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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白日月光

    在镰刀挥下的一瞬间,顾河一脚踢中晚晚的手臂,镰刀甩飞出去。

    她没有犹豫,迅速压在顾河身上,双手死死钳住他的脖子。

    顾河一手推着晚晚的肩膀,另一手不断掰开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男女力量悬殊,晚晚很快就支撑不住他的反抗,瞬间她的目光瞥见从顾河手里掉落的斧子——

    顾河看向她的眼睛,顺着目光寻到斧子,一手拿起向着远处扔出。

    晚晚伸手去夺,毫不意外的扑了个空。

    顾河趁机对着她的腰一个膝击,晚晚瞬间蜷缩瘫软,被顾河顺势箍住双手,压在身下。

    “我说过,如果别人先袭击我,我会动手的。”

    “这是正当防卫!”

    被钳制住的晚晚脸上还残留着怪物的血液,凌乱的发丝黏连在白皙的脸蛋上。

    她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向上勾起,隐隐的还能看到黑眼球上,闪烁的光。

    “杀了我。”

    “那就杀了我,律师。”

    晚晚温和又柔弱的笑道。

    “你不杀我,我一定会杀你的。”

    顾河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看着晚晚平和的眼神,没有一点点愤怒,没有一点点杀意,只有坦然和温柔。

    她像是一只躺在砧板上的母羊,等待着已知的死亡,等待着顾河轻轻用刀割开她柔顺的皮毛,将她串在铁签子上,放在烈火上炙烤。

    变成肉串,变成黑炭,变成粪土……

    此时此刻,都无所谓了。

    顾河有些动摇了。

    杀了她?

    他的脑袋像是一片牛奶的海洋,平静或是波涛汹涌,在下一刻就会腐臭,或是在下一刻就会变成热腾腾的醇香热牛奶。

    他也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困惑的人,面对面前的死局,久久停滞着,像是卡在钟表齿轮里的纽扣,想要靠近时间,活在时间的夹缝里,停留在抉择前的一刻。

    惨白的光照了进来,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是皎洁的月光吗?

    顾河望着身下她柔美的脸,犹豫着伸出了手,攥向她纤细的脖子。

    晚晚闭上眼,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轻轻的贴在皮肤上。

    死亡的温度。

    不断被扼杀的氧气,压扁的塑料袋,踩住的水管,抽紧的真空食品——

    “哎,你们——”

    顾河闻声猛然回头,看见一个半大不大的女孩站在门口,她的目光刚瞥到二人,就迅速的收了回来,捂住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干,干这个!”

    顾河低头对上晚晚的目光,此时他正将一名妙龄女性压在身下,二人的衣裳也因打斗变得凌乱,看起来确实像……

    他一时晃神手里松了劲,下体被猛然暴击。

    “咳咳咳,咳咳咳!”

    晚晚推开顾河,连喘带咳缓了一会,迅速起身整理衣着。

    “咳咳咳,小妹妹,咳,来干什么?”

    晚晚尽量“和善”的笑着,只是咳嗦还止不住。

    “大人来叫你们吃饭!”

    小女孩说完,捂住眼睛回头就跑了。

    晚晚不停顺着气,望着小女孩的背影,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

    顾河从炕上爬起来。

    晚晚看着痛苦的顾河,心中很是满意,但身体仍忍不住喘着气,不停咳嗦着。

    “咳,咳,律师,给过你机会了。”

    “你杀不了我,咳咳,那你就,等着被我杀吧……咳咳咳……”

    她笑着,努力表现出一丝平常的从容来,可是死里逃生的后劲实在太大,喘了很久还尚未平复。

    二人各自倚靠着墙,中间隔了很远,各自平复各自的伤痛。

    “为什么会有小女孩?”

    身体恢复差不多的顾河问道。

    “我们来的时候,这个村庄不是空的吗?”

    晚晚也好了不少,她摇摇头。

    “不知道。”

    “在卷里,出现一切反常的事物,都是正常的,咳咳。”

    “你把卷理解成一个人的大脑,一场梦,咳咳,或许就能理解了。”

    顾河微皱起眉。

    “什么?”

    “它很可能是破碎的,咳,断裂的,或者跳跃的,甚至没逻辑的……”

    晚晚将头转向他,二人目光对视。

    “没有什么是现实,也没什么是虚假的。”

    “你会懂的,对吧律师?”

    她笑笑。

    顾河一头雾水,将目光移开,转向窗外。

    “看。”

    晚晚顺着他的手指向外望。

    一阵柔和的白光,从窗外照进。

    窗外的一切都像是被白光覆盖了,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令人陶醉沉溺的白光。

    那光是白的,可是阴冷冷灰蒙蒙的,像是横躺在湖水里,在那汪水里睁开眼,朝外望到的月亮一样。

    “他们还没好啊,哎呦——”

    屋外一个大妈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女孩的声音呜噜呜噜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妈乐了一声,随后哈哈的笑了起来。

    “出去吗?”

    “走吧。”

    晚晚下了炕,脱下了外衣,扔在炕上。

    “你……什么时候杀我?”

    顾河望着她镶嵌在白光里的背影。

    “等我确保,杀了你还能活下去的时候。”

    ……

    顾河和晚晚的步伐停留在门口,终于确立了决心,一把推开了门。

    一瞬间,白光涌了进来。

    “我们……”

    “不会都死了吧?”

    顾河注视着那片祥和的光,问道。

    “不会的,我们死不到一块儿去。”

    晚晚嗓音柔柔。

    “你是个大好人,死了会上天堂。”

    顾河望着她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凝视着那张侧脸,读出一些怅然若失的味道,想开口说点什么。

    “而我……”

    她注视着顾河,笑得像个温婉的邻家太太。

    “会留在人间给你烧纸。”

    顾河扭过头,痛快的把嘴闭上了。

    他们走出门。

    门外,四季更迭好像就在一夜之间。

    风是柔柔的,地上的冰雪全都消融殆尽,像是没有来过这世间一样。

    院子里四处都是奔跑的小鸡,屋头那只老狗趴在地上惬意的晒着太阳。

    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峦一片绿色,蝉鸣声简直聒的人耳朵疼。

    对门的老大爷坐在藤椅上,手里一把蒲扇扇啊扇。

    几个老头坐着木墩子,穿着跨栏背心,围着桌板下象棋,一旁的小孩捧着西瓜,悄声看着。

    通路上三四个老太太,坐在台阶上,扯着不着边的闲嗑,谁路过都要当心被当成话茬唠上几小时。

    一个显然易见的夏日白天。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滤镜一般,灰蒙蒙的冷白色,那笼罩一切的光。

    顾河站在院子前,完全的看呆了。

    晚晚仰头望向光的来处。

    “你觉得那是什么?”

    她指着发光源。

    顾河看着,那本该是太阳的圆形,散发出无尽的冷色柔和光源。

    “月亮?”

    “是啊。”

    在夏日的一个大晴天,月亮悄悄取代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