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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静中生动1

    第十二章静中生动1

    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陈复今叔侄两已到了大厅里,沙发上坐得笔笔直直的,从后面看背部线条绷得极紧,像是等待汇报的学生。

    晏雪明一身运动装还带着灰扑扑的尘土,他随手拨了拨头发,好整以暇地走过去,站着歪了歪头,问:“两位,有事?”

    他无辜的样子像极了某种猫科动物。

    眼神清澈,模样单纯,但骨子里却黑得冒泡。

    陈复今见了晏雪明狼狈却不失风度的模样,竟有一点惊讶,只是这惊讶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平静。

    他说:“晏先生,我想和你谈一谈。”

    晏雪明问:“为什么?”

    陈复今顿了一顿,说:“那件事,你不想知道吗?”

    “哦。”晏雪明拉长了语气,居然漫不经心地笑了,“我想不想知道,你该不该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这并不是该说的事。”陈复今对他的态度有一点恼火。

    “如果死了九个人的原因还不是该说的事,那什么是该说的事?杀人的苦衷吗?还是虚伪的谎话?”

    晏雪明的语气依然非常平静,平静到如同波涛暗涌,无形地咄咄逼人起来。

    与他争辩实在是一个错误。

    陈复今登时住嘴,摆摆手说:“纠缠这些字眼没有意义,我们进房间谈吧。”

    晏雪明旁若无人地微笑着说:“请。”

    靳夜默然地跟在他身后,瞥了一眼局促的陈建国,正想说句什么。

    陈建国连忙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陪一陪,陪一陪……”

    靳夜踏进房间的时候,陈复今已经说到了半截话。

    “……是朱阳。”陈复今直挺挺地杵在客厅里,说完仿佛像完成任务般大喘了口气,歇了一歇才说,“他想做一个泄露的小事故,但是出了意外。”

    “为了斗垮秦孟冬?”晏雪明反问。

    陈复今说:“听说总部有上市的意向,厂里要改制,一把手和二把手以后相差的东西就大了。”

    “相差的东西,用人命填补?”

    “不是。”陈复今摆手,“想要名和利的人,哪会想杀人?朱阳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他最大的胆子也就是让我们拧松一点阀门的开关,让靳老师晚上巡检的时候看出来,给秦孟冬吃个暗亏。”

    “哪个阀门?”靳夜盯着他,“大大小小一共四十七个阀门,你动的哪一个?”

    “第一个小的。我也不想死,不敢动别的。”

    第一个阀门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保护和防爆,从理论上来说,拧松第一个阀门确实不太容易发生危险的事故。难道真的是阀门的研制有问题而导致后续连锁反应?

    靳夜沉吟片刻,又确认了一次:“只有第一个?”

    “是,只有第一个。”陈复今毫不犹豫,异常肯定。

    “怎么了?”晏雪明问她。

    靳夜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定定看了陈复今几秒,才说:“你先继续。”

    陈复今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事实上这也不是他能多质疑的场合,哪怕靳夜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期范围内,话已起头,他也必须说完。

    “按照朱阳的计划,我们拧松第一个阀门开关,然后就去叫靳老师来检查。但是到办公室才发现值班的工程师换人了。我想着只要有人发现问题,是谁并不重要,就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找了晏工。”陈复今说到这里,忍不住觑了觑靳夜面无表情的脸,然后才继续说,“送晏工进去之后我就出来了,其实平时出不出来是次要,总有工人陪着,但那时觉得留在那里……心虚!”

    靳夜冷笑了一声。

    陈复今有些不自然地搓了下手:“我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爆了。但是我确定我只动了第一个,所以我才会猜测是阀门出现了故障,导致后面的几道门都出现了连锁反应。”

    “哪怕有故障,第一道是安全锁,你不开第一道,什么事都没有。”靳夜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研发的阀门,我为它的安全性作保。”

    陈复今听到这句话却像是忽然壮了胆气,反问:“事故都发生了,九个人都死了,你怎么作保?”

    靳夜霍然起身:“你的意思是我的错?我隐瞒了不报?我开了阀门?我在杀人?”

    陈复今张了张嘴,半天憋出来一句:“反正我只动了第一个,我没杀人。”

    他的理直气壮令靳夜怒极反笑。

    她克制住了自己上前争辩的冲动,只痛恨语言的苍白和无力。如同两年前一样,哪怕有正式的调查报告,哪怕有一万个不在场证明,哪怕有无数权威同僚为她声援,这些于化工科学并无建树的人依然对她抱有最大的怀疑和敌意。

    有时候,未知并不可怕,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猜疑,才是许多祸事的根源。

    靳夜深吸了一口气,肩上一只温暖的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晏雪明温和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有没有杀人,是由法律审判的。”

    法律存在的意义,便是惩戒和正义。

    如果有人凌驾在这之上轻言生死,那才是最大的耻辱和罪恶。

    晏雪明向着陈复今扔过来一叠纸和一支笔,对陈复今说:“把你说的经过写下来,其余的话该不该你多说,你心知肚明。”

    陈复今觑了一眼他平静无波的申请,迟疑了片刻,还是接过了纸和笔。

    写完之后,晏雪明不仅让陈复今签了字,还按了指纹手印。他泰然自若地把录音笔自衣襟中拿出来放在桌上,将两样东西当着陈复今的面进行了复制和备份。

    陈复今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工可以回房间休息了,我预订了明天早班的飞机回国。”

    晏雪明如是说。

    过河拆桥得无比自然。

    陈建国说:“那……我……”

    晏雪明看了他一眼,静寂的目光里隐隐透出一丝戾色来。

    陈建国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下去,赶忙上前扶住陈复今,说:“那我们先回去了。”

    陈复今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任由陈建国将他半扶半拉着出了房门。

    房间内又重归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