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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十年(二)

    七成为生,七成为死。

    南喘着那一口气的命运,幸存直到今天。而她,即使是知道自己可能会滑落到不归路里去,也义无反顾,不曾犹豫——毕竟,若是不离开,那就必然会真的离去。

    “她找到了我,我们在一处抗击着生活。”

    本不该有交集的人之间有了交集。

    水与铯发生了反应,激起了内含的全部,光与热流连于表层,可内核却是冰冷冷的现实。

    “你们的共同敌人,不应该是暂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吗?”

    唐骁问道。

    “的确,那个时候暂时还是不知道的……但是万事不能持久,一时不知道,并不代表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走在深渊的侧面,稍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所以必须走好每一寸每一步。”

    南停顿了一下。

    “她就在家里面待着,替我们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研制出来的解药……曝光率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就在那片黑暗里长大,黑暗熟悉她的味道更甚于她恐惧黑暗……”

    “然后你就在家外面……继续工作,对吗?”

    唐骁微微一笑。

    南刚刚用了一个很微妙的词汇。

    家。

    家是什么意思?

    是一种集合,是一种代名词,是一种倚靠再叠加上信仰。联合成一个整体,意味着很难分离或者是基本上不可分离。

    简称:命运共同体。

    “我继续工作……是啊,继续工作……侦破大大小小的案件……没有办法,这是烙在骨子里的本能,就像野兽会为了扑食而扑食……”

    “而我的最终目标,还是那个险些毁掉我的集团。不达到这个目的,我们都不能活在阳光下面。”

    唐骁微微叹了一声。

    南的世界,他是真的不了解,也没有空余的位置去了解。不属于唐骁的生命,当然不会浸入他的生活。

    每一种人,一般来说,只扮演一种人就够了。

    全部都是领衔主演。

    串戏串场,偶尔才有的独显于世界的人,或昙花一现,或卷着碎成刀子的风割开命运。

    留下痕迹。

    “所以说,你现在来到我的店里,就意味着你已经毁灭了那个黑色组织了是吗?”

    唐骁再一次停了下来,问道。

    颔首。

    “是的,基本已经被铲除了,余下的灰烬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最后收网的时刻并不属于我。”

    南现在仍然是一个小孩子……

    那就意味着。

    一件有关十年的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与其去费尽心思猜测,还不如听我先来讲一个故事。”南直接就看透了唐骁的心。

    目光犀利。

    “好……请讲……”不知为何,唐骁忽然从心底升上来一丝畏惧,面前的这个男孩无法被左右,唐骁做不到,光阴同样也做不到。

    每一份的遇见都是生命。

    断开来了的是血肉,连在一起的是筋脉。

    就在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的时候,南第一次见到了她,就穿着与小小身躯极不相称的白色研究服,躺在混着泥土味道的雨里。

    他抱她回了家。

    并不知道其实抱回了一份纠缠。

    他换下了她身上的湿衣,女孩子穿这种衣服必然是会落下病的,也不顾所谓的男女之别了,反正小女孩的身躯也没什么可看的地方。

    南可没有恋童癖。

    他还不知道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外在与内里是两种东西。

    第二天。

    她醒了,看着自己身上宽松的衬衫,再看看面前的这个——小孩子,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并不是那种属于小孩子的天真的虚无表情……而是一种冷漠的,极理智的面无颜色。

    “你醒了?”

    她淡淡地道:“嗯,我醒了。”然后再扯了扯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皮肤的系上了少数几个扣子的白衬衫。

    “你换的?”

    南皱了皱眉,虽然什么地方不对,但他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预料中的任何一种情况都没有出现,抬起头,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戏谑,毫无保留地嘲讽。

    “生活在光明里的侦探员,也会对小女孩上下其手吗?”

    南的身体一颤。

    端来的牛奶吐司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男孩的声音都跟随着颤抖了:“你是谁?”

    “我是谁?”她冷冷清清地笑了,笑得河山封冻岁月荒凉,“只不过是一个孤儿罢了,什么都没有,什么也都没有剩下,唯一的与这个世界的关联,也就只有把你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的东西了。”

    “你也是变小了的?”

    南吃了一惊。

    他昨晚竟然是脱掉了一个实际年龄二十几岁的女人的衣服?

    “时光倒退了十年,我和你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于现在这个世界。算起来,我还要比你大上一岁的样子。”

    女孩惨笑。

    “你的意思是……你是那个组织的人?是这种药物的研究者?”

    “全中。”

    “那现在……你还想救我吗?你还想给我牛奶吐司吗?你还想……给我换衣服吗?”

    ……

    “就一周的时间。”

    沉默良久,南才冷静地说道:“我只容忍你一周。到那时,你的身体会痊愈的,到那时你就可以离开了。”

    “还是放不下你那可怜的悲悯吗?”

    女孩的话无不嘲讽。

    “算了,就这样吧……毕竟没有你那可怜的悲悯,明天的我就横尸街头了……”

    “晚安。”

    “现在可是中午……喂……”

    很曲折离奇,难道不是吗?生活能够变化得了任何一种不同的样子,面目全非,一个人所熟知的一切很可能会瞬间崩塌——那样的话,后来的他应该就不是他了。

    “然后呢?”

    唐骁很好奇下面的事情,每一份与他不同的岁月,都有他感兴趣的营养。

    “再后来……”

    回忆早已经淹没了许许多多,南的光阴里充斥着刀枪的光与影。

    鲜血的颜色。

    活生生的命,吊在了已知的年龄未知的身份里面。

    南手里拿着另一张人生走向的塔罗牌,却不忍心去看。

    “后来就是单调的生活,她偶尔帮着我破案,而更多的时间,还是缩在屋子里用健康换着那种虚无缥缈的解药……”

    “我们都没有办法。”

    一周的约定,在几天的相处过后,谁都没有再提起。

    巧妙地,很默契地规避了。

    他们究竟能不能回到原来的躯体,这是个问题,一直都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