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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杜宇飞自那日和陆沅芷有了鱼水之欢,又匆匆离开了空谷观后,就一直处在深深的自责和后悔中。他虽然可以不介意或虽然介意却无力改变朝廷中主流舆论,对他士行尘杂的不合理评论,但却不能不介意朋友之情和自己的良心。之前他一直对陆沅芷怀着父亲一般的关爱,虽然在她无数次明白的表示出对他的爱慕时,他也曾经对她动过非份之心,但每当心里升起爱欲时,都能被及时的压抑和控制住。没想到这一次,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的自己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在她的柔情面前完全沦陷,做出了让朋友不齿,诽谤自己的敌人称心的事!以后如何面对自己千挑万选帮她选中的夫婿方群玉?虽然她现在的情况基本算是被方群玉遣了,但不管怎样,他还没有给她出那份遣了的文书,就依然还算是他的妾和他的女人。如今自己却睡了朋友的女人,还是自己亲手送给朋友的那个女人……唉~真是惭愧……

    杜宇飞在自责后悔中想到找方群玉去当面解释一下,以便补救。可转念又想,这种事情如何解释?倒不如就让它永远烂在心里,和谁都不提,虽然那样会因每次想起,自己的良心都有不安,但至少不会给方群玉招来屈辱,也不会给自己招来众多的非议和嘲笑。他叹了口气后,又突然想到了当初对自己情深意重,却因自己保护不利而死于他乡的玉娘。她孤零零的孤塚躺在异乡的江边,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孤独和冷清!这么多年既没有给她的坟添些新土,也没有给她烧些纸钱,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房屋破败,又没有钱修补?唉,是时候到她的坟前去给她添添土,烧些纸钱了。顺便也能去沅湘拜访一下方群玉,跟他讲讲陆沅芷现在的状况,看看他如何处理他和她的关系。

    决心下定后,他跟夫人王氏和杜宪母子两人商量了一番,王氏自然是不愿意他去为玉娘烧纸,她说:“此去江陵路途遥远,君已年迈,身体不比往年,且南方不时又有战乱,此一去万一遇到些事情,将如何处置?况且只要在买的纸钱上写上玉娘的名字,在十字路口画个圈儿留个门,然后在圈儿里把纸钱烧了,她在异地同样也可以收到我们烧的钱,何须费功夫专门往江陵跑上一趟?”

    杜宇飞并不怎么把王氏夫人的话放在心上,结婚多年以来,每次他想要出门,她都会阻拦,却哪次都没有把他拦下。他习惯了她的说不,她也习惯了他对她的意见的置若罔闻。但一听到他说要出去,她还是习惯性的阻拦。

    杜宪对父亲要去为玉娘烧纸添坟倒没太过阻拦,因为自从他要告秦雄以来,常常因诉状交出去迟迟没有消息而唉声叹气。他觉得让他出去散散心也未曾不可,但去南方为玉娘烧纸添坟,一则有些怕他在坟前太过伤心,再则南方不时有战乱,他怕他有什么危险。杜宇飞说:“玉娘已去世多年,伤心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即便在她坟前,也不会有太多难过。至于战乱,只要相机而动,听到消息早早躲开就行。”

    杜宪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太过反对。说服了杜宪和王氏后,杜宇飞就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临行前他又去了一次空谷观,向陆沅芷辞行。自从那次鱼水之欢后,陆沅芷常盼着杜宇飞能再来,但等了好长时间,也一直没有把他等来。她又想起他一直以来对她的躲闪,也就不再对他企盼。她开始尽情放纵游戏于来空谷观交流诗词的人群间。附近有钱又想附庸风雅的乡绅,和皇都里那些没什么名气又很闲散的文官,都很喜欢往空谷观跑,因为他们只需多带些钱和贵重礼物,漂亮多才的女观主就会为他们写诗,还每每在诗的标题中写上他们的名字,因此他们的名字就能随着她的诗四海流传。这一点让他们非常满意,带来的自我感觉也非常良好,好像他们的名字在流传中都有了许多风雅斯文之气。而陆沅芷也乐得利用他们,既能打发寂寞的时间,又能给观里带来可观的收入。

    从陆沅芷做了空谷观的观主后,观里大小的事情,她依然全都交给空空子打理,她只在她的方丈室那块方寸之地,用她的才气和身体为空谷观创造收入,为新老道士们挣取衣食的费用,也为自己赚取新老道士们的尊重和顺从。在空谷观中,陆沅芷见识到了什么是贫穷。以前她总是只沉迷于自己的小心事中,想要爱人的体贴、世人的欣赏,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功名利禄,自从进入空谷观中,她先是看到空空子和四个道婆的贫穷。初次见她们时,她以为她们都要有四五十岁,其实她们却都比看上去年轻至少十岁,只是因为常期的操劳和忧患,她们才未老先衰,成了那副老迈的样子。之前她惊异于她们吃饭的食量,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常期吃不饱,加上饭食中根本没有油水,猛的有了足够的饭,她们才一下子吃那么多。还有她们送来做道士的孩子们,刚来道观时,个个面黄饥瘦,皮包骨头,十几岁的女孩子,穿的衣服都不能完全遮住她们需要被遮住的身体,来到道观后,给她们换上道袍,她们才算有了能蔽体的体面衣服。

    看着那些面色苍黄,如骷髅般消瘦的孩子,陆沅芷的心中充满了悲悯,她想尽她所能的,帮助那些在饥饿和贫穷线上的孩子。她知道她的能力有限,但至少能把来观里的孩子们照顾起来,让他们吃饱穿暖,学会读书识字和一些基本的礼仪。观里的新老道士都对陆沅芷充满感激,他们尊敬她,顺从她,他们知道,是她让他们终于能吃饱饭,能穿上衣,也让他们学会了识字和礼仪。她还常常给他们讲解经书中的道理,在他们荒芜的思想中播洒了文明的种子。

    陆沅芷平时很忙,既要招待往来的客人,又要抽时间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偶尔有空闲独自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静静的思考她的人生。她在观中看似喧嚣的生活,其实却充满寂寞。那些道婆和孩子虽然都很尊敬她,但却无法和她进行深层次的思想的沟通。而那些往来的客人,有的是官员,有的是富贾,有的是无赖的纨绔子弟。他们的共同点是挥金如土用来沽名钓誉。他们极想要风雅之名,却又极其缺少文化的内涵和才气。她奉承他们,迎合他们,违心的为他们写诗,给他们的名字用诗装个风雅的画框,只是纯粹为了道观的收入。若说和他们思想碰撞和交流,其实根本就没有。和他们所谓的交流,只是她寂寞的挂着假笑,应酬在人群中。有时她禁不住会想: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被选中了放在祭坛上的祭品,在神坛上牺牲自己供神享用,以换取神对那些挑中了她做贡品的人的保佑。

    空谷观的扩建已经动工了,在新扩建的观中,单独为她开辟了一个院子,好方便她与众宾客的往来应酬。从新招的小道僮中,她又选了两个机灵的小丫头,贴身服侍她,并做为她出门时跟随左右的道僮。如今的她经常在观中开坛讲经,不只是给本观的道士,也给附近的村民和其他观里的道士。为此她和空谷观的名气都有了大大的提升。附近乡村和道观都经常邀请她过去开坛讲法,那些新招的小道士经过她和空空子的点拨,都已经能粗通业务,因学会了识些字,也能跟着空空子去附近给人家做些法事和诵诵经。空谷观的香火终于又旺盛了起来。

    杜宇飞来的时候,陆沅芷正和附近的一位乡绅王成仁在观旁的一个水池边钓鱼。听到飞跑过来的暖香说杜宇飞来了,她很是惊喜,想马上跑过去扑入杜宇飞的怀里,但王乡绅还在河边钓着鱼,她不能放下他不管,因为他是她们观里的大香客,不可以得罪。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她总也放不下急切想见杜宇飞的念头。想想王成仁钓起鱼来估计要用很长时间,不如索性先回去看看杜宇飞来有什么打算,然后再根据情况打算如何安排王乡绅。想到此处,她就跟王乡绅说:“贫道因观中有些小事急需过去处理一下,略失陪一会。”

    王成仁说了声:“仙长请自便。”然后继续静静的盯着水面钓鱼。陆沅芷则一路小跑,急急的回了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