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非生亦非死，无惧亦无矩（六）

    白柳站在一旁，一脸惊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更让她感到愕然的，是何冬在整个过程中，个人气质的渐渐变化，不知是从那个时刻开始，何冬不再是之前那个有些颓然，认命，得过且过的样子，在一道炙热、暴虐、愤怒的复仇火焰的淬炼下，却变得......变得更加冷静，一股残忍无情的气息，出现在了何冬的身上，这让白柳觉得有些不舒服。白柳身处的景物再次回到了那间会客茶厅中，桌上的热茶，依旧在冒着团团雾气，安静，闲适，仿佛先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里只有好客的主人，在尽心款待着远道而来的朋友，大家正在促心交谈。李非，衣端貌正，一身整洁得体的职业装，显得文质彬彬，瘦削的脸颊上，一抹浅笑，浮在嘴角处。“这幢楼里有什么秘密，吕修才在这里做什么？”何冬还真得抬起了面前的茶杯，做势吹了吹茶沫，放到唇边，这样的动作，到让李非生出相熟的好感，白柳则是一脸奇怪的看着何冬的举动，不明所以。“楼下那些人，和我不同，他们只是生者世界里活人的一缕魂魄，所以他们的智力很有限，我也试图和他们进行交流，但都没有用。”此时的李非，容貌端正帅气，说话语气平缓，吐字清晰，与刚才失控后的那副怪模样，真是天壤之别，“你刚才说，除了吕修才，只有你能打开这道门，呵呵，这点不对，因为这幢大楼，是有一个管理员的，他当然也有办法进来，说来，吕修才只是这幢大楼的使用者！”这句话，让白柳和何冬都同时一惊，“管理员？是惩戒处置部里的人吗？”白柳问道，“不错，他定期会来，检查设施的完好度，关押人员的状况。”李冬答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惩戒部会在自己的辖区内，允许存在这样一个非法的场所！”白柳追问道，“这幢大楼，更准确来说，应是一所试验室，你们现在只看到了二层，其实它还有一层位于地下，那里是吕修才用来折磨、测试、提炼那些活人魂魄的地方！”李非语气平淡，这些可怖的场景从他口中说出，仿佛是与人在唠家常，扯咸淡，“而现在这一层，据说以前一直空着，直到我来，按管理员的说法，以前还从来没有过，像我这样的非生非死的人，进入到这个世界，在他们的眼中，我就块宝，只是不知从何处下手，来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李非忽然看着白柳说道，“那个管理员同情我的遭遇，但他也无能为力，那天我向你求救，只是想让你将这里的看到的情形带出去，想让吕修才和惩戒所的非法勾当被人知晓，因为管理员告诉过我，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回不去到所来的世界，我是无法离开这幢大楼的，事实上，我甚至都无法长时间的呆在一楼，地面上那炽烈烧灼的温度要把我烤化，楼道间那极至的压迫力会把我碾碎，让我只想尽快逃回来！”李非的脸上现出一丝苦楚，悲凉的笑容。白柳于心不忍，想要插开话题，“那天我陪吕冬......啊，吕修才来时，他应该是不记得你了，因为就连进入这道大门，他也是凭着一本笔记一样的东西，一边翻看，一边操作，才打开的！”，“这样说，应该是有人想要让他来这里！会是惩戒部的人吗？”何冬插话问道，“吕修才到底能在这里得到什么？或者说，惩戒部到底有什么利益在这里？”李非今天第一次，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管理员说他也不太清楚，他只是奉命行事，而我也无法从那些近乎呆傻的魂魄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是看他们的那副模样，一定是受了不少折磨！”，“那我们下到地上那层，去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或许就能猜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想要什么？”白柳说道，“不行，不知他们做过什么手脚，私自进入地下层，就会触发警铃，大楼楼道间就会形成无数个小隔间，将人困在其中，我那次，最终是被赶来的管理员，拖回二楼的！”李非苦笑道。三人陷入突然的沉默中，“吕修才一定会再回到这里来的，李非，我知道你对他的恨意，因为你一切的灾难与痛苦，都是拜这人所赐，你采取的任何报复手段，我都认为不为过，但我还是希望，你再见到他时，能最大程度的控制住自己，因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何冬说道，“控制住自己！”听见这句话，李非的脸色瞬间变化，刚才还舒适平静空间中，本就不太明亮的光线，再次阴沉下来，那股湿冷腐臭的气味，也从四周弥漫过来，李非尽力压抑着身体的异变，终于，气味消散，房中的光线也回复正常，李非放开了紧握的双拳，“时机？什么时机？你刚才说，能让吕修才付出作恶的代价，你要怎么做？”李非阴着脸问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或者这样问，怎样才能让人感到真正的痛苦？”何冬突然问道，李非没说话，他在等何冬的答案，白柳则转脸去看何冬，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答案从他的口中说出。“真正的痛苦，并非是被人夺走了珍爱的东西，那样，只会让人陷入愤怒，报复的狂暴中，也可能让人变得颓废、自暴自弃，沉沦于无尽的回忆与悔恨中！人只有在失去的那一瞬间，才会感受到巨大的痛苦感，后面仅只是某种情绪的积累和释放，真正的痛苦，就是先给你希望，再当面将它打破，知道你最想要什么，当面夺走它，并且不断重复这个过程，让人永远都困在这种失去的瞬间之中！”何冬口中的话语，让李非皱起了眉头，白柳则是张大了嘴巴，“吕修才为了能最短时间内回去生者世界，真可是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在这里，同样有着他极力想要得到的东西，阻止他，夺走他，就是我想做的！”，何冬看着李非，继续说道：“不，这样并不够，像吕修才这样的人，仅只为了他个人的私欲，就不惜夺走别人珍视的东西，他对我们所做的事，让我们体会到的痛苦，要让他十倍，百倍的来偿还！我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找到这样的一个方法，能够去真正的“惩戒”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循环的时空里，他们会一遍又一遍，重复遭遇人们失去时的痛苦感受，永不停止！”

    “我让你控制住自己，因为你是能挖出这里秘密的最佳人选，吕修才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我们就想办法夺走，他身后人想要以此交换什么，我们就毁掉什么！我们让他一次次的失败，失去，求而不得，这样，足够爽吧？”何冬问道，李非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双手握成拳状放在膝间，看着何冬的目光中，多了一道奇异的光彩，“你认为，我们能做到？”，“我比吕修才以为的要更加了解他，他对你则有着极大的欲求，我俩一明一暗相互配合，还能让他得逞跑了？我已不再期望转生回到生者世界，我的使命就是留在这里，留在这里等候像吕修才这样的恶人，阻止他们离开，并接受惩罚！”何冬神色专注而认真，“李非，你每次失控，总会回到那处鱼塘边，这种痛苦与不舍让你误将自身的恐惧当成了武器，这只会让你变得越来越软弱。生者世界里你已失去了身体，亡者世界里你没有存在身份，在这世间，你是一个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人了，你不应觉得痛苦，你也不再会有痛苦，非生亦非死，无惧亦无矩，这就是你的命运，怎么样，来和我一起，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