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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人有三火

    韩士林愤怒,胸口像是燃起一团明火,脖颈到额头上一些细小的青筋绽出,挤突在皮肤外,气息吓人,杨奉先分明感觉到这屋子里文砚、茶几,开始无声的微微颤抖。

    举人一怒,如猛虎下山,杨奉先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大魏的读书人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

    韩士林正宗举人出身,虽然屡屡落榜,放弃了科考,但一股浩然正气还在养在胸口,不发怒时,则亲切如常人,一发怒,即便是戾气最大的屠夫在他面前也拿不起刀来!

    这就是读书人的“气”!

    堂堂正正,刚正不阿,直入人的灵魂!

    韩士林这么一喝,百倍于秀才的气势,寻常的恶犬都该四肢发软了,正常人都无法抵御住这么强的气势,韩士林刻意无视一侧的杨奉先,吃人般的目光直视盯着韩佩,而这目光里透出深深的愤怒和失望之情。

    一侧那高高瘦瘦的少年秀才,脸色浮现起一丝得意。

    杨奉先只觉得呼吸急促,胸口一闷,丹田之上那一股文气都摇曳了起来。

    “好强……”

    正常一般的童生恐怕已经跪下了,哪怕是个秀才也挡不住韩士林这真举人的一喝,杨奉先放眼看去,只看见这韩士林胸口如一团烈***人的叫人不敢直视。

    “人有三火,分别在头顶正阳宫,和双肩,代表人的阳气。”

    “体虚孱弱,或者心中有鬼的小人,这三把火就弱。”

    “刚正不阿,或身体健壮的武师,这阳气就强。”

    “火灭则人亡,真是想不到韩士林身为举人,这三把火竟然旺盛到这个地步。”

    杨奉先又联想到那妖书中的大儒,路过十大凶地之“墓压墓,鬼翻棺”,一声大喝之下,连鬼仙都能震伤,很难想象那大儒的阳刚之气之大,已经充塞塞野,到了何等地步了。

    杨奉先呼吸窒息,默默念诵,“我和韩佩同处一室,但是却是君子之交,没有越矩礼教大防,无愧于心。”

    杨奉先心头文气渐渐安定,人也平静下来,莫名就感觉屋子里那一股吓人的气息消失不见,韩士林在杨奉先眼里也好像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样,只是一个正在发怒的父亲。

    王延之在一旁得意洋洋,韩佩日日跟着杨奉先一起走,他心头已经是妒火丛生了,他暗中仰慕韩佩已经很久了,甚至还曾经派人到韩家去提亲,但是竟然被韩佩给拒绝了。

    他身为潭乡同辈之中的秀才,风华正茂,天之骄子,这韩佩看不上,却看上了屡次落第,还受到道台批责的杨奉先。

    王延之心头那叫一个愤怒不已,这次韩士林亲自找来,他自告奋勇,就带着韩士林来“捉奸”了。

    杨奉先冷眼旁观,虽然事发突然,但是杨奉先却看的一清二楚,各方的反应落入杨奉先冷眼之中,这王延之举止轻浮,不值一提,以为这样就能引起韩佩的注意,那简直幼稚到了没边。

    杨奉先甚至都有些同情他。

    这样的蠢事,除了后世一些钢铁直男,恐怕都没人干的出来了。

    杨奉先就是再没有情商,也知道这是最招女生厌恶的了。

    这王延之恐怕这会在韩佩心头印象已经是直线下降,掉到了冰点了,而看这王延之得意的嘴脸,恐怕还浑然不觉。

    “爹。。”被韩士林这么一吼,韩佩脸色雪白,脸色惨白的像是一张纸一样,泪眼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我没有……”

    “住口,你这贱人!”韩士林脸色涨满了殷红之血,一只手高高抬起,一巴掌就想下去,韩佩惊恐一颤,闭上眼睛,杨奉先和福伯脸色都是一变,齐齐无声的上前了半步,韩士林终究没舍得打下,放下手来,而是快步冲到桌案前,抢夺去了那《西厢记》,韩佩睁眼脸色一白,来不及阻止和反驳,韩士林上下一扫,脸色铁青,握着这张纸愤怒的质问,“还敢说我冤枉你,你看看,你究竟在看一些什么?这种下流的艳俗之作?”

    “爹,那不是……”韩佩委屈到了极点,又不知该如何辩解,眼泪只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哼!”韩士林大怒一声,把这西厢记反复扯碎,一把扔在了地上,用脚践踏,“爹,不要!”韩佩尖叫,扑下去就像抢,韩士林看的是更怒不已,他一只手拉起了韩佩,强行拽着就走,“我真是太放纵你了,从此以后,你不许再出家门,跟我回去!”

    “我该给你说门亲事,好好收收你的心!”

    韩佩哭喊着,被韩士林一把从屋子里拽了出去,交给了福伯。

    空气里一片死寂,杨奉先从头到尾被晒在一旁,韩士林甚至没有来指责自己,但是那话句却是无声,字字戳在杨奉先心头,很是高明的指东打西。

    明是斥责韩佩,实则在辱骂自己。

    让福伯带走韩佩,韩士林这才背着手,走进了屋,韩士林上下看着杨奉先,气场含而不发,片刻后,韩士林才徐徐的道,“奉先,我和杨老爷子也算是世交了,有些话我不想批评你。”

    “大丈夫当以功名为先,少一些儿女情长。”

    “我们韩家家小门第浅,当不起高攀杨家,还请侄儿放过。”

    “奉先,你已多次科考不第,好好学学你弟弟杨昭,要是多用些心思在学业上,恐怕也早就中第了。”

    韩士林看杨奉先,此子和杨昭同为杨家子嗣,但是却天差地别,一个飞上金枝,一个跌落泥潭,差别之大真叫人唏嘘,韩士林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怜悯,说着,语气稍稍放缓了半分,但依旧冷漠。

    “明日周家会来,潭乡的士绅都该来拜访,我就不和老爷子谈论今日这事了,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接触我们家阿佩。”

    “她天真浪漫,还不通世故。”

    “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一挥袖袍,转身离去,王延之在一旁冷笑的看了杨奉先两眼,也跟着一起走了,只留下地面一堆废纸。

    杨奉先低头,看着地上的这些废纸,“这韩士林好高明的手腕。”

    杨奉先有些心惊。

    “他进门,先不呵斥我,而是只借呵斥韩佩而奚落我,这是因为杨昭即将飞入周家,他不好过度开罪杨家。”

    “如果没有这个事,他恐怕直接就冲着我来了。”

    “另外,他说‘大丈夫当以学业为先’,这就是在讽刺我六次考秀才不中。”

    “说,‘阿佩天真浪漫,不通世故’,这就是在讽刺我恶意接近韩佩,居心险恶,别有用心。”

    杨奉先脸上涌起一片殷红之血,韩士林这一番羞辱,字字如锥,换一个人恐怕无法承受这等耻辱了。

    王延之的哂笑之声,仿佛还犹然在耳。

    “小小一个潭乡不曾见过大世面的举人就有这等手腕,一县父母官的乌县令,进士出身,手腕恐怕更加吓人。”

    “这要到朝野之上,太守,翰林之间的争锋,大约更加凶险莫测。”

    “这大魏的读书人。。真可怕。”杨奉先渐渐平静,艰难的吁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