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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清早,杨林带着行动队去了小西路。因为陈斌被废,张强死了,刘黑任命他为行动队队长。被石峰昨天一闹,刘黑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出门了。于是,他把巡逻的任务全交给了杨林。

    杨林一向寡言,不善言辞。巡逻的时候,他一个人默然地走在前头,身后的警察萎靡靡的,像被霜打坏了。杨林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一路上,他东瞧瞧西看看,走到杨胡子面馆门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人群中有熟悉的人影,是金华和谭松!他心里一惊,急忙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警察,见没有异常,便笑着说:“我内急去上个茅房,你们巡逻吧。”说完,杨林快步而去。

    在杨胡子面馆匆匆扒拉完面,金华与谭松两人便急着要去找石峰。他们拿定主意要跟着石峰,杀头也要跟,反正不跟也要被杀头。出了面馆后,两人钻进了武官巷。他们打算去居仁巷碰碰运气。没走多远,被杨林挡住了,两人急着要拔枪,便听到杨林说:“二位兄弟,莫急。你们放心,我不是来抓人的。如果要抓,刚才只要一嗓子,在杨胡子面馆那儿就被抓了,何劳现在。”

    两人紧握着枪把半信半疑地望着杨林。见两人仍在犹豫,杨林笑了笑,说:“若是还不相信的话,我把枪暂交你们保管,如何?”说完,杨林抽出枪倒着递给了金华。

    两人疑惑地望着杨林。金华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枪后,问道:“找我们啥事?”

    杨林想了想,说:“你们不用怕刘黑。昨天,疯子把张强弄死,他也就成惊弓之鸟了,从此再也不敢出门。”

    两人十分惊喜,谭松急忙问道:“真的吗?那是不是从今天起我们俩又可以在大街上横着走了?”

    杨林摇了摇头,说:“那有这好事。到大街上巡逻,刘黑交我们的任务就是抓你们。别看他不敢出门,可对他忠心的人还不少,如果遇上了,你们就麻烦了。”

    听得出来,杨林的话很实在。但他到底什么意思,两人始终没有闹明白。金华的目光一直停在杨林的脸上。最后,他还是直截了断地问道:“杨林,找我们到底为啥?你直说吧。”

    杨林眼睛不停地来回瞅着,一会儿瞅瞅金华,一会儿瞅瞅谭松,瞅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仍是不怎么相信我。我也没啥心思,只是给你们传个话而已。今后,你们若是有了难处,尽可以来找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能帮上,比如缺钱,缺子弹,饿肚子,进出城,这些小事情,找上了,我一定会帮。其他的,不再多说,我不能呆太久,久了,怕他们起疑。”说完,他朝金华要回自己的枪走了。

    望着杨林的背影,金华对谭松说:“我瞧他还算是实在人。可他哭着喊着要帮我们这到底是为了啥?我始终闹不明白。”

    谭松推了推金华,说:“哎呀,走吧,别想了,以后的事情谁能想得到,我才不会去想,先眼下要紧。”

    于是,两人朝巷子深处去了……

    清晨,推开窗子,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阳光轻柔地洒着,伍枚惬意地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秋日的温馨。忽然,一只喜鹊飞来,落在窗前的枝上,叽喳叽喳地叫着。伍枚好奇地望了一眼。喜鹊停下,晃着小脑袋也望了一眼,然后又欢快地叫着,叫了一阵后,它嗖地一下飞走了。

    望着远飞的喜鹊,伍枚愣神了,像是在苦思冥想。许久之后,她拍了拍脑门,哎哟喂!今天姜泥与朱春要成亲,还请了自己当主婚!怎么愣是把这好日子给忘了呢?都是因为忙,忙着整编,而欣慰的是,总算告一段落,前委还派了军事干部汪亚前来担任团长,也做好了交接工作,只等待起义的命令。

    唉!都忙昏头了,伍枚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忽然想起,该送个礼物。伍枚连忙在皮箱里翻来翻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称心的。于是,她四下望了望,最后望向了搁在桌上的那支钢笔。伍枚最宝贝它了,是她心爱之物,她犹豫不定了。

    正在这时,南山匆匆来了,有些气喘。望着他着急的样子,伍枚心中一凛,急忙问道:“怎么啦?”

    缓了口气后,南山声音低沉地说:“宁倩去昭安城了,她要去找舅舅,大约是凌晨三四点离开的,把字条塞我门缝底下了。”

    伍枚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说:“追不上了,你去吧,一定要找到她。找到后,找个地方隐蔽下来,等待暴动。”

    于是,南山匆匆赶往昭安城……

    陆昭儿在担心石峰,那天的一场激战,至今仍心有余悸,也不知他怎么样了,现在在何处?正愣神的时候,外头,一个姐妹喊她,说有客人点了她牌子。陆昭儿懒洋洋的,懒得搭理。坐在梳妆台前,她低眉瞧着,瞧了好一阵子。之后,她寻思着,镜里的她与镜前的她如果能拆开就好,就可以让镜里的她去接客,镜前的她便可以一心一意去爱石峰。但是,她恼了。她噌地一下站起,一脚踢翻身后的椅子,然后又从地上抓起,回头朝镜子狠狠砸去。咣当,镜子碎了一地。

    屋子里的响动,惊动了楼下的妈咪。她慌慌张张地跑着上楼,边跑边骂骂咧咧:“哎哟喂,你个死妮子,要翻天了?这是要拆我院子呀!你个死妮子,我、我揍不死你……”

    杜娟住在隔壁,动作比妈咪快,听到响动,她急忙窜了过来,一把抱住陆昭儿,说:“清妹,你干嘛呀?走,上我屋里去。”说完,拽着她就跑。

    可是,临出门的时候,被妈咪给堵了个正着。妈咪又将陆昭儿拽了回去,往屋里一瞧,满地一片狼藉,顿时勃然大怒,朝陆昭儿甩手一个巴掌,大骂道:“你个死蹄子,真要翻天了,我抽不死……”

    然而,巴掌扇空了,妈咪停住骂声,瞪眼一瞧,陆昭儿站在了杜娟的身后,正瞪眼怒视着。妈咪气急了,舞着两只爪子朝她扑了过去。见状,杜娟动手了。她飞起一脚当胸踢去,妈咪哎哟一声朝后飞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龇牙咧嘴,愣了一阵后,她哭天抹泪地嚎叫了起来:“反了反了!反了天了!来人呐,给我绑柴房去!”

    三个彪形大汉瞬间冲了进来,而门外围观的众姐妹也纷纷挤了进来,一些客人也跟着进来瞧热闹,屋子里顿时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得死死的。众姐妹七嘴八舌地纷纷劝说起来。看到这阵势,三个彪形大汉犹豫不定,妈咪立刻爬起来,跳着脚朝众姐妹吼道:“干嘛呀,你们干嘛!滚滚滚,都给我滚!”

    众姐妹站着没动。姐妹林虹向前跨了一步,说:“妈咪,你不怕疯子?不怕他一刀剁了你?我可是听说,昨天,警察局的张队长被疯子一枪给撂了,把猴副局长吓得呀连门也不敢出了。”

    听到疯子二字,妈咪猛地一抽搐,脸色由猪肝紫渐渐变成了萝卜白,眉头也蹙成山了。

    一姐妹接着说:“妈咪,算了吧,平日里我们姐妹赚得还少吗?为块玻璃大动干戈,不值当。”

    另一姐妹立即接住话头:“就是就是。妈咪,你昨日不小心摔了个碗还连说大发大发呢,今个儿昭儿又给你大发大发了,好兆头啊!”

    满屋子顿时笑声一片。妈咪滴溜溜地溜了一圈,也立刻笑了,撇撇嘴说:“好,好,好,都别围这儿了,干活去吧。”说完,朝三个大汉使使眼神,然后转身离去,一众姐妹也随即簇拥着去了。

    众人散去后,陆昭儿怪兮兮地望了杜娟一眼,杜娟顿觉奇怪,低头往自个儿打量了一下,弱弱地问:“清妹,我怎么啦?”

    陆昭儿笑了,说:“娟姐,你真飙!”

    杜娟随即也笑了,得意扬扬地说:“那是,便是你家疯子来了,我也能一脚飙死他。”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笑后,陆昭儿望了杜娟一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杜娟见了,好奇地问:“怎么,砸镜子砸出元宝啦?神秘兮兮的,快拿来瞧瞧。”

    陆昭儿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比元宝还元宝呢,不给。”

    杜娟不干了,立即上前一把搂住陆招儿,往腰眼处使劲地挠着,说:“给不给?不给我痒死你……”

    陆昭儿一边格格地笑着一边蛇一样拼命地转动身子挣扎,还不停地告饶:“姐,好姐姐…我给,我给……”

    杜娟马上松开了,但仍拽着不放。陆昭儿仍然笑个不停,片刻之后,她停住笑抹了把眼泪,说:“娟姐真坏,我都快笑岔气了。也没什么,林虹刚才偷偷塞我一纸团,还没来得及瞧呢,疯子给的。”说着,掏出纸团小心翼翼地缓缓展开。

    纸团的确是石峰写的,他想念昭儿了,约她下午去居仁巷秘密小屋见面,那儿是他们秘密约会的据点,陆昭儿经常去。读过后,杜娟笑着打趣道:“好啊,你俩连鸳鸯的窝儿也做好了,接下去,是不是要过生着崽崽圈着鸡鸭你挑水来我种地的甜甜蜜蜜的日子了?”

    陆昭儿没有吭声。她捧着那张皱巴巴的纸片傻乐着,满眼都是幸福的色彩。望着陶醉的她,杜娟脸上忽然停住笑,板着脸问道:“你真要去?不担心露了他行踪?他玩命你也跟着玩?”

    陆昭儿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头说:“嗯,去。娟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他,我一定要去。”

    望着陆昭儿那倔强的劲儿,杜娟无奈地摇头叹息。最后,她温温地说:“清妹,我知道拦不住你,这样吧,我陪你去,为了你哥,我必须保护好你。别倔了,这事没得商量。”

    陆昭儿也知道杜娟是个说一不二的女人,还隐隐透着股霸气,说了怎样便一定会怎样。她点了点头,只好由着她了。

    下午,两人悄悄溜出怡湘院径直去了那个秘密小屋。石峰在屋子里候着,一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来了,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陆昭儿也是一样,两人紧紧地搂成一团。杜娟当然知趣,不能去扰了两人的好事,她在门外候着。而屋子里,两个痴心的人儿在说着悄悄话。石峰告诉她,他要离开一些日子。陆昭儿听了痛哭起来,紧紧抱着不肯松手。后来,哭累了,陆昭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石峰也因为近日四处奔波实在太困而睡死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静静地躺了些时间后,石峰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去看陆昭儿。然而,他立刻吓得啊的一声噌地跳起。因为,床前,杜娟正瞪眼盯着他。石峰的动静惊动了陆昭儿,她急忙睁开眼睛,顿时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搂住石峰,连连拍着胸脯说:“娟姐,你不是答应过我保证不打扰我们吗?怎么还不声不响地进来呢,都吓死我啦。”

    杜娟淡淡地笑了笑,望着石峰揶揄道:“疯子,人人都说你有副好耳力,能听到十里八里之外的动静,我看也未必。你瞧,不是连我进来站到床前也愣是没有听到?我说啊,男人最大的弱点是女人,美人在侧,遇上那点事之后便是废物一个,恐怕连自己什么时候是怎么死的也都不知道。以后呀,我劝你还是少惹女人为妙,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以后。”

    听了杜娟的话,石峰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疑惑地望着她,刚想张嘴。然而,耳腮动了,屋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石峰急忙行动,刚要去拿衣物和武器,却看到杜娟把负在背后的手缓缓伸了出来,手中正是他的武器和衣物。她笑了笑说:“是找它们吗?”

    石峰变了脸色,问道:“娟子,你什么意思?”

    杜娟摇了摇头,淡然地说:“没什么意思,开个玩笑而已。”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衣物顺手甩了过去。石峰连忙接住穿戴好,举起双枪一边朝门奔去一边回头对陆昭儿说:“清妹,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好你。”

    话还没有说完,石峰便贴到了门边。他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双目凛然,心知这儿被包围了。他回头望去,杜娟与陆昭儿拥在一起,正紧张地注视着他。

    “石峰,你已经被包围,插翅难逃了,还是乖乖投降吧!”

    过了一会儿,从屋外传来一个哑着嗓子的男声。石峰蹙了蹙眉头,这声音显然伪装了。于是,他问道:“你谁呀?”

    男声应道:“别管我是谁,投降了,自然会知道。石峰,我看重你的本事,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处座也看好你,望你好好珍惜。”

    石峰冷然问道:“如果不呢,怎么样?”

    男声断然道:“只有死!”但很快又缓了缓语气:“这样吧,男人的战争与女人无关,给你个机会,让两个女人离开。你放心,我不会拿她们怎么样,如果要她们死就不会等到今天。你相信吧,我一定说话算话。”

    石峰回头望去,陆昭儿连连摇头,杜娟用力拽着她走,大声说:“走!你不能为他送命。”

    石峰也说:“清妹,走吧。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陆昭儿放声大哭,泪流满面,一边挣扎一边呜咽:“不!我不!我就不!要死,我陪你死。”哭着,哭着,瘫坐地上,突然凄切悲呼:“哥!你死得好惨啊!哥!哥…呜呜呜…哥!我心好疼啊……”

    听到陆昭儿突然呜咽着哭喊哥哥,屋里屋外的人都心头大震,石峰与杜娟默然流泪,屋外的蒙面人浑身不禁一震,而灰蒙蒙的眼睛缓缓望向了天空……

    双方沉默良久。最后,石峰打破了寂静。他喊道:“外面的人听着,我送她们出去,她们离开后,要打要杀,我们再来见个真章!”

    屋外一片沉寂。许久后,男声才沉声应道:“可以!”

    见对方同意,石峰抱起地上的陆昭儿走了出去。来到屋外,蒙面神秘人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冷冷地盯着,周围人头攒动,二十几个黑衣人举着枪跳跳躜躜地朝他围了过来。神秘人手握拳头霍然一举,他们立即停下。石峰冷冷地瞟了一眼,继续往前走。走了二十几步后,他放下陆昭儿,轻轻抚着她的脸庞,替她擦拭眼泪,理好乱发,然后笑着说:“走吧,乖,我一定会好好的。”说完,又举手抚了抚她的额。

    然而,正要回头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枪声,石峰急忙回过头去,看到两个黑衣人应身栽倒。原来,在他们身后,有人突然发起攻击。石峰定睛一看,是金华和谭松。紧接着,黑衣人的左侧又传来了枪声。黑衣人顿时大乱,石峰见机身形一闪迅速拔出双枪朝他们猛扣扳机,但霎时愣了,枪没有响,是空枪。他恍然明白了,欲要回头时,便听到身后一声惊叫:“峰哥……”

    石峰心中一凛,急忙掉过头去,而陆昭儿瞬间猛地扑入了他怀中,紧接着一声尖厉刺耳的枪响,一颗子弹噗地一声射入了她的后背。不远处,杜娟举着枪愣了,枪口还在袅袅冒着青烟。

    站在屋顶的神秘人,看到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浑身一震,也愣了。抱着中枪的陆昭儿,石峰双目喷火怒视杜娟。陆昭儿躺在石峰怀中,缓缓举起颤抖的手指着杜娟,嘴唇艰难地翕动:“娟…娟姐,你……”但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垂落。望着闭上眼睛的陆昭儿,杜娟举着枪的手无力地垂下。

    “清妹……”

    望着死在怀中的陆昭儿,石峰满脸泪水仰天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然后,他抱起她朝着小江边方向缓缓而去……

    黑衣人要朝石峰开枪,神秘人大声喝道:“放他们走!”

    霎时,枪声停止。金华与谭松、还有南山与宁倩四人迅速向石峰奔来。

    杜娟恍惚而去,嘴里不停地喃喃念道:“清妹,清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