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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星陨落(上)

    “退潮了,退潮了,我们赢了!”

    城墙上一片欢呼,疲惫与伤痛瞬间被抛之脑后,燃起的火把将城池照得亮如白昼,冯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相对安全”的地方挪动,靠近才发现副将已经没了气息,身上挤满了箭羽,冯亭掩面哽咽了起来,士兵们都围了过来,一老兵安慰道:“将军默哀,战阵生死皆系于天,这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至少还有人收尸哩!”

    冯亭收敛起盘桓在眼眶的泪珠,揉了揉副将瞪大的双眼掩闭上,站起身倚着墙大声喊道:“兄弟们,冯亭对不住大家了。”话音刚落,冯亭便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众人也有感而发哭了起来。

    “将军,我们会赢!我们会活着走出去的!”

    “对,秦人不也被我们打退了么,我们不会输的!”

    “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

    丑时吹来凉凉的风,吹走人们梦境里的炎热。正是睡意最浓梦乡最甜之时。墙垛插着的火把在凉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打着瞌睡的韩兵倚着长戟摇摇晃晃,随时都有被风吹到的可能。只是夜微凉,梦正香,唯有鼾声与风声交融,不然城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怎能无人察觉?今夜月色朦胧,几朵黑云时不时挡住月光,一队队黑衣黑甲的士兵悄然向高都城慢慢靠近,而远处的秦军营寨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胜利,张唐站在大帐外,平静的如同月光一般望着那座冷冰冰的城,那座埋葬数万鲜活生命的英雄冢。

    秦兵顺利抵达城下贴着城墙,将腰间准备好的绳索解了下来,十几个带有挂钩的甩了上去,牢牢挂在城垛上,铁石碰撞的刺耳声竟然未能打断韩兵的鼾声,士兵们确实累了。秦兵未听到城墙上有异常动静,嘴里咬着长剑,这才顺着绳索向城上爬去。哨兵被无声无息的夺去了生命,一切似乎太过顺利,秦兵已陆续登上城池,带头的千夫长小心翼翼的寻找着冯亭的位置,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及火光,秦兵看着熟睡的敌人不禁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刁斗声,及喊叫声:“夜袭!夜袭!秦军夜袭了!”

    城上一片躁动,随后便是混乱,秦千夫长未找到冯亭,只得下令各自为战,双方士兵混战在一起,韩兵睡意全无,但浑身酥软无力,战力不高。若非人多势众,怕是这股秦兵已经将城墙拿下。冯亭也在吵闹声中惊醒,积极组织众人围剿这股秦军,他望了望城下又看了看一片漆黑的秦军大营,便知这股秦军不过是来袭扰守军,并非大规模夜袭夺城,于是便下令全力绞杀,一个活口都不留。小小的插曲也让韩军亢奋起来,夜袭的秦军寡不敌众,渐渐处于劣势,被逼退到西南角上苦苦抵御着。

    “住手!我有话要问!”冯亭赶来,韩兵退出一丈见开。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老秦人个个不怕死!”千夫长大吼道。

    “我不杀你们,留你们带句话给你们将军!”冯亭抬手制止副将脱口而出的“为什么?”平静的说道。

    “好气魄!放我们回去?明日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那尔等可要全力以赴,我韩国好儿郎其实贪生怕死之徒?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如此伎俩非大将之风范,明日尽管攻城,我军将士人在城在,人亡城亡!”冯亭示意让出一条过道,继续说道,“走吧,送他们从城门处离开!”韩军虽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敌人撕成碎片,但将军发话,众人莫敢不从,只得让出一条缝隙,秦军只得灰头土脸的抱头鼠窜。

    “华阳君为何放他们离开,杀了他们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兄弟们,莫见怪。秦法云:凡战败者降敌者,一人有罪全家牵连。这便是商鞅当年定下的连坐律法,他们几个虽然活着回去了,但秦法不容也必然死于秦人之手,与其我们拼命相杀,不如放其归营,用敌人之刀砍掉敌人之头颅岂不快哉!”冯亭解释道,众人闻之,皆称冯亭机智过人有城府。

    第二天的战斗打得异常惨烈,冯亭原本手中兵力勉强维持四面城墙及城门防守,但张唐却玩起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佯装猛攻西门,待韩军集中兵力防守时,隐匿在东门的秦军又猛攻起来,几次都险些破城,时而佯攻,时而真打,实实虚虚,虚虚实实,让守城的士兵心力憔悴,勉强应对。冯亭更是指挥的捉襟见肘,拆西墙补东墙,折腾了一天,好歹算是守了下来,但伤亡的兵力竟然是昨日的一倍,没有民众的补充,韩军是死伤一个便少一个空缺,机动的预备军也都被安排在城池上把守。望着退去的秦军,冯亭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

    冯亭召集副将及一众千夫长于府衙议事,大家虽是疲惫,但两眼放光极为精神。冯亭见众人到齐,开口便道:“诸位将军,秦军可恨不多赘述,亭召集诸位是想议个章程,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对策。”

    “哼,这群龟孙子阴谋使坏,可折腾死老子了,华阳君您就下命令吧,要不我们也夜袭,搅他个天翻地覆,看他们如何猖狂!”

    “是啊,我们也主动出击,让他们知道韩国勇士不怕死!”

    “派我去,今天没杀痛快,我的大刀还没喝够血呢!”

    “安静安静,怎能意气用事,听华阳君有何指示再说。”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冯亭看着烛光下大家焦黄的而又充斥着伤疤的脸庞,内心一阵绞痛,说道:“诸位将军的心情,亭万分理解。只是夜袭秦营风险太大,只怕将军们杀得痛快,撇下我几千号韩国勇士的生命在敌营,岂不是得不偿失。”

    “华阳君,您就别兜圈子了,痛快的直说,上刀山下油锅,在座的各位兄弟没有一个说不字,也没有一个兄弟眨一下眼,您就直说吧。”

    “既然如此,亭欲想拨一千骑兵,带上战鼓分别在子时和丑时于秦营左右擂鼓,秦军出则我军退,不与之交战,如此反复两次即可归城。然后在寅时再派一支五千人分队直插秦军中军大帐,取敌将首级破局,趁势搅乱秦营,高都可保一时无忧。”

    “华阳君计策实乃上上策,痛快解气,让他们也常常担惊受怕的滋味。”

    “华阳君就下命令吧,我等必然不辱使命!”

    高都城北门戛然开启,一队骑兵呼啸出城分东西两个方向而去。韩军的反击便悄然酝酿。此时的张唐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明天便是攻打高都的第三天了,如若攻不下城池,如何面见左庶长及一班将领,蒙骜趁机岂不会羞辱死也。哎,冯亭这根硬骨头实在是难啃,攻城两日真是看得出不仅是条铮铮汉子,而且还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儒将,是值得张唐敬佩的对手。

    “将军,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硬仗要打呢。”点灯的侍从见张唐愁眉不展,问候道。

    “我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将军多虑了,连日苦战辛苦,必然是少了睡眠,伤了精神,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必然旗开得胜。”

    “然也。”张唐虽心有顾忌,考虑到明日决战,也就不多想。还是躺在床榻上,和衣而睡,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呼声。

    月明星稀,天地安息。清风徐来,草木无声。忽听一声梆子响,鼓声大震,喊杀声震得林中鸟雀骚动,更何况秦军大寨了。全营戒备,张唐从床上跳了下来,质问左右发生何事?左右支吾答道,疑似韩军袭营,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愤怒的张唐立刻派出精锐骑兵出寨反击,折腾了好一会儿,一个韩兵也没抓到,只得回来复命。未等张唐躺下,鼓声呐喊声又从四面八方响起,愤怒已经冲昏他的头脑,立刻下令反击,结果还是空手而归,一无所获。张唐这才明白这是冯亭在故意给他作对,晚上骚扰让我军休息不好,明日战力必然受影响,如此便会再拖一日。张唐索性下令除巡哨守卫外,其余将士不予以出战,安心睡觉。将令一下,众人也便安心入眠,鼾声很快就有节奏的响起。

    寅时将近,韩兵已悄无声息的摸到秦营木栅栏外,干脆利落的解决了门口的守卫及哨兵,众人便将绳索牢牢的勾住木寨门,只听轰隆一声,寨门被拉到,韩军蜂拥而至,四处开始烧杀抢掠,秦兵如同惊弓之鸟仓促应战,韩军千夫长不敢恋战,率亲兵直奔中军大帐而去,此时的张唐这才明白过来前两拨的袭扰不过是为这波进攻做铺垫麻痹张唐,哈哈大笑直称妙妙妙。不慌不忙的下令,堵住寨门关门打狗。随着秦军的不断加入,韩军骑兵的优势渐渐模糊,战马失去了冲击力,只得原地打转,很快就被稀释的只剩几百骑勉强抵抗。冯亭率领的大军在寨外猛攻,却丝毫无法攻破防线,只得眼睁睁看着深陷泥潭的千数子弟兵被无情吞噬。只得下令回防高都,等待天明。就这样一场两败俱伤的夜袭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