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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眉哥

    我感觉自己像个疯子,逃也似的匆匆出了他的小区,然后赶紧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我希望他不会追上来,他应该也不会追出来。

    我逃回家。进了门,我扔掉了鞋子、扔掉了包、脱了所有衣服,躲进浴室。水从头上淋下来,水温渐渐暖和。离开他的怀抱之后,我终于感觉到一点暖意了。

    泪水和着自来水一起流过脸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懊恼什么、害怕什么。

    我明明那么眷恋他的怀抱、他的热情,可我却还是跑开了。我还没有准备好,远远没有准备好。

    冲动过后又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浴室到底待了多久,我感觉有点缺氧了。我关上水龙头。也没有去擦掉身上的水,直接又躲进了被窝。

    眉哥蹭过来。我回来的时候,他也蹭到我脚边来过,只是我当时没时间去理会他。

    我伸手摸了摸眉哥的头,然后又把手缩进被窝里。

    眉哥,是我养的猫,人家都说猫是作家最好的陪伴,所以我也弄了一只。他陪了我快两年了。这个冷冰冰的房间,只有他给我一些暖意。

    泪水依旧会从眼里冒出来。我想起了于宗光。

    于宗光,他是我的丈夫,那个因为车祸离开我的丈夫。我想起他总爱摸我的头,总爱在睡前和醒来后吻我。他常常会看着我,略显激动地说道,“弋弋,你太可爱了,我真的太爱你了。”然后他便会吻我。对,他常说他爱我;他很擅长表达爱。

    我们在一起太久,久到像彼此肚子里的蛔虫般相互了解。所以我看出他有事瞒我。我发现他的第二支手机,大概他那天喝了些酒,便有些疏忽了,只是把那只手机随便摆在桌上。我以为那是个工作手机。对了,他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不过他最多在外面待两三天便会回来。

    我相信他,所以我从来不会去翻看他的东西;而且我也觉得有这个必要。

    我知道他爱我,我能感觉的到。

    不过我还是慢慢发现了另一个女人的痕迹。我看到了他们的合照,在他衣服的口袋里。我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因为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能感觉得到。

    我想他也知道我已经发现了那个女人的痕迹。只是我们都没有挑明。

    后来他发生了车祸,对方酒驾。

    我在家里整整待了一年,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回了眉哥。

    第二年里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是一本推理小说。我随意发在一个小说平台上,竟然收获了几百万粉丝。开始有编辑联系我。

    后来又试着写过几个短篇,却逐渐掉粉。是,我算不上什么作家,不过是运气好过一回。

    眼泪渐渐干了,我脑子里也渐渐空白。

    天色已黑。我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睡袍。打电话给洁姨,让她第二天早点来帮我换床单。

    好几年了,洁姨一直帮我收拾屋子。

    我煮了杯咖啡,端到书桌上。打开电脑,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我喜欢打字机的声音,所以特意换了这个能发出噼里啪啦声音的键盘。很吵,如果旁边有人的话,他大概会嫌吵;眉哥不会,他总是对我很包容。

    再配上音乐和咖啡,还有眉哥贴在我身边,真是极完美的夜晚。

    昨晚也挺美好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又突然想到了前一天晚上,还有他,何天。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吧,可能还有点怨恨我。

    我正发着呆,突然听见了门铃声。我吓了一跳。

    眉哥也“喵”叫了一声,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被吓到。

    这么晚,会是谁,我不知道。

    门铃又响了几次。这么快就不耐烦,我想。我不紧不慢穿上拖鞋,经过客厅,从猫眼往外看——何天。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开门。

    “我听见声音了,你知道,有些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他说。

    我只好开了门。

    “里面没别的男人吧?”他问。

    眉哥又“喵”了一声。

    “有。”我说。

    他蹲下去,摸了摸眉哥的头。“你同意我进去不?”

    眉哥叫了一声。

    然后他起身就进了门来。“他同意了。”他指了指眉哥,看着我说。

    他真的聪明,也真的性感,我心想。

    眉哥自己摇摆着尾巴走到了沙发旁边,在地毯上窝起来。

    他一把把我抱起来,公主抱的那种。睡袍里面,我什么都没有穿。

    “说真的,你的胸真的——”他低头看了我眼,啧啧两声。

    我当然懂他的意思。我白了他一眼,举起拳头怼了一下他。其实我胸小不小,我自己心里还能没个数吗。

    “可是你也真的很性感。”他说出了我心里想对他说的话。

    “你的床单和被子怎么都是湿的?”他把我放到床上。

    我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这么不爱说话?”他看着我。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想看着他,看着他这样看着我。

    “你为什么临阵脱逃?”

    我还是不说话。我意识到,从他进门到现在,我只说了一个字。

    “没关系,如果你只想在家里待着,我们也可以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去。”

    那好吧。我挪了挪,靠在他身上。真的很温暖。

    “你的房子装修的很好看。是你自己设计的吗?”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点点头。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我只想靠在他的怀里,听他一直叨叨个不停。

    “你想听故事吗?”

    我又点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做个警察吗?我从小就是读福尔摩斯长大的,一遍一遍的读。以至于我无心读书,只能考了个警察学校,你知道的,他们对某些成绩没那么看重。”他没再讲下去。

    “哈。”我笑出声来。“然后故事就结束了?”

    “结束了。”

    “真长。”

    “你要知道,我现在根本没心思讲故事。”他看着我,低下头来吻我。

    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他一路跟过来的?那他为什么等那么久才出现?这些问题我都没来得及问他......

    眉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房间,闭上眼的前一秒我看见他扭着屁股悄悄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