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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倾覆

    蓝色的潮水推着他向前,火焰、山石、冰块与金属刃器。

    魔法师无疑是强大的,力量无疑是震撼的,几千年前,人们刀扎在身上,火烫在脚上就算是酷刑,挣扎的过程只稍一点力量的差距和工具的使用,人便失去了声响。

    那之后人建立起文明,他们把力量与武器都收归管控,是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他们用规则束缚力量,这规则就成了新的武器,这规则可以杀死人,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也相当于每个人都在用力,无形的规则,在魔法师们的手下,形成了具体的力量,他们将能量、魔力或者其它的什么称谓抽取,变成了新的武器。

    曾几何时,人类面对这魔法,就如褪毛的猴子看见第一簇火。

    所以士兵们不理解那人独自走向阵线的行为,这种疯子艺术家才能做出来的行为艺术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哪怕他身后带着的起伏浪潮,似乎表示他是一名巫师。

    而当他们收到攻击的命令,甚至看见众多魔法学徒对这一个人发动攻击时,显然是困惑而不能理解的。

    凯特的指挥官们不愿意告诉士兵们真实的未知是什么样的,因为这份恐惧会助长他们面对未知时受到的伤害,会帮助未知在士兵间传播,但他们也无法控制士兵们自发产生的疑惑和潜意识中认识到的危险,不如说,即便意识到了有这种可能,他们也无法解决。

    就像是冷兵器战争中,一个士兵的退却会引发洪水般的灾难,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士兵退无可退,海琳娜与凯特的战争中,凯特的应对方法一是将士兵们的恐惧,具现到巫师的身上,让他们的恐惧有实体,二是把未知交给魔法师来应对,让士兵不用直面这样的恐惧。

    但眼前的事实超脱他们的预案。

    他们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三千好手,心性品质和战斗能力都是上乘,他们中许多人在自己原本的部队已是士官,现在作为士兵和其他人一起站在这里,只为了对付四个来自海琳娜的人造未知。

    石像鬼部队的怪人们在队伍最前方,他们身后就是三十名维持着置换的大魔法师和他们的学徒。

    一切危险都被奔腾的湖水拦下,似乎只要那个人愿意,就这么走向整个凯特营地的最中心也可以。

    但他要直面这火光。

    他相信火炬被拾起,而不是火焰烧死了那可怜的猴子。

    于是,猴子的雕像被砸碎,身上的珍宝在火光中化成粉末。

    他的燃烧的头发像黑曜石般光洁,他的皮肤如珍珠般温润,他一双眼睛化作蓝色的宝石,猩红的石榴籽从他胸口撒出,他最后一步踏出步伐,像雕像一样立在了原地,嘴角带着快乐的微笑。

    这一幕幕动作普通画像映入凯特人的眼中,瘟疫般的影响在他们心中种下,一个人的感染意味着整个部队的溃散。

    有士兵看见他洒落的鲜血,丢下武器跑出了法阵。

    有学徒与他蓝色的眼睛对视,向他身边飞去。

    有军官看见他粉润的脸庞碎裂成块,因为悲伤而大声哀歌。

    火光不因愚昧者的颂歌而停下,大魔法师们看见雕像背后暗藏的毒蛇。

    浪潮起伏,拍打着魔法阵围成的岸礁,潮水的冲刷下,五彩的宝石被推到岸边,轰鸣的炸裂如排练过的烟火般有序。

    湖水轻易地征服了“岸上”的人们,无需什么理由,没有留下抗争的余地。

    人们跪下,祈祷,悔恨地流下眼泪,虔诚地接受湖水地冲刷,他们的身体沐浴在湖中,化成粉白色的泡沫被冲开。

    何塞远远在人群外望着这一幕,他只觉得自己显得可笑。

    战争背后或许存在阴谋,但战争始终是多数人的武器,而当这份武器因为超规模的力量,可以被一个人或者数个人颠覆,变成少数人的武器时,士兵还有什么意义?被逼到绝境的多数人,该如何保护自己?

    他正站在见证这一历史的路口,战场不再需要士兵了,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在面对非常规的力量前,只是纸做的玩具,只有少数人主导力量的时代将要来临,即便他现在是那部分少数人,但他仍感到悲伤。

    魔法学徒们让自己漂浮于空,认为这样就不会被潮水淹没,只是当他们望见湖中倒影,有人虔诚地坠入湖面,有人畏惧的扎进湖水,湖水那般通透,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

    湖水撕咬着魔法阵,水位已经涨到人高,它正逐渐适应着,找到应对的方法,在转换成一种新的存在,每个还活着的人都能从湖水中看到自己熟悉的画面,有人愣在原地,也有人扑进水中。

    那水不凉,那水是温和的。

    一位看见自己出生时的教堂,看见大胡子的主教轻吻他的额头,看见年轻的父母把他举过头顶,出生三天零六个小时的孩子在这圣神的场合撒尿,引得哄堂大笑,他还看见疼爱他如同自己孩子的教母,站在母亲身边,笑得花枝招展,他看见每一天与同学们玩闹着回到家的他,丢掉书包和鞋袜,跳进被夕阳烘烤的温度正好的水盆中洗澡,隔壁的太太总会笑着说他不害臊,拿起浇花的水管在夕阳下给他画出一幅彩虹。

    他看见离家时如火焰般燃烧的天边云彩,看见军营里每个或明亮或昏暗的日日夜夜,他还记得他是一名战士。

    战士从湖面站起,他望着无尽的湖面,海天似乎融为一体,他看见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来的方向有黑色的人影。

    他们彼此沉默,一左一右,护卫着半具与湖面融为一体的“尸体。”

    他立刻就能明白,那是这灾难的制造者,哪怕他从没有直面未知,也不会魔法,魔法是他无法习得的技能,而未知则是教科书上展示用的读物,但当他置身于这蔚蓝的湖水中,他能感觉身体中传出的排斥,他望向那两人的同时,对方也看向他。

    他梦到过无数种死亡的方式,唯独没想过这一种,如果这就是死亡,它来的太过简单,又太过平静,他握着手里的剑,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走到天堂的门口。

    “你可以从那边离开。”左边那个身材高大,双手不自然下垂,衣袖里流出肤色泥土一样的家伙侧着身子,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离开?我要这么离开吗?……战斗?和什么战斗?和眼前的这两人战斗吗?】

    他的心声就这么在湖面响起,下一秒他提起了长剑,水面下忽然出现的细小手臂拉出了他的剑柄,他用上了全身的气力,嘶吼着将长剑拔出,挥动着冲上前。

    更多的手臂接连出现,把他在高个男人跟前拽住,旁边较为瘦小的浅发男人上前一拳打断他的鼻梁,将他放倒在地,举起他手中一片断刃和绷带临时拼凑成的匕首,正打算结束他的生命。

    “你该让安吞掉他。”高个子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动作。

    “或许你可以自己吞掉他。”

    高个子的男人摇头:“我和乔斯林先生是同源的,他如果吞不掉这个人,那我也不行,海蓝做不到,但安或许可以。”

    矮个子的男人犹豫着,坚持想要直接了结他的生命。

    湖水一阵剧烈的晃动,战士转头看向身后,原本被淹没的魔法阵中,纯洁无瑕的灵魂被燃烧着,结成了新的魔法阵,在湖水中形成一座孤岛,湖水滔天而起,两种力量相互纠缠压制,搅动的湖面风起云涌,湛蓝的天空布上阴云,雨点在湖面坠起涟漪。

    湖水中再次出现三个新的面孔,三个石像鬼部队的成员从湖水中挣扎起身,被泥潭一样的湖水拉入,他们没入的地方呈现出一片鲜红,湖水的质感开始发生变化,战士感觉身下的土地变的柔软而黏稠。

    扭曲的土地变成黑色的黏液,缓慢的旋转生长,黏液中吐出人类的尸体,那些尸体没有五官,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落到地上时是自然熟睡的状态,随着时间,它们的动作蜷缩起来,皮肤开始起褶腐烂,从尸体中长出新的黑泥,完成一个循环。

    战士感觉自己的身体下沉,幽蓝的湖水不再,黑色的泥潭无休止向外延展而去。

    乔治和安格猛然回头,看见乔斯林的身体被暴雨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