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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风雅

    自从赵胜领兵上党,蔺相如便没能熬过几天含恨离世,空档了好些时候,待赵胜铩羽而归,丞相之位才有了着落,毋庸置疑赵胜顺理成章由代理转为正式,统筹赵国政务,得胜而归众人自然是心服口服,可赵胜非但没能保住上党,而且还丧师辱国,这就不免引起朝堂上一度不满,尤其是以平阳君赵豹为首的平民派(蔺相如临终托付,赵豹与赵胜政见分立,故与蔺相如虞卿等平民派较好,蔺相如去世,赵豹扛起平民派大旗)强烈抵触,赵胜打了败仗自然理亏,朝堂上也少了许多锐气,不敢与之争锋。赵王丹自然是看在眼里,虽然心疼这个王叔,却也无可奈何。说巧不巧,秦国武安君白起这个时候来赵和谈,理论上来说赵王直接接见也就罢了,可赵丹想借此机会将赵胜扶持上丞相之位,毕竟对他而言,赵胜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值得重用,所以,一道诏书便将赵胜按到了丞相的位置,多有反对者,也被赵王以秦赵商谈,非丞相不得谈,而赵胜是战事的始作俑者,解铃还须系铃人,此重任还需他来解决,就这样,丞相风波才算平息。

    赵胜的隐忍换来的结果便是权倾朝野,且说平原君府对面的丞相府也就名正言顺的收入赵胜囊中,整条官道两侧近一半的府宅化为赵胜名下,有邯郸市民称此官道为“赵胜街”,意为嘲讽这位靠关系上位的丞相大人。赵胜既恨又恼,想着把这群嚼舌根的大嘴巴抓起来问罪,好在鸡鸣狗盗极力劝阻,说赵王能够在战败的情况下器重赵胜,就不会被这闲言碎语所迷惑,上位丞相那是得了实惠,外边的风言风语不过是羡慕嫉妒恨罢了,过阵子就会烟消云散,赵胜这才作罢。

    且说赵胜领丞相职务,开府办公,一应事务统统交由心腹臣僚及门客处理,自己只是抽时间将批阅的公文浏览一遍,对尚有纰漏的文件补充修改,再将个别重大事情呈赵王观阅,丞相作得甚是悠闲,一时间,赵胜府前门庭若市,投靠赵胜能人异士也有,地痞流氓也有,总之良莠不齐,鱼龙混杂,赵胜碍于面子,照单全收。

    这日,赵胜从丞相府批阅完公文,便向对门的平原君府走去,此时的他惬意非常,而他要去看看被自己强行邀约而来的尊贵客人,此时是否对自己服务满意。他对门前的一个公牌十分满意,上面写着:平原府上招贤能,丞相府中断公明。这是他最为得意的杰作,更是他身份的象征,每每看到这个公牌,他都会欣赏一番,然后大笑而过,今日亦不例外。

    “武安君,起居饮食可还满意?”

    “比起阶下囹圄,平原府堪称人间天堂哉!”白起放下手中的一卷逐渐,嘲讽道。

    “武安君乃是赵国贵客,岂可说是阶下囹圄。赵胜照顾不周,还望见谅。”

    “平原君不必如此自责,各为其主起自当理解,不知何日可放白起归秦?”

    “武安君就安心在我府上小憩,这才刚来就想着走,岂不是不给我赵胜面子,不如这样,武安君常年征战未必领会大梁繁华,今日赵胜做东,带武安君去感受一番。”

    “哈哈,平原君好意白起心领了,只是大梁的风花雪月不是我这般槽糠之人所能享受得起的吆。”

    “武安君怎可如此自贬,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邯郸不似咸阳那般拘谨,三教九流,商旅游士,包揽四方。城东有一作坊名曰:鼎香阁,是邯郸城一等一的风雅酒楼,琴棋书画,谈兵论道,宫廷秘事,坊间传闻,应有尽有。人云:入得邯郸知北方,进得鼎香晓天下。”

    “既然如此,那白起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也。”

    继大梁临淄大都会之后,邯郸作为北地联通中原枢纽,逐渐成长为文化与经济军事一体化的综合城市,商贩的流动带动了经济文化的发展,同样也带来了新的讯息,当地人称之为“信息流”。尤其是战事一起,各国云集的商旅便会将各自的信息流带到邯郸,同样也会从邯郸带走。而鼎香阁便是信息流的源泉——消息海。在其他都城都会有大大小小,规模不一的消息海酒馆,官办也好民营也罢,传出的消息无论真假,无论深浅,官府皆无权干涉查封。有的地方直接有官员或明或暗进驻专门收集最新情报报于君王,人人可以高谈阔论,畅所欲言,这样的地方被称之为法度之外之欢乐谷。

    鼎香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酒楼老板是个风**人,人唤外号:赵小姐。只见她肌肤水嫩如出水芙蓉,浓妆艳抹分外妖媚,身材凹凸有型令人垂涎三尺。搔首弄姿招揽生意甚是应手,据说她还和平原君赵胜攀上亲戚,七拐八拐算得上是远方表亲的表亲,赵氏宗谱上都查不到的女人,有手腕很能干,大家也不过一笑而过不与之计较。赵胜更是不敢得罪,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

    “吆,这不是平原君大人嘛,实在稀客,许久不见来看妹妹了,快二楼雅座。”赵小姐眼尖得很,一眼便看到平原君赵胜,上前迎了过去。

    “赵小姐,今日可要好酒好菜统统呈上来,今日胜是有贵宾招待。”赵胜尴尬的一笑,转头对一佝偻老人小声说道,“老板太热情,武安君就见怪莫怪了,今日只管喝酒散心。”

    衣带飘飘的紫衣仙子将二人引到二楼一间名为“天时阁”雅间,坐在“天时阁”可纵观酒楼上下绝无死角。赵胜不禁感慨道:“天时阁重在天数,时运所属也。武安君叱咤战场乃是天数,造访邯郸与胜饮酒于此亦是天数,天时阁审度天数,岂不是命中注定乎?”

    “白起信天,更信人定胜天。孟子那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起还是觉得有道理的,虽无颠倒日月之能,但还是想凭一己之力改革颓势,力挽狂澜。”

    “武安君一人可抵百万精锐,来,满饮此爵。”

    “好酒,不过比起我秦酒还是少了些锋芒。”

    “此乃中山酒也,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仪狄的后裔白狄部落建立中山国,酒名便唤作中山酒,视为国酒。后为武灵王所灭,中山酒也便沦落民间为大众所接受矣。”

    “如此,此间天时阁乃是赵国之天时也,灭中山拓野千里,武灵王当之不愧为一代英豪,干!”

    “今日鼎香阁之‘人和阁’有学子论道,尚未开篇,怕是武安君未曾经历过这般舌辩吧。”

    “既来之则安之,听听这般文人口中之冷暖世道。”

    “武安君可定一论点,交由老板娘公示,学子们辩论即可。”

    “既然如此,那便说一说长平攻守孰胜孰败?”

    “此话题太过敏感,不好不好,换一个吧。”

    “胜败之理你我皆在天数,人和阁学子游士口舌分析,岂会动摇王龁与廉颇将军之决战,不过戏言而已,祝祝酒兴足矣。”

    “既然如此,那便依了武安君,就以此话题,听一听他们心中之成败。”赵胜拍了拍手,门口的贴身侍卫凑上前,赵胜吩咐了一番,侍卫电邮明白跑下楼去支会老板娘,等待鼎香阁的舌战群儒。

    人和阁在酒楼一楼正厅最为显眼的位置,是鼎香阁最大的包间,可同时容纳四五十人不成问题,左右各有两排坐垫整齐摆放,中间留出两尺见方过道。主席位置面北朝南,案几上悬着一张小铜锣,这是主持人每每辩论遇到惊天妙语时敲响的,戏称彩锣,店家有约凡是有幸获得五次彩锣妙赞者,赏百金。众人皆在厅外等候,议论纷纷。

    “听闻此辩可是有纵横大师苏代出席,今日之彩头非他莫属了。”

    “苏代大师在邯郸呀,如此岂不是胜局已定。去年我见过苏代辩论,任你有百口,也是莫辩矣。”

    “有如此厉害?!今日可要好好领略一番。”

    “老兄稍安勿躁,今日莘莘学子云集,可谓群英荟萃,怎知江山代有才人出?”

    “难!苏代大师可是武安君苏秦的兄弟,亲得兄长传授纵横辩术,当年武安君就凭一张嘴拿下了六国相印,兄弟苏代岂输呢?”

    “只有拭目以待了。”

    铜锣一响,人和阁撤去屏风,众士子陆续进阁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满满当当,忽门外高喊:“名士苏代临门!”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通道供这位老人通行,待其坐下,主持人正襟危坐,宣读辩论规则:

    在座各位士子,小可在此宣读辩论要则,还请安静细听:辩题长平胜败。辩则为正反两方各派五名辩手当堂辩论,中彩头者为胜,轮番论辩。正方持赵胜,反方持秦胜。今日彩头为百金。诸位可有疑问?

    众人无异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