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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初见

    郁胜宗听得兴趣盎然,说道,“这把异国兵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罗汉老说道,“你对这把兵刃的总结,倒也不错,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不过刀即是刀,剑即是剑,只要仔细观察,即可发现,这些东瀛武者出招之间,依旧是刀招的路数罢了。东瀛人称之为太刀。与中原刀法相比较而言,更为刚猛凌厉,少了很多虚招花招,实在是非常实用的杀人技。”

    王怀川听了,微微一皱眉头。此时诊治已毕,他生平最是厌恶这些血腥杀伐之事。是以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医刀金针,却并不熄灭药香烛,令之继续燃烧。药香烛的烛芯是草药制成,闻之可起到安神助眠的效果。

    他又趁着二人交谈之间的空隙,叮嘱了郁胜宗几句,便和罗汉老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罗汉老也不去理睬王怀川,对于他眉目间的不满和厌恶,视而不见,继续和郁胜宗聊天说道,“东瀛人不修炼内功,而锻炼体术,这和中原一些刚猛的外门功夫有些相似。是以他们的刀法少变化,多凌厉。而诸般刀法之中,最危险、最难修炼的,就是拔刀术。”

    郁胜宗紧皱眉头问道,“拔刀术?”

    罗汉老说道,“拔刀术,顾名思义,就是在拔刀出鞘的一瞬间,速度、力量达到巅峰,追求一击必杀。”

    郁胜宗点点头,似懂非懂,又问道,“为什么说这门武技危险呢?”

    罗汉老说道,“说拔刀术危险是基于两点。其一在于,拔刀术威力巨大,追求一击必杀,是以对于碰到对手使用拔刀术的人来说,可倒霉啦,你说,对于这个人来说,是不是很危险?”

    郁胜宗点头称是,问道,“那第二点呢?”

    罗汉老说道,“其二在于,这招追求的是一击必杀,是以在使用此招之时,势必消耗大量体力、注意力和精神,若此一击不中,空耗大量体力精神,而能躲过这一击必杀招式的武者,会比施拔刀术之人强上更多,而这些使用拔刀术的人难以继续后面的战斗。体力强一点的人,后面还能过几招,瞅准时机还能逃走,夺得一线生机。但大多数失手的人,最后下场都很惨。所以拔刀术对于使用者来说,也是一门很危险的武技。”

    郁胜宗这才多了些理解,心中将罗汉老说得这些道理,和从前自己接受过的训练、教育相应征,说道,“听起来就像中原的很多霸道武功一样,像西藏密宗内功、黑虎寨的虎啸功,这些内功十分神奇,可以在短时间内催动人体内的潜能,霸道刚猛,正和这门拔刀术一样。但缺陷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就是难以持久,消耗内力许多。时间一久,非但不能克敌制胜,即使逃出生天,也要消耗大量时间来恢复。”

    罗汉老说道,“正是如此。但凡是皆有例外。就像拔刀术,虽然危险,但仍有人从不失手。中原的霸道武功中,也有这样一门神奇的内功,虽然是霸道武功,但若有天资合适之人修炼,那么就算霸道,使将出来也能持久。”说到这里,罗汉老看了一眼依然躺在病床上的郁胜宗,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郁胜宗虽然眼不能视物,但此时听得罗汉老这么说,心头也是一凛,问道,“那这门武功就是......”

    耳边罗汉老的声音似乎有一份狂热,说道,“这门内功,你是知道的,正是前朝平南王在潜龙岛上参悟出的霸武心诀。”

    郁胜宗听见他此时的声音,不禁汗毛倒竖,有些害怕起来。他强笑道,“那看来晚辈的运气不错。”

    罗汉老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此时的声音恢复了冷静,说道,“你运气确实不错。你自幼臂力惊人,异于常人,虽说这世上不乏天生神力之人,但你的惊人臂力与他们不同。大多数人都是一身蛮力,而你是因为根骨天生坚韧坚实,才导致你看起来是臂力强劲而已。究其原因,其实是你的根骨优异。而若非这份优异根骨,霸武真气早就突破你体内的奇经八脉,把你害成一个废人了。”

    郁胜宗虽然惊奇,但也已经见怪不怪了,笑道,“前辈真是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连晚辈这样的无名小卒,也知之甚详。”

    罗汉老闻言,不禁失笑,心中暗想道,“不,你不会是无名小卒,你绝不会是无名小卒。”但还是没说出来。

    郁胜宗忽然问道,“前辈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罗汉老奇道,“什么人?”

    郁胜宗说道,“玄霞道长。”

    罗汉老一怔,没想到郁胜宗在这当口提到了他。他将目光移向窗外,望着天空幽幽飘过的白云,不禁追思百年的时光,说道,“你一定是觉得老夫年纪大了,所以才想起那老东西来了。但你不知道,老夫比玄霞老道长还要小一辈呢。”

    郁胜宗听他口气,似乎和玄霞道人还颇多私交,笑道,“晚辈怎么敢?只是觉得前辈和玄霞前辈都是全知全能,见多识广之人,这才提到他来着。”

    罗汉老淡淡说道,“这没什么。如果有一天你能活到一百多岁的时候,见识比其他活着的人肯定总是要广一些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嗤笑一声说道,“玄霞这老东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全知全能呢。我初见他时,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不知过了这么多年,他丢失的记忆有没有找回来。”

    郁胜宗惊讶道,“居然有此事?我从来没听说过。不知前辈初见玄霞前辈的时候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罗汉老微微一怔,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去回忆往昔时光,更不会对旁人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但他看着郁胜宗,只觉得这少年毫无心机,全无城府,一颗赤子之心,情不自禁愿意和他多说一点,说道,“和你说说无妨。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很小,还没有被家人送进少林学艺。我父亲......”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梗,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我父亲那个时候是长安城里的有钱人家,家里养了很多猎犬。有一日,我随父亲去山野打猎,正给家里的狗儿喂食呢,其中一只叼来了一只猴子。说来奇怪,我家里这些狗儿训练的都凶得很。碰上猎物从来都是不留户口,但他们带来这只猴子,非但没有伤害的意思,反而给这猴子舔舐伤口,还对我们摇摇尾巴,仿佛再求我和父亲出手相救。

    我父亲是个心慈之人,便给这猴子上了些药,一番救治,这猴子一下就恢复了意识。他看见了我和父亲,也并不害怕,反而叽叽喳喳,极其亲热,还拉着我们往山的深处去。父亲有要事要忙,我则牵了几只狗儿,在这猴子的带领下在大山深处发现了受伤更重,昏迷不醒的玄霞老头儿。

    不过他那时候可不是老头,不过也不年轻了。我那时候不到十岁,可是玄霞老头那时候两鬓已生白发,少说也是三十多岁了,应该和我父亲一般年岁。所以你瞧,我见到玄霞老头,可不得喊一声前辈吗。

    那时候他浑身是伤,多处骨折,心跳微弱至极,连脉搏几乎都没有了。我父亲将他放在帐中,本待第二日过来收尸。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已经能醒了过来,外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有骨折有些严重,不能行走罢了。但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一直保持一个魂魄离壳的状态似的,给他饭,他就吃,给他水,他也喝,你喊他,他也答应,除此之外却不再做任何反应。

    如此反倒麻烦了。他若是死了,咱们说不管也就不管了,但他这样一个活死人的状况,我们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放在荒郊野外吧。是以带回府中,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这人才算回过劲来。只是他此时记忆已失,年轻时他好像也练过武功,但此时也已经几乎忘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罗汉老轻叹一口气,说道,“这就是我初遇玄霞老头的事情了,你好好休息吧。”

    郁胜宗点点头,不再说话。

    罗汉老正准备出门,却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转身说道,“对了。这次老夫出手相救,你准备怎么报答老夫?”

    郁胜宗心中奇怪,但想起罗汉老对自己做过的种种事情,虽然不明白这老人的真正意图,不像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但终究对自己不错,甚至可以说颇多恩惠,说道,“但凡不违背侠义之道,在晚辈能力范围之内,但凭前辈吩咐。”

    罗汉老点点头,说道,“我瞧你这个娃娃很投缘,今天才和你说这些以前的事情。但你答应我,可不准和别人说起。”

    郁胜宗心中一宽,说道,“晚辈自当遵从。”信守承诺,他还是办得到的。当初风起云吩咐的种种,便是连自己的师父也没告知。

    罗汉老显然对他的人品也是相当信任,点点头,出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郁胜宗静静躺在病床上,回想这些事情,心中将罗汉老和玄霞做了个对比,将这二人的背影重叠在一起,不禁苦笑一声,只觉得这二人实在是极其不相似的人。

    玄霞乃是道家出家人,任性逍遥,随心所欲,大小之事,皆牵挂于怀。为人风趣幽默,和小辈相处起来毫无架子。

    罗汉老却截然不同,虽不知他牵挂的是什么,但总觉得他似乎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而他背负的,让他显得更加威严,常年如此,更是养成了不怒自威的气蕴神魄,令人心折。

    可能只是因为这两个人年纪都太大了吧,又都是非常有本事的人,他想到这里,也不禁觉得好笑。接着在心中换算这二人的年纪,玄霞老道已经一百四十多岁了,而按照方才罗汉老所描述的,他未满十岁遇见玄霞时,玄霞至少三多岁了,那罗汉老也有一百一十二十岁左右了。乍一说出来,确实感觉不大,但真回想这二人相遇之时,不禁哑然失笑。估计罗汉老小时候还叫过玄霞老道“叔叔”,那才好玩呢。

    接着他又想到了小银风,明明是一只小猴子,怎么会活出乌龟的岁数来。他摇摇头,笑道,“不可能不可能。多半是小银风的祖先吧。哪里有猴子能活这么久的。”

    郁胜宗心中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只觉得床头有人,他起身一瞧,原来是风霜儿趴在床头又睡着了。想来大队人马都已经集结于此了。他微微一笑,心想,“霜儿又睡着了。真是辛苦他了,上次在回风谷我受伤也是她这么照顾我的。”想到这里,他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又能看见了。不禁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确实是好了。

    王怀川正准备进屋来给他换药,却看他神采奕奕地站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瞧着他,不禁惊讶上前惊讶道,“郁兄弟,你眼睛已经好啦?快坐下来我瞧瞧。”

    此时风霜儿也已经被惊醒,他瞧见郁胜宗精神旺盛,也是十分高兴,一把抱住郁胜宗笑道,“宗哥哥你好啦,你眼睛好啦。”

    王怀川则将这一对小情侣生生拆开,笑道,“霜儿丫头在外面候着,我给郁兄弟再检查一遍。”

    风霜儿也不生气,给王怀川行礼谢道,“多谢二公子了。小女子在外静候好音了。”

    王怀川待风霜儿出了屋子,这才检查一番。却听门外又是熙熙攘攘,原来所有人都到了王怀川的草庐来了。凤七九和何彪这二人还是识礼数,在草庐外寻个茶摊饭铺打尖。四名铁卫听见郁胜宗起来的声音,却都是往这件病房涌来。香羽更是焦急地说道,“霜儿姐姐,你让我进去看看主人吧。”

    就连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暗枭也出声道,“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