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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冷清的南正街终于又热闹起来,但天气依旧阴冷,而风像顽皮的猴子窜来窜去。看样子,一场大雨将要来临。南方的初夏,时不时地被西伯利亚寒潮肆虐一次。老话说,不过端阳不暖。而这次寒潮似乎把西伯利亚的冰山给搬来了,冷得比以往更加出奇。

    明天就端午节了。而寒潮的肆虐,似乎没有影响到人们节日的心情。大街上,人很多,一个个都缩着脖子,鼻子冷得微红。或许,这是昭安这个春天里最热闹的一天。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喧哗声,吵闹声,满满洋溢节日的喜气。直到黄昏,人群才渐渐散去,南正街才慢慢恢复平静,天空也终于开始下雨了。毛毛细雨,洋洋洒洒,像抖落的头屑在天空飞舞。天黑的时候,雨越下越大,渐渐瓢泼似的,漆黑的天空,不时闪着耀眼的白光,响着骇人的惊雷。

    坐在窗前,伍枚静静地听着窗外下雨的声音,似乎是一种享受。风声雨声风雨声,都抵不过她的心声,而屋檐下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时而急促,时而细碎,像清凉的山泉,让她的心里有一种凉丝丝的快意,一点一滴地浸润着她近日积淀的焦灼和不安。

    听了一会儿,伍枚开始想心事了。从省城来这已有些日子,按照约定,组织应该派人来联系接应。昭安的情形很糟,敌人疯狂屠杀,地下党组织破坏殆尽,难道联络员已遭遇不幸?她知道失去联系人将意味着什么,这可是最高任务,一定不能失败。否则,不仅任务不能完成,而且还会带来重大牺牲。无论怎样,伍枚决定明天再去一趟宝吉寺。虽然去了多次都无功而返,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清晨醒来,简单收拾后,伍枚抬腿迈出旅馆大门,微微仰头深呼吸一口。昨夜的雨,把昭安城洗得发亮,空气也格外的清新,还隐隐约约地能闻到些许淡淡的馨香,或许这就是夏天的味道,她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过了一会儿,她走上大街,没有叫黄包车,只是一路悠闲地走着一路看着风景,快到晌午的时候,才看到不远处的宝吉寺。

    宝吉寺与小西路隔河相望。从城里去,要过德民桥。过桥时,伍枚停下了,站在桥上扶栏往下看,河水奔腾,浊浪汹涌翻滚。昨夜一场大雨,河水涨得厉害,昭安河不再清澈,也失去了往日的温顺。在伍枚的心中,昭安河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她逶迤曼妙,绕着昭安城奔向湘江,为昭安平添了几许美丽和神秘。

    一会儿,伍枚向山门走去。在山门前,望着这熟悉的一切,心底总有一种无法压抑的冲动。宝吉寺是她最难忘怀的地方。她是弃儿,寺里好心的老尼收养了她,还供她上学。后来,她考上了北平大学。再后来,她唯一的亲人老尼去世了。乱世沉浮,寺里的老人走的走死的死,认识她的人几乎都不在了。她走走停停,瞅瞅看看,终于走进了山寺。

    寺内格外冷清,或许到了用斋的时候。大雄宝殿前,香炉青烟袅袅,平添了山寺的幽静和肃穆。她缓步拾阶而上来到大殿门前。伍枚又停下了,回头望了望天空。灰色的天空,云在慢慢散着,隐约地露出了些许淡淡的蔚蓝。云层后面,阳光忽隐忽现,时不时地刺一下眼。伍枚立即收回目光,静静地站了片刻,而后转身抬腿迈进大殿。

    殿內静悄悄的,她四顾打量。这里没有多少变化,旧貌依然。三尊佛祖金像,正中是佛祖释迦牟尼,左边是阿弥陀佛,右边是药师如来,两侧是十八罗汉诸神。伍枚当然知道,偏殿内还塑有普贤、文殊、观音三尊菩萨的金身。站在三尊佛像前,伍枚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跪下虔诚地拜着。她永远记得老尼曾经说过的话,菩萨可以不信,但进了寺庙不能不拜,而且心要诚,态度要恭敬。佛说,有缘而来,随缘而去。佛即是缘,缘即是天。伍枚相信缘。她闭目盘腿坐下,俨然一个地道的香客……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了,耳畔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伍枚微微蹙了蹙秀眉,但依旧没动。脚步声渐渐靠近大殿。谁?应该是个男人。从速度计算和声音判断,来人走得不急,步子跨得大,应该是一个高个子男人,不会少于一米八。然而,快要接近大殿的时候,来人忽然又掉头匆匆离去。原来暴露行踪了,他十分警觉,来的路上总感觉有人跟踪,直到走进山门才发现身后尾随而来的刘黑和警察。于是,他果断撤离。

    “地下党要接头。快,包围大殿,别让他们逃了。抓住有赏!”外头传来了刘黑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警察来得还不少,伍枚暗暗吃惊。她依旧打坐,不动声色,而心底疑窦顿生,警察怎么知道接头?不对,有叛徒……

    但没容她细想,刘黑已带着警察冲了进来。伍枚依旧静静地坐在蒲团上,而刘黑和警察则端着枪围住了她。

    “铐起来,押局子里去!终于又逮住一个地下党。嘿嘿,还是个女地下党,弟兄们终于有乐子了。嘿嘿……”

    刘黑眨巴着眼睛一声奸笑。伍枚微睁着斜睨了一眼,说:“你就是刘从德临走前突击提拔的草包副局长刘黑是吧,地下党在哪里?你抓一个给我瞧瞧。是我吗?哦,这里没有别人,那就是我了?”

    “对,就你。你就是接头的地下党。还有一个呢?在哪?快说!”刘黑龇着牙厉声喝道。

    伍枚仍然不动声色,说:“你哪只眼睛看我是地下党?哪只眼睛看我在接头?接头的人呢?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看来传言不假,还真是个草包。”

    伍枚左一个草包右一声草包像根刺一样扎着,气得刘黑脸色发紫。他暴跳如雷,恨不得一梭子过去打她个满身窟窿。他强忍着怒火举枪怒骂道:“混蛋!你他妈的找死!陈斌,张强,你们上,给我狠狠教训这臭娘们!想咋整就咋整,只要不弄死就行。”

    刘黑一吆喝,陈斌和张强早已按捺不住。两人两眼放着绿光,像饿狼一样扑去。见他们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伍枚嚯地一下飞身而起,只听得啪啪两声两几耳光重重地扇了过去,他们的脸上赫然两个红掌印,一个左脸,一个右脸。两人顿时傻眼了,愣怔怔地站在那里。

    “混蛋!瞎了你们的狗眼。猴子,跟你讲道理你不讲是吧,那就给你找个讲道理的人,刘从德行不?哦,对了,刘从德去省城了,一时还找不上。那这个行吗?”打完耳光,伍枚一边喝斥一边掏出一本派司猛地甩在刘黑脸上。

    见着架势,刘黑心里咯噔一下,眼珠子贼溜溜地乱转,心里直犯着嘀咕,这臭娘们怕是有些来头,她认识刘从德,而且关系不会差,这是踢在铁板上的节奏,他不敢再造次了,但心里仍有不甘。他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派司,疑惑的目光一边瞅着伍枚一边瞅了一眼派司。一瞅,刘黑立刻吓了一跳,脸色霍然大变……

    中央党部?这臭娘们竟是中央党部的,来头果然不小。但刘黑仍然半信半疑,他没有再迟疑,拿着派司翻来覆去地瞅,而后脸上马上堆满笑容,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说:“原来是中央特派员,大水冲了龙王庙。特派员小姐,刘某狗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还望见谅。这样吧,特派员小姐莅临鄙县,今晚刘某我在小碗菜酒楼为你设宴接风,可好?”

    伍枚冷哼一声,道:“不好。”回答得干干脆脆,这是打脸的节奏。刘黑顿时一脸尴尬,脸皮抽搐了一下,而且像火烧云一样烧到了耳腮根下。但他仍不死心,嘴唇翕动,嗫嚅着仍要继续说下去。伍枚没有给他机会,收起派司后,掉头回到蒲团上又开始打坐,给了刘黑一个冷背。

    他妈的,这臭娘们油盐不进,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呸!刘黑暗暗啐了一口,思忖不能再自讨没趣了,于是,给陈斌使了个眼神后转身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