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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贵客来访

    原来今日是陈艾第一天上课,他这两日自己看朱子注的《四书》。其中颇多疑问,不觉出言询问。

    听到陈艾这么问,胡知县倒是吃了一惊,说:“你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用了心的。不过,你毕竟没有正经读过书,也不用想太多。就目前看来,还是多读多背,把基础打扎实才好。这样,今日且先学一篇《孟子》,我读一句,你跟着读一句,然后我再解一句。”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陈艾心中大苦,这个胡知县还真拿我当发蒙学童了:“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就这样,胡知县读一句,陈艾跟着念一句,然后胡知县就解一句。

    这些东西,陈艾本在大学里就学过,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本抱了一个随口敷衍的心思来一个滥竽充数。心理还想着如何将话头往博彩上引,可听不了几句,却来了兴趣。

    这个胡知县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本身就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孟子》虽然简单,可在他口中解来,却是旁征博引。孟子的一句话被他这么一解,洋洋撒撒说开去,竟滔滔不绝,让陈艾也真学了不少真东西。

    这下,陈艾收摄起心神,虚心地学习起来。

    见弟子端正起态度,胡知县不住点头。他先前之所以不搭陈艾的茬,本就是想消一消磨一磨陈艾好高婺远的性子,如今,见他理解了自己的心思,更是心怀大畅。

    在胡知县看来,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去考,无论如何也是能中个功名的。学问这种东西真不重要,关键是在正心。心一正,无论做什么事情,那是断断不会出错的。

    若说起才华,胡惟庸乃是天下间有名的大才,可最后还不是犯了事。越是有才能的人,若心不正,干起坏事来,危害也是极大。国家自有严密的制度体系,需要诚良君子维持这个制度的运转。

    眼前这个学生,才华是有的,否则也不可能在王家做了两年长随就学会了读书识字。依他的才能,再加上朝廷的取士政策,将来即便做不了官,当个小吏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如今,真要好生调教。

    读了几章《孟子》,大概是有些倦了,胡梦海将书放下:“佩萸,你自己通篇朗诵,我却不再解说了。所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关键是要想将这本《孟子》读到不绝如江河的地步,张口就来,提笔就有。”

    “是。”陈艾郑重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

    一时间,满书屋都是朗朗的读书声。

    不得不承认,古汉语自有其独特的音韵之美。尤其是如《孟子》这种千锤百炼的传世文字,不看其内容,单究其韵律,娓娓读来,却有一种转承其合的别样风致。

    说来也怪,此际已是秋末,正天干物燥,可陈艾一句一句读将下去,半个时辰下来,竟口中生津,当真是酣畅无比。

    胡知县也听得满面喜色,在一旁默默点头。

    正舒爽处,突听得外面有衙役来报:“禀知县大老爷,应天府学教授解纶来访。”

    胡知县吃了一惊,国朝定都南京,应天府中各级官员比起普通州府的官吏还要高上一级,尤其是应天府尹,更是官居二品,与六部院尚书同级。至于应天府学教授,虽然只是一个七品官,却甚为清贵,通常都由饱学鸿儒担任。尤其是这个解纶,更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他心中也是奇怪,按说,应天府和苏州府互不统辖,他一个应天学道的跑吴江来做什么?

    还没等他说:“有请”外面院子中就传来一声洪亮的笑声:“胡兄不在衙门坐堂,跑县学来授课,正好兴致啊!”

    胡知县也笑道:“大经兄也是好兴致,大老远跑苏州来,却又是为何?”

    他走到陈艾身边,小声叮嘱道:“此人乃是海内知名鸿儒,等下你好生表现,切不可露怯,对你将来自是大有好处。”

    “是,谨尊大人之命。”陈艾低低应了一声,心中却是奇怪。这个姓解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府学教授,本没什么了不起,怎么胡知县却如此郑重。明朝姓解的名人好象就一个解缙,那可是明初第一才子,却不知这个解伦和解缙是什么关系。

    大概看出陈艾心中的疑惑,胡梦海点点头:“他是解缙的兄长。”

    “啊!”陈艾低低一声惊呼,这还是他来明朝后第一次离名人如此之近,虽然只是解缙的兄长,依旧让他心中一震。

    刚叫出声,却见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大步走进书屋。

    他生得颇高,四肢修长,国字脸,头上戴着一顶青布便帽,低低地压住额头,上嘴唇的短须修剪得很漂亮,年轻时应该颇为帅气。

    “休要说什么大经兄,胡兄是洪武十二年的进士,解纶是洪武二十年的进士,按理我该遵你一声兄长才对。”看得出来,解纶是一个洒脱之人,见来同胡知县见礼之后,也不推辞,径直坐到主座上面。

    这在明朝是一件很失礼的行为,不过胡知县本与解纶相熟,知道他兄弟二人都是放荡不羁的名士,见惯不惊,就笑眯眯地陪坐在一旁。

    解沦甚是健谈,笑道:“我这次来苏州,其实两月前接了礼部之令来巡视南京各地的官学,如今正好交卸了这个差使。”

    胡知县心中一动,按照朝廷的规矩,童子试的最后一轮院试因为直接关系到童生的秀才功名,国家极其重视。一般来说,都会从省一级学政派遣官员下来主持,难道……

    他沉吟故意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朝廷可有意派大经兄来苏州主持明年的章试?”大经是解纶的字,二人本熟,说起话来也随便。

    “这个……”解纶摸了摸上嘴唇的胡子,却发现陈艾还坐在屋中,也不回答胡知县的问题,指着陈艾问:“此人可是吴江的童生?”

    陈艾忙站起身来,拱手作揖:“晚生吴江陈艾,见过解大人。”他已经想起解纶究竟是谁了。

    解纶是解缙大哥,年纪比解大才子还大上十二岁,一手书法非常出色,是明初有名的书法家之一。他洪武二十年与解缙和妹夫黄金玉一道中了进士,“一门三进士”在士林中传为佳话,

    解缙虽然在后世被人称为明朝第一才子,可就现在这个时间段而言,解纶比他弟弟的名更大。

    他中进士之后,朝廷任命为福建道监察御史,不久又擢升为礼部仪制司主事。

    因为才华初中,通晓各门知识。朱元璋对他也相当重视,曾让他参与修订朝廷各种典章制度。洪武二十四年的时候,因为犯了事,被贬为应天府学教授。

    按说,一个府学教授,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在满眼都是是公卿显贵的京城根本算不上什么。可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皇家贵族学校的老师。

    朱家的子弟基本上都听过他的课,比如以前的太子朱标,现在的太孙朱允文。

    就因为他身份特殊,人脉广,刚才胡知县在叮嘱陈艾要在解纶面前好好表现,至少也得给他留下一点印象,混个脸熟,对他将来的仕途官道自是大有好处。

    一想到这里,陈艾对胡知县心生感激,这个老胡对自己还真是不错呀。

    见陈艾不卑不亢,一脸平静地站在自己面前,解纶心中不禁点了点头。休说在吴江这个小地方,就算是在京城,普通士子摄于自己的名头,见面之后也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或者竭尽讨好之为能事。此子能有如此表现,也算是个胸中有静气,见过场面的人。

    解纶先入为主,对陈艾心生好感,微笑道:“想来你就是吴江县学的士子了,刚才听你在屋中读《孟子》,声音清朗,字正腔圆,句也断得极好,想来是在这本书上下过一些工夫的,不错,不错。”

    陈艾:“回解大人的话,学生只不过是照本宣科,算不得什么。”

    “你这话没说对。”解纶摇摇头:“字也就是那些字,可如何断句却是真功夫。先贤圣人的微言大义本就言简意赅,譬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也可断作‘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同的断法,含义却大相径庭。你能句句断到妙处,也算是下过苦功的,切不可妄自菲薄。”

    陈艾心中一阵赞叹,这个解缙的大哥果然是有真学问的人。要知道,古代的文章也没有标点一说,一句断不好,就会产生歧义,甚至闹出大笑话来。如何断句,正是一个读书人综合素质的体现。

    他也是运气好,接受的是现代教育。大学时学的古汉语可都是诸如王国维、顾颉刚、朱自清、辜鸿铭这种国学大师预先打好标点的,乃是大师们一生学问的体现。如今,陈艾却拣了这个大便宜,让解纶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