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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南兴薨逝

    先在乞丐窝落地的那人,在浓浓夜雾之中似乎是格外的高大。只听他粗声粗气地说道,“阁下何人?!你何必赶尽杀绝!”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人也到了近前,大声说道,“元霸图!这一切都是你找的!受死吧!”

    袁敏在破屋里听见了,不禁微微冷笑。七州龙头当中,他最为年长。便是南惟,虽然已过壮年,快五十多岁,可袁敏还是比他们多活了三十多年。

    而这三十多年毕竟不是白活的。

    像他这样的老江湖客,对于要紧人、要紧事,总是记得牢牢的。虽然他如今年纪大了,记性不如从前了,但至少像元霸图这样的人物的声音,总还是牢记在心的。

    袁敏冷笑着,暗想道,“且看这二人要在老头子我面前闹什么鬼!”

    此时小破屋里火光已熄,袁敏和另外两人,便躲在黑暗中,凝视着夜雾这两个人影,刀来剑往,一番拼斗。

    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嘈杂,接着就听那高大人影传来一阵惨呼,“啊”的一声,那高大之人倒地不起。而那下手之人踢了一脚尸体,骂骂咧咧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袁敏心中忖度一番,站起身来,却碰到王小金刚冷冰冰的柴刀,他生怕外面下手之人还未离开,低声骂道,“小子,这当口还不忘威胁老爷子我!你让开!我出去看看去!”他为表诚意,先松开了握着紫电的脖子。

    王小金刚虽然手上威胁着袁敏,但心中对他并无敌意。见他先放了紫电,也收起了手中的柴刀。

    袁敏在黑暗中瞪了一眼王小金刚,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他掸掸身上的土,便向屋外走去。

    此时乞丐窝早就已经闹翻了天。这些叫花子仿佛天生对危险就有着优秀的察觉能力,方才这二人在夜雾之中生死相斗之时,这些叫花子全都躲在自己的窝里,大气都不敢出,此时人已走了,他们全都从冰冷的乞丐窝里爬出来,对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指指点点,甚至还有几个叫花走上前去摸尸体,看看有没有值钱的物事。

    这些叫花将尸体围得密不透风,袁敏在站得稍微远一些,根本看不见尸体的情况。但他原本也不将这尸体放在心上,元霸图其人在黑道上,名声太大,有欺世盗名之人冒充他的名号去行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是以他断定此人不是真正的元霸图。

    只是他为人向来小心谨慎,眼见为实,总要看一眼那尸体才能安心。他心不在焉地向那尸体走去。

    此时一个叫花子欢呼着,似乎是从尸体身上扒下来了什么宝贝。他捧着一件小事物退了出来,在其他乞丐羡慕嫉妒的目光下优哉游哉地回到了自己的窝里。

    袁敏却被他手中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一只小巧精致的翡翠烟鼻壶。

    袁敏一个健步拦在了这叫花子面前,一出手刁住了叫花子的腕子。那叫花子吃了一惊,手中感觉一阵剧痛,拿着翡翠鼻烟壶的手松开了。那翡翠鼻烟壶便往下掉,却让袁敏一招“海底捞月”,救了回来。

    那叫花子虽然感觉疼痛,但还是大声喊道,“老头!你做什么!这是我捡来的!你懂不懂规矩!”

    袁敏把玩了一下这只鼻烟壶,心里却慌了。他见过元霸图用过此物,那倒在他面前的,莫不会真的是元霸图?

    他将那个鼻烟壶扔还给那叫花,也不管叫花子失而复得的欢呼雀跃,只是慢慢走近,挤进这些叫花子。

    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地老大的,身去健壮如牛,高大威猛,正是元霸图。

    其他叫花正对袁敏挤上来的行为颇为不满,骂骂咧咧。袁敏听得心烦意乱,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向后一扔,这帮叫花子立刻变了嘴脸,不再去管这老头怎样了。此时元霸图身上已经没什么有钱的物事了,最值钱的那个翡翠鼻烟壶已经被人顺走了。这躺尸身上再有什么有钱事物,还会比这银票值钱吗。是以这帮叫虎子立刻四散开来,一边喊着“谢谢老爷施舍”,一边捡着地上的银票。

    袁敏紧皱眉头,检查元霸图躯干上的伤口,却见行凶之人早已在元霸图身上戳了十几个透明窟窿,根本看不出是死在什么样的武功之下的。

    他又在尸体上检查一番,倒是发现了一些其他的线索。

    袁敏望着元霸图的脸,双眼圆睁,似乎颇为惊讶。

    除了尸体的神情,袁敏还注意到其他事情,心中暗道,“尸体脸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痕,似乎是被利器所伤。但即使是最小的匕首,造成的窗口也应该比这伤口更大。可以推断这道伤口是被刀气或者剑气所伤。光是这一道伤口,便已经可以大大缩小凶手范围了。”

    接着他又翻弄一阵尸体,心道,“背后中了一掌,胳膊中了一把飞刀。掌印小巧秀气,应该是女人下的手,这飞刀......”他拔下了这柄飞刀,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叹道,“精钢所制,造价不菲,但还是颇为常见。这件凶器上没什么线索了。”

    他低头看去,又发现一处新伤。这一片淤青是在肩膀,只是元霸图胸腹都被利器戳了个稀巴烂,流血甚多,几乎覆盖住了这篇淤青。总算袁敏心思缜密,才发现这片外伤。

    初时他未觉得有什么,只是他越瞧越是心惊,心中只是一连串闪现了一个名字。

    “霸武内功......平南王世子......风起云......”

    他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眼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大,他原本还想着要给元霸图收尸、通知益州黑市的人,只是此时想起当年的那场叛乱,越来越怕,原本镇定自若的袁敏,却一溜烟地跑走了。

    不要说元霸图,就是他此次出来的初衷——缉拿紫电之事,他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就算他想起来了紫电和王小金刚这二人,他此次也要空手而归了。就在他检查元霸图尸体的时候,王小金刚就已经负了紫电悄悄跑了。

    而此时,大楚国都,临安。

    皇城内,蓝景平脸色苍白,他从文武殿走出来,身上还披着一件黄龙袍,瑟瑟发抖着,遥遥望向西方南兴公府。

    站在他一旁的左相胡思辰说道,“陛下,南兴公非长命之人,此乃天意,强求不得。陛下还望保重龙体,不宜悲伤过度。”

    蓝景平叹道,“胡爱卿所说,朕如何不知?只是南兴公和朕风风雨雨,当了和睦的兄弟也就十来岁,此后的时光里,为了这皇位,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朕夙夜忧叹,每念及此,总觉心痛不已。七皇兄......七皇兄......唉,宁儿还那么小......”

    接着他转身对胡思辰说道,“胡爱卿,当日朕曾经许诺过七皇兄,若他有个百年之后,宁儿按照国法,当继续他的爵位,同时还宁儿为王。朕有意重新立宁儿为南兴王,胡爱卿意下如何?”

    胡思辰说道,“陛下,此事不妥。如今南兴公突然身染重疾薨逝,是陛下当初未曾料及的事情。为的是陛下皇位坐稳以后,南兴公反心渐消,到时候南兴公重新升为南兴王,那么南兴公反而能对陛下感恩戴德。更何况,如今南兴世子爷年纪尚且幼小。待得世子爷过了成人礼,陛下再还其王位,并许配婚嫁,双喜临门,倒也不失为一番美事。”

    蓝景平轻轻捻须,淡淡说道,“既然爱卿这么说了,朕也没意见。”

    只是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却禁不住一阵颤抖。

    “啊,算算时辰,七皇兄,也该上路了吧。”他望着南兴公府上哪片片浮云,淡淡说道。

    胡思辰说道,“陛下,半个时辰后棺椁才抬出去呢。”

    蓝景平的手不停地颤抖,他拼命遏制自己激动的情绪,说道,“希望路上平安。”

    胡思辰只觉得这句话好生奇怪。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附和着说道,“是啊,南兴公陵离国都不远。就在少阳山旁,出不了岔子。陛下放心吧。”

    蓝景平默然点点头,便要往后宫走。

    胡思辰忽然说道,“陛下!”

    蓝景平眉毛一扬,转身看了他一眼,说道“胡爱卿还有什么事情吗?”

    胡思辰说道,“老臣斗胆说一句,皇后那边,陛下,陛下还是应当多走动走动。”

    蓝景平冷笑一声,说道,“朕要送七皇兄你们要管,要封自家的侄儿为王你们要管。现在连朕的后宫,你们也要管吗?”

    胡思辰却浑然不惧,说道,“老臣若冒犯天颜,当罪该万万死。只是陛下说的这些,皆是家事。陛下是天子,天子的家事,就是国事。既是国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要尽到本分,矫枉过正。”

    蓝景平心中无名怒火顿起,沉声说道,“那胡爱卿你说说看,朕何事做得过了,何事做得正了。”

    胡思辰仍然面无惧色,说道,“陛下,陛下初登皇位,拨银赈灾,不加赋税,提拔夏武将军戍守边关,是为陛下之正。可是陛下近日过多干涉江湖事,派遣玲珑郡主前往西域,却不及时告知大阁老,是为过也。”

    蓝景平强忍心头怒气,接着沉声说道,“你继续,还有什么,你说。”

    胡思辰又说道,“而皇上近日,接连数日宠幸丹阳妃,听信谗言,要将江湖黑道一网打尽,更将夏武将军调往雍州,却冷落了国母,倒行逆施,是为过也!”

    蓝景平听到这里,龙颜大怒,一直颤抖的手伸出来,指着胡思辰怒道,“胡思辰你大胆!”原本就在颤抖的手,此时因为气极,而抖得更厉害了。

    胡思辰此时缓缓跪倒在地,说道,“今日这些话,顶撞了陛下,老臣知罪。但老臣请陛下想想,为什么先帝在时,迟迟不肯立太子,为什么最后皇位传给了陛下,却没有传给南兴公?陛下,请您好好想想吧。”

    蓝景平听到这里,更加气极,喃喃道,“反了,反了......”接着他咆哮道,“来人,给朕把这老东西关进大理寺!”

    胡思辰此时终于惊讶了。他以为此言一出,蓝景平定然能够好好反思,最不济也是发一通脾气罢了。却没想到蓝景平竟然像是换了个脾气似的,要将一品官员一句话就关进大理寺大牢。此时几名侍卫已经闯入,将胡思辰架了出去。

    只是这位两朝老臣虽然惊讶,却还是没有惧色,他正色道,“陛下,老臣名不足惜,只是陛下如今行事霸道不留余地,不多加思虑,急功近利,和南兴公何异!陛下今日如此,老臣有何颜面去见先帝!有何颜面去面见先帝啊!”后面说的话渐渐听不见了。

    蓝景平心中的怒火却还未平息,他浑身颤抖着,回到文武殿,重新坐上那张俯瞰江山的龙椅,只觉得硬邦邦的,混不似先前那般舒服了。

    他心道,“老东西,哪里是你没颜面见先帝,分明是说朕愧对先帝。哼,老东西,我要你们看着,朕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

    蓝景平在皇城这么闹了一通,那边南兴公府的棺椁却已经启程了。南兴公夫人和世子此时都已经哭成了两个泪人。世子蓝宁才十岁,更是一下跳上了南兴公的棺椁,抱着冰冷的棺木哭道,“父亲,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却被南兴夫人一把拉了下来。她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对那几个抬棺人点点头,说道,“你们去吧。”

    却听一人说道,“夫人还望保重千金躯,莫要伤心过度。世子爷年纪这么小,还指望您照顾呢。”

    这声音颇为熟悉,南兴夫人一抬头,失声叫道,“大内官,您......您来这里做什么?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而这人正是先前一直跟在蓝景平身旁的那名大内官,名作陈艾的。他见南兴夫人记起了自己,苦笑道,“南兴夫人,小的早就不是大内官啦。今后就给南兴公打理陵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