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灵隐仙主 » 第二十九章 在酒楼上

第二十九章 在酒楼上

    少年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被那张大网缚住了,而他的挣扎,却显得那么的无力。

    他一直在想,那个想要困住他的人到底是谁,直到出了器阁的大门之后,一看到了那张脸,他突然心有所觉。

    来人一袭白衣,羽扇纶巾,只是脸上带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

    “是他!”他心中叫出了声,随后很快向他走了过去,一尘知道,此人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

    可是,行至半路,他突然心中大警,上次他就被城主府的人摆了一道,虽然不知是否是此人直接策划,但透过来人那狐狸般的笑眼,他突然又有些害怕了。

    他径直的身影一滞,便欲绕道而行,仿佛再也不愿去追究任何东西。

    在卧龙城的这些天,他经历曲折,更是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温情还有凶险。只是,许多东西都消失了,而那凶险却好像始终盘亘在那里,睥睨地看着他,令他甚至有些难以直视。

    “白公子可还曾满意,鄙人给你准备的厚礼?”诸葛瑾突然叫住了一尘,只是那声音不同以往,似乎格外的雄浑。

    “那夜的人是你!”一尘突然惊呼道。

    他心头惊现一抹血色,那些不好的回忆又席卷而来,刺激得他的双眼也有些泛红。他近乎抓狂般紧绷起拳头,上面的青筋纷纷涌现。

    “还想知道更多的话,那就跟我来吧”诸葛瑾却并不理会他的暴怒,说完后便自顾自地上了一旁的兽车。

    一尘踌躇了半响,最终还是跟着诸葛瑾离开了,而他心头那抹血色也更加的亮。

    而另一边,看门的守卫很快便去报告所看见的情形,在大堂之中,原本忿忿未平的众人得知以后,他们的忿忿更甚了。

    “这小子先前还做出一副被人诬陷、义愤填膺的样子,还不是一转头便跟着城主府的人走了,真是少而无德,人有千面。”

    少年的行为更加笃定了他们内心的想法,渐渐变成了绝对的正确,而所谓的真相也许早已不重要。

    顾月姬从刚才起,黛眉便一直蹙着,听众人这么一说,那眉蹙得更紧了。

    “好了,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中咽了,不过,起码经此一役,我们知道了谁是我器阁中的良将,而谁又是我器阁中的奸臣”

    说话的人正是顾存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条缝,而那从每个人面色上扫过的目光,像一道寒芒。

    又过了一会,众人才三三两两地散去,碰巧的是,赵管事和大牛走在了一起。待行至大堂门口时,他们突然相视一笑,便分道扬镳而去。

    只是在各自的眼睛里,他们似乎都看到了彼此蕴藏的光。

    在赵寅成的光里,他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他和她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不久他们便拥有了爱情的结晶,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竟然难产了。

    在临死的片刻,她拉着他的手说,我早已想好了我们孩子的名字,若是男孩,便叫:

    赵人杰。

    若是女孩,便

    ......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妇人说完最后的话就死了,而那腹中之子则活了下来。

    孩子叫赵人杰。

    他原以为苦难走到了尽头,可三岁那年,上天竟又跟他开了玩笑,那孩子,竟。

    早夭了。

    他绝望地哭嚎,甚至用力地抽打自己,以此去反抗多舛的命运。

    后来他渐渐变老,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将这般萧瑟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在路上拾到了一个孩子。

    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孩子的眉眼,跟他的亡妻有几分相似,隐隐之间,他感觉这是上天对他的补偿,便将那孩子领回了家。

    他把他完全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并传承了这样的一个名字:赵人杰。

    而在大牛的光里,他做了好多的梦,在那梦中,有一个生的极美的心上人,他不知她在哪里,但他相信有一天总会找到。

    可是,他的母亲一直在絮叨他去成亲,甚至以性命相逼,他不愿违背母亲,却也不愿违背自己。

    所以,在那一天,当有人找到自己,拿出金子,要求配合演一出戏时,他没有拒绝。

    反正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而过去的东西,早已不重要了。我需要把握的,是凭自己的努力争取而来的今天,还有明天,他如是想道。

    今日过后,我还是那个为人称道的老实大牛。他笑了笑,黑色的脸看起来格外憨厚。

    只是这些光闪了一瞬便消失了,仿佛在世间从未出现。

    而另一边,少年尾随着诸葛瑾,上了一间酒馆的二楼,竟又是那曲阳酒馆。

    茶水早早地侯在那里,俩人落脚之时,氤氲雾气仍然迟迟未散。

    刚刚坐定,一尘便发了问,暴怒的情绪仿佛酝酿了一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很愤然,他愤然于眼前之人曾经将他如猎物一般引诱,害得他那些大哥全然丧生于屠刀之下。

    诸葛瑾细细地品着茶水,也不答话。但在一尘看来,这番静默,使得那嘲弄的意味更甚了。

    他的怒意也随之高涨起来,几乎要到了快把持不住的地步。

    这时,诸葛瑾嘴角微张,飘出了一句话,“喝了这杯茶,你会知道的”

    一尘一怔,完全搞不懂诸葛瑾的把戏,却也只得照办,他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便用眼睛紧盯着他。

    “茶是用来品的,可不是你这样的喝法”诸葛瑾言罢放下了茶杯,便从袖间掏出一块华丽的方布拭起嘴来,只是他的左手似是被利器断去两指。

    “你可知那夜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杀死你?”诸葛瑾眼中盈着几分笑意,徐徐问道。

    这时,一尘才醒悟过来,如果那夜之人真的是诸葛瑾,他完全有理由,也有能力可以直接抹杀掉自己。

    “很奇怪是吗?”诸葛瑾依然说着话。

    “说起来,城主可是很想杀你,不知多少年了,我可从未见人令他那般怒不可遏。”

    “可是,我劝他别那样做。”

    “为什么?”一尘脱口而出,他真的想不明白,若是站在诸葛瑾的立场,似乎马上杀了自己,才是对楚雄最好的交代。

    “因为若是你毫不挣扎地死去,那杀人这件事也太没有意思了”

    诸葛瑾语气平静,少年的心间却因此猛然一沉。

    诸葛瑾话中的内容让他万分惊恐,尤其是那份平静,更是如磨盘一般将他全身碾过,似要将他的骨架都磨得粉碎。

    他就要只剩下瑟瑟发抖的魂魄了,而那难以自禁的抖动让他瞬间明白:

    死神从未远离。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为我设的局?只是为了看到我的挣扎?”少年盯着诸葛瑾那双黑色的眸子,像个悬崖上的求生者,不惮于向着漆黑的深渊望去那样。

    “不不不”诸葛瑾摇了摇身边的羽扇,很认真地反驳道。

    “这是城主专门为你摆的局,只是恰巧我精通棋艺罢了,真要说起来,我与你可没有什么仇怨,你活着我不会开心,你死了我也不会难过,仅此而已”

    “所以,那些品味你的痛苦的,才是你的敌人,而我,是一个谋士,也只是一个谋士。”

    一尘心头不禁涌上几分讶异,诸葛瑾的认真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似乎不应该是他的作派。

    而诸葛瑾显然注意到了少年的怪异表情,只见他愣了愣,又接着说道:

    “或许你认为我和城主是一类人,但我还是希望你有所区分。”

    一尘听后突然冷笑一声,大声叫道:

    “难道你以为自己不曾手染鲜血,就是干净的吗?”

    诸葛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说: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也不愿做个好人,但我只是未曾消除那些罪恶而已,但那些罪恶,也从来不是因为我而产生。”

    “所以”诸葛瑾顿了顿,突然换了一副郑重的口吻,“若是你想复仇的话,去找他们吧!”

    “你难道觉得我还能复仇吗?”少年显出咬牙切齿的模样,在他看来,诸葛瑾这些可笑的怜悯,无非是想他挣扎得再用力一些罢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起码现在你还活着”诸葛瑾反问道,“要知道,从某一方面来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不成?”诸葛瑾的话再度激起了一尘的怒火,心头的血色像是化作了潮汐,疯狂地向他进攻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十几个兄弟”,他不由大声吼道。

    “是吗?”诸葛瑾唏嘘道,“可是他们若是不死,你早就死了,也难以聚成眼前之势,你难道不觉得于你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言语中的平静再度让一尘心间一寒。

    明明是对方屠刀高举,难道说一声‘留你全尸’,自己莫非就要感激不成,他很是不解。

    为什么自己的命运需要被他人所操纵,为什么,他不由呐喊了一声。那瞪大的瞳孔里渐渐萌发了生的意志,我一定要逃出这个大笼子,他默念道。

    “少年,开始你的抗争吧!看看你能不能成功复仇,或者看看你能不能回到器阁,不过我猜,他们一定不欢迎你”诸葛瑾得意地笑着,眼角勾勒的弧线,透着几分妖邪的味道。

    “还有,城主托我告诉你,想回去城主府的话,只需跪着向他磕一百个响头,这样的话,也许能够平息他内心的怒火。”

    诸葛瑾这般说了许久,而少年一直在那里发愣,“我还能逃出去吗?”他在心头喃喃,可是始终没有人应答。

    “好了,既然告知了你这场棋局的规则,我想我也该走了,能否跳出,就看你的造化了。”

    言罢,诸葛瑾便起了身,只是他一坐一立之间,都透着几分文士的儒雅。

    在这酒楼上,少年和谋士的对话始终未被外人所觉,风打过窗子,连最后那几番对话也被它搜刮去了。

    “你真的不打算杀我?你知道,若是我能逃出,他日一定会杀回来的。”

    少年似乎从发愣的状态醒转了过来,他甚至不惮于说出自己的誓言,在这间酒楼里,隐约带上了几分肃杀的味道。

    谋士淡然一笑,很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说过,我是一个谋士,一个好的谋士,从不亲手杀人。”

    “若我有心杀你,你甚至连在那日的征召大会大闹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我等着你杀回来的那天。”

    “等那时候,你一切都会明白了。”

    “不过我想,到时候除了楚雄,你会对赵家的总管,还有你的大牛兄弟感兴趣的,哈哈。”

    谋士说了几句打趣的话,转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少年还停留在那里,似有看不见的悲凉缠住了他的脚踝,他知道:

    那些猜测,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