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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冤屈

    郁胜宗和祁少悲都是一怔,郁胜宗则继续问道,“大雁塔?为什么会在大雁塔?”

    紫电却是懒洋洋地收起了纸笔,不再多说什么,架着拐杖便要往外走。

    郁胜宗还想再拦住他,却被祁少悲阻止了。

    郁胜宗看了一眼祁少悲,心中忽然有些沉重。

    几个月前,他第一次踏入长安黑市,他原本以为黑道中人都是和黑虎寨的那帮人一样,蛮横而不讲理。抑或是和王小金刚一样,都是些不学无术、不入流的人物。

    但从他踏入黑市的那一刻起,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在这里认识了老迈沉默的聿明老太爷,自己的堂兄——儒雅的聿明宝,似乎有些正邪参半、口头不饶人的凤七九,以及丹青怪才祁少悲。这些人都是有着自己的一技之长,能改变世间局势之人。

    然而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祁少悲了。

    郁胜宗有些不忍,说道,“你还是留下来吧,大雁塔那边,我去走一趟吧。顺便再收集下情报”

    祁少悲咧嘴一笑,说道,“没事,你还是留在这里安心养伤。你肩头的任务比我的要更重要。”

    郁胜宗摇摇头说道,“不,我的命,从来没有比任何人重要,也不肩负更重要的使命。我原本等着,替老太爷和宝哥报完仇后,就将大龙头的位子拱手让给凤大哥的。”

    祁少悲也不和他争辩,毅然决然地向屋外。临跨出门,回身行了个大礼,一躬到地,说道,“大龙头,还望善保千金躯。”

    郁胜宗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这是他在长安黑市里熟识的最后一个人了。凤七九虽然仍有可能存活,但如今能指望帮助自己处理黑市事务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鸦眼虽然在医馆充当侍卫,但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郁胜宗,知他心中担忧,带上暗枭走上前去,抱拳道,“主人,我们跟着他。”

    郁胜宗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人多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鸦眼大哥,你去吧。”

    暗鸦领命,转身离去。暗枭没说什么,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充当侍卫的角色。

    郁胜宗望着这两人的身影,一个远去,一个静止,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深秋了,现在天色也晚了,你多穿一点。”接着身后传来风霜儿温柔的声音,接着郁胜宗就感觉自己被一阵温柔、松软的触感包围起来。“我从回风谷出来后,就想着你接下来还有不少麻烦,估计没时间回华山那一件衣裳。是以这一路一直在给你做一件新的。”

    郁胜宗回过身去,看着风霜儿,笑道,“霜儿有心了。”接着将风霜儿轻轻揽入怀里。

    却听身后“哧”的一声,风霜儿原本心中柔情无限,想起此时医馆患者渐多,让旁人看到了,心中大为害羞,想要挣脱郁胜宗的怀抱,却让郁胜宗一双结实的臂膀牢牢锁住。

    又听郁胜宗朝那边发出嗤笑的方向高声笑喊道,“香羽、迷蝶,给我出来!乖乖拜见你的主母!”

    “果然是那对双胞胎小鬼!”风霜儿轻声笑道。

    香羽和迷蝶那边传来阵阵嘻嘻哈哈声,并不理睬郁胜宗的呼唤,似乎跑得远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出来两个童子,在医馆的门口掌上了灯,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虽然肃清活动导致上医馆来求助的人多起来,但真正从七龙聚首上逃脱出来的只是少数人。

    医馆前高高挂起的灯笼虽然亮着,高高挂着,似乎在告诉所有从医馆前路过的人,无论你是谁,在这里都可以寻求到帮助,但此时的一切终究还是归于平静。就连此处的主人,王怀川,也不再露脸,而是躲在自己的房间,看着医书。

    病人们也都休息了。

    庭院再次回归平静。

    风霜儿见此处无人打扰,便一改方才娇羞模样,十分心安理得地沉醉在郁胜宗的怀里,静静享受着二人这多月以来难得的单独相处的时光。

    只是她听着郁胜宗起伏的胸膛,不知为什么,那颗心跳动地越来越厉害。

    她抬起头,看着郁胜宗的脸庞,担心地问道,“很害怕吗?”

    郁胜宗也只是享受这片刻的二人时光短短的一瞬,此时脸上的表情,却又变得严肃起来。他回答道,“是啊,我害怕,我害怕等到祁大哥回来,带回来会是凤大哥和何彪龙头的尸体。”

    风霜儿摇摇头,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对我有所保留吗?”

    郁胜宗牵着风霜儿的手,缓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叹道,“我害怕的何止是这些。我还害怕,害怕听说到师父和同门的手中已经沾染了黑市平民的鲜血。害怕将来有一天我要用七州大龙头的身份和这些武林正派的人针锋相对。”

    风霜儿说道,“不止这些。”

    郁胜宗点点头,沉重地说道,“还有我肩上的重任,还有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替宝哥他们报仇,重整黑市,找翩羽。偏偏这些事情都只有一条线索,就是潜龙岛。这么多的事情,我想想都觉得很害怕。毕竟、毕竟......”说到这里,他整个人都像是缩小了两圈,“我才十八岁,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感觉太难了。”

    风霜儿笑着刮刮他的鼻子,笑道,“羞不羞,有志不在年高,你没发现吗,你在无形中已经接受了这重重的身份了。”

    郁胜宗一怔,说道,“有吗,我不这么以为。他们喊我主人、喊我大龙头,其实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舒服得很。”

    风霜儿耸耸肩说道,“可是你后来再也没有反驳过他们了。你再也没有让他们改口过了,可见你实际上已经习惯了,内心里也已经接受了大龙头的身份,也接受了墨羽铁卫的帮忙。我觉得啊,这是一件好事。”

    郁胜宗苦笑道,“是这样吗?若是师父听到了他们喊我大龙头和主人,而我还一脸却之不恭的样子,少不得又要挨骂了。”

    风霜儿替郁胜宗更过了衣服,动作自然,就好像二人已经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那样,替他好好地叠好,继续说道,“我觉得你自然而然接受了这些称呼,行动上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接受他们的帮助。你不用感到压力那么大,他们其实都在拼命地帮你分摊着压力。”

    郁胜宗看着风霜儿,眼神里都是迷恋。风霜儿被他盯得脸直发烧,不好意思地笑道,“宗哥哥,你瞧着我干嘛啊。”

    郁胜宗伸出手紧紧握住风霜儿的手,淡淡笑道,“看着你很安心。我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风霜儿瞧着郁胜宗的脸庞,数月来来回奔波,又是担惊受怕,又是操劳,长琴香消玉殒的事情对他打击似乎不小。他虽然说自己才十八岁,此时面容憔悴,却像是老了好几分。

    她有些心疼,她知道这些日子郁胜宗一直都没有睡好,伸出手来轻揉郁胜宗的太阳穴,轻轻说道,“那你好好睡一觉。”

    郁胜宗却并未乖乖地躺回床上,而是换上另一件行囊里的旧衣服,接着重新披上披风。

    “我出去一趟。”

    风霜儿惊奇道,“晚上啦,你不好好睡觉出去乱逛什么。”

    郁胜宗说道,“我去一趟太守府,看看师父在不在,若是在的话,我一定要阻止师父在太守面前说出翩羽失踪的事情。”

    风霜儿叹了口气,说道,“那我跟你去吧。”

    郁胜宗摇摇头说道,“不用,我是去见师父,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

    风霜儿紧皱着眉头说道,“至少把我给你做的新衣服穿上,莫要着凉了。”

    郁胜宗咧嘴一笑,“好霜儿,你莫要怪我。我这件衣服是师父前年过新年的时候给我们买的,暖和得很。而且师父教育我们要勤俭节约,我失踪这么久,如今穿着一件新衣裳去见他,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话说完,人已经出去了。

    风霜儿看着在黑夜中消失的人影,眉目神情,满是担忧。

    郁胜宗将大兜帽重新戴上,他出了医馆,左顾右盼,确定了外面没有官兵,这才一溜烟跑不出去,在黑夜中深吸一口气,却觉得有些真气不足、有心无力之感。他心一沉,暗道,“这暗伤越来越厉害了。”只是又提了口真气,运起轻功,朝太守府而去。

    也不知道师叔有没有告诉师兄师父他们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也不知道师姐这次下山了没有。

    正待到了太守府门口,几个门卫拦住了他,厉声说道,“何人?!”

    郁胜宗沉声说道,“听闻华山派成深成掌门正在太守府做客,在下是他的弟子,还劳烦大哥通报一声。”

    正巧在这时,只听门口一人奇道,“咦?你是?”

    郁胜宗听这声音来得熟悉,拉下兜帽说道,“大师兄!”

    此人正是华山首徒丘若君,他原本并未认出郁胜宗来,只是觉得此人好生眼熟,声音似乎也听过,待他见到来人是郁胜宗,却变了颜色。

    只听“呛啷”一声,修复重铸过的秋水剑出鞘,只听丘若君冷冷道,“好你个叛徒,吃我一剑!”

    郁胜宗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丘若君口中的叛徒,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向旁边一闪,躲过了这一招。

    “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丘若君沉声道,“废话少说,你若还有一点华山弟子的尊严,便亮出你的剑来!”

    这二人这么一闹,院子里已经跑出一众人来,正是成深、傅沉和成胜玄这三人。

    成深看见了他也是厉声道,“逆徒!”说完上前,反而夺下了丘若君的长剑,指着郁胜宗说道,“逆徒,你勾结逆贼,毒伤我儿,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郁胜宗脑子嗡的一声,如遭五雷轰顶,结巴道,“师父,师父,你说什么,徒儿听不懂。”

    丘若君冷哼一声,上前说道,“郁宗,我问你,当日大牢里的囚犯,是不是你放出来的?!”

    郁胜宗想起了凌南飞,一时语塞,只好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

    丘若君抢道,“好,我再问你,这几个月来你和黑市中人有密切来往,是也不是?!”

    郁胜宗一阵头大,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确实是这样,但......”

    成深上前一步,沉声道,“胜宗。”

    郁胜宗听见成深呼唤自己的名字,回应道,“师父。”眼神里有几分期待。

    只听成深严肃道,“从前这些黑市人物,黑道中人,便多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只是黑道中也有很多英雄人物,为师也很是景仰。但现在黑市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要造反咱们大楚,你一条道跟他们走到黑,为师很是痛心。但你从小是为师看大的,原本师父还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成师兄的伤......”

    郁胜宗说道,“师父,成师兄的毒,确实不是我下的。”

    丘若君厉声道,“住口,本门掌门师尊,岂容你这旁门左道在这里‘师父师父’地叫么?毫不害臊!打从你入门开始便和胜玄颇多矛盾,你怀恨在心,给他下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郁胜宗心中颇为气结,大声道,“大师兄,天地良心,那毒确实不是我下的。师叔,你、你给我说句话啊......”

    傅沉却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将脸扭过去,不去看他。丘若君怪笑一声,说道,“你好会说笑话,正是师叔在你的房间里搜寻到了证物,证实了你的罪名!”

    郁胜宗顿如遭五雷轰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傅沉虽然不去看他,但郁胜宗仿佛看见傅沉的背后有一张面具,狞笑地看着他。

    而在这张面具的背后,却还隐藏着更狰狞的阴谋,一个比天道宗、比紫电、比朝廷的肃清、比长琴的算计更深沉,更诡谲,更危险的阴谋。

    “不、不,不是这样的......”郁胜宗怔怔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师门,想要辩白,一切的语言,却又是那样的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