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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它

    果然,红衣女一脸无奈与复杂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她念了几句什么,伸出纤纤玉指朝那死人怪一点,怪物便立刻动也不动了。

    与怪物般忽然静止的也有红衣少女本人,只因她听到南山再次叫破这法术的名目:“定身术。”她的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沉思。

    百姓们并未注意到怪物们的突然静止是出自红衣少女的手笔。他们将这一切都归功于天佑,几个年过七旬的老人甚至当场顶礼膜拜,其余百姓纷纷效仿。

    僵化的怪物很快被周围百姓五花大绑,缚在了附近一口枯井上。与此同时,屋里那个奄奄一息的中年汉子也被抬了出来。

    南山只看一眼便转过头去,因为那具血淋淋的身体如在野兽口里被嚼碎的一般,不忍卒视。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至今仍没咽气。

    村里的赤脚大夫很快被请来。

    那是个长须精瘦的老头,走起路来似螃蟹。大夫只看了那汉子一眼,便对一旁那对母子摇了摇头,随后径自走向下一个求他治病的病人。

    南山本以为这名即将失去丈夫的中年妇人会大哭大闹,但她随后的举动,却令南山感到了一丝震惊。

    中年妇人极恭敬地朝大夫行了一礼,主动让路。随后,她将两个刚会走路的孩子,抱到丈夫双眼能看到的地方。

    中年汉子那双始终不肯闭上的眼睛终于眯了起来,而后朝妻子无比感激与留恋地眨了眨,这才无比安静地闭上。

    原来支撑这汉子不肯闭眼的信念,竟是再看这两年幼的孩子最后一眼。这一幕感人而无奈的场景,再度勾起南山儿时的回忆......

    皇甫南山出生于大唐皇宫隆安宫。

    据自小服侍的太监宫女们说,南山出生时,寝宫附近电闪雷鸣,黑云密布。所谓“云从龙”,所有闻此异象的人都认为他是龙子转世,将来必能承继帝业大统。

    想必就是这个原因,尽管他是庶出,母妃早逝,宫中并无可以倚仗的人脉,但却毫无争议地被群臣推立为太子,并受到与其他兄长判若天渊的“优待”,从此作为帝国未来的储君被重点培养。

    自南山记事时起,他的父皇——大唐天子皇甫北岳,每日就逼他晨起闻鸡练剑,一直练到中午。下午则必须去藏书阁看书,晚上要给父皇讲白天所看书的大意。

    每月文武均有一次测试,表现好没奖励,表现差了却要挨板子。父皇的良苦用心他一直都明白,因此除了第一年挨了不少板子外,之后几年,每次他都以满分通过考核。

    若没有那一件事,也许他会听父皇的话,乖乖留在帝都长安,本本分分地做太子,然后等哪天再继位做大唐天子。

    可惜那事根深蒂固地存在,不仅影响他现实中的生活,更如一根鸡骨头般卡在了他心里。

    所以,他必须离开长安,前往那个神秘的地方,解决那一件事。

    但大唐王朝肇始时便定下一条铁律:凡历任储君或帝王,均不可离开长安半步。因此,这事他并没有告诉父皇。

    那天,他违反皇家铁律,乔装成进宫送菜的农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长安。

    为躲避大唐的搜捕,他只得先寻了个偏僻的小村落住下,等搜捕的风声过去,再谋划去那个地方。

    这一等便是一年,之后他又因各种原因,兜兜转转,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抵达目的地——也就是他如今所在的安易城。

    他掐指一算,今日距离当年出宫竟已有两年之久。

    而当年那个对他严苛无比、实则万分疼爱他的父皇,此刻一定格外想他、更想见到他,便如这个始终不肯闭眼的中年汉子一样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

    南山无奈叹了口气——有些事必须他独自去承受,他不想拖累任何人,尤其是至亲至爱!

    “多谢少侠仗义相救!”南山的思绪被中年妇人的道谢打断。

    他忙扶起即将磕头的母子三人,正想为没能救下他丈夫道声歉,却听一旁红衣女哼了一声:“到底谁救了谁,谁又应该谢谁啊?”

    中年妇人没听清,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红衣女,满脸疑惑。

    南山一脸铁青地转移了话题,问起之前“鬼杀人”事件的来龙去脉。

    中年妇人随即开始用时而惊恐、时而悲伤的口吻,叙述不久前那场诡异的变故。附近邻里也在旁七嘴八舌地补充。

    那怪物最先袭击的并不是中年妇人一家,而是东面一户老夫妻。

    这家的主人刘老儿本想施舍给门外一叫花子几个馒头,不料开门就见叫花子的脸上猝然生出了不少的红疮,十指指甲暴长,冲他阴恻恻的一笑。用刘老儿的话来说就是:“叫花子竟当着我的面变成了鬼!”

    刘老儿当时大叫着想关门,却被那鬼物抢先卡住了脖子。周边邻居闻声赶来,结果他们的惊呼反而引起了鬼物注意。

    鬼物随即狠狠丢下老叟,朝四散奔逃的人群扑去。人群里有人被怪物的利爪抓伤,幸而大多数人都逃出了生天。

    唯有中年妇人那两个孩子跑得最慢,鬼物紧追他们撞进了中年妇人的家。

    中年汉子为保护妻儿,舍身将鬼物引入屋子最里间,之后便有了南山看到的那一幕。

    刘老儿还在絮叨自己“鬼”手逃生的惊险,南山打断道,“你刚才说,那乞丐是当着你的面,由人变成了鬼?”

    刘老儿先是连连点头,之后又连连摇头。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神思不属地解释:“是鬼当着我的面,幻化成了人......不,也不是这样!”

    刘老儿忽似想到了什么,有剧烈碰撞声自他齿间传出。他苍老目光中射出的恐惧,很快感染了在场所有人。

    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南山不解何意,微微皱眉。

    仿佛是为了回应众人的目光,冥冥中的那个东西,忽在这一刻让那声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脑中随后浮现那句恐怖而带有预言意味的咆哮——

    “它来了,你们谁也逃不了!”

    南山顿时恍然。

    众人看向的是欧阳大人的府邸。想必刘老儿认为,那乞丐其实是被鬼附了身,而欧阳大人口中的那个它,指的就是这个鬼。

    民间传说里有这样一个说法:大凡为官者,必有大气运加身,他们无意识中的某些言语、行为,往往会预言某些未发生却必将发生的事。

    南山初听刘老儿那番话觉得瘆得慌,但细细一想,觉得这一切必然是巧合——那欧阳大人想来不过是得了梦游症,所以才会时常半夜跑出寝室,疯言疯语;至于那乞丐,定是得了怪病,伤了脑子,这才会如野兽般伤人。

    尽管这从道理上说得通,但南山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

    似有道黑影绕着他飘来飘去,可南山急切间就是无法抓住。

    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笼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