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盗死者
“蒋先生？”
“这个。”顶着李志成模样的秦广王把羽毛伸到相川眼前，“这根羽毛你是在哪找到的？”
“我想应该是在李志成的家里。”
“嗯……”秦广王变回原先的老者面容，低头沉思。
“蒋先生，这是什么？”相川指着金色的羽毛问。
“这只是一根有些特殊的羽毛，不过你想问的其实是羽毛里面的东西，那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是最重要的……”
秦广王一挥手，李志成出现在地上，此时这个高中生双眼紧闭，浑身苍白中泛着青色，像一具尸体。
“你看。”
秦广王手中飘起白色的烟雾，凝聚成一个手掌形状。烟雾手掌抓住羽毛，狠狠一拽，接触的部分响起一阵火烧木柴的噼啪声，羽毛的光亮暗淡下来，一团琥珀般剔透的金色物质被烟雾手掌拽了出来。金色物质离开的瞬间，羽毛上燃起白色的火焰，很快就被燃烧殆尽。
秦广王举着那团金色的琥珀向相川示意：“这是——死。”
“死？死亡的死？”
“嗯，这个年轻人的死被偷走了。”
秦广王俯下身子，把那团他称之为“死”的琥珀放在李志成额头上。琥珀慢慢下沉，没入他的额头，随后李志成的身体开始发光，一团人形光晕从身体里升起，相川看见李志成年轻的脸在光晕里若隐若现。
“死是生灵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如果死被拿走，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秦广王一挥手，光晕向大殿深处飞去，“现在我把他的死放回去，他才可以转世投胎了，只有完整的灵才能转世投胎。”
相川看着那个才认识几分钟的少年的灵消失在阎罗殿一排排巨大的柱子后面，问：“蒋先生，人如果没了死会怎么样？”
“世间阴阳共济，有生就有死，肉身生来就开始趋向死亡，死后又开始新一轮生长，这是世间神圣天然的法理。若是没了死，生就失去了目标与约束。你也知道人体内有亿万个细胞，血里亦有亿万个细胞，每天有细胞死去，又有细胞出生。不只是人，世间的生物每天都在经历生灭，只是这循环往复的生灭在它们体内发生，无从自查罢了。若是没了死，自然也不会有新的生。人只会像手里漏走的沙子一样慢慢消散，甚至最后连旁人对这人的记忆都会彻底消失。”
秦广王从桌案上拿起巨大的毛笔，在血缸里蘸满了红色的墨汁，向着相川身边的小册子招了招手。小册子立马飞过去，落在桌案上乖巧地摊开书面。秦广王挽起袖袍，提笔在小册子上随意划过，空无一物的纸上顷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的符箓。
“我给你写了些符箓，或许对你后续会有帮助。”他说。
“可我不会用。”相川说。
“没关系，交给生死簿就可以了。它可以自己释放符箓。”秦广王说。
他拍了拍小册子，小册子绕着他的手飞了一圈，然后飞回到相川身前，找到他的卫衣口袋后钻了进去，就和之前一样静静躺着不动了。
地上的李志成——的尸体，现在真的是一具尸体了——在一阵烟雾中消失不见。秦广王背起手，说：“相川，接下来你的任务会更加严峻。很明显，这个人世出现了我们不想遇见的情况——偷走这人的死的，那根羽毛的主人。我们称呼这群贼为‘盗死者’。”
“盗死者。”相川重复道。
“嗯，顾名思义，这群可恶的窃贼盗取生灵的死，然后把偷来的死吸收蚕食，我说过生死如阴阳，相克相生。一个人的生可能是斑驳杂糅的，但死都一样纯粹。于是这群贼借偷来的死壮大自己的死，它们的生也就跟着变得更加强大。”
“那只要这些人不断地去偷别人的死，岂不是可以永生？”
“不，不一定是人。世间的灵，都有可能在生时具备接触死的能力，经受不住永生诱惑的灵就成了盗死者。自地府出现开始，我们就在追捕盗死者。盗死者的历史和地府一样久远。所有被我们抓住的盗死者都会押至阿鼻地狱受与罪责相等的刑罚，直到受刑结束，这些盗死者会被关入枉死城中戴上锁铐，永世不得超生！”
“相川小友，现在你的任务变了。”秦广王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长鼻子的木偶面具，面具上画出的粗眉毛斜斜向两边竖起，展示出生气又严肃的样子，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严肃地说：“新的盗死者，不能让它伤害更多的灵了。拜托你去把这个盗死者抓住。”
“可如果这盗死者把我的死给抢走该怎么办？”相川问。
“抢不走的。盗死者甚至会躲着你，我们是它们的天敌。”秦广王的脸此时又变成一个年轻的古风美男子，他仰起头，催促道：“好了，快走，快走，不要让这小贼伤害更多的灵。”
“最后一个问题。我回到人世的时候是出现在日本，但我不会说日语，也看不懂。”
“哦……这确实是我疏漏的一点。”秦广王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忘了告诉小友，只要你开口与生灵交流，就不存在语言的隔阂，灵与灵的交流是畅通无碍的。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吧。”
相川一阵哑然，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个鬼了的事实，好像确实不能用人的思维来衡量自己……
他点点头，扭动阴钱。仿佛梦醒间的眨眼，他又回到了人世。
自己不在之前的那个房间，而是出现在一条有些狭窄的小巷子里。头顶有几扇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不远处靠近小巷出口的地方有一个居酒屋，此时正在营业。居酒屋的灯笼和门沿上蓝色的布帘随风摆动，竖木条框起来的玻璃拉门里透出温暖的灯光以及叨叨叨的隐隐约约的切菜声。
小册子又自说自话从口袋里飞了出来，它飞到居酒屋的入口，对着相川摊开自己。左右两面纸上写着两个大字：“线索”。
好久没吃饭了，我现在大概是能吃东西的吧？
相川从口袋里摸出五千日元，这是刚刚离开时秦广王给他的。不管怎么说，就算找不到线索也可以吃点东西。
推开门，有些老旧的装修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显出几分温馨。店面不大，大堂中央用几条木桌板凳围成一个正方形，桌上简单摆放着干净的木筷和调料。店里的墙上挂着小纸板，上面从右往左写着：豚汁定食（猪肉汤套餐）六百円（通圆）；啤酒（大）六百円；日本酒（两合）五百円；烧酒（一杯）四百円。
菜单好像只有这些，在菜单的最左边还写着：酒精类一人三杯为止。
围桌中央，中年模样的老板正忙碌地准备今天的食材。他约莫四十来岁，穿着蓝色的宽袖衣袍，脖子上围了一条雪白的毛巾，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有些颓废，左眼附近有一道半圆的疤。
此时老板正在把切好的猪肉倒进不锈钢的大汤桶里翻炒，听见开门声，说了句：“欢迎光临。”
说完，他抬头看向走进店里的相川，虽然脸上有可怕的疤痕，但笑容却格外的平易近人。
“老板，菜单只有猪肉汤套餐吗？”相川在右边的木桌坐下。
真的听懂了。为什么第一次来的时候听不懂路人说话……
“啊，菜单上只有这个。客人你如果有什么想吃的菜，能做的话我就做。”
“欸……那我想一想。”
“请便。”
老板又低下头，往锅里倒入蔬菜和魔芋块继续翻炒，然后倒入开水盖上锅盖开始炖煮。
哗啦——
小店的门被拉开，又有客人进来。
“哟，老板！”
老板看着进来的人，笑着说：“欢迎回来。”
相川口袋里的小册子开始震动起来。
“这个。”顶着李志成模样的秦广王把羽毛伸到相川眼前，“这根羽毛你是在哪找到的？”
“我想应该是在李志成的家里。”
“嗯……”秦广王变回原先的老者面容，低头沉思。
“蒋先生，这是什么？”相川指着金色的羽毛问。
“这只是一根有些特殊的羽毛，不过你想问的其实是羽毛里面的东西，那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是最重要的……”
秦广王一挥手，李志成出现在地上，此时这个高中生双眼紧闭，浑身苍白中泛着青色，像一具尸体。
“你看。”
秦广王手中飘起白色的烟雾，凝聚成一个手掌形状。烟雾手掌抓住羽毛，狠狠一拽，接触的部分响起一阵火烧木柴的噼啪声，羽毛的光亮暗淡下来，一团琥珀般剔透的金色物质被烟雾手掌拽了出来。金色物质离开的瞬间，羽毛上燃起白色的火焰，很快就被燃烧殆尽。
秦广王举着那团金色的琥珀向相川示意：“这是——死。”
“死？死亡的死？”
“嗯，这个年轻人的死被偷走了。”
秦广王俯下身子，把那团他称之为“死”的琥珀放在李志成额头上。琥珀慢慢下沉，没入他的额头，随后李志成的身体开始发光，一团人形光晕从身体里升起，相川看见李志成年轻的脸在光晕里若隐若现。
“死是生灵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如果死被拿走，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秦广王一挥手，光晕向大殿深处飞去，“现在我把他的死放回去，他才可以转世投胎了，只有完整的灵才能转世投胎。”
相川看着那个才认识几分钟的少年的灵消失在阎罗殿一排排巨大的柱子后面，问：“蒋先生，人如果没了死会怎么样？”
“世间阴阳共济，有生就有死，肉身生来就开始趋向死亡，死后又开始新一轮生长，这是世间神圣天然的法理。若是没了死，生就失去了目标与约束。你也知道人体内有亿万个细胞，血里亦有亿万个细胞，每天有细胞死去，又有细胞出生。不只是人，世间的生物每天都在经历生灭，只是这循环往复的生灭在它们体内发生，无从自查罢了。若是没了死，自然也不会有新的生。人只会像手里漏走的沙子一样慢慢消散，甚至最后连旁人对这人的记忆都会彻底消失。”
秦广王从桌案上拿起巨大的毛笔，在血缸里蘸满了红色的墨汁，向着相川身边的小册子招了招手。小册子立马飞过去，落在桌案上乖巧地摊开书面。秦广王挽起袖袍，提笔在小册子上随意划过，空无一物的纸上顷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的符箓。
“我给你写了些符箓，或许对你后续会有帮助。”他说。
“可我不会用。”相川说。
“没关系，交给生死簿就可以了。它可以自己释放符箓。”秦广王说。
他拍了拍小册子，小册子绕着他的手飞了一圈，然后飞回到相川身前，找到他的卫衣口袋后钻了进去，就和之前一样静静躺着不动了。
地上的李志成——的尸体，现在真的是一具尸体了——在一阵烟雾中消失不见。秦广王背起手，说：“相川，接下来你的任务会更加严峻。很明显，这个人世出现了我们不想遇见的情况——偷走这人的死的，那根羽毛的主人。我们称呼这群贼为‘盗死者’。”
“盗死者。”相川重复道。
“嗯，顾名思义，这群可恶的窃贼盗取生灵的死，然后把偷来的死吸收蚕食，我说过生死如阴阳，相克相生。一个人的生可能是斑驳杂糅的，但死都一样纯粹。于是这群贼借偷来的死壮大自己的死，它们的生也就跟着变得更加强大。”
“那只要这些人不断地去偷别人的死，岂不是可以永生？”
“不，不一定是人。世间的灵，都有可能在生时具备接触死的能力，经受不住永生诱惑的灵就成了盗死者。自地府出现开始，我们就在追捕盗死者。盗死者的历史和地府一样久远。所有被我们抓住的盗死者都会押至阿鼻地狱受与罪责相等的刑罚，直到受刑结束，这些盗死者会被关入枉死城中戴上锁铐，永世不得超生！”
“相川小友，现在你的任务变了。”秦广王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长鼻子的木偶面具，面具上画出的粗眉毛斜斜向两边竖起，展示出生气又严肃的样子，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严肃地说：“新的盗死者，不能让它伤害更多的灵了。拜托你去把这个盗死者抓住。”
“可如果这盗死者把我的死给抢走该怎么办？”相川问。
“抢不走的。盗死者甚至会躲着你，我们是它们的天敌。”秦广王的脸此时又变成一个年轻的古风美男子，他仰起头，催促道：“好了，快走，快走，不要让这小贼伤害更多的灵。”
“最后一个问题。我回到人世的时候是出现在日本，但我不会说日语，也看不懂。”
“哦……这确实是我疏漏的一点。”秦广王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忘了告诉小友，只要你开口与生灵交流，就不存在语言的隔阂，灵与灵的交流是畅通无碍的。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吧。”
相川一阵哑然，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个鬼了的事实，好像确实不能用人的思维来衡量自己……
他点点头，扭动阴钱。仿佛梦醒间的眨眼，他又回到了人世。
自己不在之前的那个房间，而是出现在一条有些狭窄的小巷子里。头顶有几扇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不远处靠近小巷出口的地方有一个居酒屋，此时正在营业。居酒屋的灯笼和门沿上蓝色的布帘随风摆动，竖木条框起来的玻璃拉门里透出温暖的灯光以及叨叨叨的隐隐约约的切菜声。
小册子又自说自话从口袋里飞了出来，它飞到居酒屋的入口，对着相川摊开自己。左右两面纸上写着两个大字：“线索”。
好久没吃饭了，我现在大概是能吃东西的吧？
相川从口袋里摸出五千日元，这是刚刚离开时秦广王给他的。不管怎么说，就算找不到线索也可以吃点东西。
推开门，有些老旧的装修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显出几分温馨。店面不大，大堂中央用几条木桌板凳围成一个正方形，桌上简单摆放着干净的木筷和调料。店里的墙上挂着小纸板，上面从右往左写着：豚汁定食（猪肉汤套餐）六百円（通圆）；啤酒（大）六百円；日本酒（两合）五百円；烧酒（一杯）四百円。
菜单好像只有这些，在菜单的最左边还写着：酒精类一人三杯为止。
围桌中央，中年模样的老板正忙碌地准备今天的食材。他约莫四十来岁，穿着蓝色的宽袖衣袍，脖子上围了一条雪白的毛巾，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有些颓废，左眼附近有一道半圆的疤。
此时老板正在把切好的猪肉倒进不锈钢的大汤桶里翻炒，听见开门声，说了句：“欢迎光临。”
说完，他抬头看向走进店里的相川，虽然脸上有可怕的疤痕，但笑容却格外的平易近人。
“老板，菜单只有猪肉汤套餐吗？”相川在右边的木桌坐下。
真的听懂了。为什么第一次来的时候听不懂路人说话……
“啊，菜单上只有这个。客人你如果有什么想吃的菜，能做的话我就做。”
“欸……那我想一想。”
“请便。”
老板又低下头，往锅里倒入蔬菜和魔芋块继续翻炒，然后倒入开水盖上锅盖开始炖煮。
哗啦——
小店的门被拉开，又有客人进来。
“哟，老板！”
老板看着进来的人，笑着说：“欢迎回来。”
相川口袋里的小册子开始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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