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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笔记:他比星星还耀眼

    十六岁那年,我留着遮住眼睛的刘海,不爱学习,每天沉迷于偶像剧,对未来一无所知。

    我的父亲是学校的领导,当地的骨干教师,他想不通,我到底遗传了什么,为何如此糟糕。每次他在外人面前都羞于提起我,好像别人家的孩子光芒万丈,而我呢,是泥土里的铁块。

    直到高二那年的秋天,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男生分到了我们班,成了我的语文老师。

    我还记得第一节课,他穿着黄色的T恤,牛仔裤,白色板鞋,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不是课本。

    他没有给我们下马威,也没有给我们立规矩,更没有给我们定目标,只是缓缓翻开一本杂志,说:“看到一篇很好的文章,我给大家读一读吧。”

    后来每节语文晚自习的时候,他都会给我们读一篇杂志上的文章,让我们去感受文字中的美,而只有几位学生静静地听着。大部分的学生,都在埋头看言情小说,或者写数学试题。

    我那个时候,特别爱看课外书,写作文更是洋洋洒洒,可是在班级里却不爱说话,有些自卑,而他仿佛也看透了这一点,会在快要考试的时候,找我谈话。跟我说,你肯定没问题。

    果然,在学校的一次模拟考中,我的语文考了全年级第一,他给我的作文打了59分。

    这对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但是当时的我,却不愿相信这是自己的能力。那几天,我怀揣着心事,几次偷偷路过他的办公室,等到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我便跑进去问他:“我的作文,是真的值那么多吗?”

    那一刻,我心跳得很快,我害怕他说不值。

    落日余晖,那些无心事的少年在窗外奔跑着,我的心里也像有一个少年在跑着。当时已经放学,他还在稿纸上沙沙地写着教案。他听了我的话放下手里的笔,缓缓地抬起头,说:“怎么不值呢?你是我教过的最有潜力的学生啊,我都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在小地方,你都是个作家了。”

    他像是故意说得很慢,好让我记住。我的脸一下子红得发烫,我其实哪里想过呢?我也和别的学生一样,偷偷看课外书,只是我更喜欢偏向于文学性的书罢了。

    我点点头,跑出办公室。还记得那时候,学校的花坛里种满了石榴树,我像一颗高兴到要炸开的石榴一样,咧着嘴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狂喜。甚至自习课的时候,我的脚都在桌子底下不知道该如何放,我突然觉得,我才不要局限于60分的作文呢,我要努力去当作家。

    因为他平时教学有些懒散,大家又都不自觉,该背的都没背,该强化的也没有强化。那次考试,很多同学成绩都不理想。同学们不服气,他们认为我考得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的父亲是学校的领导。毕竟这个老师刚毕业,需要领导赏识,自然对领导家的孩子照顾有加。

    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成了最不磊落的人,他是一个想讨好领导的谄媚老师,我是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能力的草包学生。

    学生对他意见很大,我们也临时换了老师,新的老师我很不适应,成绩很快就掉下来了。这更加证实了,我不过是他向领导表现自我的方式罢了。

    那段时间我心神不宁,自己也在犹豫,他对我的重视,是因为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有天赋的人,还是因为想和我那当领导的父亲搞好关系呢?

    十六岁的我,虽然有着虚荣心,也有着小小的自尊心。我多么希望,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凭实力啊。

    我想去找他,问清一切,可是,他直接辞了职。而我只能幻想着有一天我们能重逢,我一定要问一问,那些话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因为我的父亲?

    可是在没有见到他之前,我还是得好好努力啊。即使他离开了,我还仍然保持着阅读的习惯。甚至在考试不理想的时候,我都会读一篇杂志上的文章,然后回忆他跟我说过,你怎么会不值呢?

    高三的时候,我仍然喜欢看一些杂志来调整绷紧的神经,老师对我说:“看作文就好啦,看杂志,回报率太慢了,反正我们这个小地方,又不会出作家。”

    可是,没有等到他跟我说结果之前,我谁的话都不相信。

    大学的时候,我天天把自己埋在书里,即使躺在床上,也不忘去构思文章。甚至多少次在读书的时候,我都能想起十六岁的秋天,夕阳下奔跑的少年,快要裂开的石榴,还有我被孤立的沮丧,以及我狂练签名幻想自己出名的傻样子。每当这时,我都会跺跺脚,只想往前冲。

    大学毕业那年,我已经开了专栏,出了书。当时腾讯的校讯通很火,在上面填了自己的毕业院校,很容易找到自己的校友,就这样,高中同学又联系了起来,我们建了一个QQ群。

    几年不联系,很多同学都没法相信,曾经平平无奇的我,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作者了呢?他们又追溯到了那位老师,觉得那个老师,真的是看人很准。

    而我多年的疑问,也在那一瞬间,有了答案。

    其实话的真假决定权不在于他,而在于我。他把我这个铁块,从土里淘出来,他努力拍掉我身上的泥土,告诉我,一定要去奔跑,要去做一颗星星。

    遇见他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遇见他之后,我甚至很后悔我曾经虚度的时光,于是十年如一日地打磨自己。

    我也经常被问到,你是怎样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呢?我想大概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被人信任,不管是不是吹捧,我都想让自己发一次光。他的那些话,满足了一个女孩子虚荣和感恩的心,所以我不断地重温那写作的热情。

    时光让他变成了一位受人信任的老师,也把我打磨成了我想要的样子。人生海海,山山而川,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在杂志的一角,瞥见我这颗星星,在慢慢发光。

    倘若我现在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微光,当初的那位老师,应该是个比星星还耀眼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