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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清谈

    贾彧对清谈盛会不好奇更不感兴趣,听在耳中自然没什么感同身受,此刻闭目凝神,喃喃自语道:“入世之道,先朝诸子百家都未能深明其说,赵朝一统中原,先是景阳学宫大祭酒何清流存天理去人欲,后有国子监夏知秋与曲阜孔晏两家各执一词,才算浮一大白,使吾辈学子不至堕入云里雾里。

    姑苏槊以儒圣自居,仍是坚持克己复礼,贬斥人心私欲,认为这等功利心态,只会毁掉儒家根基,你以为能是三言两语便能断言了的?”

    曲水亭中有人转头问道:“眼下这位是在以天理论人道,认为存天理与灭人欲迥异?”

    贾彧睁开眼点了点头,感慨道:“儒圣姑苏槊一直坚持克己复礼,在我看来,先秦之前的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才是人道的盛世,如今王朝的盛世,只是人道的日渐衰落。在下认为古人为学,只是升高自下,步步踏实,渐次解剥,人欲自去,天理自明。”

    问话者笑道:“这种言论,不怕姑苏先生雷霆大怒,恼恨于你?”

    贾彧摇头道:“此言不论对错,只是发自肺腑,圣人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欲,且不说姑苏先生是否介怀,天下士子岂可因此而噤声?我认为,天道与人道并非独立不交,而是相互感应,相互依存。

    古代圣人先贤们能够心领神会,并尽心竭力去顺天而行,事到济处,便是天理。孔家圣人曾言,了然天道自然运行法则,领悟万物一体规律,则人道之内,天道之间,万事万物一切变化,通通藏于胸臆,任我主宰。”

    曲水流觞,酒杯缓缓飘至眼前,人随酒走的学宫女婢姗姗而来,拾起白玉酒杯,竟恭敬端在贾彧身前。

    一时间,这个面容苍白的病秧子似的书生成了众矢之的,众目睽睽下,邻桌参加了无数次清谈盛会也没能举杯几次的儒生士子们瞪大眼睛,满目嫉妒,只差当场起身去抢过酒杯,好独自高谈阔论一番。

    眼见漂亮女婢端酒而来,原本百无聊赖的贾彧睁开眼睛,也不怯场,洒然起身,接过白玉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还给貌美婢女后,没在意婢女眼里掩饰不住的倾慕之意,朗声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为恶是格物。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曲水亭畔顿时一片哗然。

    大抵是一些类似“竖子哗众取宠”“此子空谈”的冷嘲热讽,妒意满满。

    但接下来一句“天有四时,风寒雨露,斗转星移,此为天道;海纳百川,万物枯荣,此为地道;成败荣辱,长幼有序,夫妇之别,此为人道”,让心生轻视的诸多名士目瞪口呆,此子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接下来贾彧所言就更荒诞不经,矛头直指景阳学宫第一大祭酒的何清流,“只知晓存天理,灭人欲,那又何来的人道?‘道’的本意就是‘得’,即为得到、人欲。只有内得于心,才能外得于物,只有想到,才能得到,这样的人才能寻求天道。

    大欲有大成,小欲有小功,只存天理,灭去人欲,即便机关算尽,天道终将落空。亭内诸位个个以为忧国忧民,但有几个做到了口口声声的灭人欲,可曾真正摸过铜钱,知道一个包子得花几文钱吗?”

    远处景阳学宫左祭酒曹净慈颔首微笑,轻轻道:“四方上下曰天,古往今来曰地,天地便是吾心,吾心便是人道。”

    大祭酒何清流点了点头。

    结果出人意料,以往在景阳学宫从未显山露水的贾彧一谈人道便谈了大半个时辰,由浅入深,细致入微,与寻常清谈名士惜字如金的做法截然相反。

    一般的清谈,既然是清,当然要讲究个玄字,能让人一头雾水还觉得自己言之有理,那才叫真本事,听懂了便是释门当头棒喝,听不懂,谁管你?

    清谈若苛求思维缜密,岂不是无聊得很?

    词不达意,离题万里,才算趣味,指鹿为马不算境界,白马是鹿才叫境界。

    耐着性子听学的外地名士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他本就才学冠绝江左,略加追本溯源,就可与景阳学宫搭上丝线缠绕的微末关系。

    原本进展甚好的清谈冷不丁被贾彧打断,甚至打脸一般将自己刚才言论一一批驳,要不是顾忌那点儒士风度,早就要掀桌子破口大骂了。

    外地名士沉声问道:“敢问先生贵姓,好教我等输得心服口服。”

    头戴抹额的清瘦书生一字一句道:“免贵姓贾,儒生贾彧。”

    ……

    一只通体青白的神俊青白鸾从节度使府上空掠过,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

    这种生长于辽东一带的冰天雪地里被称之为矛隼或海东青的猎鹰极其希珍,只要被猎户捕获一只,即可豁免谋反以外的任何罪名。

    眼前飞入王府这只更是极品,虽大小如鹊,但在同龄海东青中可猎杀大鹅、狐狸甚至小兽,乃是纯种的‘玉爪’上品,被提督大人取了个小青的闺名。

    神俊青白鸾穿亭入院,只见院中李宓伸出右臂,在臂上搭了块锦布,稍后那只青白鸾便轻飘飘停在上面。

    冬狩谍报皆从容果断的威武海东青此刻被对方柔溺抚着羽毛,竟温驯如小家碧玉,宛若投了如意郎君怀抱的娇弱小娘。

    李宓左手从青白鸾脚上解下一卷字条,抖开看了一眼,然后掀开石桌上那鼎小香炉,将字条丢进去烧了,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一柱香的光景后,青衣黑底儒生打扮的男子纵马出府,马背悬有竹编书箱,马蹄前抢出城,向着极远的北方而去。

    清河镇位于玉凫关以西十五里处,在裴庆之下令修筑玉凫关前,经年累月遭受土匪抢掠,雄关建成,动乱平定,原本已被马蹄践踏得千疮百孔的镇子逐渐恢复活力。

    裴庆之又从夔州道各处调来数万百姓在雄关附近定居,给他们裂土分地,清河镇便逐渐成为北境军镇之一,为玉凫关源源不断提供粮草与各项用给。

    李宓牵马走在出入清河军镇必经的官道上,抬头眺望军镇前方耸立的一连排瞭塔,起先是用竹木简陋搭建,后来改用泥砖。

    在边军中,瞭塔以一楼为一防,每防五人,十防为一标,每标设一烽火台以作预警。

    裴庆之当年率领边军在北方势如破竹,几乎轻易击溃胡人处心积虑打造的稳固防线。

    然而胡人被打回草原后仍贼心不死,时时笼络起一拨骑兵杀回来,裴庆之便命人建造瞭塔,监视范围最远可达十里。

    往往在胡人铁蹄初现,烽火便已燃起,待胡人来到城下,四面八方已聚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砍头抢军功的彪悍边军了,每每回忆至此,胡人大都潸然泪下。

    临近日落时分,军镇护城河面上有一层薄雾,夕阳透着雾亮得发白。

    天马上黑了。

    军镇里分外热闹,挑着扁担叫卖红薯的老翁,挥搡着乳白蒸汽端出滚烫馄饨的客栈跑堂,脂粉洋溢的青楼大小花魁老鸬龟公,无一不在昭示着清河镇的热闹与繁华。

    城门将闭,催促入城与着急出城的百姓很快挤得水泄不通,城门楼的守将不得不分派一批军士下来维持秩序。

    李宓的目光从城门移向瞭塔,又从瞭塔转到烽火台,一一扫过挺枪站立的军士们,嘴角有些无意识往上勾了勾。

    眼前这座饱经沧桑的军镇,巍巍城墙绵延数里不止,墙面有数不尽的刀斧剑砍痕迹,看着就好像种了一辈子地的朴实老农民的脸,谈不上雄伟或壮阔,却有着自己的情怀。

    距离城门越来越近,远远地能听到里面各种酒肆,茶坊,脚店以及街头小贩或者耍杂卖艺者的叫卖吆喝声。

    从清河军镇入城,正准备接受盘查,从瞭塔走下来一名白甲将军,看了李宓以及马背上的书箱一眼,挥手直接放行了。

    一旁甲士面露疑惑,被白甲将军狠狠瞪上一眼,这才讪讪转回身继续盘查后面入城的百姓。

    李宓沿街巷牵马而行,军镇内各类招牌吆喝鳞次栉比,大抵是紧挨玉凫关的缘故,镇上青楼勾栏随处可见,只不过多是勾栏,只有寥寥两家才是只养艺伎不养妓的楚馆青楼。

    毕竟玉凫关数万将士,多是不识字的粗老爷们,在这儿开青楼也没几个欣赏得了琵琶美酒伴佳人旖旎风情的,还不如开勾栏帮那些军爷祛毒来银子快。

    书生负笈游学极少有赶赴边关军镇的,要么是族阀公子,要么是不知死活,再有便是胸怀大志只图尽忠报国的肱骨儒生。

    此时在镇内见惯了披甲挎刀兵爷的百姓们瞧见了牵马而行的书生,模样儿还是唇红齿白、看着就能下饭的那种俊气,不少目光都落过去,纷纷好奇这又是哪家的公子爷出来见世面了。

    李宓只管低头前行,走过一条溢满了庸脂俗粉气的巷子,眼前建筑以一条流经清河镇的清河为界,泾渭分明。

    清河以南私人宅邸连成一片,多是玉凫关一些有实权的校尉将军住处,里面也多半是金屋藏娇,养了一位或数位漂亮娘子。

    而清河以北是悬满了红袖招红牌坊的勾栏青楼,不少花枝招展的艳丽女子也不在意路人眼光,就这么堂而皇之站在路边拉客。

    姿色稍好、地位高点的妓女则是倚在自家勾栏高层楼阁上扶槛痴痴然托腮,仿佛一个个伤春悲秋的可怜女子。

    有几个在外拉客的龟公一眼瞧见了牵马孤独而行的书生,心思百转,便上去拉客,这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负笈书生肯定比玉凫关那些兵爷好宰,春宵一刻坑他几十上百两银子,自己怎么也能分上小十两的大钱。

    本以为这书生是个老实的雏鸟,没想到刚出众人视线,李宓便牵马停下了,抬头看了眼上方悬着的青楼招牌,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