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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龙则灵(上)

    神仙庙小摊林立,阊门上空的灿烂烟花和老城庙会的爆竹声,让往日生意红火的酒吧巷子些许冷清。

    甲辰巷里有座甲辰塔,青砖堆砌的塔身倒了大半,直到孩子在砖缝偷放奇奇花时才会有人记起。

    城市扩张建设,巷子里陆续开起酒场夜店,城中七塔也仅剩这一座,老板好心将残塔简单修缮出轮廓。

    霓虹酒盏琉璃灯,等人高的霓虹灯牌勾扯来往视线,轰鸣声呼啸柏油路,酒精与音浪成为巷子里的独有旋律,年轻男女的步子在清水方砖上清脆回荡。

    酒吧后门石阶上,少年沿着巷口的一点光亮独自发呆。

    沿街摊贩兜售着吃食,烟雾腾腾,愁绪如同小摊上的灯芯草,纠结在一起难以分开。

    杂牌高粱酒排成列下肚,少年强忍着高度白酒的灼热感,饮酒如饮水。

    染着杂毛的混混被酒瓶绊倒,借着酒劲骂了句脏话,少年也只是窝囊地缩了缩身子。

    生活的三面崩盘让李忆南不知所措,白酒顺着喉咙下肚,蒸腾酒劲涌上眉头,从胃部向身体各处发起总攻,眼神飘忽的少年红着脸嘟囔几句,身子一挺,醉醺醺侧躺在逍遥酒吧后门台阶上。

    凌晨时分,狂欢后的甲辰巷祥和宁静。

    没多久,身旁堆满酒瓶的少年被出门透气的中年男人遇见,男人看了眼滴酒不剩的空瓶堆惊叹道:“白的?踩箱喝?”

    周唐一眼便认出地上的贴牌假酒,捡起空玻璃瓶嗅了嗅瓶口,笑道:“勾兑假酒见过不少,这么假的还真是头回见。”

    简单观察酒量骇人的少年并无大碍后,男人饶有兴趣地抽烟听着醉话。

    老黄烟叶燃烧大半,壮硕男人蹲下身拍了拍少年红脸:“老弟,醒醒?”

    放任躺在台阶上四仰八叉的大男孩,周堂有些不忍,单臂便扛起仍在梦中世界的酒醉少年。

    少年做着梦,梦里冷夜寒星,风沙蔽日,砖石堆上盘旋着大股浓烟,椭圆形的红柳沙包上婴儿哭声响亮,芦苇环绕着小河,模糊人形光影远远伸着手,消失在视线尽头。

    “不要走,不要走!”少年胡乱说着梦话。

    酒色吵闹,前半夜的酒友也已大半退出战斗。

    身段高挑穿着宽松卫衣的烟熏妆少女单手摇骰,侧头打量着抗在周唐肩上的酒醉少年,打趣道:“老周,刚才找你不见,这是拐卖青春美少男去了?”

    “去去去!一见我就开涮,不把他安顿好了,在酒吧后门又吐又闹你去收拾?”周堂看着女孩酒桌上成堆的酒瓶刚想教育几句,四周传来的玩笑声及时岔开了男人接下来的鸡汤教育。

    作为逍遥酒吧的老板,部队时期的干练打扮保留至今,周唐时常被酒吧顾客误认成看场安保,他不以为意甚至有些自得其乐。

    帮顾客跑腿做些杂事也成了日常,熟客抽空也爱和他聊天开开玩笑,凭着关东爷们豪爽好客的处世风格,吸引不少姑苏本地回头客。

    逍遥酒吧的生意日益红火,在平江街酒吧圈闯出不小名气。

    人间难得是逍遥。

    。。。。。。

    姑苏高楼上,黑袍男人双脚悬空,独自坐在莅于金鸡湖金融大厦的天台边缘处。

    在诗词中轻纱曼舞的姑苏美景,在黄昏中落下又在灯火中升起,在神山中千百个日夜积攒出的热血被南方独有的湿冷寒意打磨干净。

    曾经眼中看不倦的千里姑苏与万里江南,如今顺眼的也只剩下那间称不上宽敞的破旧小屋。

    男人蹭了蹭嘴角血渍,青白瓷瓶被花草覆盖缠绕,震动作响,水桶粗的藤条环绕在手臂上,瓷瓶中的花草仿佛通晓人性,轻蹭着男人的肩膀。

    十人小队小心翼翼地从天台各处包围而至,藤条张牙舞爪地保护着男人,将地面抽出不规则裂痕。

    “李木子,身为姑苏龙燧将,竟敢监守自盗!还有脸回到姑苏城来?到底有何居心!”声如轰雷的红袍老者脸上布满弯曲纹路,皮肤赤红。

    “遂长,跟我们回去吧,这时候可不能糊涂啊!”年纪稍小的哨兵挡在老者身前,拼死劝诫道:“把东西交回去吧,兄弟们会想办法保您的周全!”

    褐红色制服少女气势如虹,钢刀闪着寒光:“老大,事先说好,我就帮你这一次哦!嘿嘿,您现在是A级悬赏,赏金能换一整柜子包包的嘞!”

    “二十年了,总该有个结果。”男人没有回头,只留下个萧索背影:“回去替我谢过大家,七组狴犴也一直在姑苏,他和我保证过不会难为你们。”

    “老大,你!”

    明月繁星里,灯火通明处,清风拂过鬓间飘然,黑袍男人将腰牌捏碎,从摩天大厦纵身而下。

    数十年光景,江南小雨、乌篷棹桨消失殆尽,狂风灌进衣袍猎猎作响。

    。。。。。。

    一夜无声。

    “我该走了,这个理由不够吗?小南哥,我们就这样吧。”

    “出了这种事公司也没办法!接受处理吧!”

    “您是家属?情况您也清楚,凑钱吧。”

    蜂拥而至的思绪让少年头疼欲裂,烦闷将本不多的心思拧成一团。

    酒能躲愁不消愁,短短几个日夜可以草草摧毁一个人的全部日子。

    酒醉那刻,他想过被拐卖到哪个山区当劳工,甚至能接受被图财害命的结果,可想起他那并不粗壮的小臂和那只剩几张零钱的人造革钱包,李忆南更郁闷了。

    “酒醒了?床头柜子上有水,嘴干就喝一些。”少年爬起身,听到不远处的醇厚关切声。

    作息颠倒的周堂忙完天光早已大亮,倚在凳上正要睡个回笼,听到男孩起身声急忙关心道。

    名叫李忆南的少年迷糊糊地看向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国字脸、五官端正,身材魁梧犹如尊铁塔。

    “小兄弟,我是酒吧老板。昨晚看你倒在门口就自作主张背你来宿舍了,宿舍不大,兄弟别介意。”周唐乐呵呵地倒了杯水。

    “谢谢您。”少年低着头从口袋掏出道一沓零钱:“其实。。我没在店里消费,这个。。。”

    周唐急忙起身将钱塞回少年口袋,摆了摆手:“五湖四海皆兄弟,不说见外话!男人嘛,一辈子总会遇几个坎,我叫周唐,虚长你不少,叫我周哥就行。”

    周唐依旧是那如沐春风般的笑脸:“都说南方人小酒量,昨晚那些空酒瓶我数了数,好家伙,一箱十六瓶,那就是十六斤啊!一滴不剩!就兄弟这量,在我老家那边也是拔头份的。”

    “谢谢周哥,下次。。一定来您这多消费。”清秀眸子沉沉阴霾,李忆南红着脸不停道谢。

    少年在失意时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至少李忆南是清楚写在脸上。

    “时间不早了,周哥,那我先走了。”残留酒精在脑袋中打鼓不停,李忆南不再多麻烦这位好心老板,撑着身子准备离开。

    “好,下次来周哥给你打折!”周唐拍了拍少年消瘦肩膀,执意将其送到门口。

    商人重利,在逍遥酒吧打交道他也是三分感情七分生意,昨晚的随手相帮也仅是出自男人间的善意,周唐也从没指望会从中获得什么回报。

    一路相送路过酒吧大厅,热闹后的欢乐地满是狼藉,服务生们忍着困意将酒吧反复打扫干净。

    日过半响,昨日打趣周唐的漂亮女孩是逍遥酒吧战斗到最后的通宵冠军,此刻也早已没了把酒当歌时的机灵气,独自一人趴在酒吧卡座上打盹。

    “醒醒!”周唐推了推女孩:“你的小男朋友呢?”

    “好像是分了吧,我也记不清了,那点小酒量,啧啧啧,不配当我男朋友。”蝴蝶纹身顺着手腕爬上掌背,女孩伏着身子摆着手,语调慵懒:“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是王八蛋!”

    “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喝成这样,逍遥酒吧真不缺你这点酒钱。”

    周唐又拍了拍女孩肩膀,见仍没反应,扔过根自制卷烟。

    女孩直愣愣坐起身,拖着睡眼惺忪的疲惫身体熟料点燃,咳了几声满脸通红:“老周,不能买盒好烟?”

    “小孩懂什么,关东烟叶劲道够味,这才是顶顶好货。”周唐又从前台拿出罐酸奶,丢在女孩面前:“再这么喝我酒吧你少来,现在挥霍身体早晚会吃亏。”

    女孩听着男人的唠叨撇了撇嘴。

    周唐一把搂过李忆南,直言道:“52度勾兑高粱酒,十六瓶,转天能自己走出去,你要有这小兄弟一半量我再也不唠叨你。”

    “就他?讲大道理没必要扯谎啊老周!”喝遍逍遥酒吧无敌手的女孩打量了眼清瘦少年,少年衣着朴素,T恤衫上印着“蓝海旅行社”的logo,一条再简单不过的运动裤,像极了晨练的公园大爷。

    冯默站起身酒劲未消,笨拙地晃晃脑袋,不知是清醒还是梦游,嚷了句:“下午有课,走了!”

    。。。。。。

    无处可去的李忆南在大街小巷闲逛,西临太湖北枕长江的姑苏城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城区呈九宫格状,古城居中东西二区,南吴北巷四角山水。

    心里的烦闷终归要靠现实解决,一条条人名在手机屏幕上反复划过。

    李忆南垂着头靠墙边慢悠走着,没过两位数的通讯录,催款短信压得天空喘不上气。

    “酒。”

    突然弹出的短信只有一个字,却让清瘦少年今日有事可做。

    曾将整罐药酒偷喝干净后还能逃过阿公的追赶,李忆南便知道他有着异于常人的酒量,路过家名为烟水的酿酒作坊,民家酒罐酿出的不比动辄千百元的精装酒滋味要差,再怎么说也比昨晚喝的三无假酒强过太多。

    天蒙蒙亮,陆续就有食客拎着大号塑料桶在店外排着长队。

    破例打了壶精品冬阳酒,姑苏老辈口中“有吃吃一夜,无吃冻一晚”的冬阳酒,也是老姑苏人最馋嘴的桂花酿。

    公交汽车摇摇晃晃地停在马路边,作为27路的熟客,司机师傅趁着停站夹了口香烟:“小李导,今天去哪站?”

    “刘师傅,去虎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