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仙宗奇谭 » 第四十章 玉蟒千岁

第四十章 玉蟒千岁

    “什么!你说崔东来死了?这怎么可能!”

    距离飞仙镇一百里的永福客栈内传来一声质疑。

    这柳州境内第一大客栈此时已被东西两厂的人全部包下。

    方宝船坐在下席不敢再发出只言片语,赵文英端在手中已久的茶盏迟迟未肯落下。方才那声惊呼便是出自他口,其万万没想到一群江湖草莽竟能要了崔东来的性命。

    即便崔东来身为安崇海义子,内功修为名不副实,可本事再不济,想要逃走,应也没人拦得住他。

    何况他自忖那群人中本事最高的何离枭已经中了自己的狼毒,不死也是个半残,又怎么可能杀得了崔东来。

    至于叶檀山,即便是四冥神霆真诀,即便他是化神境的高手,崔东来也不至于躲不开这致命一击,除非这中间还有隐情。

    难不成,柳家众人中还隐藏着绝顶高手!

    方宝船仔细回想着从自己刚入扬州时开始,柳家就充斥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从无影神剑,到莫名出现的剑师狐女,再到赵文英崔东来相继失手,最终崔东来命丧荒坪寨,这一切都指明,柳家上下一直在扮猪吃虎,每一次看似是生死存亡,命悬一线,其实全在其掌握之中,无怪乎柳云钊一直底气十足,怕是从始至终就根本没有将朝廷的兵马放在过眼里。

    方宝船越想,背脊处便越是传来一丝丝凉意。

    之前自己曾在千岁面前信誓旦旦,必定夺回五帝天书,可如今五帝天书的消息一点没有,崔东来却已是尸骨无存。

    一旦千岁怪罪下来,可不是自己一条命便能换的……

    与此同时的京城,这几日阴云一直未开,气候异常闷热,宫中内外的侍从行色匆忙,而这沉闷的天气仿佛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让人有种挣脱不开的窒息。

    大内玉蟾宫,一人负手而立,白色狐裘丝毫不尊重京城闷热的夏日午后,可见其内修至极。所谓暑至而寒生,寒至而暑生,冰火两仪,自达平衡。

    “启禀千岁,这是赵阁主传回来的最新消息,请您过目。”彼时光洁如镜的地砖上突然映出另一人的身影,一袭黑衣宛如鬼魅,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玉蟾宫中。

    那人转过身来,一张隽秀精致的面容,全不似方宝船,赵文英之流脂粉扑面,艳丽恶俗。其肤色自然,如玉润泽,眉眼间仅浅桃勾线,淡红烟晕,自有神采。

    说其年方二十也有人信,若不是两道白眉略显沧桑,谁也不敢想象,他今时今日已是天命之年。

    传说玉蟒千岁安崇海与皇帝朱仁已故的第一夫人万宸妃极为相似,便足见其惊世之容。

    “你派听潮阁前去协助东西二厂,就是担心柳家与三圣宗关系非常,恐有变故。如今看来,柳家不仅和三圣宗关系密切,就连天师府与天机山庄也都意图通过柳家染指五帝天书。”

    声音方落,屏风后又有一人缓步走出,绛色锦袍绣着银色龙纹,浓眉阔目,三绺胡须干净整洁,举止间正气凛然,不是别人,乃是当今圣上朱见深的亲弟弟,理政王朱义朱见潾。

    他说话间,安崇海的字条已在掌中燃为灰烬,淡漠如常的目光中,竟没有看出丝毫的波动。

    他能位极人臣,在朝堂呼风唤雨,想做到喜怒无形,也不算奇怪。

    “让赵文英他们回来吧,过几日陛下准备东巡泰山,你我都要随王伴驾,无法抽身。姑且让柳家与三圣宗安稳几日,待这段过去,你亲自走一趟三圣宗。”朱见潾的话终于引起安崇海的侧目,看来这一次,真的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朝廷费尽心力,东西二厂及听潮阁基本倾巢而出,转战千里调动无数兵马,却连五帝天书的消息都没得到,此事即便是一代圣贤,如诸子睿智开阔,也难免暗自郁结。

    此刻宫外乌云密布,自入夏以来,京城还未下过一滴雨,今番如此闷热,这场大雨蓄谋已久,势必来势汹汹。

    ……

    柳家一行人此时虽暂时摆脱朝廷追捕,可又得罪了青焰教,如今投鼠忌器,自不敢将全部身家押在路上。

    桂林府为必经之路,朝廷必重兵把守,崔东来虽死,方宝船赵文英仍在,以众人猜测,安崇海得知崔东来身亡,必然再发大军,下次见面,恐没有这般好运。

    所以众人商定,让凌星霄带凌慕霜,何离枭,柳仲溪,云淮七,吕玉楼先行前往三圣宗。

    再由三圣宗出面,加派人手前来接应。

    柳仲溪看了一眼柳云钊,知他是有意让自己等人先行前往三圣宗避祸,因为谁也不知后面的战斗该是何等状况。

    凌星霄召唤紫电苍生,宽大剑身足以站下六人。

    紫色玄芒划空而去,驱云驭电,眨眼间已至三圣宗山门。

    仰首望去,那问剑峰两座山崖间夹着一条陡峭山阶,山崖一侧俱是斧劈刀削般险峻,而那山阶之间树木林立,郁郁葱葱间犹如一条虬龙蜿蜒向上,正中山门高大威严,玉石雕琢的牌坊上,刻有“求剑问心”四个大字。下面站立着剑宗年轻的弟子,见到六人,徐徐上前,拱手相待。

    “给少师叔请安。”

    这一句石破天惊,柳仲溪闻言一愣,何离枭站在最后面,那二人竟是在向自己请安。

    可身边还有凌星霄,柳仲溪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凌星霄,摇了摇头,想不到他年纪轻轻,门内辈分却已是师叔级别,当真令人咋舌。

    “你们叫他什么……”

    惊讶之声自身后传来,柳仲溪随后回头,正撞见凌慕霜捂嘴惊诧的神色。

    何离枭闻言也走上前来,捋髯静静看着柳仲溪,颇为神秘。

    凌慕霜指着柳仲溪,又看向那守山弟子中的一位,问道:“小草莓,你俩刚刚叫谁少师叔?”

    “小草莓”听到这话也有些慌张,倒是显露出极大的不自信,支支吾吾道,“今,今晨,三长老在济元殿召见所有弟子,除宣布两个月后开始两年一度的内门弟子选拔考试外,还宣布明天要借用无妄神雷在济元池中注满灵气,以供全宗弟子三脉会武之前修炼使用……”

    “除,除此之外还有……”他说着又偷瞄了一眼柳仲溪。

    “还有什么!”凌慕霜是个急性子,耐不住这般吊胃口的话语。

    “还有就是迎接何宗主与少师叔返回门派。”

    “少师叔?他?”凌慕霜不可思议的瞪圆眼睛,指着柳仲溪再次向“小草莓”确认道。

    小草莓连连摆手,慌忙跪倒在地,“师姐,我也不知道他们三个谁是少师叔,如果认错,还请师姐与何宗主不要责罚,是长老说的少师叔祖会和你们一起回来。”

    再看何离枭扶起那名弟子,安慰道,“则臣不必惊慌,先起来吧。你去通知张宗主与韩宗主,请他二人来无锋殿议事。”

    他说罢率先登上石阶,柳仲溪见他一副要爬山的势头,忙问道:“不继续御剑吗?”

    何离枭闻言回首,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这是问剑峰,乃是乾坤三山十二峰之一,是我剑宗门庭。任何人第一次来到问剑峰,必须亲行这八百级阶梯,心诚如是,规矩亦如是。师弟今日第一次登峰,我陪你走完便是。”何离枭口中的三山十二峰,乃是三圣宗的概略,其中潜阳山为外山,乾元山为内山,镇岳山为禁地,十二峰则分别是,玄宗的藏金峰,善水峰,煅火峰,落木峰,囚土峰;剑宗的问剑峰与折剑峰;道宗的青牛峰,白羊峰与黄龙峰;最后是长老们居住的三仙峰,以及众弟子修行所用的归冥峰。

    “师弟?”柳仲溪又惊又喜,全然忘了八百级台阶是何概念。隐约间好像记得,那日在柳府何离枭曾提到要称呼父亲为师叔。

    难不成扬州柳家真的与三圣宗有着莫大渊源?

    八百级石阶,足足一个时辰。

    柳仲溪感觉自己的命就要丢在那扶摇千尺的山崖间。

    终于到达山顶,自问剑峰俯仰远眺,层云微茫,沧溟浩荡,三江两原尽收眼底,何其意气风发。

    再看那剑一坪上此刻已有午训结束的弟子休憩,白衣潇洒,长剑快意,三三两两聚拢一处,谈笑风生。

    “明日三长老要借助无妄神雷之力注满济元池的灵力,听说也是为下一届三脉会武做准备。”

    远远地,柳仲溪看见几个蓝白服饰的剑宗弟子,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其中一名剑宗弟子骑在一颗歪驼的松树上,双目低垂,似有感触道:“唉,上一届有凌师兄带领咱们,才没让玄宗拔得头筹。这一届凌师兄跻身评判,咱们剑宗只能靠宫鸿师兄与紫瑶师姐了。唉,说到底,玄宗到底是洛长老的嫡传,里面高手那么多,除了堪比凌师兄天赋的长灵子,赫连曜等玄门三子也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未被众人发现的何离枭其实并不在意,可当看见那名骑在树上的剑宗弟子,突然变得怒不可遏,“王宗器,这颗青眼松已有五百年的寿命,平日里都不让你们靠近。怎么,我一离开,就变得愈发放肆了。”何离枭的话宛如平静的湖面上投进一块大石,众弟子纷纷散开,躬身请安。

    而那个骑在树上的王宗器更是从树上跌落下来,诚惶诚恐道:“弟子不敢,宗主教训的是,弟子愿受责罚。”

    “将《剑心诀》凝神篇抄一百遍,明早给我。另外,给你师叔准备三个房间,衣食起居,均由你一人负责。”

    “弟子遵命!”王宗器偷偷抬眼瞄向柳仲溪,心下暗道,这就是洛长老口中提到的师叔?这岁数明明和我差不多,居然与师父同辈?

    心里虽然惴惴不安,手脚却很勤快,口齿也伶俐,“师叔在上,我先带您去卧房,然后再带您熟悉问剑峰的环境。”

    “好,你且带路。”柳仲溪回头看了眼凌慕霜,不忘小声叮嘱道,“你也洗漱一下,我这边结束便去寻你。”

    王宗器是这届剑宗弟子里比较活络的,柳仲溪的身份他已知晓,自然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要服侍到位。

    无尘坪的房间连宗内高级弟子都没资格入住,也就是凌星霄这样百年不遇的弟子,才能在无尘坪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直接带柳仲溪来到无尘坪,那是对他地位的绝对肯定。毕竟这里住的,都是问剑峰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红松木的窗子,纹理清晰自然,返璞归真的造型衬着仙家道门的不拘。门是杉木的,结实简单,推开门往里面观瞧,正中间小匾上写着静心斋三个字,笔法凌厉,剑意纵横,应是出自高人之笔。两侧黄骅木的柜子,色泽陈旧,显然立在这里有些年头。床是柏木的,小了点,自是比不上吕玉楼那小子的“麒麟送子”大床,结构也只是简单的榫接,看做工虽然不算精雕细琢,可用料却不含糊,看纹路至少四十年的母树劈成,可圈可点,用来睡觉并不委屈自己。

    正中间一张三腿小圆桌,上面摆放一盆绿植,看那盆中植物的野蛮状态,该不是为了迎接自己而精心摆放。

    “师叔,你这间屋子,在这问剑峰上若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王宗器将那绿植抱到窗台上,又故作神秘说道。

    “哦?怎么讲。”柳仲溪眼波一横,显是来了兴致。

    “别看这无尘坪的房子朝向一致,可只有你这间有一个后庭院,虽说是悬崖,可下面就是忘忧涧。那可是我们问剑峰的奇景。以前这屋子是萨长老的,所以何宗主的住处都不敢与之比肩。萨长老离开问剑峰后,这屋子十几年没住人了,这些年除了打扫,也没让人动过。这回你来了,这间上好的屋子好像就是为你准备的,只等你住进来。”

    这个王宗器真是会说,三言两语让柳仲溪对着屋子刮目相看。推开后门,果是个简单小院映入眼帘。对面山崖高伫,宛如雄鹰傲立于苍穹之下,俯身看去,崖下溪水潺潺,林鹿雀跃,零星几名剑宗的女弟子,正在岸边洗足谈天,举手投足间,俱是飘逸灵动,清新脱俗。

    “果真仙境啊……”柳仲溪望着崖下,意味深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