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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群玉满心怒火的离开了兰心斋,甚至因气动了想要卖掉陆沅芷的心,他气冲冲走到竹疏渡口,登上渡船,江风吹过他发热的头脑,他又清醒了下来,他想想陆沅芷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依恋和感情,如果把她卖掉就显得太过无情,况且杜宇飞还在沅湘,凭他对陆沅芷的感情,如果知道了自己要卖陆沅芷,可能就会和自己翻脸,和那样一个大名士翻脸,对自己来说损失太大了,且还不说他一首嘲讽诗就可能让自己身败名裂,甚至遗臭万年。算了,还是等她回来了,让她自己决定到底想何去何从吧。

    方群玉回到家先去如雪的房间偷偷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熟睡的她,小如雪因为生病了好几天,原来白白胖胖的小脸有些消瘦,还略略泛着些微黄,显得很憔悴,看了让人非常心疼。他怜惜的轻轻摸了下她的小脸,叹息一声转身走向他和苏氏的房间。苏氏正坐在房中用当初他送给她的素琴弹着《石上流泉》,方群玉静静的坐在门外的石凳上,倾听着琴弦在苏氏指下发出的碧涧泠泠、枕流漱石的声音。随着叮咚的琴声,方群玉又想到他们刚结婚时的那段幸福时光。

    刚结婚时,方群玉因心里还惦记着已嫁入豪门做妾的扬飞烟,对妻子苏氏并不太在意,常把她独自留在空房中,自己却到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呆呆的想念杨飞烟,妻子苏氏没因自己对她的冷落而哭闹,她只是在夜深天凉时默默的给自己披件衣服,或递过一杯茶。那时自己常因想起飞烟而心绪悲伤或者激动,于是就顺手写了一些给她的诗摊在桌上。妻子苏氏悄悄流着泪看着丈夫写给别的女人的诗,没有生气,没有指责,她只是默默的帮自己把诗稿收起,并把它们装订成册放在桌上。不知道那时的她看着那样的诗,心里会是怎样的感伤?有时他回家早,进到房中却发现妻子在悄悄的流泪,他以为她是因嫉妒或受到他的冷落而悲伤。问起时,她却说她因同情杨飞烟的不幸遭遇而哭泣,还因丈夫承受到那样的感情伤害而伤心。

    她的温婉治愈了他心中的伤痕,也渐渐让他忘记了与杨飞烟感情中带来的伤痛,他重又全心投入到与苏氏的感情中。在与苏氏的相处中,他发现那么多惊喜,她的才气堪比咏絮的谢道韫,容貌可比沉鱼的西施。她的温婉,她的薄嗔浅笑,都如一缕缕春风,吹入他本已荒寂的心田里。他记得那个冬天的晚上,他和她在温暧的房中,炉火熊熊的燃烧着,炉上的水欢快的沸腾着,噗噗的往外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汽。妻子苏氏手捧一杯香茶,自己拿一本诗集,他们在比赛,看谁能说出随意想起的一首诗在哪本书中的哪一页,他说了几首诗,妻子苏氏都丝毫不差的说出了书名和页数,而妻子说了几首诗,自己却一个都没有猜中,妻子看着狼狈的自己哈哈大笑,连手里的香茶都洒了出来,泼的满身都是。

    还记得有一次,他从外面办事回来,走进房中,却发现妻子正背对着门在书桌上写着什么,于是就悄悄的走过去看她在写什么,妻子苏氏察觉到有人,就转头发现竟是他,一下羞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收拾桌上正写的东西,他笑着抢过来看,却是妻子写的赞美他的情诗。他哈哈大笑,妻子却羞红了脸,还佯装生气说他不经同意乱看别人写的东西。

    为了进京赴考,他曾经彻夜苦读,天很晚了,妻子给他披上一件衣服,让他早些休息,他说计划要读的书还没读完,再读一会,妻子就给他端来一杯香茶,然后坐在他的身边默默的绣一朵美丽的花,直到他读完了书,妻子才放下手中的绣花,帮他宽衣解带,服侍他躺下……

    那时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甜蜜,后来进京赴考,一去数年杳无消息,妻子没有怨言,没有整天的哭哭啼啼,她只是默默在家料理着一切,等待着他的归期。

    方群玉坐在院中,又拿苏氏和陆沅芷对比,毋庸置疑,两人都很有才华,但苏氏的才华是含蓄内敛,不显山不露水的,而陆沅芷的才华却是犀利和咄咄逼人的。苏氏不追求自己的功成名就、名传千古,她只用她的学识来支持和帮助丈夫。而陆沅芷的追求就是生活在光环下,获得属于她自己的盛名。两人的温柔也是那么不同,苏氏的温柔中有更多的理解和包容,丈夫不在她身边,她会默默料理好自己和家庭等着丈夫的归期。而陆沅芷的温柔中却带着太多的霸道和索取,她付出多少就要要回多少,有时甚至还要更多,如果不能陪伴她,不能回报给她以同样多的温情,她就会抱怨、哭诉。有时甚至会通过自虐来吸引人对她的注意。她太想被宠着,被娇纵着,但一个生活在复杂社会中的人哪会有那么多时间去宠她、娇纵她?淡泊的小城生活或许真的不适合她,这里的偏僻、闭塞、人们的自我满足都会让她烦恼苦闷。皇都的繁华、开放和包容或许更符合她的追求,那里的歌榭酒楼可以唱她的诗词为她传名,云集的文人骚客可以与她酬唱应和,给她带来精神的满足和慰藉。或许她的才华本就应该属于大众,而不应该只属于某一个人。

    方群玉坐在那里浮想联翩,不觉苏氏的一曲已经弹完,她站起来走到门前,发现方群玉正呆呆的坐在门外的石凳上,就走过来坐在他的身旁。方群玉发现苏氏坐了过来,就把她揽在怀里对她说:“我今天去了杏花巷,本打算跟陆氏说把她送回皇都她的娘家,但她却没在,据说去了洞庭湖,没有回来。”

    苏氏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陆氏也是可怜,若不是她命克如雪,奴倒也不介意她住在杏花巷中。只是如雪生病虽在医生调理下有所见轻,但却总不痊愈,若果真是被陆氏所克,留下她就是害了自己的女儿,那却是万万不行的。”

    苏氏一边说着,一边不觉又流下了眼泪。方群玉把她揽在怀里更紧一些对她说:“夫人放心,等陆氏一从洞庭回来,我就把她送走。明天我就托人把杏花巷的房子卖掉。”

    苏氏含泪点点头说:“杏花巷的房子既是你为陆氏所买,卖了钱就都给她吧,以免她在回去的路上为难。回到皇都若有剩余,也可暂时维持她的生计。”

    方群玉满怀感激的看了苏氏一眼,又一次揽紧了她一下。夫妻两个坐在夕阳的余晖中,看红透了天边的彩霞给一池的荷花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方群玉的心里充满了宁静和幸福,他想让这种幸福一直陪他到老,再不要被其他的人和事打扰。

    杜宇飞在为陆沅芷发愁,他愁她以后生活的出路。离开沅湘,她似乎只能回皇都她的母亲那里。但是她回到母亲那里后母女两个的生活却何以为继?难道也和她母亲一样,用她柔弱的身体做一辈子帮人洗浆的营生?在洗浆中空耗尽她满腹的才华。唉,那样显然不行,肯定也不是陆沅芷愿意接受的。但是不那样,又能怎样呢?他痴痴的想陆沅芷若是个男子就好了,即便考不了功名,有那么多才华至少还会有很多其他可做的事情,不管是进入幕府还是像朱万宝一般开办学堂,甚或至于经商做些买卖,都可以维持生计,可她一个女子,所有那些事情似乎都不会为女子打开方便之门,一个没有丈夫和孩子养着的女人,似乎只能做娼妓或出家才可以维持生计。杜宇飞叹息着,一筹莫展。却不知道封敖已收到了陆沅芷的来信,正写了回信用八百里加急往沅湘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