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所求为何？
被人群裹挟着来到了一家古朴的道观边上，道观占地极大，此时已经大门紧闭，想来之前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道观的当家人，那位道号玄晶子的老人据说已经在太安城待了数百个年头，如今大限将至也不是没有前兆，早在几年之前这位老道士就已经不在人前露面了，有经常给观里捐赠布施的熟客问起，观里的道士也只是说老道士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不便见客。
此刻道观外乌泱泱的人群一片，谢骏只能隐约看到有几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招呼着人群散去，谢骏隐约也察觉到里头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以他此刻金丹的修为也看不真切，但却能体会到那股气息的虚弱，就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有冥冥中的某种东西牵扯着那一丝生机导致他不至于就此彻底消失。
道士仍旧在驱赶，围观的人群却依旧越来越多，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听说京城的老道士要死了，不管是当地早已熟知老道士来历的平民百姓，还是途经太安城的过路旅客，此时都在往着这一方偌大道观赶来，道观外的道路是极宽的，此刻也是人挤人，人群似乎构成了一片属于人群的海洋，将门口那几个道士的呼喊彻底淹没。
黄土弥漫，海洋徒然分开，是一批身披黑甲的军士。
领头的男子身后披挂着一把磨的光亮的长枪，往着在场众人，只是说了一句话“都散去吧，朝廷有令，在不离开，后果自负。”
随后黑甲军士便开始驱赶人群，刚才还声势浩大的人群就此散去……说是朝廷的命令，可这些黑甲老百姓们都是认得的，绝不是寻常京都府卫的打扮，而在太安城还能明晃晃的持着兵器肆意行走却无人干涉，在整个太安城也只有几个人能如此行事，不管怎么说，朝廷出面了，作为老百姓自然是走为上策，毕竟热闹有趣，可也得有命才能看到，眼前的这些军士看起来可不像是有什么人情味道。
“这位仙师不走，是道长的熟人？”“不，只是偶然走过了，这就离开了。”
“那好，仙师自便。”
男人眼光不差，自己也是有修为底子的，自然感受到了人群里谢骏身上的金丹气息，出于谨慎，对于一名货真价实大道可期的浩然金丹，男人还是做出了让步，毕竟大燕以武立国，但也向来尊重国土上的这些修行人。
“凭什么我们要走他自便啊？”人群里有人高喊，兴许是外地人，一身锦袍价值不菲。
“怎么？你有意见？”男人狞笑一声，缓步朝着发声的那人走去。
“京城的官爷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比别地的硬气，说赶人走就赶人走，朝廷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可既然是朝廷律法，就该是人人遵守的，为什么此人可以自行决定？”说话的男子注意到了周围本来已然逐渐散去的人群的目光又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顿时底气十足。
“仙师莫怪，这人鼠目寸光不值一提，我这就把他拿下。”
“不用了，那人说的也是无错，既是规矩，遵守便是。”说完，谢骏转身离去。
而在回头时，那说话的男人已然混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妈的，走的倒是快。”
——————————
行走在太安城平坦的大道上，此时再无人流裹挟，谢骏的心里也舒坦了许多，此刻已近深秋，许多树叶已是泛黄，该掉的也早就落在了树下，来的时候依稀见过城南那边有着一片广大的麦田，作为一个农村人，谢骏很想知道这异界的农地与自己前世的记忆中有何差别。
过程并不复杂，通过一个仅有几名甲士看管的关口，谢骏进入了南城。
到了南城，四周景致便又是另一幅光景了，大街虽不平整，但也是由青石铺砌，偶然还有孩童在街上奔跑，各家门前搭着些许支架，摆放上几张粗陋座椅，有老人围拢坐着，聊着自己的事情，没有熙熙攘攘，一片安然的样子。
而谢骏此刻就漫步在自己心心念念的稻田之间，惊奇的是似乎并无什么不同，只是这里的人们种植的稻普遍都大上许多。
“熟悉吗？”
“谢四？你可真是神出鬼没。”
“哈哈，我想去哪就去哪，这里和你前世的稻田相比如何？”
“挺不错的，我何时能回青云洞天去？”
“暂时不行。”“你把我带到这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沉默片刻，谢四开口。
“我问你，这片世界是否和你前世愈发吻合？”
“什么意思？”
“就是说，文化，风俗，还有这些人民，是不是和你前世愈发吻合？”
“这……”
————————————
“呵呵，要说出来了吗？”
“不会吧，这也太快了”
“我觉得也是，但这小子实在有些愚钝了，不点醒他我们还要陪他玩多久？时间可不多了。”
“也是。”
“这小子的想法实在太多了，早知道就该换个人的。”
“你有的选？”“呵呵，那确实没得选。”
————————————
“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这世界只是黄粱一梦，准确的说，是你谢骏的一场大梦，你信吗？”
“若真是如此，你就杀了我，或者别的方法，让我醒来不就好了。”
“不，杀了你没有任何作用，我试过的。”谢四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说……谢骏，给你看看这个世界的真实吧，兴许你能记起什么来。”
在谢骏面前，谢四的脸剧烈的扭曲了起来，随后，以谢四为起点，四周的一切都扭曲了起来，谢四的身形在谢骏眼前被拉长了数倍，随后又像是面条一样的来回舒展。
“这是什么。”无数的眼球从谢四的身体里钻出，随后又长出手脚，朝着谢骏跑来。
“师弟。”是叶灵的声音。
谢骏回头看去，是叶灵，此刻的叶灵身体已然千疮百孔，脸色煞白。
察觉到谢骏的注视，叶灵又唤了一声师弟。
然后不断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大。
“师弟，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一直低着脑袋的叶灵抬起了脑袋，那张清秀的脸上流露出带着些许疯狂的笑容。
“然后，谢骏想起了那家客栈。”
场景一变，是那间雪里的客栈。
“谁？是谁在我脑子里说话。”
谢骏如此想着。
不，并不是谢骏如此想着，是某种东西这么想着。
“谢四？谢四！”
没有回应。
客栈里空无一人，谢骏看向那个柜台，柜台的空格打开着，里头空无一物。
身后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冷风袭来，顿时谢骏脸上便结了一层白霜。
“人类，谢谢你。”
是那只自己救下的白狐，此时它口吐人言，然后张嘴一吸，谢骏身上，两颗金丹顿时洞穿了谢骏的丹室，被狐狸吃下。
“然后，还有青云洞天。”
“谁？谁在说话？到底是谁？？?”
声音雌雄莫辩，谢骏搜遍自己的脑袋都找不到一个能对上号的。
话音落下，四周风景又是一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叶灵的住处，那座大山。
大山没有名字……不对，大山是有名字的，可名字……一座大山为何会有名字？
谢骏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伸手推开，同样无人。
程设摆放都与自己记忆中一般无二。
“师弟，你回来了？”
不会是叶灵，没有回头，自己体内的灵力随着两颗金丹的失去也在不断流失着，但谢骏感觉得到，身后发出和自己记忆中叶灵声音一样的东西绝不会是叶灵。
“为何不是？”还是那雌雄莫辩的声音。
“装神弄鬼。”回过身，叶灵站在门前，笑容依旧。
“师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师姐，师傅呢？”
“师傅？你在说什么呢师弟，师傅在大殿啊。”叶灵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四周的画面也开始扭曲了起来，谢骏面对着无法理解的一切，蹲坐在地，捂着耳朵。
“怎么了？他终于下手了？”是太虚道人的声音。
“不是太虚道人，是我哦。”雌雄莫辩的声音在脑中……不，这次是在耳边，因为谢骏已经感觉到了它的气息。
“你是什么东西。”在眼前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块，发出声音的就是这坨肉块，此刻仍在不断蠕动着。
“你是什么东西。”肉块发出和谢骏一样的声音。
“吃掉它。”耳边传来谢四的声音。
“你疯了？”
“它就是你。”
“它是你爹！”谢骏拎起一边的木棍一棒子打在了这团诡异的肉块上，明明是肉块，此刻却涌出了许多暗红色的血液。
“它就是你啊。”“我就是你啊。”“为什么不吃了他呢？”“为什么不吃了我？”
谢四和肉块的声音交替着在谢四耳边回响，像是一出荒诞的双簧。
“看，这是大燕皇帝。”
谢四的声音。
眼前出现了谢骏从未见过的一个男人。
突然出现在了这片区域，男人似乎有些早有预料。而随着男人一同出现的。
还有谢四。
此时的谢四一脸苦相。
“这就是你说的那孩子？”“是啊，他就是我们一直苦苦追寻的契机。”
“什么？”谢骏感到一种莫名的感觉。
“还有那个姑娘。挺像的吧。”“青云洞天的那个？是很像。”
两人舔了舔嘴唇。
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
“既然你不吃它，那就成为它。”谢四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到。身体里的根根血管突然暴起，从中喷射出大量粘稠的血浆。
旁边的大燕皇帝一脸嫌弃。
“真是拙劣的演技，你没看到这孩子一脸不屑吗？”“呵呵，没办法，我脑子不行，只能想出这些点子啊。”淡定的抹掉脸上沾染的血迹，谢四有点尴尬。
“所以你到底在干嘛？把我从田里拉到这里来？”
“它快醒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谁？”
“一个快死了的神明，从天地初开时候活到现在。”“我以为你们也是。”
“我们？我们不及它万分之一，我们求道，它就是道。”谢四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大燕皇帝便开口说到。
“这么牛的存在都要死了，找我干嘛？”
“它在死去，但是它在苏醒。”
“什么？”
“第二个道，那个巨卵，我和你说过的，但是你不信。”谢四开口说到。
“这里维持不了多久，它仍旧在沉睡，但是它能感觉到这世间的一切。”“所以我说，为啥要找我啊？我只是个死的不明不白的可怜人，这些事情你和我说有啥用？”
“不。你发现了吗？谢骏你的身体对灵力有着无与伦比的承受度，你不奇怪？为什么未经锻体的你能承载这么巨量的灵力？”“我怀疑过啊，但是这种东西我怎么说得清楚？”
“你就是他？”
“谁？那颗巨卵？”
“不，是那个将死的神明，旧的道。”
“我？神明？道？”
？荒谬至极！
“世界诞生之时只是一片空，随后诞生了一个卵，那个卵就是大道，大道所睡的地方便诞生了大陆，而后才有了我们这些生命，这么多年，它一直沉睡着，可大道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百万年前的那场大劫便是大道睁眼，说来都是我们这些所谓得道者的咎由自取，大道本该一直沉睡，但是当时有太多和我们一样的得道者了，正是我们这些得道者的存在才惊醒了一直沉睡着的大道本身。”
谢四淡然的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不顾旁边大燕皇帝的诧异，紧接着说到“这位大燕皇帝当时还是天地共主，自己捣鼓了个什么天庭，与他一样的还有什么道祖佛祖，我那时候只觉得这些可笑，也没有掺和进去，一心追寻着自己的道。”说到这，他顿了顿。
“直到那天，大道睁眼。”
“正是这些家伙捣鼓的阵仗实在太大，大道感到厌烦，从他那无止境的沉睡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那时候我们比现在还强大许多，最强的是道祖，可在大道之下，一切都是蝼蚁，白玉京十二楼五层尽数断绝，西天漫天神佛一瞬陨落，还有我的偌大天庭，皆是泡影，那个时候得道者最多的如今的大陆北方，在大道的洗礼之下道统断绝，成了如今的模样。”一旁的大燕皇帝开口补充道。
“他们见势不妙，都躲了起来，逃离了这个世界，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其根源是无论如何跑不了的。”谢骏越听越头大，怎么听这些事好像都和自己这个上班族扯不上关系啊。
看到谢骏越来越迷惑的眼神，谢四又接着说到“我当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是天地劫难，是求道的一环，故而我没躲，我直面了大道，而后我知道了一切，你，我，还有你。”他指了指一边的大燕皇帝，又指了指一边懵逼的谢骏。
“我们都是大道。”
“啊？这孩子还好说，我两是怎么会是大道？”
“大道万千，只是沉睡的大道在那无尽岁月中做的无数个梦的具象化。我们求得所谓大道，同时也成了大道的一部分。”
大燕皇帝沉默了，他相信谢四口里的这些，当年谢四曾直面大道，自然知道许多他所不知的秘密，可如今谢四全盘托出，还是强行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而你，谢骏，你是不一样的，那场大劫之后天地间多出很多和你一样的人，都有着所谓前世的记忆，而且身上还有着不凡的天赋。”
“我思考了很多年，也查了很多类似你的这种情况。”
“所以？”
“我们是被迫成为大道的，而你，本身就是大道的一部分，你们这种人是大道的思维。”
“？？？”
“之前那个尸解仙我估计也是和你一样的来路，不过他好像不清楚这一切。”
“？？？”
“你的所谓前世，不过是大道的一个构想，我当年直面大道，而后也得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能够察觉到大道的一些想法，而后我运用这个能力，尝试着引导大道的思维，像你一样的，之前还有三个，可他们都被大道察觉了，随后彻底消失，你是最后一个，我已经不能再用那个能力了，它就要彻底醒来，对一切的感知在不断变强，我只要再用那个能力必然会被它察觉，然后落得和你之前三个孩子一样的下场。”
“所以？”“你是我最后的努力，大道无情，天衍其一，你是醒来的大道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你从哪知道的？你那能力这么牛，还能知道大道啥时候想什么？”大燕皇帝，曾经的玉帝一脸震撼。
“额……是白玉京的那老东西告诉我的，你也知道，他走的合道的路子，后来疯疯癫癫的，还整出了个三清身。”
“道祖啊……那可能是真的了，小家伙，看来你身上担子很重啊。”
“我能做什么？你们都刚不过大道我能？”
“不用做什么，大道觉得眼下世界有些无趣，不是很符合它的设想，打算重开，你懂我意思？”
“我应该说我懂？我懂个毛。”
“那颗巨卵，是大劫之后逐渐苏醒的大道最后一个念头，在哪之后它就停止了思考，我觉得它估摸着是要重开的意思。”
“也是，这些年我也隐约感觉到了。”“你？你玩的那一手掌控天道的手法我早说了不行，天道还回应你吗？这么多年没动静你就没点想法？”
“我以为他是在那次大劫里头受了重创，这些年在调养。”
“所以我要做啥？”“怎么说呢，你得支棱起来，保持对生的渴望，积极一点，乐观一点，你也是大道，你的想法会在冥冥中影响这个世界，然后在合适的时候，额……就是那个巨卵孵化的时候，你取而代之。”“？？？你疯了我疯了？”
“我也觉得挺难的，所以这不是在想办法吗？”随手划破了这片空间，裂开的空间后面，露出三张满脸胡茬的老脸。
“额，嗨。”
“认识一下，这三位都是道祖。”
“太清。”
“玉清。”
“上清。”
“哟好久不见，这不是道祖吗。”
“玉帝啊？你这老东西还没死？”
“可惜可惜。”
“怎么混成这个样子？瞧你这样，怕不是在当世俗王朝的皇帝？”
“你能不能合一，三张嘴讲话我怎么回的过来。”
磅礴清气被卷入这片空间，片刻之后，三人合一，化成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手握浮尘，仙风道骨。
“这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谢骏，接下来我会改变你的命格，道祖会帮你遮掩它的感知，至于玉帝？你躲一边去吧，我还以为你能和天道意识沟通来着，既然派不上用场就小心点，别死了。”
“草，这话有种在以前讲。”“以前我也这么讲。”
玉帝老实的蹲到一边去了。
“别紧张，这也是在帮我们，我早就隐约感觉到了，大道成就我们的同时也给我们套上了枷锁，这片天地外还有另外一方天地，如果有可能，真想看看啊。”无数天材地宝被谢骏从并不宽大的衣袖里取出，堆积成一座小山，灵气迅速塞满了这片狭小空间，而谢四的面目之中有血迹涌现。
“可惜，你是看不到了。”道祖看了谢四身上迅速流逝的生机一眼，叹息一声。
“我们几人，你不是在大道上走的最远的那个。但这份心气，我佩服，故而我才来助你。”浮尘挥动，自有法则浮现，生机陨灭，来回流转。
“天道煌煌，高不可攀，仙道堂堂，断绝人欲，我开人道香火，所求所为，你们怎么会懂呢？”谢四已经虚弱无比了，所谓改变命格，可谢骏已然是大道命格又从何改起？谢四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成为殉道者，化作谢骏取而代之的薪火，说到底，大道初生之时是它最弱的时候，尚存一线取代可能，这也是自己最后能做的了，至于以后，全看谢骏如何。
最后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某处，“那家伙真不来啊，算了，不来就不来吧。”
“炎。”清冽的女声。
“原来来了啊，訞，可是我得走了啊。”
“为了一线生机，你真的信这小子？”
“他是大道啊，訞。”
“……随你。”
谢四最后看了眼那再无动静的某处，身体开始了崩解。
得自天地，归还天地。
此刻道观外乌泱泱的人群一片，谢骏只能隐约看到有几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招呼着人群散去，谢骏隐约也察觉到里头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以他此刻金丹的修为也看不真切，但却能体会到那股气息的虚弱，就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有冥冥中的某种东西牵扯着那一丝生机导致他不至于就此彻底消失。
道士仍旧在驱赶，围观的人群却依旧越来越多，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听说京城的老道士要死了，不管是当地早已熟知老道士来历的平民百姓，还是途经太安城的过路旅客，此时都在往着这一方偌大道观赶来，道观外的道路是极宽的，此刻也是人挤人，人群似乎构成了一片属于人群的海洋，将门口那几个道士的呼喊彻底淹没。
黄土弥漫，海洋徒然分开，是一批身披黑甲的军士。
领头的男子身后披挂着一把磨的光亮的长枪，往着在场众人，只是说了一句话“都散去吧，朝廷有令，在不离开，后果自负。”
随后黑甲军士便开始驱赶人群，刚才还声势浩大的人群就此散去……说是朝廷的命令，可这些黑甲老百姓们都是认得的，绝不是寻常京都府卫的打扮，而在太安城还能明晃晃的持着兵器肆意行走却无人干涉，在整个太安城也只有几个人能如此行事，不管怎么说，朝廷出面了，作为老百姓自然是走为上策，毕竟热闹有趣，可也得有命才能看到，眼前的这些军士看起来可不像是有什么人情味道。
“这位仙师不走，是道长的熟人？”“不，只是偶然走过了，这就离开了。”
“那好，仙师自便。”
男人眼光不差，自己也是有修为底子的，自然感受到了人群里谢骏身上的金丹气息，出于谨慎，对于一名货真价实大道可期的浩然金丹，男人还是做出了让步，毕竟大燕以武立国，但也向来尊重国土上的这些修行人。
“凭什么我们要走他自便啊？”人群里有人高喊，兴许是外地人，一身锦袍价值不菲。
“怎么？你有意见？”男人狞笑一声，缓步朝着发声的那人走去。
“京城的官爷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比别地的硬气，说赶人走就赶人走，朝廷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可既然是朝廷律法，就该是人人遵守的，为什么此人可以自行决定？”说话的男子注意到了周围本来已然逐渐散去的人群的目光又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顿时底气十足。
“仙师莫怪，这人鼠目寸光不值一提，我这就把他拿下。”
“不用了，那人说的也是无错，既是规矩，遵守便是。”说完，谢骏转身离去。
而在回头时，那说话的男人已然混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妈的，走的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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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太安城平坦的大道上，此时再无人流裹挟，谢骏的心里也舒坦了许多，此刻已近深秋，许多树叶已是泛黄，该掉的也早就落在了树下，来的时候依稀见过城南那边有着一片广大的麦田，作为一个农村人，谢骏很想知道这异界的农地与自己前世的记忆中有何差别。
过程并不复杂，通过一个仅有几名甲士看管的关口，谢骏进入了南城。
到了南城，四周景致便又是另一幅光景了，大街虽不平整，但也是由青石铺砌，偶然还有孩童在街上奔跑，各家门前搭着些许支架，摆放上几张粗陋座椅，有老人围拢坐着，聊着自己的事情，没有熙熙攘攘，一片安然的样子。
而谢骏此刻就漫步在自己心心念念的稻田之间，惊奇的是似乎并无什么不同，只是这里的人们种植的稻普遍都大上许多。
“熟悉吗？”
“谢四？你可真是神出鬼没。”
“哈哈，我想去哪就去哪，这里和你前世的稻田相比如何？”
“挺不错的，我何时能回青云洞天去？”
“暂时不行。”“你把我带到这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沉默片刻，谢四开口。
“我问你，这片世界是否和你前世愈发吻合？”
“什么意思？”
“就是说，文化，风俗，还有这些人民，是不是和你前世愈发吻合？”
“这……”
————————————
“呵呵，要说出来了吗？”
“不会吧，这也太快了”
“我觉得也是，但这小子实在有些愚钝了，不点醒他我们还要陪他玩多久？时间可不多了。”
“也是。”
“这小子的想法实在太多了，早知道就该换个人的。”
“你有的选？”“呵呵，那确实没得选。”
————————————
“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这世界只是黄粱一梦，准确的说，是你谢骏的一场大梦，你信吗？”
“若真是如此，你就杀了我，或者别的方法，让我醒来不就好了。”
“不，杀了你没有任何作用，我试过的。”谢四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说……谢骏，给你看看这个世界的真实吧，兴许你能记起什么来。”
在谢骏面前，谢四的脸剧烈的扭曲了起来，随后，以谢四为起点，四周的一切都扭曲了起来，谢四的身形在谢骏眼前被拉长了数倍，随后又像是面条一样的来回舒展。
“这是什么。”无数的眼球从谢四的身体里钻出，随后又长出手脚，朝着谢骏跑来。
“师弟。”是叶灵的声音。
谢骏回头看去，是叶灵，此刻的叶灵身体已然千疮百孔，脸色煞白。
察觉到谢骏的注视，叶灵又唤了一声师弟。
然后不断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大。
“师弟，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一直低着脑袋的叶灵抬起了脑袋，那张清秀的脸上流露出带着些许疯狂的笑容。
“然后，谢骏想起了那家客栈。”
场景一变，是那间雪里的客栈。
“谁？是谁在我脑子里说话。”
谢骏如此想着。
不，并不是谢骏如此想着，是某种东西这么想着。
“谢四？谢四！”
没有回应。
客栈里空无一人，谢骏看向那个柜台，柜台的空格打开着，里头空无一物。
身后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冷风袭来，顿时谢骏脸上便结了一层白霜。
“人类，谢谢你。”
是那只自己救下的白狐，此时它口吐人言，然后张嘴一吸，谢骏身上，两颗金丹顿时洞穿了谢骏的丹室，被狐狸吃下。
“然后，还有青云洞天。”
“谁？谁在说话？到底是谁？？?”
声音雌雄莫辩，谢骏搜遍自己的脑袋都找不到一个能对上号的。
话音落下，四周风景又是一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叶灵的住处，那座大山。
大山没有名字……不对，大山是有名字的，可名字……一座大山为何会有名字？
谢骏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伸手推开，同样无人。
程设摆放都与自己记忆中一般无二。
“师弟，你回来了？”
不会是叶灵，没有回头，自己体内的灵力随着两颗金丹的失去也在不断流失着，但谢骏感觉得到，身后发出和自己记忆中叶灵声音一样的东西绝不会是叶灵。
“为何不是？”还是那雌雄莫辩的声音。
“装神弄鬼。”回过身，叶灵站在门前，笑容依旧。
“师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师姐，师傅呢？”
“师傅？你在说什么呢师弟，师傅在大殿啊。”叶灵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四周的画面也开始扭曲了起来，谢骏面对着无法理解的一切，蹲坐在地，捂着耳朵。
“怎么了？他终于下手了？”是太虚道人的声音。
“不是太虚道人，是我哦。”雌雄莫辩的声音在脑中……不，这次是在耳边，因为谢骏已经感觉到了它的气息。
“你是什么东西。”在眼前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块，发出声音的就是这坨肉块，此刻仍在不断蠕动着。
“你是什么东西。”肉块发出和谢骏一样的声音。
“吃掉它。”耳边传来谢四的声音。
“你疯了？”
“它就是你。”
“它是你爹！”谢骏拎起一边的木棍一棒子打在了这团诡异的肉块上，明明是肉块，此刻却涌出了许多暗红色的血液。
“它就是你啊。”“我就是你啊。”“为什么不吃了他呢？”“为什么不吃了我？”
谢四和肉块的声音交替着在谢四耳边回响，像是一出荒诞的双簧。
“看，这是大燕皇帝。”
谢四的声音。
眼前出现了谢骏从未见过的一个男人。
突然出现在了这片区域，男人似乎有些早有预料。而随着男人一同出现的。
还有谢四。
此时的谢四一脸苦相。
“这就是你说的那孩子？”“是啊，他就是我们一直苦苦追寻的契机。”
“什么？”谢骏感到一种莫名的感觉。
“还有那个姑娘。挺像的吧。”“青云洞天的那个？是很像。”
两人舔了舔嘴唇。
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
“既然你不吃它，那就成为它。”谢四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到。身体里的根根血管突然暴起，从中喷射出大量粘稠的血浆。
旁边的大燕皇帝一脸嫌弃。
“真是拙劣的演技，你没看到这孩子一脸不屑吗？”“呵呵，没办法，我脑子不行，只能想出这些点子啊。”淡定的抹掉脸上沾染的血迹，谢四有点尴尬。
“所以你到底在干嘛？把我从田里拉到这里来？”
“它快醒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谁？”
“一个快死了的神明，从天地初开时候活到现在。”“我以为你们也是。”
“我们？我们不及它万分之一，我们求道，它就是道。”谢四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大燕皇帝便开口说到。
“这么牛的存在都要死了，找我干嘛？”
“它在死去，但是它在苏醒。”
“什么？”
“第二个道，那个巨卵，我和你说过的，但是你不信。”谢四开口说到。
“这里维持不了多久，它仍旧在沉睡，但是它能感觉到这世间的一切。”“所以我说，为啥要找我啊？我只是个死的不明不白的可怜人，这些事情你和我说有啥用？”
“不。你发现了吗？谢骏你的身体对灵力有着无与伦比的承受度，你不奇怪？为什么未经锻体的你能承载这么巨量的灵力？”“我怀疑过啊，但是这种东西我怎么说得清楚？”
“你就是他？”
“谁？那颗巨卵？”
“不，是那个将死的神明，旧的道。”
“我？神明？道？”
？荒谬至极！
“世界诞生之时只是一片空，随后诞生了一个卵，那个卵就是大道，大道所睡的地方便诞生了大陆，而后才有了我们这些生命，这么多年，它一直沉睡着，可大道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百万年前的那场大劫便是大道睁眼，说来都是我们这些所谓得道者的咎由自取，大道本该一直沉睡，但是当时有太多和我们一样的得道者了，正是我们这些得道者的存在才惊醒了一直沉睡着的大道本身。”
谢四淡然的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不顾旁边大燕皇帝的诧异，紧接着说到“这位大燕皇帝当时还是天地共主，自己捣鼓了个什么天庭，与他一样的还有什么道祖佛祖，我那时候只觉得这些可笑，也没有掺和进去，一心追寻着自己的道。”说到这，他顿了顿。
“直到那天，大道睁眼。”
“正是这些家伙捣鼓的阵仗实在太大，大道感到厌烦，从他那无止境的沉睡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那时候我们比现在还强大许多，最强的是道祖，可在大道之下，一切都是蝼蚁，白玉京十二楼五层尽数断绝，西天漫天神佛一瞬陨落，还有我的偌大天庭，皆是泡影，那个时候得道者最多的如今的大陆北方，在大道的洗礼之下道统断绝，成了如今的模样。”一旁的大燕皇帝开口补充道。
“他们见势不妙，都躲了起来，逃离了这个世界，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其根源是无论如何跑不了的。”谢骏越听越头大，怎么听这些事好像都和自己这个上班族扯不上关系啊。
看到谢骏越来越迷惑的眼神，谢四又接着说到“我当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是天地劫难，是求道的一环，故而我没躲，我直面了大道，而后我知道了一切，你，我，还有你。”他指了指一边的大燕皇帝，又指了指一边懵逼的谢骏。
“我们都是大道。”
“啊？这孩子还好说，我两是怎么会是大道？”
“大道万千，只是沉睡的大道在那无尽岁月中做的无数个梦的具象化。我们求得所谓大道，同时也成了大道的一部分。”
大燕皇帝沉默了，他相信谢四口里的这些，当年谢四曾直面大道，自然知道许多他所不知的秘密，可如今谢四全盘托出，还是强行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而你，谢骏，你是不一样的，那场大劫之后天地间多出很多和你一样的人，都有着所谓前世的记忆，而且身上还有着不凡的天赋。”
“我思考了很多年，也查了很多类似你的这种情况。”
“所以？”
“我们是被迫成为大道的，而你，本身就是大道的一部分，你们这种人是大道的思维。”
“？？？”
“之前那个尸解仙我估计也是和你一样的来路，不过他好像不清楚这一切。”
“？？？”
“你的所谓前世，不过是大道的一个构想，我当年直面大道，而后也得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能够察觉到大道的一些想法，而后我运用这个能力，尝试着引导大道的思维，像你一样的，之前还有三个，可他们都被大道察觉了，随后彻底消失，你是最后一个，我已经不能再用那个能力了，它就要彻底醒来，对一切的感知在不断变强，我只要再用那个能力必然会被它察觉，然后落得和你之前三个孩子一样的下场。”
“所以？”“你是我最后的努力，大道无情，天衍其一，你是醒来的大道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你从哪知道的？你那能力这么牛，还能知道大道啥时候想什么？”大燕皇帝，曾经的玉帝一脸震撼。
“额……是白玉京的那老东西告诉我的，你也知道，他走的合道的路子，后来疯疯癫癫的，还整出了个三清身。”
“道祖啊……那可能是真的了，小家伙，看来你身上担子很重啊。”
“我能做什么？你们都刚不过大道我能？”
“不用做什么，大道觉得眼下世界有些无趣，不是很符合它的设想，打算重开，你懂我意思？”
“我应该说我懂？我懂个毛。”
“那颗巨卵，是大劫之后逐渐苏醒的大道最后一个念头，在哪之后它就停止了思考，我觉得它估摸着是要重开的意思。”
“也是，这些年我也隐约感觉到了。”“你？你玩的那一手掌控天道的手法我早说了不行，天道还回应你吗？这么多年没动静你就没点想法？”
“我以为他是在那次大劫里头受了重创，这些年在调养。”
“所以我要做啥？”“怎么说呢，你得支棱起来，保持对生的渴望，积极一点，乐观一点，你也是大道，你的想法会在冥冥中影响这个世界，然后在合适的时候，额……就是那个巨卵孵化的时候，你取而代之。”“？？？你疯了我疯了？”
“我也觉得挺难的，所以这不是在想办法吗？”随手划破了这片空间，裂开的空间后面，露出三张满脸胡茬的老脸。
“额，嗨。”
“认识一下，这三位都是道祖。”
“太清。”
“玉清。”
“上清。”
“哟好久不见，这不是道祖吗。”
“玉帝啊？你这老东西还没死？”
“可惜可惜。”
“怎么混成这个样子？瞧你这样，怕不是在当世俗王朝的皇帝？”
“你能不能合一，三张嘴讲话我怎么回的过来。”
磅礴清气被卷入这片空间，片刻之后，三人合一，化成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手握浮尘，仙风道骨。
“这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谢骏，接下来我会改变你的命格，道祖会帮你遮掩它的感知，至于玉帝？你躲一边去吧，我还以为你能和天道意识沟通来着，既然派不上用场就小心点，别死了。”
“草，这话有种在以前讲。”“以前我也这么讲。”
玉帝老实的蹲到一边去了。
“别紧张，这也是在帮我们，我早就隐约感觉到了，大道成就我们的同时也给我们套上了枷锁，这片天地外还有另外一方天地，如果有可能，真想看看啊。”无数天材地宝被谢骏从并不宽大的衣袖里取出，堆积成一座小山，灵气迅速塞满了这片狭小空间，而谢四的面目之中有血迹涌现。
“可惜，你是看不到了。”道祖看了谢四身上迅速流逝的生机一眼，叹息一声。
“我们几人，你不是在大道上走的最远的那个。但这份心气，我佩服，故而我才来助你。”浮尘挥动，自有法则浮现，生机陨灭，来回流转。
“天道煌煌，高不可攀，仙道堂堂，断绝人欲，我开人道香火，所求所为，你们怎么会懂呢？”谢四已经虚弱无比了，所谓改变命格，可谢骏已然是大道命格又从何改起？谢四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成为殉道者，化作谢骏取而代之的薪火，说到底，大道初生之时是它最弱的时候，尚存一线取代可能，这也是自己最后能做的了，至于以后，全看谢骏如何。
最后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某处，“那家伙真不来啊，算了，不来就不来吧。”
“炎。”清冽的女声。
“原来来了啊，訞，可是我得走了啊。”
“为了一线生机，你真的信这小子？”
“他是大道啊，訞。”
“……随你。”
谢四最后看了眼那再无动静的某处，身体开始了崩解。
得自天地，归还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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