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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纳

    休息了一日后,再接连的数日里,承恩伯府便为沈仲勋出殡忙碌着,请了庙里的和尚唱经超度,又请了先生定下了十二月初十下葬的吉日。

    下葬当日,阖府中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和幔帐,成国公府、建国公府、抚远侯府以及一些南诏当地的勋贵世家都派了人前来吊唁并送了丧仪。

    沈家所有男丁穿了麻衣孝服抬着棺材去街上“游材”,敲锣打鼓中,有几家从府里也抬出了路祭,一时间哭声一片。

    在路旁一处茶楼的二楼上,萧允珩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停留在送葬的队伍上。

    老承恩侯去世,顾府也已迁离,除此之外,京中所有明面上与自己有关的势力已经都被新皇拔除。

    那他且安心做他的皇帝,只要在宫里安分守己,他便也不会谋逆。

    父皇曾与他说,太子乃皇后嫡出,是帝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纵然太子生性阴狠,却不能废长立幼,但做为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他将大越最富庶之地——南诏封给他,并要他起誓绝不谋反。

    漫天飘洒的纸钱中,萧允珩仿佛看到了郁贵妃的脸。

    母妃还那样年轻、那样鲜艳,却与他阴阳两隔,他的眸子暗了暗,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从胸中蔓延开来。

    他紧握双手,努力克制着情绪,好半晌才慢慢的扶住桌子,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送葬的队伍一路北行,沈君弘带着兄弟几个及一众小辈,奉了老伯爷的灵柩去了位于城外的家庙,又请了庙里的和尚超渡三七二十一天。

    晚间沈念溪去了云霞院,刚踏进房门便听见母亲低低的啜泣声,屋里一个丫头也不见,顾氏坐在大炕上抹着眼泪。

    沈四老爷与顾氏并排坐着,右手揽着她的肩头在低声说着什么,一见沈念溪进来,顾氏红了脸一把推开沈四老爷:“溪儿来了,快过来坐”。

    沈念溪打量着母亲的神色担心地问道:“母亲怎的哭了?是不是父亲欺负您了”?

    顾氏拉着女儿的手有些羞赧:“你错怪你父亲了,方才我与你父亲说起你祖父,我二人不由得伤心,母亲想着与你父亲成亲十四载,都没能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没让你祖父在死前抱上孙子,心中有愧”。

    沈仲勋的离世除了对承恩伯府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对他们四房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因着景氏的缘故,老伯爷最偏重四房,早在几年前老伯爷便把自己的私产都偷偷给了沈君然。

    正因为有了沈仲勋的庇护,庶出的四房在这偌大的承恩伯府中才得以与嫡出的大房、二房平起平坐。

    如今,沈仲勋去逝了,他们四房在府中的日子恐怕要艰难了。

    按理说,沈君弘承袭爵位以后,承恩伯府便应该分府而居,可是邱老太太如若不提,他们小辈自然也不能提。

    不分家,便可随意的搓磨他们,早前邱老太太就怀疑景氏的银子和老伯爷的私房在他们手中,自是不会轻易分家放他们出府单过。

    几年前就送进来一个佟氏,想离间沈君然与顾氏的夫妻关系,只要顾氏无子,以后还会不断的有张氏、李氏、赵氏来给顾氏添堵。

    想到这里沈念溪直直的看向沈君然,清澈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直到把沈四老爷看的浑身不自在才缓缓地开口道:“父亲可是想收用那佟氏”?

    沈四老爷板着脸道:“胡说,爹可没有那样的想法,何况现在还在孝中,为父怎会起那般的心思”。

    说完又有些羞臊的转向顾氏:“念溪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你放心,即便这一辈子都没有儿子为夫也绝不纳妾”!

    沈念溪和顾氏二人皆惊讶的望向沈四老爷,沈念溪抓着沈君然的手:“爹爹说的可是真的?按理说这事不是我一个闺阁女子该过问的,但我还是想说,女儿不愿意让父亲纳妾”。

    “溪儿”顾氏出声打断了她:“虽然母亲也不愿意让你父亲纳妾,但也不忍让你父亲无子,不若,老爷你收用了佟氏,待生了儿子养到我的膝下可好”?

    沈四爷沉默不语,屋内静的落针可闻,过了半晌才听沈四爷的声音响起:“我不会纳妾,不管是佟氏或是他人”。

    他叹了一口长气,眼角有点点泪光闪烁,接着道:“我娘不是咱们大越国的人,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她不读女戒,却博学多才,虽是妾室,却从不服侍主母,教会了我很多我们大越人不会的东西,在我十三岁那年,母亲对我说,人的一生短暂而又珍贵,找一个相爱的人,互相扶持、相伴到老,名利、财富、都是过眼云烟。她告诉我她要走了,不能照顾我了,她要去一个男子一生只和一个女子在一起相伴老的地方,让我珍惜发妻”。

    沈四老爷揽住顾氏的肩头:“为夫此生绝不纳妾,有溪儿一个女儿足矣”!

    看着摇曳的烛火和依偎在父亲怀里的母亲,沈念溪嘴角上扬,悄悄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