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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忽而今时(八)

    唐晓望向夏棠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有了复苏的希望,他知道自己这几十年的谋局并没有白费,再过一会儿,他应该就可以倒下了。

    不,他还不能倒下。

    夏棠还没有睁开眼来看看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夏棠究竟还在不在。不,不能倒下。

    夏棠周身的血液正一点点地转化为光芒,融进夏棠的身躯里,她的表情没有什么不适,淡淡地微笑着。

    那是夏棠的笑。

    “现在应该怎么办?”

    唐晓转身看向了黑衣人,黑衣人挑了挑眉就只说了一个字。

    “等。”

    等。这个字对唐晓来说无比漫长,不过没关系,他已然等待了几十年的光阴,不在乎这分分秒秒。

    “你要确定阿棠一定能够醒过来。”唐晓隔空抚摸着夏棠的脸庞,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是他恋恋不忘的。

    “相信我没有用,你还不相信你自己吗?”黑衣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想让夏棠活过来,这期望绝不比你差。”

    他们很明显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可是,他们的目的却是同一个。即使唐晓不明白黑衣人的真正目的,但是,眼下这个短暂的目标应该是没有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

    夏棠在光幕之中,她的姿态很放松,天色几次交替,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唐晓只感觉到腹中空空荡荡,眩晕感愈加强烈。

    他已经老了,而且不得不服老。

    复活夏棠大概可以当做遗愿吧,夏棠睁开眼之时,怕就是他绝命之日。

    他们就好像天幕的两颗流星,轨迹不同,注定了一生都在擦肩而过,哪怕是偏离对撞,也只拼得一个粉身碎骨。

    凄惨地爱着,时间匆匆而去,失去夏棠的痛苦从最初的摧肝裂胆,慢慢地变换成了梦中的惊惧。

    唐晓每晚甚至是不敢入睡,因为他害怕梦中夏棠的样子,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扼住他的喉咙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履行承诺。

    负担,像是心被用刀子割下了一块而不会流血也不会愈合,就只是痛着。

    他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拯救她,而现在,他就要兑现诺言了——虽然他还有些舍不得这个即将到来的世界。

    如今的世界早已不在唐晓的眼里,因为这个地方没有夏棠。

    尽管他们爱情的结晶还在,可唐晓反而因此更加痛苦。

    寒拾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和他作对?

    他明明知道他的意思的,难道寒拾就丝毫不想去拯救自己的母亲吗?

    很多问题,唐晓都得不出一个确切答案,便也懒得去想。几十年来,能进入唐晓心里的就只有一种事,有关夏棠的事。

    光芒逐渐淡化。

    夏棠的眼神,终于是恢复到了正常,她的眼神不再茫然,当她转过头来看向唐晓的时候,唐晓分明从夏棠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阿棠!”

    唐晓几乎是立刻焕发了神采,他近前去,痴痴地看着夏棠的眼睛。

    “傻子,你在看什么呢?”

    夏棠的语气充斥着欢喜,却仍不忘记调侃唐晓。

    “阿棠……”唐晓简直是不敢相信,他的眼泪此时竟然有些流不出来了,极度的欢喜疯狂地填满了他整个身躯,血液涌到了他的面颊,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黑衣人自后方悄无声息地将手搭在了唐晓的肩膀上,一股刺痛,瞬间自肩膀传遍了唐晓的全身,唐晓猛然大叫一声,变得面目狰狞。

    “你做什么?”

    夏棠惊怒道。

    就像是电流走过了全身一般,唐晓苍老的发尖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他转眼间便已然昏了过去。

    “他太兴奋了,我还不想你没有完全复活他就这样死掉。”黑衣人将唐晓的身躯移动到了椅子上,看着唐晓遍布额头的冷汗,黑衣人笑了笑。

    “如果我不及时阻止他的话,他很可能会就此激动而亡,你带给他的惊喜,其实已经超过了他真实的承受能力。”

    “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唐晓朝思暮想了几十年,当惊喜组成了一道绝天的浪潮,他还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脆弱的身躯正在狂风中招摇。

    “看来他还真的是老了。”

    夏棠的语气开始变得淡漠起来:“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你还想怎样?应该收手了,毕竟……”

    很奇怪,夏棠和黑衣人对话的语气显得相当熟稔,就好像他们已经相识很久一般。

    “毕竟什么?”

    黑衣人反问道,夏棠在光阴八卦阵的空间里站了起来,这就像是隔了一面镜子,黑衣人站在镜外,而夏棠则深陷镜中。

    “我承认,没有你们,我也就不会存在。”

    “但是除了这一点,你们还给予过我什么?”黑衣人看向了夏棠,“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黑衣人伸手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唐晓。

    “唐晓究竟犯了什么错?”夏棠的脸色逐渐变得很难看,秀气的眉皱起。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在听到这句话时,黑衣人的眼底瞬间涌起了一片凶狠,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了俊朗的面孔。

    这分明是寒拾的模样!只不过,似乎是更沧桑了一些。

    “他才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需要这样一个父亲,在我那个时候,他早就已经死了,永远都不存在了!”

    父亲……

    这个词汇对于寒拾来说是多么的奢侈,当他还是曲维的时候,他就遭受了多少来自外界的或故意或是不故意的恶语。

    曲维没有父亲,寒拾当然也没有。

    “小维……”

    夏棠看向了寒拾,眼神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绝望。

    其实寒拾完全没有必要去和唐晓作对的,他也完全没有理由去仇视唐晓,只是,那么多年的痛苦,总该有一个宣泄口。

    于是他便把这个宣泄口找在了唐晓的身上。

    “母亲,你要记住,我才是救你的那一个!唯一一个!想想那些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人吧……我没有办法杀掉他,不然……”

    寒拾的眼神意外地狠厉,那绝不是一个得道高僧可以流露出来的表情。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夏棠跌倒在了光幕之中。

    “我花费了多少年才挣脱出那一个牢笼,我不需要守什么道德……至于佛法……”

    “那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