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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别时几多愁

    “本座虽多次听那丫头极赞你术法如何如何高妙,可依旧低估了你小子,”“蓬莱子”继续道:“所以本座之前并没亲自出手,仅让莫离他们代劳,先将你击昏。”

    “本座未亲自动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本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布那座七星伏魔阵。打算莫离他们一得手后,就将你送入阵中,让你走得毫无防备与痛苦。”

    “谁知那些小子不争气,最后竟还是让你给逃了。”说到这里,“蓬莱子”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南山听到“击昏”二字时,脑中不由浮现当夜莫离等人杀气腾腾的场景。虽时隔多日,此时一想起,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同时不免满脸黑线:“莫离那小子哪里是想将我击昏,分明是想将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架势好不好?这厮肯定是因为灵芙儿的缘故,在蓄意报复!”

    他越想越气,忽有种想添油加醋,将莫离那厮恶狠狠告上一状的冲动,但转念又一想,自己都是快死的人了,何必在意这些小事,毁去一桩好姻缘。

    想到“姻缘”二字,不知怎地,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失落的情绪。

    “你误会莫离了,”“蓬莱子”感受到他的愤怒,解释道:“他也是听本座号令行事。谁让那丫头如此不吝言辞地夸你,还言之凿凿地说你对操控术法的感悟已远胜过本座。因此本座才放心让他们全力施为,否则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击昏你?”

    被眼前这位前辈高人高帽子这么一戴,南山的脸色才算好了许多。不过,他也从“蓬莱子”话语里读出了一丝嫉妒、不忿以及以公报私的意味。

    南山微斜的眼神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鄙夷,“蓬莱子”似察觉到了他的表情,老脸一红,干咳了好几声。

    “蓬莱子”的囧样让南山觉得有些好笑,但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一想到自己躯体里还住着另一个灵魂,想到那个不知何时会鸠占鹊巢的分魂,某日可能会操控着他成为杀人机器,做出十恶不赦的事来,他心里就觉得很膈应、恐惧以及痛苦。

    南山不愿自己被利用,再做出什么违背本心的事,给人族带来灭顶之灾的事,心中顿时就有了决定。

    南山再次抬头与“蓬莱子”对视,“蓬莱子”嘴角有笑容一闪而逝:“如今知道了真相,你确定自己依旧要入阵?你须知道,一旦入阵后,你将灰飞烟灭!”

    南山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句很熟悉又仿佛很遥远的誓言忽脱口而出:“为人族存亡而战,死无憾!”字字铿锵,不仅“蓬莱子”听后浑身一震,就连南山自己这一瞬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蓬莱子”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深深看了一眼南山后,目中再次露出赞许之色:“既如此,南山小友,请随本座来!”

    南山知他是想即刻领自己去那座七星伏魔阵中结束此事,以免夜长梦多,眉头不由一皱。

    南山忽转身询问“蓬莱子”:“柳姑娘知道这事吗?”“蓬莱子”闻言一愣,转身时恰好对上那两道凄凉目光,心中不由为另一道红影暗暗叹息一声。

    “蓬莱子”摇了摇头。

    南山用听来很是平静的口吻询问:“那前辈能否给我半日期限,黄昏时在下定如约入阵!”

    “你体内的幻术尚可支持大半日,所以小友尽可放心前去。不过,切记不可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蓬莱子”点头同意,临别前不忘叮嘱道。

    “蓬莱子”伸手一抓,虚空再次被撕裂。南山一脚踏出这片空间,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不久前的离开处。

    本以为灵芙儿会在旁焦急等候,只待他出来后就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以身犯险、小命才最重要云云,絮叨个没完,然而奇怪的是南山并没看到那道期望看到的红影。

    许是“蓬莱子”前辈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特将她远远地传送到其他地方,南山如是猜测。

    思及此生或将再也见不到那个刁蛮任性的丫头,再也感受不到她那让人又爱又恨的纠缠,一丝淡淡的失落忽在他心底生出。

    不过,这想法转瞬便逝,很快南山全部的思绪便又被另一道纤柔身影所占据,不由更觉酸楚,暗叹造化弄人——

    八年前,她走进了他的心,让他经久难忘;八年后,他们久别重逢,转眼却又要阴阳两隔!

    他究竟该以怎样的方式告诉她这件事?南山苦苦思索。

    或许应该永远也不让她知晓此事,以免徒增伤感!

    没错,不如就让她将这次永别当作是后会有期,时间会淡化她所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南山打定主意后,浑身只觉如石头落地般轻松。

    蓬莱阁弟子们仍旧遥遥围着这片区域,也将他包围在内。不过众人投来的目光里不再有敌视,相反更多的是钦佩,纷纷自觉给他让出一条道路。就连一惯将他视作仇敌的莫离,亦是如此。

    回到安易,南山首先来到城门处,向东三叩首。

    那里是长安唐宫的方向。

    宫内有他一向孺慕的父皇,也有他这些年来思之念之的故乡。

    巍峨的宫殿内更承载着他童年的记忆,即便这些记忆如今想来似乎是那样的单调无趣,但至少证明他曾在那里存在过。

    它们代表一种温暖的归属感,以及活着。

    活在人间真好,南山忍不住感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回味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叩首起身,南山又面向东方呆立了许久,这才恋恋不舍地顺着那条熟悉的道路,朝心目中那道浅绿倩影行去。

    不过片刻未见到她,南山却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暌违了千载似的。

    一想到即将再看到她,一股难以言说的欢愉难以抑制地自他心底生出,但脚步却越走越沉重。

    当那间熟悉药房终于在望时,南山却再也挪不动步了。

    此时正是午后,房中静得出奇。

    南山暗想疲惫的她此刻定在房中小憩吧。想起当初这丫头拗不过他,答应他午休时的微笑与无奈,他不禁也是一笑。

    他抬手想推门而入,不知为何,痛苦、思念、恐惧、无奈……种种复杂的情绪,刹那间纠缠在他的心间,抬起的手终还是被他慢慢收回。

    他该向她如何道别?

    撒谎?

    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在那双清澈的美眸前露出马脚。

    或许,不辞而别才是他此刻最好的选择。

    相见争如不见,为何要徒惹她伤感?

    可就在南山咬牙决心离开时,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

    随后——

    “南山,你……”

    耳畔她令人着迷的熟悉嗓音响起,惊艳了单调的寂静。南山在狂喜中蓦然回首,然后就看到了那衣自成秀丽风景的浅绿青衫。

    “我.....”南山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抬眼。随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丫头此刻正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瞪着他。

    猛然想起前不久她逃入树林的那一幕,南山以为她误会了什么,忙下意识地解释道:“回春你别误会,当时我和她同宿一穴也是权宜之计,其实我和她之间没什么的!”

    话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了,暗暗自责道:“南山啊南山,你小子解释这些做什么?这与表白何异?你都是快死的人了,凭什么要让这么好的姑娘对你念念不忘?”

    本以为柳回春脸上会有愤怒或悲伤之类的激动表情,谁知她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出门倒完药渣后,又神色平静地进了屋。一旁准备好了其他药材,看样子是想继续炼药。

    她究竟在生我什么气?

    南山很想追去向她解释,并问个清楚,但还是强忍下冲动——都是快死的人了,何必徒增他人烦恼?

    不如就让她一直这样误会下去吧!

    最好——

    能一直这么恨着他!

    可就在柳回春踏入门槛时,她忽又停下了脚步。

    南山心中顿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期盼,却听柳回春头也没回地对着空气道:“公子武艺超群,德貌俱是万里挑一,又出生钟鸣鼎食之家,将来何愁没有良配?小女子乃一介庸医,自认配不上公子,还请公子以后莫要在小女子身上浪费时间了。”

    言罢,也不待南山回答,就准备阖门。

    南山的心猛地坠入了谷底,紧接着仿佛听到了它碎裂时的“咔嚓”声。

    南山自能感受到近来柳回春刻意对他表现出的那种疏远。但联想起那夜两人屋顶上的赏月交心,以及此后相处的种种酸甜苦辣,南山猜测她这么做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即便此刻,他也能听出话里的言不由衷。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此后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伤心难过。思及此,南山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释然的微笑。

    谁知就在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另一个熟悉阴冷的声音忽凭空出现。远处阖门的那只素手,猛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