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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钟鼓寨,三座孤山,分别为钟山、鼓山和香炉寨。鼓山如坐,香炉如行,钟山如飞,兀立草水河畔,古老而又美丽。邓伦把据点建在香炉寨上,驻扎着清乡团的一个连。

    欲救刘晴一必须攻上香炉寨。现在活捉了邓老爷和他们一大家子,刘晴一的生命暂时无忧了,石峰稍稍宽心。第二天,他放俘虏上山送信,向邓伦提出交换条件,并劝他下山缴枪投降。

    接下来,只有等待。同时,队伍也开始休整。草市一战,斩获颇丰,缴获的枪支弹药足足可以武装一个营。虽有些伤亡,但很快得到了补充,四十多个俘虏主动要求加入游击队,林家十几个精壮后生也嚷嚷着要加入,石峰将这些人补充到了各个连队,手枪队一下增加了二十多人。扩充后,手枪队一百多号人,一水的盒子炮,人人挎着双枪,而且个个都是威猛英气的帅小伙,拉出去一溜,人见人爱,谁都羡慕得要流口水。

    邓家大院成为了游击队的队部,宁倩带着卫生队和警卫班也过来了。休整结束后,南山率领游击队又清剿了官陂、界头、沿塘等一些地方的清乡队。一时间,五峰山游击队威震四方。

    然而,邓伦却始终没有消息。都过去五天了,他打的什么算盘?难道一点也不顾及家人?黄昏时分,石峰独自坐在静安山顶,傻傻地望着血红血红的夕阳。而夕阳中,钟鼓寨一片绯红。落日挂在鼓山山巅,余晖洒下,暗红色的山影流光溢彩,鲜艳夺目。夕阳虽好,难却伤情。他忧心忡忡,害怕刘晴一万一有个好歹,如果真出了意外,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刘晴一爱他,尽管朴素,但很直接,落落大方,而他不仅什么也给不了,反而还让她受到连累,不能再等待了!于是,他暗敛心神,望着钟鼓寨冷哼一声,然后眼波一转甩头离去。

    回到镇上,天已大黑,街上了无人影,寂静冷清,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石峰走得很慢,步子沉实,一步一步踏着,夜幕中,嘀嗒嘀嗒…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突然,他的耳腮动了,有人!他停下,沉声道:“出来吧,别藏了!用拳头,用刀,还是用子弹?你们选!”

    话音一落,身前身后一齐跃出五道黑影。石峰望望前面,回头望望身后,冷笑道:“想杀我?是邓伦的人还是刘福旺的人?回去吧,你们杀不了我,无论是拳头还是刀,或是子弹,你们都不是我对手。你们敢不敢赌?你们赢,我肯定死,什么话也没得说。我赢,留一个人的命,不为别的,只要他回去替我带话,告诉邓伦,如果再不放刘晴一,我杀他爹,耍狠的,我灭他全家!”

    十个杀手愣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互相望了望后纷纷举枪,而石峰更快,他蹭的而起在空中飞转,两手一挥双枪齐出,便是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如电光火石,那些杀手十个倒下九个,而且枪枪眉心,剩下的那个,枪掉地上,两眼瞪得跟螺头似的愣怔怔地站在那里……

    石峰一气呵成,从天而降,站到那人面前吹了吹枪管,然后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也不愿多造杀戮,但你们偏不信。你放心。我说过,我赢,留一个人的命。说话算话,我不杀你,但你回去必须将我刚才的话带给邓伦。否则,下一回我必杀你!”说罢,双枪一收扭头离去……

    又过去一天,邓伦依旧没有动静。这混蛋跟我耗上了!石峰反而更冷静。他思忖,邓伦这是要激怒他,赌他不敢攻寨,也赌他不敢伤家人。香炉寨虽不高,但如一道天堑攻夺不易。曾有人这样写过:

    一鼎香炉天上来,彩云飞过两边红。

    莫问君来莫问卿,只上天梯问仙人。

    的确如此,南北两侧,从山脚到山顶,如刀削,顶天而立。西边陡坡,有去无回。东边百步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是如此,但仍旧要打,为了刘晴一更是非打不可。到底怎么打?这些天,石峰一直在琢磨。

    晚上,石峰将大伙召集在一起商量如何攻打香炉寨。灯光下,他将一张草图摊在桌上,指着说:“香炉寨,大家并不陌生,一个字,险!是一道天堑。两个字,难攻!只有两条道上去,而且十分险要,邓伦肯定死守。攻,牺牲可想而知。打是一定要打,不仅仅是因为晴一,更重要的是因为它的战略位置。要在这片地区站稳脚跟,就必须建立一个巩固牢实的根据地。我们已经控制了小西路的大片地区,现在仅在这香炉寨上还盘踞着这一股反动力量。他们虎视眈眈,时时刻刻都在图谋我们,像一颗定时炸弹,如果强敌来犯,他们就会趁机反扑,后果将不堪设想。宜早不宜晚,所以,我决定后天进兵敲掉它。怎么打?大伙商量商量。”

    南山盯着草图瞅了半天,而后戳着说:“这是西边那条道是吧,我认为可以在半山腰处埋伏一支奇兵。凌晨上去,这个时候,天黑,敌人最疲惫,不易察觉。东边主攻,组织突击队强攻,占领百步梯以下地区,再炮火覆盖,摧毁敌人的主阵地,掩护突击队夺取百步梯。攻上去后,突击队要迅速摧毁碉堡,并牢牢钉住,掩护后续部队上山。东边打热闹了,西边才可以出其不意……”

    南山话没说完,刘从一蹭的而起,道:“我请求一连担任突击队……”这时,刘云一也跳了起来,道:“我请求二连执行潜伏任务。”兄弟俩齐齐望着石峰,满眼都是迫切与渴望。

    石峰摇了摇头,道:“原则同意南山的方案,我稍作补充。我带手枪队突击。百步梯狭窄陡峭,只容一人爬行,长枪不方便。突击队每人携带手榴弹十枚。大哥,你们练武之人,手榴弹能扔多高多远?我估摸着百步梯也就三十来米远二十多米高,明天全队选拔投弹能手,仰投必须超过四十米远三十米高,组织一支投弹队,由你负责。二哥,同意你的请求,后天凌晨两点出发,三点上山。切记,千万不要惊动敌人。你们的任务是堵死敌人的退路。南山,你负责炮火覆盖,注意,匀速射击,梯次延伸,只打半分钟,半分钟后必须停,炮弹金贵,要省着点用,主要还是依靠投弹队。炮击停止后,投弹队马上扔手榴弹,时间五分钟。大哥,你们可得扔准点哦,你三弟这条小命就攥你手里了!谁还有什么补充?没了就散去吧。”说罢,扫视一圈后扬了扬手……

    夜色阑珊,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寒风凛冽刺骨。部队在寨下坡悄悄集结。黑暗中,一双双眼睛闪闪发亮。石峰平静地望着南山。而南山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怀表。石峰身后站着金华、谭松、邓可和手枪队员们,一个个冷脸肃然。刘云一带着二连去了下水陂,估摸着已经上山了。刘从一、王谷不时地望望石峰望望南山。宁倩挨着石峰紧紧攥住他的手,定定地望着他,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玲子远远地望着王谷,眼睛里满是担忧,心也攥得紧紧的。她暂时代理卫生队队长,十几个队员围在她的身边,清一色的漂亮姑娘,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有的紧攥着小手,有的死揪着衣角……

    寨下坡一时静得出奇,针掉地上也能听见。大家明白,一场生死厮杀马上要开始了,战斗会十分残酷,许多人将要付出生命。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天蒙蒙亮了,南山剑眉一挑,沉声道:“目标,上水陂,出发!”

    随着南山一声命令,石峰用力挣开宁倩转身快步而去,金华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放心,我会护着他的!”然后快步奔了过去。望着他们的背影,宁倩泪眼婆娑……

    轰隆轰隆!战斗很快就打响了。南山指挥炮手们朝着山头百步梯入口轰炸。黑暗中,一排排炮弹流星似的曳着耀眼的光芒划破天空飞了过去。霎时,山头硝烟弥漫,火光乱闪。炮击一开始,百步梯下,两座地堡内机关枪也响了起来。这是香炉寨的第一道关卡,六个射击孔不停地吐着长长的火舌,火力扇形覆盖,不留死角,死死封住山路。南山举着望远镜看了看,命令道:“敲掉它们!”话音一落,十门迫击炮立刻齐声怒吼,轰隆轰隆!两座暗堡一齐飞上天空……

    是时候了!石峰沉声道:“冲!”话刚出口,金华他们三兄弟迅速越过他冲在前面,手枪队队员们也纷纷冲了过去,石峰一个趔趄,好你个兔崽子,长胆了,居然敢偷袭老子!他冷哼一声立即稳住身形飞身而去。突击队很快就冲上了百步梯。

    刘从一率领三十几个投弹队员紧随其后,冲到离百步梯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拉开架势准备投弹。不一会儿,炮声停下,刘从一一声端喝:“扔!”霎时,手榴弹纷纷飞出,雨点般地落向山顶……

    石峰一直没能越过金华三人。他被三人刻意地挡在了后头。上百步梯前,邓可还挨了几脚。最后,石峰也就无可奈何了。

    真如石峰所说,百步梯又窄又陡,两旁岩石嶙峋,悬崖峭壁,一不小心,会摔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金华很快爬到了百步梯入口。时间快到了,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起扑进弹坑,接着是谭松,邓可,石峰……

    投弹结束了,突击队员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山顶,而后,四人一组发起冲锋。硝烟未散,石峰他们四人冲在最前面……

    “不好!大哥……”话音未落,从硝烟里突然冒出一道疯狂的火舌,金华他们立即反应过来,三人同时纵身一跃将石峰扑倒在弹坑里。是碉堡!机枪在嘎嘎嘎地扫射着。眼瞅着一组队员栽倒地上,石峰急了。他奋力推开三人,一个翻身起来,一边探头去看一边伸手往后扒了扒,但没有动静。他心里一沉,慌忙回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邓可后背两个窟窿,汨汨地冒着血泡,金华与谭松两人也没了动弹。他慌忙过去查看,发现邓可已经牺牲,另外两人重伤。

    “邓辉,你指挥战斗,一定要敲掉它!”

    “是!”

    因为已经牺牲了一个兄弟,不能再牺牲了,一定要救他们!石峰将邓可缓缓翻过来平放着,替他合上眼睛,然后替金华两人包扎止血。他一边流着眼泪包扎一边低声喃喃:“兄弟啊,你们傻不傻呀,做兄弟可不带这样,欠命可是要还的。你们三条,而我只有一条,兄弟我怎么还?这不是为难我吗?你、你们……”

    机枪仍在疯狂扫射。邓辉带领一组突击队员迎着弹雨匍匐前进,一会儿爬行,一会儿翻进弹坑,身后是另一组队员。他们一组接一组地逼近碉堡。十米,九米,八米,七米……

    邓辉突然朝前飞身而起,奋力扔去一捆手榴弹,轰隆一声,手榴弹在碉堡顶上猛烈炸开,但邓辉倒下了。紧接着,又有突击队员冲锋,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又立即冲了上去,集束手榴弹在不停地猛烈爆炸……

    轰的一声,碉堡终于被炸塌了,突击队员们立即跃身而起,一齐怒吼着向前冲去。这时,刘从一带领一连也陆续登上了山顶。

    “大哥,找人将他俩抬下山去!”

    见刘从一来了,石峰抹了把眼泪喊道,而后飞身而去……

    游击队渐渐逼近营房,邓伦知道大势已去,他狞笑道:“刘福旺,去,把刘晴一押来,我们走下水陂下山……”

    石峰很快追到了突击队的前头。他挥动双枪,连连射击,撂倒了几个拼死顽抗的团丁,突然发现一伙人簇拥着邓伦与刘福旺裹着刘晴一逃向后山,急忙一路追了过去。他挥动双枪一边射击一边吼道:“邓伦,你逃不掉的,快放了刘晴一,我饶你不死!”

    见石峰追来,邓伦一边逃一边疯狂大笑:“就不放,能奈我何,哈哈!有本事你追啊!哈哈……”

    刘福旺也得意地狞笑:“想救你的小心肝,哼!做梦去吧!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好过,大不了拉着这小美人儿一块同归于尽。要不,你跪下求我们呀,哈哈……”

    正在这时,后山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不好了,不好了,游击队从后面攻上山了!”

    一个团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退路被切断了,邓伦一阵慌乱,刘福旺一脸沮丧,众团丁慌作一团,满眼绝望。

    很快,刘云一带领二连一路掩杀过来。这时,刘从一也来了。看到刘福旺后,他忿然喝道:“刘福旺,你个兔崽子,吃里扒外,不念亲情,死有余辜!”

    两路人马直逼过去,邓伦一边后退一边一把将刘晴一拽到跟前拿枪顶着,咬牙切齿道:“站住!别逼我,否则,我杀了她。”

    刘福旺则死死勒住刘晴一的脖子,爆裂眼睛道:“石峰,识相的话,最好叫他们都退下,让开一条道放我们下山。要不然我勒死她!”

    将邓伦逼到悬崖边上了。于是,双方对峙起来。邓伦冷笑道:“石峰,再逼我,我就开枪了,让你以后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石峰害怕了,急忙摊开双臂拦住大家,对邓伦道:“邓伦,别急,我不逼你。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放人,我放你离开,说到做到。”

    “我信你个鬼!说什么屁话!叫你的人都放下枪,让开道放我们走!”

    邓伦当然不傻。他知道,只眼将刘晴一牢牢抓在手中,自己才有活命的机会。见邓伦油盐不进,石峰只有妥协,他平静道:“邓伦,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那这样行吗,你放刘晴一,我来做人质?”说罢,他慢慢地放下枪,然后慢慢地举起双手。

    刘晴一急了。她双臂反绑,嘴里塞着毛巾,见石峰如此,急得目呲尽裂,直晃着头,两眼泪水汪汪,还呜呜乱叫,使劲跺脚,小脸涨红。石峰没有理会,仍然继续往前走去……

    “三弟,不可……”

    眼瞅着石峰要把自己送到邓伦手里当人质,游击队员们也急眼了,刘从一兄弟俩更是急忙阻止,话刚出口,刘晴一忽然仰头向后砸去,刘福旺没有丝毫防备,头顿时嗡的一声被砸得大了好几圈,鼻子火辣火辣,眼前一片星光灿烂,而她随即一个翻身蒙头撞去,霎时,两人像炮弹似的冲向悬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惊呆了所有人:“不要……”

    石峰心头大撼,仰天一声悲鸣……

    邓伦绝望了,张嘴一声尖叫……

    刘从一兄弟俩像两头愤怒的狮子,双目血红,怒吼着抓起战友手中的机枪疯狂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