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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新年(下)

    韩庆余站在全身镜前嘴角上扬,身上的连帽中长款军绿色棉服真好看啊!穿在身上立刻就感觉到暖哄哄的,比做的棉袄轻还好看。

    “怎么样?伸开胳膊试试,别太瘦加不进衣服。”韩庆文伸手将衣服下摆拉平整,一转眼,这小屁孩儿都高自己半头了。

    “姐,真能买吗?”韩庆余将信将疑的问,“今年妈不做的有一件棉衣吗?”

    韩庆文点点他的脑门,他脸上想要的渴望不言而喻,“妈做的是妈做的,我买的是我买的,确定要这件,都合适?”

    “嗯。”韩庆余抿嘴点点头,“这件很好。”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靠近姐姐低声问:“会不会很贵啊?”

    拍拍弟弟的肩膀,“别担心,去换下来吧。”

    提着袋子韩庆余脑袋还是懵懵的,刚刚……姐姐那是杀价?一下子杀掉二十块!姐姐太厉害了!

    “再买一双鞋吧?”韩庆文抱着弟弟的胳膊,两个人难得有如此亲昵的时候,血缘真是有着奇妙的维系能力。

    自己七岁的时候,他才呱呱坠地软乎乎的一团。当时她远远站着,听着他刺耳的哭闹声不知所措。妈叫自己上前去看弟弟,她吓得转身跑开了。自此之后,她隐约的察觉出爹和妈的变化,他们更愿意花时间去逗弟弟笑、去教他走路、认识东西,却连问一句她作业写完没的时间都没了。那时她暗下决心,一定要逃离这一切,摆脱掉不在意自己的一切……

    于是小学、初中、高中她都卯足了劲的学习,为的就是离开。但是随着老师做助教的这半年,她时常想起家里的情况,牵挂远远超过她以为的程度。

    “别了,姐,我棉鞋挺多双的。你看看也买件衣服什么的,别光顾着我。”

    “我在学校就买好衣服了,要不给爹和妈看看买双鞋子?”韩庆文再次提议,这是自己攒了半年的工资,为的就是花给家人。

    “好啊,按你说的。”韩庆余憨厚一笑,显得十分乖巧。

    “走。”

    ……

    大年三十上午,韩家的年货才算备齐。韩林氏在灶房里忙活着调馅和面,韩国富拿了剪刀蹲在压井池边收拾着条四五斤草鱼。韩庆余姐弟分工把屋里打扫一番,又配合着把对联贴了,里里外外登时一番新年气象。

    韩林氏不时向院里看上一眼,闺女比往年更加开朗活泼一些。以前她放假在家都是闷在屋里学习,甚少与他们交流,现在这样更加像个孩子。

    热腾腾的饺子出锅,韩庆余直勾勾盯着直咽口水,一盘又一盘的端去了堂屋。黑白电视像是知道今天是重要日子,早早的将央视一套转接过来,五湖四海同庆新春的热闹场面,让看的人也感同身受。庆祝方式虽不同,但这盼望和心愿都是相同的。

    冬天的夜很长,村里有闹除夕的习俗,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不绝于耳,电视的声音也听不大清了。韩国富背着手交待一声出去串门子去了,小荣叫庆余去玩了,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庆文,你……在学校一切都顺利吧?我们也帮不上忙……”韩林氏擀着饺子皮,轻声说道。

    韩庆文包饺子的手一顿,“好呢,老师很照顾我,我也不挑三拣四,您别担心。”

    “那……咱们不得谢谢老师啊,准备点什么东西呢?”

    “妈,别操这心,您女儿是靠自己能力的,再说我回来之前已经去看过老师和师母了,我明白的。”韩庆文笑着让母亲放心,“对了,妈,庆余是初三了吧?”

    “嗯,得考高中了,也不知道成绩行不行。”韩林氏把饺子皮全部拿过来,也坐下来包起来。

    “回头我跟他说说,这以后大学毕业不包分配都是自由就业了,没有真本事不行的。”

    韩林氏一脸吃惊,“不分配?大学生没有铁饭碗,那干什么啊?”

    韩庆文忙解释道:“咱们国家需要的人才多着呢,改革开放二十年,又划了经济特区,香港也回归了,各行各业都在发展呢。只要他踏实好学,不用愁的。”

    韩林氏泛起隐隐的忧愁,但立刻又反驳道:“那不是吧,咱们镇上那个合作社里前不久还有儿女顶老子的班呢。”

    “咱们这小镇多闭塞啊,消息通过来不得好几年之后了。再说,您还想着等庆余大学毕业让他回这小镇上,能干什么啊?”

    “也是……,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八年的新春,羊倌镇没有什么惊天大事,李胜利和那帮打工的人都没有回来过年。有个别人想探探消息的,笑脸进臭脸出。有外出打工的人家都有默契的选择不谈具体情况,但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些人家年过得都丰厚了些。

    慢慢的有说法传开,说打工的人挣了钱,家人三缄其口是怕别人知道这条发财之路,所以一问及此事他们便支支吾吾;还有的说打工的人像坐牢一样,整天被人看着不得休息,吃穿都是统一的。

    这些人未免也太坏了,这样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自个儿看到了一样。

    韩庆余回到家闷闷不乐,早知道今天就不去走亲戚,自己找不痛快。

    “弟,怎么不高兴了?”韩庆文放下书本,他这嘴撅得能挂油瓶了。

    “没事,我写作业了。”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诶?这是没收到压岁钱?

    韩庆文敲敲门进去,在他身边坐下,“我十二岁之后就没有压岁钱可收了哦。”

    韩庆余被她这句话逗笑,“不是因为这个啦,有些人明明不知道情况还乱嚼舌根,很烦人。”

    庆文眼睛一转,大概明白了所为何事,想起妈说过他有藏起的信,便故意说道:“恩……,你怎么知道是乱说?说不定他们是知道的呢。”

    “不可能,我比他们……”他突然停下话音,起身把房门关上,“姐,我有东西证明他们是胡说,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

    韩庆文心中一喜,小屁孩上道了,当下表明自己也有秘密与之交换。韩庆余这才从床下找出一个八成新的纸盒子,小心翼翼极其珍爱的打开,“这是三姐的信,不过初三就没写了。”

    韩庆文没有着急看,反而拉住了弟弟的手,“我先说我的好不好?”见他点头便又接着道:“你应该也看了我寄回来的信,里面提到会有人跟我一起回来过年……”

    “对啊,我一直不敢问,他怎么不来了?”

    韩庆文垂下眼皮微微笑一下,“他是省会城市的,我……有点儿自卑,不好意思让他来我们家。”

    韩庆余并不能理解自卑与难为情的差别,但也贴心的问道:“那他对你好吗?你感到开心吗?”

    “嗯。”韩庆文点头,“有共同话题,有共同目标,也能相互欣赏。”

    “我姐姐这么优秀,自然要有优秀的人作伴。”

    韩庆文笑着摸摸弟弟的头,“那我可要看了?”

    “给你。”韩庆余把纸盒一股脑递过去,很是大方。

    韩林氏立在儿子的窗前无声笑了笑,他们不愿跟大人说就罢了,姐弟相亲相爱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