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村斡旋2

    这次回国，陈鹏程将以侵略者的身份直接面对自己的同胞，对于今天北原的表现，他冷静下来以后，从另一个角度给自己找到了新的支撑点。北原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尚且如此无情无义，那他对中国女人，对中国人将会是更加残酷无情。这，无庸置疑。今后在他手下工作，不得不小心提防，但也许给自己可能的“迂回救国”找到了理由和希望。即使是战争，也有一个“人道主义”的是非问题——当然他的“人道主义”与北原的“人道”风马牛不相及，而且他可能永远不知道北原有“人道”之内涵那么一说。只是自己如何面对空音呢？真的头疼。

    北原出征中国以后，鹏程难得在小村处见上空音一面，两人只是有礼有节地互相问候。每一次见面以后，当天的鹏程总是心猿意马，睡觉前再反省，告诫自己木已成舟，千万千万不可逾越雷池。

    空音见小村真的露出了倦容和睡意，随即就对表兄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好你个小村，你把我带到中国来，让我遭受这等羞辱，你还有心思睡觉？窝囊！”她认为小村窝囊，自己也窝囊。她一边想，一边流泪，站起来朝门口走，赌气说：“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只好一个人先回日本了。撒油——那拉！”

    空音使出了杀手锏——她“再见”的语感表达了“不再见”的意思——其实她也只是率性而为，倒也起到了吓唬吓唬小村的作用。真的想走，不辞而别不就行了？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日本，那算哪码子事？按照父母的意思，年龄不小了，就在中国与北原成婚算了，战争期间就不要讲究什么礼节礼仪吧。

    小村仍然没有作声，等她走到房间门口了，才态度生硬地开了口：“回来！”是大哥的腔调，像上级的口吻。

    空音站住了——她要的就是这句话，但没有回头，等着他的下文。

    小村又婉转地说：“回来回来，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本来嘛。说吧，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就是你说，我听。”空音面带愠色，说话，坐下，一点面子也不给——这都“生死攸关”了，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小村开始编排了，既不能说真话，也不可说假话；既要维护北原的自尊，承诺“没有语言承诺”的承诺；又要让空音相信我说的话，千万千万不能将她弄毛了。嗯，有点弦乎呢。

    他斟字酌句，慢条斯理地开始说话了：“去年吧，北原受伤以后哩，恢复缓慢，心情不佳。近年来，二战和中国战场的形势不容乐观，他也是心力交瘁，心灰意冷，心浮气躁，长期失眠。他自己说身心受到了莫大伤害，是身、心（他强调），都受到了伤害，甚至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所以呢，他的脾气显得古怪，还请你理解、谅解。”

    空音天真地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琢磨着，她问：“他到底是哪儿受伤？你看到了吗？”小村想说，“内脏，有很长的刀口。连我也不给看。”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说，能不能说？空音又问：“那他现在有没有康复？”多好的姑娘啊，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北原的身体是否康复上，过去的就过去吧。

    小村赶紧跟着岔开了——

    “他基本痊愈了，后遗症刚才我已经说了。空音小妹，你的担心我完全理解。你听我的话，不要多问。不是有人说，战争让女人走开吗！也就包含这个意思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对战争不要了解太多，战争的残酷和恐怖是你无法想象的，有时候男人也承受不起。

    你呢，就定心定意在江州，由鹏程作陪在沪宁线上走走。上海可是国际大都市，其繁华程度近可比东京，远可比纽约。想跑远一点呢，还可以跑到浙江。中国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的就是江苏的苏州和浙江的杭州。让北原派一部小车给你们，想到哪就到哪。神仙般的潇洒。

    明天我和鹏程商量商量，让他和北原告个假，先顺便把我送到南京，也看看南京的中山陵、紫金山，还有原来的总统府。总统府的建筑群有600余年的历史，现在是南京政府的立法院、监察院和考试院所在地，日本第16师团司令部也曾在那里办公。你不想去看看？还是你认为我在骗你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