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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再赛一场

    已经快中午了,陈艾心神不宁地坐在草席上,刚才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这人可丢大了。

    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才子名声可说是毁之殆尽,如果再不想办法板回来,今后也别想在士林中混下去了。

    古人的名声非常重要,如果真弄到人人鄙夷的地步,就算将来依靠科举进入官场,没有同年、座师的帮衬,终归是孤家寡人一个,将来的成就也有限得很。

    可是,到现在诗会大概也已经结束了,还有机会将刚才丢掉的面子拣回来吗?

    就算运气好到爆棚,再比一场,急切之下又做得出什么诗词?

    他读书的时候虽然学的是中文专业,对国学也颇有研究,可惟独对明诗没什么研究。实在是明朝的诗歌水准太低,除了吴梅村、顾炎武区区数人,其他人的成就都不太高。格律诗发展到唐朝已达到顶峰,后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因此,宋人专一于词,明朝则是长篇小说的时代。

    所起明诗,除了几个名篇,其他都没有背过。急切之下,能找到应景的诗词吗?

    看着旁边满面讥笑的童生们,用如坐针毡四字形容陈艾此刻的心情最贴切不过。

    可不管怎么说,倒人不倒架,陈艾还是沉稳地坐在那里,将腰提得笔直,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

    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

    归元节坐在陈艾身边,一边喝着黄米酒,一边斜视着这个从吴江来的乡下人,心中乐开了花。

    在归元节看来,除了南京和苏、扬、常,其他地方都是乡下,都让人瞧不上。

    可就是这么个乡下小子,在吴江让父亲吃了两次大亏。父亲在吴江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太清楚,可一提起陈艾陈佩萸,父亲就恨得咬牙切齿。

    而且,如今一提起苏州府年轻一代的读书人,人人必谈陈艾。

    他之所以有这么大名气,还不因为有解纶的帮他宣扬吗?

    想当初,我归元节才是苏州第一才子呀,什么时候轮到这个阿乡了?

    今天无论如何得给陈艾一点颜色看看,务必让他在苏州府的读书人面前大大出丑。

    在来虎丘参加诗会之前,他也摩拳擦掌向在众人面前压陈艾一头。因此,他事先也做了准备。作为一个还不算笨的,又有才子之名的青年士子,他大概也猜到了这次诗会的题目。这么大冷天,这么大雪,按照惯例,多半会以雪、梅、寺庙或者春为题。

    为此,他私底下也写了好几首关于梅花和雪的诗词,自己也觉得很满意,并有信心力拔头筹。

    今日诗会果然以雪为题,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陈艾居然一字也写不出来。哈哈,估计他是作不出来吧!

    我呸,还才子呢,根本就是草包一个。也不知道当初解纶是瞎子还是怎么着,竟那么看重陈艾,真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嘿,还在笑?

    装,你就装吧,这次诗会也已经结束了,我归元节马上就能拿到第一。你陈艾丢人已经丢到了家,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归元节不住冷笑。

    正要再给身边几个童生递个眼色,让他们继续挖苦陈艾,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骚动,就有人低声惊呼:“花推官出来了,难道是来宣布结果的?”

    “恩,肯定是的,不过一百多篇诗稿,要读完,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对了,最后谁能拿第一呢。彩头可是黄山谷的《金刚经》,拿可是价值千金的宝贝,若是我的就好了。”说话的人舔着嘴唇,一脸垂涎。

    “做梦吧,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能拿第一吗?我苏州自古都是出人才的地方,如今,南有陈艾,北有归元节,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是啊,有他们在,也没我的份。”刚才还一脸贪婪的那人立即丧了气。

    “归公子就不说了,他的诗文定然是极好的。可是,刚才我听人说,陈艾好象一字未写。”

    “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陈艾看过来。

    陈艾心中大苦。

    这个时候,花推官什么话也没说,大步朝陈艾和归元节走了过来。

    看到这个情景,归元节身边的几个童生立即小声惊叫,“归公子,花推官朝你走过来了,肯定是你拿了第一。”

    归元节心中也是一阵猛跳,不觉有些紧张起来。他慌忙站起身来,拱手施礼:“花叔叔,小侄刚才所做的诗文可堪入目,拿了第几?

    徐先生呢……可是来叫我过去见他的?徐先生身份尊贵,自然不是阿猫阿狗就能见到的。”

    花推官微笑着朝归元节点了点头:“好叫你知道,刚才送过去的一百多份诗稿,徐先生都看过了。徐先生说,只有你的那篇诗文尚可,就留在了手边。其他的一概扔进火炉,付之一炬了。”

    “哈哈,那么说来小侄拿第一了。”归元节又挑衅地看了陈艾一眼,得意地大笑起来:“花叔,我这就随你去拜见增山先生。”

    花推官也不再说什么,反走到陈艾面前,低下头狠狠地看着陈艾,语气中带着恼怒:“陈艾。”

    陈艾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拱手施礼:“晚生陈艾见过花大人。”

    “你行啊,真当自己是李太白了。”花推官冷冷道:“是不是要有人替你捧墨、脱鞋你才肯动笔?”

    花推官的表情又是恼怒又是痛惜,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关心陈艾的。

    陈艾如何不明白这一点,虽然他私下并没有同此人有过任何一次接触,但自己上次在粮库时的表现定然给花大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正要回话,刚才被花推官晾到一边的归元节插嘴:“花叔叔,陈艾是根本做不出来。就算有人替他捧墨脱鞋也是一样,此人浪得虚名,其实是草包一个。”

    花推官却不理睬归元节,只直直地盯着陈艾:“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陈艾装出一副坦荡的样子,淡淡道:“诗乃心声,有感而发。若要强写,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写出来的东西只有皮相没有骨肉,缺少精神气的文字留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好好好,好一个缺少精神气的文字留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狂妄,狂妄!”花推官气得浑身乱颤,手指着陈艾痛心地怒喝:“当初我见你还算是一个正直君子,又才华出众,本高看你一眼。却不想你却狂傲成这样。还真当你是三吴第一,别人在你眼中都如土鸡瓦狗了,连陪大家诗词唱和也失了你的身份。哼,你陈艾什么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是解大学士那样人物也入不了你的眼睛?怎么,你连我也看不上?”

    花推官越说越怒,声音也大起来,每一个字都落到再场数百童生的耳朵里。

    就有人心中暗道:我道那陈艾为什么一字不着,原来是瞧不起我等啊!是,一定是这样,此人能得解大学士青眼,怎么可能是个草包?

    又有人向:“可恶,这个陈佩萸简直是目无余子,还真当自己是江南第一才子。此人有才是有才,可却讨厌得紧。”

    花推官骂了几句,喝道:“陈艾,老实告诉你,你今日如此行径,增山先生大人大量,也不会放在心上。可知府大人却已经勃然大怒,大人说了,再赛一场,这一回你若再一字不写耍你的名士派头,这次府试你也不用考了,自回吴江去罢。”

    归元节先前听到花推官骂陈艾心中大快,可越听到后来越不对劲,待到花推官说要再赛一场时,心中大急,忍不住叫道:“花叔叔,我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