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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摇君心

    陈都,春申君府上,夜。

    已是酒过三巡,众人面有红润之色,醉酒之意,黄歇与范睢推杯换盏已是豪饮数十杯,二人在各自国家地位差不多,大权在握,举足轻重,所以很多话两人心照不宣尽在酒里。黄歇拉着范睢的手,殷切的问道:“应侯在秦,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古往今来非武安君苏秦不能比拟也。”

    范睢虽是酒品不高,但意识尚在,黄歇轻描淡写在夸自己,但“武安君”三个字着实让范睢差点背过气去,虽说此武安君非彼武安君,黄歇出于有心还是无意,这就说不清清楚,含沙射影的嫌疑让范睢不想答话,他想知道黄歇接下来想说什么,只是装作醉酒迎合着点头。

    “宴会到此为止,各位先行退下,本君与应侯有些话要说,请便吧。”黄歇刚要说出,却发现满堂门客都在直勾勾盯着他等待下文,于是大手一挥,招呼众人离场,范睢岂能不知黄歇用意,自顾自的喝着酒,不动声色的等待黄歇安排。

    “眼下只剩下应侯与黄歇耳,出歇之口,入应侯之耳,绝无第三人听到,还望应侯坦诚相待,实言相告。”黄歇见众人散去,朝着范睢举起酒爵示意饮酒,范睢也跟着举起酒爵,“春申君有话直说,你我不必如此拘泥。”

    二人饮下美酒,相互对视了下,黄歇继续阐述道,“实不相瞒,当初歇扶持楚王归楚,夺得王位大宝。楚王赏赐歇金银无数,封地十邑,封春申君,拜楚令尹风光无限。可歇在楚国并无根基,虽在不断培养新锐,可楚国的朝堂上毕竟是氏族的天下,尤其是昭、景、屈三族,处处蹩脚使坏歇在楚国可真是举步维艰呀。”黄歇说着,便开始暗暗抹泪,“应侯也是性情中人,歇掏心窝子说话,还望应侯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只是不知令尹何意?睢乃秦人,也无权干预楚国政事,更何况强龙难压地头蛇,实难相助也!”范睢无奈摇头道。

    “应侯此言差矣,秦楚促成合盟便是契机。如今朝堂之上,昭、景、屈三族官居要职,每每廷议,皆左右决策,我王当权不久处处忍气吞声,我这令尹也便成了形式主义。但有了秦国支持,楚国贵族势利畏惧外援,锋芒便会收敛,到时我王收回王权巩固合盟成就秦楚霸权岂不美哉。”

    “如此与秦何利?”

    “于君有利岂不是于秦有利也。”

    “此话怎讲?”

    “秦楚本是世代联姻的兄弟之国,强强联手各图霸业,岂不美哉?应侯访楚促成合盟获得土地,不辱使命乃是一利;秦有黄歇作为外援,应侯打理邦交岂不得心应手,此二利也;秦廷之上敢与应侯争锋者,唯武安君白起,秦王处之,既爱又恨,应侯若有左右朝堂之心,歇愿效犬马之劳除掉白起!”

    “大胆!如此挑唆我秦国大臣关系,是何居心?武安君乃是秦国擎柱,国家之利器,中原诸国皆惧怕之,除掉武安君岂不是自毁长城,你当我范睢三岁孩童乎?”

    “应侯明鉴,歇今日之话句句出自肺腑,绝无诋毁之意,只是为应侯鸣不平,应侯为秦国呕心沥血,鞠躬尽瘁,除四贵为秦王掌权扫清障碍,定国策使秦国称霸诸侯数载,促连横为秦国长治久安奠定基础。条条功劳皆可名垂千史,称谓秦国第二人不为过也。反观武安君白起,乃是杀人鬼魅,人人得而诛之,如此暴虐之人歹毒之心,与应侯同朝为官,更是压之一头,世人如何看待,后人又当如何评价?”

    “武安君为秦国大将,睢为秦国丞相,将相和则秦国兴,将相失和则秦国乱,令尹就不要白费口舌,睢心中自知其中道理。”范睢虽心中不悦,但心中的妒忌之意岂可随意示人。

    “歇有一言自当奉劝,应侯为国为君着想,也当为己规划。”黄歇仍不甘心,只得祭出杀手锏道:“武安君白起乃是穰侯魏冉一手提拔,应侯当年除四贵何等风采,武安君白起只字未提,穰侯对其可是有知遇之恩啊,白起杀人眼睛都不眨,这般冷酷无情,岂会咽下这口恶气?其手下将士传闻应侯名不副实,相对前任穰侯魏冉实在是相差甚远,轮面相尖嘴猴腮,轮身姿还跛了一条腿,轮身世朝三暮四改换门庭,差点被人打死。这丞相之位来路不正,乃是靠阿谀奉承摇舌之间得来的。秦国近几十年来唯一的一次败仗还是丞相荐人不当,错用胡伤大败于阏与损兵十万,种种议论实在不堪入耳。白起听说后说‘即已知之,何必言之’,默许军中传闻。”黄歇添油加醋,舌下生风。

    “住口!”范睢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怒不可遏,涨红着脸瞪着黄歇。

    “应侯切莫动气,此间传闻非空穴来风,歇今日冒应侯之大不敬,乃是告知应侯人心不古,非坦诚相待也。”

    “春申君大费周章,意在武安君。睢虽有怨于武安君,但还不至于兵戈相向。即已坦诚与我,不如将心中之谋划全盘托出,睢量力而为。”范睢毕竟老谋深算,不敢轻易托人,在他眼里黄歇这个小自己二十岁的黄毛小子,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激怒他,很有可能背后有人指使,如果因此走漏风声,秦王可不会手下留情,对于秦王而言,他更需要武安君开疆扩土,威慑诸侯,而范睢相比之下就没有这般紧要。所以范睢在未弄清楚状况之前,他是不会吐露半点心声。

    “歇知应侯难处,今日表明心迹,想与应侯结盟,武安君之谋划乃是黄歇一人之想法,出歇之口,入君之耳,绝无第三人可知。”黄歇听到范睢的“量力而为”,便心中窃喜,这只老狐狸终于松口了,看来范睢和白起是有间隙的,只是被伪装的滴水不漏,难以捕捉而已。黄歇料到睚眦必报的范睢已是富贵至极,小恩小惠无法动其心。而对于一个掌管秦国政务十余年的权臣,只有名和权才是他最为渴望和最难割舍的东西。只要将这一点无限放大,牢牢抓在手中,必要时可为我所用。黄歇眼睛一转,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范睢,说道,“应侯请看,歇有一私信送与秦王,还请应侯过目。”

    范睢抖了抖接过来的帛书,眯缝着小眼,捋着嘴唇上的小胡子,若有所思,看到右下方鲜红的楚王玺印记时,范睢笑着说;“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事齐景公,以勇力搏虎闻。晏子以两桃论功分三壮士,食桃则勇,不食桃则不勇,结果三人争执不下,纷纷挈领而死。春申君可曾听闻?”

    “此乃二桃杀三士之典故,歇向应侯保证,绝无晏子之阴谋诡计。歇之行径乃是为了应侯着想,还望应侯发达独揽大权可照应楚国之黄歇,歇不胜感激。”

    “睢再问一句,此为楚王之意乎?”

    “非也然也!”

    “何意?”

    “楚王以太子之身质秦十载,楚国无根无基,碍于贵族实力王权旁落,借此合盟之际授权歇结好于应侯,歇自作主张代我王拟得此信与秦王,乃是助应侯更上一层楼,还请应侯知歇之心,信歇之意。”

    “如此睢全然不知,今日宴席只是饮酒。干!”范睢将帛书递给黄歇,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明白明白。”黄歇自知大功告成,心中激动万分,入口的酒水还没品出滋味,便顺着喉咙进了肚皮,“应侯,黄歇今晚再送你三则重大消息如何?关于武安君的。”

    “奥?不知春申君有何消息?”

    “其一,武安君膝下有一孙女名曰白蝉玉,眼下正在赵国都城邯郸行走,意图不明啊。”

    “听说当年武安君之子白仲因妻难产而死,带着襁褓中的孩子离家出走,十多年杳无音信,没想到竟会在此时现身,此事倒也不难调查,睢回咸阳便安排落实其中由来,查他个水落石出。”

    “其二,有密报称白蝉玉反对白起挂帅攻赵,两人曾在李县秘密会谈,所以王龁领兵去了上党,白起之心思,眼下很难捉摸。”

    “你的意思是武安君和赵国之间有瓜葛,白蝉玉是其中的一个联络员?”

    “其三,前不久武安君领命返回咸阳,却发了一封书信去了咸阳,至于去向,是到邯郸王宫还是赵国的哪位大员手中,便不得而知。”

    “此时事关重大,感谢春申君能够提供这么重要的情报,范睢出使这几日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信息落下,不过武安君是否与赵国有干系,还得调查之后方可定论,不过,睢已经心中有数。”

    “歇就不多说了,饮酒,助应侯马到成功。”

    宴席间,二人推杯换盏,皆为尽兴。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于桌前,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