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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园中寻梦

    一早,林家姐妹刚陪贾母用过早膳,便见探春笑嘻嘻进来,她先请了老祖母安,又问“黛玉姐姐、心玉妹妹早。”贾母立时眉开眼笑,让探春坐到炕上来,对她点头道:“前儿个你林姐姐病重的当儿,你琏嫂子瞒着不告诉我,唯独你和你珠大嫂子去了潇湘馆。你珠大嫂子是个寡妇,忌讳去喜房,去陪陪病人也罢了。你一个姑娘家,却能有这份胆识情谊,实是难得。所谓人品,平日里看不出高低贵贱,遇到事情方能分出高下。”

    这探春就撒起娇来:“孙女可受不起老祖宗这么夸。回想起那日林姐姐病重,我一个小孩子家能做什么?不过是守着哭罢了。”

    贾母接过鸳鸯奉上的茶,揭开杯盖吹着,一边笑道:“怪不得一家子人都疼你,偏偏就你这小嘴儿会说话,行事也叫人信服。你老子正给你议亲呢,有你这份心智,任以后遇到多厉害的婆婆,也不用我去操心了。”又见丫鬟香雪在给心玉磨指甲,便对心玉道:“女孩家的指甲哪是这么修的?当年你姐姐的母亲在家里做大小姐时,那可是万般讲究。过这边来,我教教你们。”

    探春被贾母提起说亲的事,脸上便挂不住,于是悄悄拉黛玉进了里间,看着她笑道:“那次你病得那样,我和珠嫂子以为你缓不过来了,哭得什么似的。谁知在我们稍微离开那一会儿,你就没影了,还一走就是几个月,最后竟回来这么一个大活人。我昨而个想了一晚上,你是吃了神仙药还是怎么的,果真是以前那个林姐姐?真真儿变得让人认不出了。可细又一想,眼前这眉眼儿,这身量儿,这声音,这通身的气派,不是你又能是谁?”

    林黛玉听了,心里便咯噔一下,寻思:贾探春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是否对自己的来历有所怀疑?又想:任她怎么聪明,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疑不到自己的真正来历。于是便掐着探春的香腮笑道:“说你糊涂呢,平时又像个人精儿似的。说你不糊涂呢,又净说胡话。你说我是假的,那你去弄一个真的来,我才服你。”

    探春一边笑一边躲开林黛玉的手,道:“姐姐这次回来,不去大观园住也罢,我们现在也都搬了出来。你刚离开那阵,潇湘馆被传得很是邪气,听说那屋里常传出哭声。珍大嫂子和琏二嫂子都是在园子里招的病,后来请道士做了法事才好。”

    林黛玉道:“我看妹妹也是个明白人,怎么会信这些?你不说我还忘了,一会儿我就去潇湘馆,一些从南面带来的东西要整理带走呢。”

    探春被林黛玉说红了脸,道:“也罢,既然姐姐要过去,那我也跟去。”

    林黛玉便让雪雁、碧翠提前先过去,等自己穿戴好后就走。刚出门,迎面遇见贾宝玉,他听大家要去园子里,便二话不说,转身便跟着走。

    兄妹们一路说说笑笑,不觉就走到潇湘馆。刚进大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透过窗口一看,见琏二奶奶的陪嫁丫鬟平儿正在训斥雪雁。就见雪雁满脸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匣子,身子背着平儿,显是在躲避她。

    只听平儿道:“你才出去几天?回来就像个乌眼鸡似的。你不想想,林姑娘的东西哪件不也是我们家的?这匣子我怎么就不能拿走了?”

    雪雁也不示弱:“平姐姐也不用拿大话来压人,万事都要讲一个理字。别人倒罢,我还不知道吗?我姑娘这屋子里顶要紧贵重的东西哪样不是从我们南边带的?我怎么就不能拿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家左右都是奴才,何必这么霸道。”

    平儿听了,劈手便去夺匣子,狠声道:“咱们也不用说别的,这匣子我必定要拿走。琏二爷的话我不能不听。有什么不是,回头我再向林姑娘赔罪,左右这潇湘馆不是你说的算。”雪雁也不再争辩,只拼死不放手。

    两人正僵持间,林黛玉一行走了进去。见到主人来了,平儿赶紧放了手,尴尬地解释道:“这不,林姑娘这次回来,我们奶奶操心得什么似的,一早就打发我来给收拾屋子,预备姑娘随时过来住。偏偏雪雁这丫头,硬是不让我动这动那的。我见这匣子油漆掉了几块儿,要拿出去找人补补漆,偏这丫头不肯放手,我就申斥了几句,还请姑娘劝劝她。”

    雪雁平时说话细声细气,这会子却不管不顾地大声嚷起来:“平姐姐说是来收拾屋子,也没见你收拾什么,一进屋就问我清单账据什么的放在哪里,我说不知道,就逼着我拿钥匙挨个开柜子,到处乱翻。刚才见我拿这匣子,便和我抢。”

    林黛玉听了,遂想起叔叔林如霖嘱咐“务必先把遗物清单拿到手”的话,于是伸手要过钥匙,打开匣子,果见里面有几摞文书,便也不避讳大家,将文书一个个取出翻看,果然找到那份长长的遗物清单,见顶头写着“林如海夫妇留于长女林黛玉部分动产清单”,下面是冗长的明细,清单最下面记着交接时间、地点、姓名,并按着指印。

    看完清单,林黛玉将其又原样折好,转身交给翠碧,道:“把它封好,着人送回家给二老爷。”又对雪雁道:“还抱着干什么?把匣子交你平姐姐去补漆吧。”又对平儿笑道:“平姐姐向来是个仁义有情的,不必和这些任性不懂规矩的丫头们计较。回去替我谢谢琏二爷和二奶奶,对我这妹妹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这屋子收拾收拾也好,这些天我会时不时来园子里玩玩,潇湘馆虽不住了,倒是个方便落脚的地方。”

    平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辩解,屈膝给大家行个礼,便低着头抱着匣子匆匆离开。

    这日喝过早茶,心玉和惜春计议着要给廊子里绿鹦鹉画幅工笔画,正讨论着如何能让它在一个时辰之内保持不动,黛玉便悄悄走出屋子,也不让丫鬟跟着,一个人去到大观园。

    到今天为止,林黛玉回到贾府已半个月,几乎每天都与心玉到大观园游玩逡巡,大观楼、栊翠庵、潇湘馆、沁芳亭、牡丹亭、假山石、沁芳溪......她几乎去了每一个有可能让自己穿越回去的地方,但最终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更别说遇到什么机缘了。

    林黛玉急切要回到父母身边的心情,也随着一次次碰壁而受挫。经过不断的失望,她渐渐感到,通往二十一世纪的大门好像对她关闭了,她与爸爸妈妈相见的希望也变得遥遥无期。

    此刻,林黛玉在潇湘馆后花园已经转了半个多时辰,情绪低落到极点,内心被一种空前的绝望所充斥,就伏在假山石上痛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心中的郁闷慢慢纾解了些,情绪也渐渐平复,站起身,理了理鬓发,刚要抬腿,忽听远处有喊“林妹妹”,就顺声从后花园走出,一眼看见贾宝玉。

    春日,清风温软,阳光正好,把潇湘馆垂花门两边的竹子照成一片亮绿。贾宝玉站在门口,恰置身画境,有如玉树临风,更是风采卓然,使人见之忘俗。

    贾宝玉见林黛玉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睛微红,便走上前来,温声道:“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莫不是哭过了?妹妹这次走了这么久,终是有一样好处,便是你再不病了,也再不哭了。可这次是为的什么事?莫不是平儿姐姐又来闹了?”

    林黛玉听了,心道:身处这个时代,即便是贾宝玉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也不能对他说出自己的真正来历。大概在这边这个世界上,终没有一个人能与自己分担这秘密。但若是就这样一直找不到穿越回去的办法,那终究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爸妈了。想到这,林黛玉心中不由又一阵悲苦,看着眼前的贾宝玉,似与他隔着雾,隔着雨,隔着两个世界。于是,她再一次流下眼泪,哽咽道:“也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再也见不到我父母双亲了。我真的好想他们啊!”

    贾宝玉用无限疼惜的目光看着她,柔声道:“我曾对妹妹说过,我心里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再就是妹妹你了,若再有其他人,便叫我化灰化烟。可是有一天你却忽然消失了,从此,我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一天到晚只想着出家去当和尚。”

    贾宝玉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他低头顿了一会儿,又抬眼看着林黛玉:“如今,妹妹回来了,我的噩梦结束了。现在,我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只要你心里终究不放开她,老天就一定会让你们团聚的。”

    林黛玉静静地看着他,体味着这番话,内心的绝望渐渐消退,便拭去泪痕,温声道:“宝玉哥哥,谢谢你这番破解。我相信你说的,只要我的双亲一直在我心里,那么我就终有机会与他们再相见。”

    林黛玉在贾府住满半个月,终是没遇到穿越回去的机缘,便决定告辞。临走时,贾宝玉来到林黛玉房里,恳切地看着她道:“妹妹非走不可吗?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天天在一处不好吗?”

    林黛玉笑道:“以前总在一起,是因为我们还都小。现在都大了,哪能天天在一处?宝玉哥哥你今后要读书求前途的,妹妹我还有偌大一个家业要打理呢。”

    贾宝玉听了,觉得无可辩驳,一时无语,低头想了一会儿,苦笑道:“既是妹妹这样想,那就先回去吧,左右妹妹早晚会回来再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