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烬的玫瑰
世上最廉价的攻击便是言语，也是伤人最深最无形的利器。
1
“咦，什么味道？”
“好臭啊~”
“好恶心的味道啊，谁的鸡蛋坏了？”
……
肮脏的墙壁，斑驳地爬着各种歪七扭八的裂缝，纯白的墙面早已被岁月染了污渍，就像是哪个不听话的孩子在上面撒了尿。
如果不说破，谁都不知道这里是医院。
“大夫，他们说我臭……不管用什么香水都掩盖不住，我试……试了好多方法，他们还是很嫌弃我，我不要这样……不想的……”一个面容憔悴的女生，模样大概十六七岁。如果除去那黑眼圈和泛黄的脸，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她大大的眼里溢出惶恐，如今坐在这邋遢的房间内却有一种和谐之感。
坐在对面的医生，连眼都没有抬，我行我素地在一个本上勾勾画画，“把嘴张开，”这医生说话很奇怪，像是被人捏着鼻子，女生没想太多乖乖地张了嘴。
医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心道：“呦呵，这嘴还真恶毒。”
只见医生又在写写画画，女生根本看不懂，身体前倾着，希望能知道自己的病因，那大夫抬手推了她一下，“离我远点！”这是十足的嫌弃。
眼泪在女生的大眼框里徘徊，一瞬间就唰唰地往下落。
医生见状，无动于衷，将纸潦草撕下，扔给女生，“去五楼做检查，上楼左拐，检查2室。”女生从地上捡起那张轻飘飘的纸，面色越发难看，刚要说点什么就被医生拦了下来：“别说话，出门右转楼梯间，你越说病情越重，你要是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闭嘴！”
见女生离去，那医生摘了口罩，只见鼻子里塞着两个棉条，卸了鼻子里的堵塞物，他长舒一口气，“呼～”
然后他换了两个棉条，按下了电子播报器，只听门外的机械声响起：“下一位……”
女孩委委屈屈地来到五楼，进了检查室，按医生的指示一脸嫌弃地躺在了皱皱巴巴的病床上，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2
尉灵是市中学高二的学生，她貌美聪慧，不管从谁身边走过都会带着一股清香，因此，同学间都叫她“香妃”。
尉灵知道自己得了妈妈的遗传，身上会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那种淡淡的香被她骄傲地称为“体香”，和妈妈的香不同，尉灵的香还有一种女孩子独有的甜甜的奶香。
“尉灵，我昨天买了一款香水，和你的味道很相近，你闻闻？”
只见同桌筱颖将手腕伸向尉灵的鼻子，尉灵微皱了眉头，却装模作样地闻了闻，眼里满是惊喜，“真香啊，筱颖，你这是在哪里买的？”
筱颖笑了笑，刚要说话，余光瞥见班主任站在门口，一副准备上课的模样，于是她停了下来，端端正正坐好，小声说：“下课聊。”
尉灵笑着点头，但是眼底满是轻蔑，心想，“笑话，我的体香哪能是你那廉价香水能比的，丑人多作怪。”
下课之后，筱颖像是忘记自己要和尉灵讨论香水的事情，直接和后桌的王天浩打闹着出去了。
尉灵不以为意，掏出手机登上学校的论坛。
百无聊赖地刷着刷着，尉灵突然看到一个题为《校草爱上我：真实灰姑娘遇上王子》的帖子，封面是校草苏煜哲的照片，出于好奇，尉灵点开了文章。
整篇文章都没有描述什么，只有几张模模糊糊的照片，大部分照片是一个男生搂着一个女生在前面走，都穿着校服，男生高大清瘦，女生梳着长长的马尾辫，两人都背着书包，看起来就像是放学回家的样子。
苏煜哲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在学生会和社团的时候见过几面，心生好感，而且苏煜哲还夸过她香。
于是青春期一场不可救药的暗恋展开了，现如今看到他搂着其他女生，尉灵只觉得自己的感情遭受了背叛，她迅速翻到评论区，想要知道这个故事其实是假的，苏煜哲还是自己可以触及的对象。
可惜，不仅楼主一直大喊，自己真的见过苏煜哲和这个女生，还有更多的“列文虎克”发现了照片中的蛛丝马迹。
可爱不可囚：如果楼主说的是真的，根据男神的身高180，排除角度问题，女生身高应该在160—165之间，看背影和身材，体重应该在100—110之间，光线有点暗，说明是放学之后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内，再看亲密程度，右手搂肩而不是搭肩，关系应该是兄弟之上，鉴定完毕，早恋无疑。
枯藤老树：看周围的环境和车流朝向，南校区小树林刚出来无疑。
楼主：抱歉，我又找到一张照片。
尉灵点开一看，是苏煜哲的侧照，那个女生刚好被搂进怀里，看不清样子。
小三当道：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这个女生有一缕头发是紫色嘛？
落花有情水无情：女朋友们，把这个臭婊子找出来吧，敢抢老娘的男人，活腻了！
尉灵心情低落，后面是一堆跟着“落花有情水无情”附和的人，她想，果然，谈恋爱不适合她，只有明星哥哥最靠谱，不会背叛女友粉。
当她打开微博时，现实却揪着她的衣领“啪啪啪”给了她无数个大嘴巴子。
3
你以为黑暗中的谩骂没有人知道，你错了，神也知道。
当尉灵在手机上点击发送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身心舒畅，有一种久违的舒适。
课堂上，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她却趴在桌子上，目光飘向远方，是的没错，她的爱豆公布恋情，那一刻她的手机信息炸翻了，不论是微博消息还是追星群里的消息，全都如潮涌来，把她拍在现实的沙滩上，站都站不起来。
“尉灵，别难过了，苏煜哲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别这样好好听课吧。”筱颖趁老师板书的时候悄悄安慰尉灵说。
尉灵嗤之以鼻，没有理睬筱颖，但越来越想不通，她越想越生气，毕竟是追了多年的爱豆，说公布恋情就公布了？她悄悄在桌子底下翻看手机，想确认这个事实。
果不其然，她所发布的评论引起了轩然大波。
好多粉丝骂她“不识好歹”，也有粉丝来帮她说话，她只记得自己发过一条评论——“在这场游戏中，是你先松的手，如果可以，我祝你去死，不要再来祸害粉丝了。”
但是她的这条不堪入目早已淹没在其他不堪入目的信息流中。
她没有撤回的意思，想要让这个“负心”的爱豆得到惩罚，连同苏煜哲这一份一起，下地狱吧！
于是，尉灵又在论坛换了马甲，在刚才的文章下面评论了一句，“这个女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尉灵觉得整个事情都没有那么重要了，不管是谁，只要伤了她的心，戳了她的痛点，她可以不顾一切地骂回去，这种肆意自在，在现实中可感受不到。
于是每天刷微博，和粉丝斗嘴，光鲜亮丽的她在手机中埋藏着不堪的一面。
“反正没有人知道是我。”
“反正他就是该死！”
“反正我骂我就爽了，凭什么对他们委曲求全？”
“原来网络，真的是乌托邦啊~”
4
一周之后
筱颖怒气冲冲地从教室外走进来，将书摔在了桌子上，全班趴着的同学都如弹簧一样猛地坐起，又像遭到威胁的鸡一样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周围。
幸亏筱颖坐下得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最大的受害人便是尉灵，她一个激灵坐起，睡眼惺忪中皱着眉，看向坐在身边的筱颖，“你是不是有病啊？大清早的干什么？”
筱颖扭头对她说：“尉灵，男人是不是都是大猪蹄子？王天浩这个猪头，才认识那个外班女生三天就要跟人家谈恋爱！那我算什么？哥们儿？谁要和他做哥们儿了？”
尉灵趴在胳膊上看着筱颖，嗡嗡地说：“那你怎么不去告白？”
“那你怎么不去和苏煜哲告白？”
这下，尉灵也没话说了，她把头扭向一边，“切，懒得理你。”这句话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尉灵没有了瞌睡，只有将手机拿出来翻阅，还是学校的论坛，校草遇见灰姑娘已经一周了，讨论区并没有什么水花再出现。
不过今天一个置顶的信息让她眼前一亮，是那个女孩的个人信息。原来，经过一周的努力，有人已经人肉出了这个女孩。
样貌普通，肤黄唇白，头发挑染了一缕紫色，凭添了一抹社会气。
帖子最后说了这个女孩的联系方式，“朋友们，这个女人抢了男神，你们说，怎么办？”
“干她！”
“灭了她！”
“今晚堵她，谁也别拦着！”
……
而尉灵默默地加了女孩的微信。
等到验证通过后，在对方发送的“你好”下面，补了一个“臭婊子！”
5
在杀死一个人的事情上，没有谁是无辜的。
尉灵像是着了魔，看到微博上的各种信息都想去评论一两句，起初是“加油”“我挺你”“好感动”，最后发展成“滚吧”“臭婊子”“垃圾人不配”。
筱颖坐在尉灵身边，发现她已经许久没有闻到尉灵身上的体香了，“果然，这个傲慢大小姐根本没有体香，还说什么天生的，真会吹！”她心想着，然后凑到尉灵脖颈处嗅了嗅，“尉灵，你……你身上好像没有体香了。”
尉灵吸了吸鼻子，香气简直扑面而来，甚至比以前更加浓郁了。
她生气地大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没有香气了！你这是猪鼻子嘛？和你的脑子一样迟钝！”起身就跑出去了。
筱颖愣在原地，她想不通，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事实，没想到尉灵会生气，以前的尉灵笑只会微微勾唇，哭也是梨花带雨的，走路轻飘飘，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变得戾气如此之重？
尉灵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香，可围绕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她心烦意乱地打开论坛，看到里面的最新图片，很清晰，是苏煜哲和那个女生在拥抱，每个角度都拍上了，而且那个女生画了很浓的妆，有一种惊艳之感。
“我靠，这么刺激？”
“这算啥，还没有接吻，一切都不是事儿！”
……
没过几天，接吻照被爆出来了。当楼主将照片丢到论坛里时，顿时一片哗然。
“靠，辣眼睛，辣眼睛……”
“艹，上次给她的教训看来没记住，我还就不信拆不散这对鸳鸯了！”
尉灵冷漠地看着，眼睛无神，但她知道，自己心底翻涌的是嫉妒之火，犹如岩浆一样蔓延在她心里。
“丑八怪，不要玷污我们的男神了！长这么丑还敢出来勾搭男人，丢人现眼，活久见！”
最后，她又写道：“众筹一下，让这个癞蛤蟆去死。”
第二天，这条评论有了五十多条附议和上百个点赞。
6
是谁造的谣，是谁说的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当你的手伸向罪恶时，能阻止的也只有你自己。
渐渐入夏了，高二五班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煮熟的鸡蛋放臭了，像全班都拉了裤子，那样的味道在逐渐升高的气温中肆意生长，却不知来源。
筱颖越发不想坐在尉灵旁边了，虽然尉灵看上去和平时并无差异，但是筱颖知道，全班的一股股恶臭来源于尉灵，没有人说穿，却在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在躲着尉灵走，犹如躲避苍蝇。
尉灵觉得自己越来越香了，哪怕安静地坐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萦绕在左右，清甜的味道让她觉得这世界都应该有如此的馨香。
“尉灵，怎么办？怎么办？我把王天浩社死了！”筱颖从教室外冲进来，一闻到教室的味道堪堪停在了尉灵不远处。
“什么？”
“社交性死亡，公开处刑啦！”
“有什么问题吗？”
“他现在被网暴，不理我了。”
尉灵微微一笑：“网暴啊，我去帮你报仇。”说完就拿出手机准备“发言”。
筱颖拉住她，“别……别再骂了……”
筱颖因为靠得太近，那气味直冲鼻腔，尉灵只见她捂着鼻子跑走了。
尉灵没有理她，找到筱颖发在微博上的内容，在下面附和着，“对，他就是个死渣男，不配拥有爱情，不得好死！”她眼圈开始微微泛红，像走火入魔一般。
其实她根本不了解王天浩，也不想了解。
突然，手机弹出来一条微信信息，是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女生。
点开一看，那女生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你没有自知之明啊。”
“我和苏煜哲是真心的。”
“滚！我才不想知道你们的事情呢。”
“我需要你的道歉，你侮辱了我。”
尉灵没有回话，几分钟后，那女生接着说：“我知道论坛里你也很厉害，咱们走着瞧！”
尉灵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给她的狠话，她轻蔑一笑，写道：“就你？不如洗洗自己的脏脸，去死吧！”
7
当我们将矛头指向别人，而自己也被矛头指着。
三天后，那个女生自杀了。
从17楼跳下去，面目全非，家人说女孩经历了网暴。
尉灵发现自己臭了是从妈妈那里知道的，妈妈从来没有那样嫌弃过她：“灵儿？你掉进粪坑了？几天没洗澡了？怎么……”
“可是我觉得香气还在啊。”
她爸爸也在旁边捂着鼻子，“闺女，你去洗个澡吧，这味道有点……”
可是就算她洗十遍八遍，喷了无数香水都还是臭气熏天。
第二天，第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前脚刚踏进教室，又缩了回去，捂着鼻子皱着眉头问：“你们班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臭？”
尉灵的脸唰一下红了个透，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有香气的……”
王天浩站起来说：“老师，尉灵太臭了。”
所有都是尉灵的意料之外，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只见她把头埋得极低，窸窸窣窣的话语不堪入耳。
“我去，我就说她的体香是假的吧！”
“她每天都在干什么这么臭？”
“成天拉裤子了吧？”
“这比拉裤子还臭好吧！”
……
尉灵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冷默看着她的王天浩，红着眼睛，抽噎着，从教室的后门跑走了。
不是这样的，我是有体香的，我应该有体香的，怎么会没有呢？怎么可能呢？
她一边跑一边哭，跑累了就坐在花坛上哭，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8
那人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胸口的胸牌上写着校医院，他伸出手递给了尉灵一个名片：“同学，我知道你的苦恼，去这个医院吧，这个医生能完美解决你的问题！”
尉灵鬼使神差地接了名片，鬼使神差地来到这所偏远的医院，远离了繁华的城市，建在了郊外的一大片空地中。
……
尉灵慢慢睁开眼睛，自己还在医院，原来检查做完后等报告的她靠着诊室外的墙睡着了，浓烈的香气居然有些呛人，她知道，自己的臭味也一定很呛人。
“尉灵？尉灵进来拿报告。”
尉灵起身立马跟进去，还没有站稳就被人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一张白纸就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那医生立在她面前说：“诊断结果如下：代号174185，舌头腐烂百分之九十，大脑腐烂百分之八十，心脏腐烂百分之百……最终判定，肮脏的灵魂肮脏的嘴，剥夺为人权利终生，判：十八层停尸间，自行腐烂，腐烂时间：十年。”
尉灵听着这些似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无动于衷，她就是想怎么能动，怎么把额头上晦气的纸撕下来，可她不管是多大的劲儿就是不能动分毫。
医生见状，不耐烦地说：“你别费力气了，你就是个腐烂着的活死人，有本事去停尸18间闹去。”
尉灵听了一愣，是在和我说话吗？什么停尸18间？我要回家！！！
不一会儿，一群人上来，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阴森而恐怖，像押犯人一样，拖走了尉灵，尉灵内心的无数呐喊和眼里的恐慌，最后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消失。
她不能动，不能叫喊，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自己被推进一个黑暗的房间，她站在门里无助又恐惧地看着外面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消失，渐渐的只剩下一条线，“咔嚓”最后那条线还是断了。
身后是无尽的深渊……
9
“尉灵！尉灵！”
尉灵听着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页作业本，啊，原来是自己睡着了，那些经历只是一个梦啊。
她对刚才的梦心有余悸，却又记不清里面的细节，她调整好呼吸：“妈？怎么了？我刚睡了一会儿。”
房间外面的女人大声说：“快来看看新闻，看是不是你同学。”
尉灵在她妈妈说话的同时打开了手机，发现还有一条评论没有发出，上面编辑着：“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就解脱了。”
她想也没想，直接点击了发送。
扔下手机，起身去客厅陪着她妈妈看新闻，正在播的是：“一高中女生因网络暴力跳楼坠亡”。
那反复的画面让尉灵清楚地知道是和苏煜哲谈恋爱的女生。
她冷眼看着，冷哼一声，心道：“呵，真够脆弱的”。
在旁边的妈妈突然凑过来，嗅了嗅说：“尉灵，你怎么这么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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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什么味道？”
“好臭啊~”
“好恶心的味道啊，谁的鸡蛋坏了？”
……
肮脏的墙壁，斑驳地爬着各种歪七扭八的裂缝，纯白的墙面早已被岁月染了污渍，就像是哪个不听话的孩子在上面撒了尿。
如果不说破，谁都不知道这里是医院。
“大夫，他们说我臭……不管用什么香水都掩盖不住，我试……试了好多方法，他们还是很嫌弃我，我不要这样……不想的……”一个面容憔悴的女生，模样大概十六七岁。如果除去那黑眼圈和泛黄的脸，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她大大的眼里溢出惶恐，如今坐在这邋遢的房间内却有一种和谐之感。
坐在对面的医生，连眼都没有抬，我行我素地在一个本上勾勾画画，“把嘴张开，”这医生说话很奇怪，像是被人捏着鼻子，女生没想太多乖乖地张了嘴。
医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心道：“呦呵，这嘴还真恶毒。”
只见医生又在写写画画，女生根本看不懂，身体前倾着，希望能知道自己的病因，那大夫抬手推了她一下，“离我远点！”这是十足的嫌弃。
眼泪在女生的大眼框里徘徊，一瞬间就唰唰地往下落。
医生见状，无动于衷，将纸潦草撕下，扔给女生，“去五楼做检查，上楼左拐，检查2室。”女生从地上捡起那张轻飘飘的纸，面色越发难看，刚要说点什么就被医生拦了下来：“别说话，出门右转楼梯间，你越说病情越重，你要是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闭嘴！”
见女生离去，那医生摘了口罩，只见鼻子里塞着两个棉条，卸了鼻子里的堵塞物，他长舒一口气，“呼～”
然后他换了两个棉条，按下了电子播报器，只听门外的机械声响起：“下一位……”
女孩委委屈屈地来到五楼，进了检查室，按医生的指示一脸嫌弃地躺在了皱皱巴巴的病床上，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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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灵是市中学高二的学生，她貌美聪慧，不管从谁身边走过都会带着一股清香，因此，同学间都叫她“香妃”。
尉灵知道自己得了妈妈的遗传，身上会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那种淡淡的香被她骄傲地称为“体香”，和妈妈的香不同，尉灵的香还有一种女孩子独有的甜甜的奶香。
“尉灵，我昨天买了一款香水，和你的味道很相近，你闻闻？”
只见同桌筱颖将手腕伸向尉灵的鼻子，尉灵微皱了眉头，却装模作样地闻了闻，眼里满是惊喜，“真香啊，筱颖，你这是在哪里买的？”
筱颖笑了笑，刚要说话，余光瞥见班主任站在门口，一副准备上课的模样，于是她停了下来，端端正正坐好，小声说：“下课聊。”
尉灵笑着点头，但是眼底满是轻蔑，心想，“笑话，我的体香哪能是你那廉价香水能比的，丑人多作怪。”
下课之后，筱颖像是忘记自己要和尉灵讨论香水的事情，直接和后桌的王天浩打闹着出去了。
尉灵不以为意，掏出手机登上学校的论坛。
百无聊赖地刷着刷着，尉灵突然看到一个题为《校草爱上我：真实灰姑娘遇上王子》的帖子，封面是校草苏煜哲的照片，出于好奇，尉灵点开了文章。
整篇文章都没有描述什么，只有几张模模糊糊的照片，大部分照片是一个男生搂着一个女生在前面走，都穿着校服，男生高大清瘦，女生梳着长长的马尾辫，两人都背着书包，看起来就像是放学回家的样子。
苏煜哲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在学生会和社团的时候见过几面，心生好感，而且苏煜哲还夸过她香。
于是青春期一场不可救药的暗恋展开了，现如今看到他搂着其他女生，尉灵只觉得自己的感情遭受了背叛，她迅速翻到评论区，想要知道这个故事其实是假的，苏煜哲还是自己可以触及的对象。
可惜，不仅楼主一直大喊，自己真的见过苏煜哲和这个女生，还有更多的“列文虎克”发现了照片中的蛛丝马迹。
可爱不可囚：如果楼主说的是真的，根据男神的身高180，排除角度问题，女生身高应该在160—165之间，看背影和身材，体重应该在100—110之间，光线有点暗，说明是放学之后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内，再看亲密程度，右手搂肩而不是搭肩，关系应该是兄弟之上，鉴定完毕，早恋无疑。
枯藤老树：看周围的环境和车流朝向，南校区小树林刚出来无疑。
楼主：抱歉，我又找到一张照片。
尉灵点开一看，是苏煜哲的侧照，那个女生刚好被搂进怀里，看不清样子。
小三当道：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这个女生有一缕头发是紫色嘛？
落花有情水无情：女朋友们，把这个臭婊子找出来吧，敢抢老娘的男人，活腻了！
尉灵心情低落，后面是一堆跟着“落花有情水无情”附和的人，她想，果然，谈恋爱不适合她，只有明星哥哥最靠谱，不会背叛女友粉。
当她打开微博时，现实却揪着她的衣领“啪啪啪”给了她无数个大嘴巴子。
3
你以为黑暗中的谩骂没有人知道，你错了，神也知道。
当尉灵在手机上点击发送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身心舒畅，有一种久违的舒适。
课堂上，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她却趴在桌子上，目光飘向远方，是的没错，她的爱豆公布恋情，那一刻她的手机信息炸翻了，不论是微博消息还是追星群里的消息，全都如潮涌来，把她拍在现实的沙滩上，站都站不起来。
“尉灵，别难过了，苏煜哲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别这样好好听课吧。”筱颖趁老师板书的时候悄悄安慰尉灵说。
尉灵嗤之以鼻，没有理睬筱颖，但越来越想不通，她越想越生气，毕竟是追了多年的爱豆，说公布恋情就公布了？她悄悄在桌子底下翻看手机，想确认这个事实。
果不其然，她所发布的评论引起了轩然大波。
好多粉丝骂她“不识好歹”，也有粉丝来帮她说话，她只记得自己发过一条评论——“在这场游戏中，是你先松的手，如果可以，我祝你去死，不要再来祸害粉丝了。”
但是她的这条不堪入目早已淹没在其他不堪入目的信息流中。
她没有撤回的意思，想要让这个“负心”的爱豆得到惩罚，连同苏煜哲这一份一起，下地狱吧！
于是，尉灵又在论坛换了马甲，在刚才的文章下面评论了一句，“这个女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尉灵觉得整个事情都没有那么重要了，不管是谁，只要伤了她的心，戳了她的痛点，她可以不顾一切地骂回去，这种肆意自在，在现实中可感受不到。
于是每天刷微博，和粉丝斗嘴，光鲜亮丽的她在手机中埋藏着不堪的一面。
“反正没有人知道是我。”
“反正他就是该死！”
“反正我骂我就爽了，凭什么对他们委曲求全？”
“原来网络，真的是乌托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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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后
筱颖怒气冲冲地从教室外走进来，将书摔在了桌子上，全班趴着的同学都如弹簧一样猛地坐起，又像遭到威胁的鸡一样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周围。
幸亏筱颖坐下得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最大的受害人便是尉灵，她一个激灵坐起，睡眼惺忪中皱着眉，看向坐在身边的筱颖，“你是不是有病啊？大清早的干什么？”
筱颖扭头对她说：“尉灵，男人是不是都是大猪蹄子？王天浩这个猪头，才认识那个外班女生三天就要跟人家谈恋爱！那我算什么？哥们儿？谁要和他做哥们儿了？”
尉灵趴在胳膊上看着筱颖，嗡嗡地说：“那你怎么不去告白？”
“那你怎么不去和苏煜哲告白？”
这下，尉灵也没话说了，她把头扭向一边，“切，懒得理你。”这句话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尉灵没有了瞌睡，只有将手机拿出来翻阅，还是学校的论坛，校草遇见灰姑娘已经一周了，讨论区并没有什么水花再出现。
不过今天一个置顶的信息让她眼前一亮，是那个女孩的个人信息。原来，经过一周的努力，有人已经人肉出了这个女孩。
样貌普通，肤黄唇白，头发挑染了一缕紫色，凭添了一抹社会气。
帖子最后说了这个女孩的联系方式，“朋友们，这个女人抢了男神，你们说，怎么办？”
“干她！”
“灭了她！”
“今晚堵她，谁也别拦着！”
……
而尉灵默默地加了女孩的微信。
等到验证通过后，在对方发送的“你好”下面，补了一个“臭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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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杀死一个人的事情上，没有谁是无辜的。
尉灵像是着了魔，看到微博上的各种信息都想去评论一两句，起初是“加油”“我挺你”“好感动”，最后发展成“滚吧”“臭婊子”“垃圾人不配”。
筱颖坐在尉灵身边，发现她已经许久没有闻到尉灵身上的体香了，“果然，这个傲慢大小姐根本没有体香，还说什么天生的，真会吹！”她心想着，然后凑到尉灵脖颈处嗅了嗅，“尉灵，你……你身上好像没有体香了。”
尉灵吸了吸鼻子，香气简直扑面而来，甚至比以前更加浓郁了。
她生气地大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没有香气了！你这是猪鼻子嘛？和你的脑子一样迟钝！”起身就跑出去了。
筱颖愣在原地，她想不通，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事实，没想到尉灵会生气，以前的尉灵笑只会微微勾唇，哭也是梨花带雨的，走路轻飘飘，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变得戾气如此之重？
尉灵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香，可围绕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她心烦意乱地打开论坛，看到里面的最新图片，很清晰，是苏煜哲和那个女生在拥抱，每个角度都拍上了，而且那个女生画了很浓的妆，有一种惊艳之感。
“我靠，这么刺激？”
“这算啥，还没有接吻，一切都不是事儿！”
……
没过几天，接吻照被爆出来了。当楼主将照片丢到论坛里时，顿时一片哗然。
“靠，辣眼睛，辣眼睛……”
“艹，上次给她的教训看来没记住，我还就不信拆不散这对鸳鸯了！”
尉灵冷漠地看着，眼睛无神，但她知道，自己心底翻涌的是嫉妒之火，犹如岩浆一样蔓延在她心里。
“丑八怪，不要玷污我们的男神了！长这么丑还敢出来勾搭男人，丢人现眼，活久见！”
最后，她又写道：“众筹一下，让这个癞蛤蟆去死。”
第二天，这条评论有了五十多条附议和上百个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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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造的谣，是谁说的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当你的手伸向罪恶时，能阻止的也只有你自己。
渐渐入夏了，高二五班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煮熟的鸡蛋放臭了，像全班都拉了裤子，那样的味道在逐渐升高的气温中肆意生长，却不知来源。
筱颖越发不想坐在尉灵旁边了，虽然尉灵看上去和平时并无差异，但是筱颖知道，全班的一股股恶臭来源于尉灵，没有人说穿，却在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在躲着尉灵走，犹如躲避苍蝇。
尉灵觉得自己越来越香了，哪怕安静地坐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萦绕在左右，清甜的味道让她觉得这世界都应该有如此的馨香。
“尉灵，怎么办？怎么办？我把王天浩社死了！”筱颖从教室外冲进来，一闻到教室的味道堪堪停在了尉灵不远处。
“什么？”
“社交性死亡，公开处刑啦！”
“有什么问题吗？”
“他现在被网暴，不理我了。”
尉灵微微一笑：“网暴啊，我去帮你报仇。”说完就拿出手机准备“发言”。
筱颖拉住她，“别……别再骂了……”
筱颖因为靠得太近，那气味直冲鼻腔，尉灵只见她捂着鼻子跑走了。
尉灵没有理她，找到筱颖发在微博上的内容，在下面附和着，“对，他就是个死渣男，不配拥有爱情，不得好死！”她眼圈开始微微泛红，像走火入魔一般。
其实她根本不了解王天浩，也不想了解。
突然，手机弹出来一条微信信息，是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女生。
点开一看，那女生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你没有自知之明啊。”
“我和苏煜哲是真心的。”
“滚！我才不想知道你们的事情呢。”
“我需要你的道歉，你侮辱了我。”
尉灵没有回话，几分钟后，那女生接着说：“我知道论坛里你也很厉害，咱们走着瞧！”
尉灵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给她的狠话，她轻蔑一笑，写道：“就你？不如洗洗自己的脏脸，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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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将矛头指向别人，而自己也被矛头指着。
三天后，那个女生自杀了。
从17楼跳下去，面目全非，家人说女孩经历了网暴。
尉灵发现自己臭了是从妈妈那里知道的，妈妈从来没有那样嫌弃过她：“灵儿？你掉进粪坑了？几天没洗澡了？怎么……”
“可是我觉得香气还在啊。”
她爸爸也在旁边捂着鼻子，“闺女，你去洗个澡吧，这味道有点……”
可是就算她洗十遍八遍，喷了无数香水都还是臭气熏天。
第二天，第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前脚刚踏进教室，又缩了回去，捂着鼻子皱着眉头问：“你们班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臭？”
尉灵的脸唰一下红了个透，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有香气的……”
王天浩站起来说：“老师，尉灵太臭了。”
所有都是尉灵的意料之外，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只见她把头埋得极低，窸窸窣窣的话语不堪入耳。
“我去，我就说她的体香是假的吧！”
“她每天都在干什么这么臭？”
“成天拉裤子了吧？”
“这比拉裤子还臭好吧！”
……
尉灵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冷默看着她的王天浩，红着眼睛，抽噎着，从教室的后门跑走了。
不是这样的，我是有体香的，我应该有体香的，怎么会没有呢？怎么可能呢？
她一边跑一边哭，跑累了就坐在花坛上哭，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8
那人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胸口的胸牌上写着校医院，他伸出手递给了尉灵一个名片：“同学，我知道你的苦恼，去这个医院吧，这个医生能完美解决你的问题！”
尉灵鬼使神差地接了名片，鬼使神差地来到这所偏远的医院，远离了繁华的城市，建在了郊外的一大片空地中。
……
尉灵慢慢睁开眼睛，自己还在医院，原来检查做完后等报告的她靠着诊室外的墙睡着了，浓烈的香气居然有些呛人，她知道，自己的臭味也一定很呛人。
“尉灵？尉灵进来拿报告。”
尉灵起身立马跟进去，还没有站稳就被人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一张白纸就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那医生立在她面前说：“诊断结果如下：代号174185，舌头腐烂百分之九十，大脑腐烂百分之八十，心脏腐烂百分之百……最终判定，肮脏的灵魂肮脏的嘴，剥夺为人权利终生，判：十八层停尸间，自行腐烂，腐烂时间：十年。”
尉灵听着这些似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无动于衷，她就是想怎么能动，怎么把额头上晦气的纸撕下来，可她不管是多大的劲儿就是不能动分毫。
医生见状，不耐烦地说：“你别费力气了，你就是个腐烂着的活死人，有本事去停尸18间闹去。”
尉灵听了一愣，是在和我说话吗？什么停尸18间？我要回家！！！
不一会儿，一群人上来，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阴森而恐怖，像押犯人一样，拖走了尉灵，尉灵内心的无数呐喊和眼里的恐慌，最后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消失。
她不能动，不能叫喊，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自己被推进一个黑暗的房间，她站在门里无助又恐惧地看着外面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消失，渐渐的只剩下一条线，“咔嚓”最后那条线还是断了。
身后是无尽的深渊……
9
“尉灵！尉灵！”
尉灵听着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页作业本，啊，原来是自己睡着了，那些经历只是一个梦啊。
她对刚才的梦心有余悸，却又记不清里面的细节，她调整好呼吸：“妈？怎么了？我刚睡了一会儿。”
房间外面的女人大声说：“快来看看新闻，看是不是你同学。”
尉灵在她妈妈说话的同时打开了手机，发现还有一条评论没有发出，上面编辑着：“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就解脱了。”
她想也没想，直接点击了发送。
扔下手机，起身去客厅陪着她妈妈看新闻，正在播的是：“一高中女生因网络暴力跳楼坠亡”。
那反复的画面让尉灵清楚地知道是和苏煜哲谈恋爱的女生。
她冷眼看着，冷哼一声，心道：“呵，真够脆弱的”。
在旁边的妈妈突然凑过来，嗅了嗅说：“尉灵，你怎么这么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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