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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章 敌不动我不动

    从周府出来,李薇去了春杏的铺子。正月末的天,阳光已不再白惨惨的,略带了些暖意,李薇坐在车里,盯着从车窗缝中透进来的一抹光亮沉思,身子随着马车轻晃着。

    周濂怕她郁结在心,在送她出来时,借着去酒坊的空档,同行一段,隐晦安慰开解,李薇轻笑,其实她并不需要亲人们这样。她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如果这事儿真的被贺夫人坐到实处的话!

    坐实虽然是个不太好的结果,却也并非最差,大夫人总不能捆着他去圆房吧?若是没坐实,一切便有转机——虽然转机在何处,现在她并没有看到。

    不管怎么说,只要相信他不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一切都不会太坏。

    至于对他的信任,李薇承认,这是无条件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完全信任!

    春杏最大的铺子位于宜阳县偏南的繁华街道上,不过,她一向上午来此处,做例行巡查后便离开。她最经常呆的,是另一个与坊子相连的小铺子。这里早先李薇也经常来,帮着春杏开发新产品,比如,用宣纸做杆儿制成现代眉笔形状的黛墨,现代旋转式管状口红,还有象儿时她最常用的蛤蜊油面脂等等。

    不得不承认春杏实在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她提供的众多新奇却极易被模仿的点子,被春杏控制着,有计划有节奏的投放市场,她说,一下子推出太多新奇的东西,会让人失去兴奋和期待感,也容易让人将自家的东西子一下都学走,日后拿什么来吸引那些人来她的铺子里?

    她到时,春杏正在和两个师傅研制她说的冷制皂配方之一:杏仁油。春杏诧异,“你怎么来了?”

    李薇微笑不作声,这事儿最好让春杏先知道,而瞒着何氏与李海歆。毕竟现在总不能冲到贺府与大夫人说,你不能给他娶平妻!

    两个师傅皆属极会察言观色之人,立时起身退下。

    春杏眉头轻皱了下,脸上染上一抹凝重,“到底什么事儿?”

    李薇拉她坐下,扯出一抹甜笑,“四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发火。”

    春杏不置可否“嗯”了一声,明显是在应付她。

    李薇想了想,还是将佟蕊儿与她说的话说了,正要说周濂的猜测,春杏已跳起来,高声叫道,“什么?平妻?!”

    李薇忙扯她坐下,“四姐,你别急,听我说完!”

    春杏手一抡,眼睛喷火一般,气愤道,“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就给小舅舅写信,推了这门亲事!”

    李薇摇头,“我不要!”

    春杏气得直戳她额头,“你脑子清醒不清醒?嗯?!现在你们只是议定了亲事,她那边儿就张罗着什么平妻,这不是打咱爹娘的脸,打你的脸?!”

    李薇神色略暗了一下,这事儿之中,爹娘是要受些委屈的。可是,她用力扯春杏坐下,向她解释道,“四姐,大夫人出这一招,虽说有些意外,可也不是无迹可循。以她平素对年哥儿的态度,还能指望她在中间儿起到什么好作用么?”

    春杏挑眉,“那她做这吃力不讨好是为了什么?”

    李薇站起来把自己的分析做了总结,“她是嫡母,当年就和佟婶婶不对付,若非是她,佟婶婶怎么会被赶出贺府?佟婶婶的死,她虽没直接参与,间接也有她的份儿吧?年哥儿回贺府她本就不喜,她这么些年想尽办法想让大少爷勾着年哥儿进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走马听曲,勾栏瓦舍,无所不用,为的就是让年哥儿学成个浪荡公子,好让贺府老爷讨厌他,也让他没心思没能力跟大少爷挣家财。亏得年哥儿心性坚定,她的计划落空——现在他越来越出色,把大少爷压了一头,她能不气不恨?!”

    “……单凭这气这怨,便会想法子让他过不好!再者,听三姐夫说,贺老爷有意给兄弟二人分家财,说他还有些偏年哥儿。你想,年哥儿自带功名,且小舅舅与大姐夫官途顺利,有他们相助,若说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也不为过。贺府大夫人压他不住,自然要想办法借他的光——原先肯定是打着将她内侄女配他为正妻的主意,现在有小舅舅这一招,她才不得已而退而求其次,想塞个平妻给他………”

    “……来的路上我也想过了。即便这事儿坐到实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现在还没坐实呢!”

    “我来跟你说,是怕你在铺子里听有妇人闲言闲语,太过气愤,回家让爹娘知道,让他们跟着忧心。反正三姐夫已写了信给他,三月里他就回来了,这事儿能瞒爹娘一天是一天吧!”

    春杏听着她的长篇大论,也冷静下来,抬眼看她嘴角还挂着笑意,端起桌上的茶,一气喝了半杯,斥道,“你还有心情笑!”

    李薇不语。笑,不过是她习惯性掩饰内心真正想法的动作罢了。记得她在大四那年,曾过得一份不错的工作,只做了两个月。因为部门之间的协作不利,导致领导大发脾气,她的小组组长在会议上将所有错都推到她身上,会议之后,领导将她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她那个时候,嘴角就挂着一抹笑意。

    虽然哭更能让人同情,让人觉得解气,或许,因为她哭一哭,那份工作便不会失掉……要知道,在此后的大半年里,她再也没有得到过象样的工作。

    但是,如果事件重演,她仍然会笑——这可笑到连自己都无奈的自尊!自八岁时父母双双身亡后,她便再没哭过。即使奶奶说不要她,她到舅舅家,妗子指桑骂槐的时候,都不曾!

    虽然她半垂着头,但是嘴角那一抹无奈的笑,还是落入春杏锐利含着怒气的双眸之中。

    “嗯,好,你放心。”最终春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的点了头。突然觉得小时候对她的感觉又回来一些,有时候,她是看不透这个小妹的。她为什么会懂那么多,为什么会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以及她念念不忘种地,和喜欢捣故那些臭哄哄的粪丹、毫无趣味可言的种子庄稼……

    李薇扑向春杏,笑道,“就知道四姐最好了。”

    春杏推开她,继续刚才说的事,“你说贺夫人是为了家产才想配个平妻给他?”

    李薇点头,“三姐夫也是这么猜的。”

    春杏低头思量,以指扣桌,良久,将手在桌上一拍,宣告她深思的成果,“那让他不要贺府的家财好了!”

    李薇摇头,这个念头她也一闪而过,可是不行。不是她贪财,而是退让了贺夫人便胜利了。她是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便笑,“行了,四姐,这事儿先瞒着爹娘,其它的就放一放吧。敌不动我不动!”

    至于春柳的猜测,还是不说为好。反正自己的亲事定了,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至于其他的,走一步说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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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姐妹回到家时,何氏与李海歆已回到家。她出门时已告戒在家的几人,不许说上午的事儿。

    李薇看爹娘神色如常,便拿周濂找到那块荒地为借口,“爹,娘,等三姐夫再探信儿回来,咱们一块去看看吧?我这么些天也想了,若想靠种地赶上四姐挣的钱多,就得有大块的地才行!”

    何氏笑,“你爹才说了不管。你就又想到挣钱上了。”

    李薇呵呵笑着点头。春杏斜她一眼,最终还是顺着这话题说了起来,并催李海歆,“爹,正月马上过完了。该起的屋子,你早些找人画了图,早早开动吧。”

    李海歆瞪他,“还使唤起你爹来了。”

    春杏神色不变,自顾自的说道,“要花多少银子,早些给个数。去年一年铺子里也挣了些钱儿。”

    说着又斜李薇,“你那荒地要买,得花多少钱儿?早些说了,我瞧瞧能不能给你凑够数!”

    李薇摇头,“不要!娘说年哥儿留了不少银子呢!”

    春杏嗤笑,“这么快就想跟我划清界限?!”

    李薇还击,“不过是让你留个钱傍身!咱家谁不知道你现在是手中没了银子,一天都不能活!”

    “好了,”何氏笑着插话,嗔怪她们,“一个十八整,一个十四整,还玩小孩子斗嘴那一套!”

    春杏和李薇息战,各自回房换衣裳。青苗捂嘴儿笑道,“五小姐,我可是第一次瞧你和四小姐斗嘴呢。”

    李薇一边换衣裳一边笑,是啊,她是个需要激刺才能激发战斗力的人。今儿这刺激确实够了。

    晚上春杏还忧心她,便过来说话,一进屋却见她拥着被子,倚在床头看书,上前将书扯过,扫了眼书封,便将它扔到一旁,“天天看,不烦么?!”

    李薇道,“天天数银子,不烦么?!”

    春杏失笑,去呵她的胳肢窝,“你个小丫头今儿吃炮仗了,一点就着。”

    李薇被春杏呵得痒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一头乌发铺散了一床,春杏看着她笑红的面容,双眸晶亮有神,推她,“躲开点儿,晚上我也睡这儿。”

    李薇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叫青苗再拿一床被褥,春杏钻进她的被窝,“不要。”

    李薇便将倚靠着的枕头塞给她,脱了披在肩头的旧衣,钻进被窝,“四姐是怕我想不开,夜里睡不着吧。”

    春杏“嗯”了一声。

    李薇借着明亮的烛光,盯着帐子顶,轻叹一声,笑道,“我真没事儿!”

    她猛然翻个身儿,半支着身子,向春杏道,“我之前在几个话本里瞧见过正房太太怎么辖制妾室的事儿。现在想想,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能让我辖制着,有事没事儿找她一通错处,不也挺好?”

    说着她躺下来,似是陷入幻想般笑道,“若是我心情好呢,我就给她几句好话儿,若是我心情不好呢,我就斥责她几句!她还还不得嘴,是不是挺好玩儿?!”

    春杏伸手点她,“作梦吧你!你当人家是面团儿,任你揉搓?”

    李薇想起周濂评价大夫人那位不知名的内侄女的话,点头,“也是!不过……经验不都是在斗争中积累起来的?再者,有他站在我这边儿,给我撑腰,我怕什么?!”

    春杏道,“就那么相信年哥儿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儿?!”

    李薇点头,“一百个相信!这事儿还用怀疑么?!”

    春杏拍她一下,“还真不害臊!”

    李薇嘿嘿笑了,又撑起身子问春杏,“你不信睿哥儿么?”

    春杏皱皱鼻子,“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他若敢惹些花花草草的事儿,我自有治他的法子!”

    李薇便笑春杏,其实心中是信的,故意说不信云云。

    没过两日周濂派人来送信儿,说那块地儿已去瞧过,大至弄清楚了,地块一部分在青莲县境内,一部分在宜阳县界内,地面略有不平,中间有小沟壑,小土坡等等。

    李薇这两日也去春桃那里一趟,借机问问赵昱森朝廷有没有关于开垦荒地的法规,比如说免税。赵昱森使人查了查,确有规定,免税期是三年。

    李薇更坚决定了要开荒地的决心。

    周濂的信儿一送来,她便要去看看。李海歆只好和她一道儿去。李薇看地主要是看土质,看土壌,在这偏北方地界上,只要土质不太沙,基本都有改造的潜力。至于水源这项,周濂派的人已向她做了解说,在离那块儿荒地有七八里的地方,有条大河,水源很丰沛。

    李海歆看到这块儿地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不行!你看那中间高高低低的,这怎么有种地?还有荒草小树苗。”

    李薇抬头一笑,没说话。

    蹲下身子拨开杂草丛及上的面的腐土层,抓了一把土,土质湿黄,虽然贫瘠,倒也不算太沙。

    先上些粪料,种一茬儿油菜苗翻耕了后,再种苕子,或者肥田萝卜,或紫云英做绿肥,再翻耕。再者,初开荒地水源怕是顾及不上,这也正好,绿肥最怕涝,记得以前的老教授给他们上课,经常讲一句话,“种绿肥不怕不得收,只怕懒人不开沟。”夏季这一茬儿只种绿肥,到秋季全部种上大豆。

    有经验的老农都知道大豆肥田,是因为其根上的根瘤内有根瘤菌,根瘤菌可以吸收空气中的氮气将其转化为氮肥,供大豆吸收,同时也会增加土壤中的氮元素含量。

    大豆杆儿收了后……用来喂养蚯蚓么?李薇愣了一下,马上点头,反正吴旭定要买那天荒湖,正好这些日子她胡思乱想着,想了个将蚯蚓煮熟晒干做蚯蚓的主意来。回去先试验一下,若是真的可行,吴旭可要真得给自己备一份大礼才行!

    李海歆见她旁的不看,只盯着手中的黄土看了好些时候,问她,“梨花看上这地了?”

    李薇点头,“是呀,爹,你瞧这土质还不错!不沙不粘的,虽然贫了点,咱用老法子,种些绿肥嘛,养个两三季,约抹就养过来了。”

    李海歆道,“你知道为什么这地荒着没人开?”

    李薇点头,“知道。因为开荒地投入大,不合算!”

    李海歆笑,“那你还打算要这块儿荒地!”

    李薇笑道,“那是因为一般的老百姓不识字儿,不知道怎么开好荒地。爹,我看这块儿地就要了吧。就用年哥儿留下的银子,让三姐夫派人帮着把手续办了。……这都开春了,可得抓紧开荒呢!”

    李海歆看她歪歪斜斜的沿着土埂走着,伸手扶着她,边走边笑,“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李薇偏头,向李海歆嘿嘿一笑,“爹都让出管事儿的位子了,自然是我做主!爹,你说,咱们买这地合算不?”

    李海歆想了想,好一会儿,才道,“也行。反正我和你娘旁的也不会,只会种地,这地买下后,将来种好了,一分六份,你们六个一人一份,我和你娘管种,你们只管得钱儿!”

    李薇心头一暖,李海歆与何氏这辈子可真算是为儿女活着了!

    故意笑道,“小心虎子懂事了,说爹娘偏心!人家家财可都是留给儿子的。”

    李海歆笑笑不言语。

    今儿陪他们来的是方哥儿和宜阳小庄子的管事,姓钟名亮,三十岁出头,是原先王奇家的佃户。后来佃种他们家的地,再后来便做了长工,李海歆看他干活蹋实,种地也有经验,在那伙长工中威信也高,便让他做了庄头,现在已有一年半有余。

    钟亮做得确实很卖力,何时该浇水,何时该锄草,哪块田里庄稼有了虫害,生了病等等,他都了如指掌,能安排做工的及时安排做工。需要与这边儿说的,也能及时汇报。

    直到走到马车前,钟亮才上前,笑着行礼,“东家,这荒地是要买下了?”

    李海歆看看李薇点头,“五丫头说买下,就买下吧。对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儿,直接找五丫头,我呀,被革职了!”

    方哥儿与麦穗麦芽三个都笑。

    钟亮忙过来见礼,又道,“长工们听说五小姐对种地很有一套,都想让您指点一二呢。”

    李薇笑着摆手,“自古种地就那些法子,谁比谁高明多少?不过,书里却是有些小技巧小窍门。谁想偷学的,就告诉他们,主动来这荒地里干活儿,保管让他们开开眼!”

    钟亮笑呵呵的应了声,“我第一个是要来的。”

    李海歆挑眉,他忙说,“正有一个事儿想告诉东家,我有一胞弟,单名一个明字,原在邻县一户人家里做庄头,老娘挂心他,想让他回来。我想着东家这里即要新开庄子,原先那庄子让他领着如何?”

    李海歆看看李薇,笑笑,“这事儿问你们五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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