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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大结局) 喜酒

    宋府书房外,二十年前的宿仇后嗣蓦然重聚,生死一触即发!

    柴日双勒着穆雪薇步步走出,宋宗祥不由步步退后,谭逸飞心中焦急万分。

    宋宗祥喝道:“柴田,还不放开雪薇!”

    柴日双冷笑:“宋宗祥,柴某未报家仇怎会罢手!你说我会放吗?你说我会吗!”

    宋宗祥:“你要宋某的命,好!这就来取!”

    柴日双:“哼,把枪丢过来,你必需自裁在我面前!这样的话,穆小姐我即刻便放!”

    “好!”宋宗祥“当!”地把手枪丢到柴日双脚下,他的毫不犹豫令谭逸飞惊讶又感动。

    穆雪薇大叫:“不,不要!不要啊宗祥!”

    宋宗祥已拔刀对准自己:“雪薇,宋某承诺护你一生,言出必信!”刀光一闪,他对准自己咽喉刺下!

    “且慢!”突然一只手将宋宗祥之手拉住,谭逸飞缓缓道:“柴老板,大队长信你,谭某却不以为然。大队长以命相酬,你却未必就放雪薇,到时候再敲谭某一笔却也不难?”

    柴日双被说中心事,不由眼露诡祟:“谭先生果真精明,只是穆小姐在我手里,你能如何?”

    谭逸飞:“正因为在你手中,才好谈笔生意,在下愿用全副家当交换雪薇如何?”

    柴日双眼中一亮,随即又变阴狠:“柴某求之不得,只是父仇大于天,谭先生再说什么都没用!”

    谭逸飞:“就算你报了仇,必难全身而退,反倒令柴田家族今日覆亡!”

    柴日双一惊,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谭逸飞又道:“不妨考虑我的提议,放了雪薇,把谭八仙收于囊中。我们俩就在此旁观,他现在身负重伤支撑不了多久,就是再神勇也不及柴老板一枪。”

    此言如此无情!众人均大惊看着谭逸飞,谭逸飞却面不改色,甚至仍带微笑。

    柴日双深深盯着他:“你,绝不动手?”

    谭逸飞:“绝不动手!”

    柴日双不由疑道:“你为何会这样做?”

    谭逸飞冷冷道:“只因他与我有夺妻之恨!”此话一出,令三人再次大惊!

    “谭、谭舅兄,你说什么?”宋宗祥不由惊诧。

    “谁是你的舅兄?雪薇她是我的娘子!”谭逸飞斥道,“是缪世章危言耸听,明知雪薇不情愿却硬逼雪薇拜堂,这不是夺妻之恨是什么!”

    穆雪薇大急:“逸飞……”

    “原来,原来你二人真是……”宋宗祥惊后复叹:“我本也怀疑过,但你次次掩示,我又以为西学之人不纳近亲,所以,及至后来我对雪薇已再难割舍,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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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本就一直存有一个大大疑团,初时他和镇民一样,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谭逸飞和穆雪薇是天生一对儿。但二人偏偏兄妹相称,他又无意中看到雪薇的银耳坠,便暗中认为谭穆二人均是谈家后人,兄妹之称就更信了几份。虽说如此,但二人却令他难起提防之心,尤其雪薇,她的纯、她的善、她的博学、她的仙颜,都是任何一个男人无法抗拒之爱,宋宗祥人中英雄,对雪薇这个人中仙子更是倾慕中的倾慕,喜爱中的喜爱,不知不觉间已非朋友这般简单。

    及至听到雪薇对嘉琪讲到西学反对近亲一说,他对谭穆的关系才算放下,从此追求之心愈盛。雪薇被缪世章逼迫自写婚书,宋宗祥虽重伤昏晕,心中也隐约觉得雪薇并非完全情愿,但爱慕之情已难自已,心中还多了一层世仇合亲一泯恩怨的想法,便按下印记,那一刻只觉幸福天赐,大喜过望。

    但迎亲之际,谭逸飞不惜屈膝,雪薇更是哭拜求他延后花烛,他直觉地又生疑心,之后一连串亲痛丧葬,喜事已早抛入九霄。宋宗祥决定从龙府回镇后,沉下心来找谭逸飞仔仔细细理清这千头万绪,不想却遇到侯元钦叛军攻镇,来不及说清之时,猛听到谭逸飞将真相讲出,宋宗祥虽有所预感,但仍不免心头一沉,凌乱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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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雪薇自愧瞒了宋宗祥这么久,令他误会,不由低泣道:“宋大哥……”

    谭逸飞突然话锋一转:“柴老板,我二人的情仇你已全然看到,是否考虑好了?”

    柴日双犹豫再三,终于道:“好!你现在就写字据!”

    谭逸飞点头,撕下衣衫一角,掏出钢笔唰唰而就,递上:“这样行吗?”

    柴日双侧头看去,就在这一瞬,谭逸飞突然急拉他握匕之手,漂亮地一摔一踢,将柴日双踢出丈外,匕首“当啷”落地,宋宗祥俯身拾起自己的枪瞄准柴日双。谭逸飞正要去扶雪薇,只见雪薇突然也随柴日双摔了出去,逸飞的手离她的衣袂只差一寸!谭逸飞大惊,才看到柴日双拴在雪薇纤腰上的帘钩,他摔出一拽,雪薇便又被他挟住。

    谭逸飞和宋宗祥同时枪对柴日双,柴日双却已先一步执枪顶住雪薇的头,拎着她站起,厉声道:“想要她活命,你二人立刻将对方击毙!”

    “轰——”此话令宋宗祥和谭逸飞一凛,宋宗祥冷笑:“我二人相残,又怎知你一定会放了雪薇?”

    “你不信又能如何?”柴日双手中一顶:“快动手!”

    穆雪薇急叫:“不不,杀了这倭寇,别管我别管我!”

    “当”枪把重重击在她后颈,雪白颈上立刻青紫。谭逸飞和宋宗祥立刻心疼叫道:“雪薇!”

    “心疼了吗?那还不动手!”柴日双残酷狞笑:“你二人本是世仇,这一枪早晚得打,此刻对决不是正合时宜吗?”

    二人再次一惊,同声问道:“你如何知道?”

    穆雪薇赶快道:“他看了《宋氏宗记》,我也看了,逸飞,你错怪宗祥了,他明知你是谈家后代,却毫不记恨,反视你为兄弟!”

    谭逸飞只觉眼前一阵眩晕,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对宋宗祥道:“你,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宋宗祥凝重点头,此刻雪薇命悬一线,他早已将情爱之心收起,恢复沉稳刚毅。

    穆雪薇生怕逸飞不信,急呼道:“哦,我怀里有宋大哥的字函,你一看就知道,你……”

    “住口!”柴日双打断道,“谭逸飞,说起来你我也算同仇敌忾,家父与你祖父合作酒仙本来财源大开,却被宋家老头禁了,还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你还犹豫什么?替我杀了他快杀了他!”

    谭逸飞嗡地心惊:“你说什么?家祖怎会和你这倭鬼共事!不得胡言!”

    “哼!你还以为你祖上有多尊崇?”柴日双冷笑道,“这加了大麻的酒仙就是出自你谈家酒坊,两家怎么分账的,家父记得清清楚楚!”

    谭逸飞只觉心中一个霹雳!蓦的呆了,之前魏永更的话,缪世章的话、宋老爷的血书他均将信将疑,此刻恶人柴田的话却更加笃定,令他立时心乱如麻!

    宋宗祥忙道:“谭兄弟快别信他,是柴田暗中在酒仙里下毒,谈老祖完全不知道啊。”

    柴日双厉声打断:“休再多言!我数到三,再不动手她就死!”

    “她要死了,你也立刻毙命!”宋宗祥喝道。

    柴日双残酷笑道:“哈哈哈哈,那也能令你二人痛苦一辈子,这就够了,够了!一!”

    宋宗祥和谭逸飞均吸了一口气,胸膛急涌,手中颤抖。

    柴日双大声喊着:“二!”

    随着一声“二”字,只听“砰”的一声,柴日双一枪打在穆雪薇腿上,鲜血立时流出,雪薇站立不稳痛呼出声。

    “雪薇!”宋宗祥和谭逸飞立时心如刀割。

    柴日双阴狠道:“柴某说到做到!”

    宋宗祥和谭逸飞再难犹豫,谭逸飞咬牙“唰”举枪对准宋宗祥,宋宗祥亦缓缓举枪。

    柴日双目中残酷之光大亮,吐出了最后一个死亡数字:“三!”

    只听“砰!砰!”两枪,谭逸飞和宋宗祥同时击中对方胸口,同时血溅仰倒!

    穆雪薇呆了,柴日双也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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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门官道旁的一处密道中,缪世章小心地背着宋宗梅出来,寻得一匹马骑上,缓缓向镇中行去。

    宋宗梅靠在缪世章怀中:“世章哥……”

    “梅儿莫怕,我已帮你止血,进了镇就去安郎中那里。”缪世章安慰道。

    宋宗梅点头,走了一阵,她回望着山腰上的城隍庙,轻轻道:“世章哥,你还记得吗,咱们小时候也是在这城隍庙,你把我抱在怀里……”

    缪世章心头大动,嗵嗵狂跳起来:“世章,记不清了……”

    宋宗梅身子一晃,缪世章连忙搂紧她,碰到她腕上桃木珠串,令他一颤。宋宗梅面色一黯:“你记得,你一定记得。你是嫌梅儿曾是戏子,又曾嫁于侯贼?”

    缪世章忙道:“没有没有……”

    宋宗梅:“那你是嫌,梅儿并非宋氏血脉,这大小姐乃是虚名?”

    “当然没有!”缪世章急道,“世章从未如此想过,世章敬大小姐忠孝!”

    “梅儿对你又何尝不敬?你纵有千般的不是,一颗心却全系在宋家,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宋宗梅本就声若莺啼,此刻重伤之下虽有气无力,但听来却仍娇怜无比,“世章哥,爹本来就把我许婚给你,你还记得吗,还记得吗?”

    缪世章脸红耳赤:“我……我……我怎不记得……”

    宋宗梅卟哧笑了,缪世章欣喜得心都快跳了出来。两人虽全身伤痛,一颗心却都亮了起来。劫后余生,当真让人看透很多,感慨很多。若真是在九宫山顶一人抵命,一人自裁,那一切尽都尘灭归土,亲情?爱情?牵挂?遗憾?什么就都没了!还能象现在这样对着话吗?生命稍瞬即逝,也就叫两人倍感珍重,一些平日里深埋心中的话便放胆讲了出来,超越了礼教,超越了身份,讲出来,心便亮了。

    马儿行过九仙镇画坊,缪世章和宋宗梅神色变得坦然,就这样搂偎着行走在大街,镇民虽慌乱未褪,但已热闹如平日,所有人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俩,但此刻,缪世章和宋宗梅心中却只有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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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朗中医馆已盛不下众多伤兵,宋宗英便下令移至仙客来客栈,并集合全镇朗中加紧救治。潘凤云听闻,也带了县上的一支医疗队赶来。

    见缪世章和宋宗梅骑来,宗英大喜迎上,二人忙将宋宗梅送进疗室。

    缪世章这才放心道:“世章有要事去找大队长,大小姐和姑爷就全托二小姐照顾了。”

    “这你放心,交给我!”宋宗英十分爽快。

    缪世章正要打马,忽见老童铁匠已累得走不动,颤悠悠的倒在路边,“咣”怀中一物摔出。缪世章看去,乃是一铜制精美首饰匣,匣盖上刻有清晰的谈氏标记。缪世章惊得向老童铁匠看去,二人对视着,老人的目光没有半点平日浑浊,而是异常地平静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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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后院静得可怕,只听得秋风扫叶之声,突然穆雪薇大哭响彻天地:“啊——”

    痛哭声惊动柴日双,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仇人冰冷地躺在眼前,血冰冷地流成一片,他只觉快意涌遍全身,急喘着,进而狂笑,他已兴奋得不知所措,不经意地放开了穆雪薇,腿上伤口令雪薇萎然倒地,她悲痛欲绝向二人爬去:“逸飞——宋大哥——”

    柴日双狂笑着,捶胸顿足:“父亲大人!一郎终于为您报了大仇,父亲……”

    “砰砰!”又是两声同时响起的枪声,同时击中柴日双要害,一枪在头,一枪在胸,柴日双“嗵”跪在地上,惊诧看着正捂胸站起的谭逸飞和宋宗祥,他再不及说出一个字,“咣”死在二人脚下!

    穆雪薇由极悲骤转入极喜,惊得呆住,完全说不出话来。

    谭逸飞和宋宗祥深深对视,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枪口,明白二人刚才竟如兄弟般默契,同时击偏对方要害,待得柴日双放松,二人又再次默契联手毙之!

    宋宗祥已激动得泛泪,正在此时,谭逸飞却“唰”地掏出另一把枪正正地对准了他!穆雪薇大惊,宋宗祥亦是一惊!冷冷的枪口正对宋宗祥,正如冷冷的谭逸飞。

    穆雪薇大叫爬上前:“逸飞,住手逸飞!”

    宋宗祥却似早有预料,颇为平静道:“宗祥愿代家父偿此血债,但请放过宋某家人。”

    “不要!宋大哥不要!”穆雪薇嘶喊着。

    谭逸飞郑重道:“谈逸飞承诺,绝不伤及府上他人。”

    宋宗祥点点头:“谈兄弟一代帅才,宋某毫无后顾。宋某去后,本镇恢复贵号酒仙镇之名,全镇安危就交给兄弟了!”他平静闭目,已听到扳机响动,二十年血债,终于到了偿命之时。

    忽然穆雪薇咬牙立起,扑到宋宗祥身前,被宋宗祥一把搂住,宋宗祥和谭逸飞同时惊叫:“雪薇!”

    穆雪薇异常严肃地转身,凝视谭逸飞,一改甜美转而英气逼人,只听她缓缓念道:“逸飞果真谈氏之后,宋某理应提防,却渐渐被其五常之德所折服,他对镇中父老大仁大义,对倭商柴田大智大勇,宁为玉碎亦不屈从的凛然之气震憾余心,此乃兄弟也!”

    谭逸飞心中大动,蹙眉盯着宋宗祥,宋宗祥却十分惊喜:“雪薇,你,你竟过目不忘!”

    穆雪薇诵出的正是宋宗祥写在《宋氏宗记》最后一页的信笺,她肃然凝视谭逸飞,继续念出:“曾几何时,我二人联手共击柴田,彼时竟心意相通,快哉快哉!”

    炸井、砸坊、送粮、配方……一幕幕二人戮力同心的往事立时呈现在脑海中,一句句忠义血性的铿锵豪言回响在二人耳畔。回想着往日历历,谭逸飞手中枪颤抖起来,一抬头,发现宋宗祥正微笑着如长兄一般看着他,谭逸飞忙移开目光,只觉自己这一刻竟真如弟弟一般地仓惶,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宋宗祥看着谭逸飞显出大男孩的本色,欣慰于他的纯善和那么点……不知所措,只觉自己要真有这么个弟弟该得多疼他啊,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语气和缓而亲切:“我视其为兄弟,只是不知他对我又是如何相看?”

    谭逸飞猛抬头,发现手中枪竟不知何时已然垂下,不由下意识地再次举起,却已全无初时坚定:“你别以为……别以为只言片语就可以蒙过我。”

    穆雪薇叫道:“逸飞!你怎么还不明白!柴田说的你也不信吗!”

    谭逸飞看着柴日双的尸体,枪抖动着,心中已然纷乱之极。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冲入后院,缪世章搀扶老童铁匠赶到,二人被眼前之景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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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章,你回来啦。”宋宗祥的声音亲切如常。

    虽短短一句,却令缪世章心中大动,跪倒在宋宗祥面前,深深叩下头去,激动叫道:“大少爷——”他转对谭逸飞又道,“谭先生,童爷爷带来一件令尊之遗物,是他老人家不顾年迈体弱,亲自攀到九宫山顶取回来的。”

    老童铁匠一把扶住谭逸飞,仔仔细细端详,老泪盈眶:“像!真像!你果真是谈大哥的孙子,老天有眼,叫谈氏尚留一脉。”

    谭逸飞颤声道:“童爷爷……”

    “你那酒仙和谈大哥的一丝不差,雪薇姑娘戴的银坠子又是我亲手打的,我就啥都明白啦。”老童铁匠叹了半晌:“哎,那场大火呀,别人只道我怕受连累躲出去了,其实我一直守在火边两天两夜呀,只等那火小了,我瞅个空子偷着进了火场,我想给老哥哥收殓收殓呀……”老人说着泪下,全院均沉浸在悲伤之中。

    谭逸飞再也忍不住泪流:“童爷爷,谢谢,谢谢您!”

    老童铁匠递上首饰匣:“给,孩子。这是你爹托我给你娘做的匣子,里面装了贵重物,我就嵌了把内锁。原先摸不透你,也瞅不清你们两家是打是和,可不敢轻易拿出来。这场大劫一过呀,可算看到你们哥俩一条心啦,这物件也终该见天日喽!”说着他打开精巧铜锁,一本焦黄的《谈氏宗记》呈现眼前,老人道,“这是从你爹身边拾的,被你爹紧紧地压在身子底下呀,幸亏这么护着,留下了半本。”

    谭逸飞颤抖翻阅,最后一页是谈父熟悉俊秀的笔迹,他立时心跳加剧,只见父亲写道“……我于火海之中续写本门宗记,望日后飞儿有幸得见。逸飞吾儿,此乃为父绝笔,最为痛心之处,便是不能接你娘过门,只一日之遥便至永别!爹多想搂你入怀,亲你抚你,奈何却徒留终生至憾……”

    “嗵“谭逸飞跪倒在地,悲呼:”爹——”

    泪眼中再看宗记“……为父留此字好教吾儿得知,尔祖父沉湎祖业,未识破倭人染毒酒中残害父老之阴谋,宋兄为除毒患,方至痛心一炬,其不知亦受几多煎熬。为父不才,对家尊敬爱无以割舍,决意陪赴九泉以尽孝道。此乃本宗应得之过,万不可对宋氏寻仇,切切!”

    谭逸飞读完,双眼发直一动不动,穆雪薇吓得赶快上前去扶他,急叫道:“逸飞,你怎么了逸飞……”

    谭逸飞怔了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然真是如此!”

    老童铁匠抚慰地拍拍谭逸飞的肩,将首饰匣底层的锁打开,递出一物,逸飞接过,是一只刻有“飞”字的长命锁,老童铁匠回忆道:“那天谈大哥一脸喜色跑来找我,要我打一把长命锁,正面是你谈家印迹,背面就是这个“飞”字。

    谭逸飞疑惑地抬头:“童爷爷,怎么和逸飞同字。”

    “是谈大哥答允了你爹与你娘的姻缘,这是他给宝贝独孙置的护身符呀!”老童铁匠慈爱道,“现在你的谭府就是谈大哥给你爹置的,为了接儿媳长孙过门用的!”

    谭逸飞蓦然激动万分:“爷爷,爷爷承认了我们,承认了我们?”

    老童铁匠郑重点头。

    谭逸飞喜得激动仰天大笑又大哭,枪“咣”掉在地上:“娘,娘啊!原先只是听爹说,现在您看到了吗,您看到了吗?爷爷承认了咱们,我们终于认祖归宗了娘——”他的痛哭令众人皆心生悲意,他泪流满面已震颤得不会动弹,任秋风吹去面上泪痕。

    穆雪薇心疼得一把将他抱入怀中:“逸飞——”

    宋宗祥默默地看着,心中极为酸楚。缪世章下意识地拾起谭逸飞掉在地上的枪,弹匣摔在一边,突然他顿住:“大队长!”

    宋宗祥看去,枪内子弹竟是空无一发!他一把抓过弹匣,激动颤抖道:“你,你在心里其实早已放过宋某,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他大步上前使劲摇着谭逸飞的肩,谭逸飞自己也说不清,心潮急涌地答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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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答不出,他真的答不出。当年德财婶将《八仙秘制》交于他的那一刹,他就已种下复仇的火种。他痛斩情丝,苦学酿酒,不断为复仇添薪加柴。终于,他重回九仙,重重艰险,重张酒坊!他学自讲武,行事光明磊落,对他来讲,复仇完全不是一枪夺命如此空洞。复,光复,光复酒坊,光复学堂,光复仙客来,他要把宋家从谈家夺去的一切光明正大地夺回!而最重要的,是光复人心!

    从小母亲就和他讲,父亲为人谦谨亲和,是九仙镇人人称颂的乐善仁人,也正因为此,谈家声望显赫,深得人心。而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人心!故此,他以父亲为榜样,乐善好施,济世创业,他要用实力击夸宋家,令对方输得心服口服。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过程,他才有机会看清宋宗祥痛击倭寇的豪情,才有机会见识他保护百姓的忠勇,而这与他竟是如此相通!

    他们从疑忌到联手,从联手又到相惜,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对宋家的复仇越来越不忍,越来越动摇,他害怕这个念头的滋长,雪薇被夺之后,他重燃怒火,十面埋伏,为的是终于要和宿仇一决死战!但来的居然是宋宗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介女流,甘愿替兄赴死,平息两家恩怨,如此豪迈,如此慷慨,怎不令他敬畏!怎不让他惭愧!再看宋宗祥,为保全镇孤身浴血,他又怎能算作十恶不赦之徒?

    讲武子弟枪下从无冤魂,这枪让他怎么开?这仇让他怎么复!宋老爷的血书永祭,柴日双的亲口所言,令他这把枪已再难举起。而宋宗祥竟早已知道他是谈氏后人,早已知道他为复仇而来,竟然还是毫不防备!他山防兵丁遍布,随便一冷枪皆可取他性命,但宋宗祥不但力排缪世章异议,而且全心全意助他护他,只因二人共同抗日的那一颗火热之心。原来,宋宗祥才是大智慧大气度,令他这智谋无双之人此刻却乱了心智,唯有恕己,恕人,不断在心中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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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怔怔失措的逸飞,穆雪薇含泪笑道:“怎会放过?既然是兄弟又怎会放的下?”她说着,将二人右手交握,彼此的温暖从手传递于心。

    终于,二人同时用力,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久久凝视,满是温情与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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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枫满山,晴空万里。

    焕然一新的“谈氏祖墓”石碑耸立墓前,谈逸飞和宋宗祥双双孝服及身,三叩大礼。

    谈逸飞激动之极:“娘!您和爹终于团圆了!”

    穆雪薇、杨汉鼎、缪世章、宋宗梅、宋宗英、谭稚谦、七虎、魏永更和无数的镇民均默默见证着。

    墓前一红木神案,八仙酒满在案上,谈逸飞和宋宗祥上前,郑重地举杯敬天,跪下。

    “苍天在上,我宋宗祥……”

    “谈逸飞……”

    “从今结为兄弟,镇卫家国,荣辱与共!”

    “咣”两碗酒相碰,谈逸飞和宋宗祥共饮而尽。

    “逸飞!”

    “宗祥大哥!”

    二人大笑着紧紧相拥,观者无不感动,笑声回响在九宫山,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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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魏永更奋力开锣,仙客来内外百乐齐鸣,披红挂彩的长街处处喜意盎然,众人欢天喜地地站满了街巷。

    宋宗祥站在门前抱拳笑道:“今日乃是我两位兄弟大婚吉辰,仙客来大宴三日!”

    正说着,两匹高头大马分别从街两头行近,正是吉服披花的谈逸飞和缪世章,缪世章正襟端坐,眼中却难掩喜悦,谈逸飞则顾盼神飞,笑着向众人行礼。

    宾客云集,笑语声声,本就气派的大堂喜瑞吉庆,更显华丽。缪世章走进,不觉心生感慨,宋宗祥和谈逸飞看在眼中。

    谈逸飞上前微笑道:“缪兄,今日你我同喜,小弟敬献贺礼一件,恭祝缪兄喜上添喜。”

    魏永更将一件红绸盖住的东西呈上,缪世章疑惑掀开,一惊,正是仙客来酒楼和客栈的大印,众人均是轰然。

    就见谈逸飞撩衫恭行大礼:“从前恩怨愿从此雨霁云消,兄弟同心!”

    缪世章感动得立时跪下搀扶:“是哥哥对不住你啊,逸飞!”他憋了很久的这句腑肺将嫌隙尽释,两人双臂交拥,相视而笑。

    魏永更“咣”的一锣,众人热烈鼓掌,宋宗祥和谭稚谦将二人搀起。

    宋宗英打趣道:“嘿,这还没拜天地呢,怎么你们俩倒先拜起来啦?”

    众人笑声中,缪世章脸上一红,将大印呈与宋宗祥,宋宗祥大力推回:“世章,仙客来本就是你辛苦经营,我早说过,他早应是你的!”

    缪世章甚为感动:“多谢大哥,多谢逸飞,世章无以为敬,就和逸飞同题喜诗一首,共贺你我喜结百年。”

    小生子已将一幅纸砚呈于面前,只见缪世章和谈逸飞落笔生花。

    祥呈凤龙章世梅宗

    运双凰鸾彩宇室堂

    鼎蒂合联翰超馨瑞

    辉交璧珠飞逸薇雪

    谭稚谦悄声道:“此诗是藏头藏尾双隐诗,自右起横读,头一句乃是‘宗梅世章龙凤呈祥’。”

    宋宗英恍然:“哦,这尾一句横读是‘雪薇逸飞珠璧交辉’,嘿,新人的名子全有啦!”

    “哦——”众人这才明白,纷纷挤上前争着看,小生子举得老高。

    “好!果真是兄弟联手,默契有加!”杨汉鼎大声叫好进门。

    众人看去,只见杨汉鼎极恭敬地陪同穆夫人进来,穆夫人手中捧一花雕酒坛。

    谈逸飞大喜,上前跪下:“师母驾到,逸飞拜见岳母大人!”

    “我若不到,雪薇这女儿酒你又怎喝得到?”穆母笑中含着深意,“逸飞,这一声岳母可是迟了三年啊!”

    谈逸飞甚为惭愧,众人又大笑又感慨。

    宋宗祥笑道:“拜堂拜堂,可不能再迟了!亲家母快请上坐。”

    “哈哈哈……”欢庆声中,众人向喜堂拥去。鸾凤宝瓶,红烛华灯,通身喜盈的两位新娘由宋宗英和芸姐牵出,谈逸飞和缪世章激动而喜悦。

    魏永更敲锣报喜:“一拜天地——”

    新人行礼。

    “二拜高堂——”

    穆母和宋宗祥坐在太师椅两侧,受四位新人敬茶致礼。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谈逸飞将银叶从怀中掏出,深情地戴在穆雪薇耳畔,盖头下雪薇双肩微颤,显然十分激动,突然,逸飞将雪薇紧搂入怀,引得众人惊讶声震耳。

    七虎瞪圆了眼睛:“哦!逸飞比我七虎子还胆大!”

    童铁匠啧道:“这学过新学就是不一样,谭教习,啥时你和二小姐补场大礼,也兴这个礼不?”

    “美的你!”宋宗英笑斥道。

    在如山的祝贺声中,两位新郎执红幔引新娘分向两侧走向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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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早铺好红毯,两侧家佣垂手侍立。

    谈逸飞牵着穆雪薇走来,杨汉鼎、岳壑邦、张达、王小顺在侧相陪,忽然杨汉鼎一使眼色,四人合力一拥而上,用红幔将谈逸飞缚住。

    谈逸飞不免惊讶:“杨兄,四位这是何意?”

    杨汉鼎笑道:“上次叫你跑了一回,让我妹子等了三年,这回该我妹子作主啦!”

    红幔交于雪薇手中,雪薇行到谈逸飞前面,一扯红幔:“量你也不敢再跑?走,跟我入洞房去!”

    谈逸飞大笑跟上:“杨兄,你这杨胆子的绰号怕是要让贤了,诸位且听,可有比我娘子还胆大的吗?”

    “哈哈哈……”欢笑声中,众人抛撒花瓣,缤纷飞花中,两对新人喜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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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一月后,宋宗祥和谈逸飞加入杨汉鼎队伍,投军报国。

    半年后,宋宗英喜得一子,谭稚谦为孩子起名宋念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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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酒当歌,浮生一樽,

    壶中日月,梦里乾坤。

    家哉,扫愁忘忧,般若红尘,

    国哉,黄封天禄,唯我独尊,

    命哉,金波茅柴,狂药曲生,

    运哉,福水祸泉,冻醪火春。

    也难说酒逢知己,也难说口蜜腹鸩,

    纵然是觥筹交错,纵然是清浊难分,

    也必是龙生九子,九九一心!

    华夏华耀,龙裔龙孙,

    山河问鼎,家国至尊。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