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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赵臣

    邯郸城赵王宫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之气。赵王对突如其来的北地喜讯还没缓过劲,宦者令便带着燕国使者走了进来,燕使也证实了雁门郡大捷的真伪。自上党之争以来,这还是历时两年来第一场大胜仗,赵王也不顾及带上王冠,穿上鞋袜,光着脚就跑向宗庙,向历代先王祷告,将这振奋人心的大喜讯告知他们,也保佑赵国能在长平取得同样的胜利。年轻的赵王走出宗庙,第一次感到君临天下的快感,虽然没穿鞋袜,黑色的大青石有些冰凉,但他还是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回到政事厅,毕竟燕使还被晾着未被招待。

    送走燕使,赵胜楼昌赵括等一班文武大臣便堵住宫门拜见赵王。赵王心情大悦,直接让众臣觐见,参拜过后,赵胜率先庆贺道:“恭喜我王雁门大捷,大扬国威。”

    “同庆同庆,没想到李牧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良将也,当好好褒奖。丞相可有建议?”赵王丹饶有兴趣的问道。

    “臣已将有功之人拟成手册,还请过目。”

    “嗯,可以,就按丞相的意思办。”赵王接过竹简,边看边点头,手里的和氏璧也被搁在案几上,见众人无动于衷,没有退下的意思,赵王问,“还有事吗?”

    “王上,以为我赵军如何?”

    “丞相为何如此发问?我大赵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一来,对外鲜有败绩,轮骑射轮战力当属佼者。”

    “那为何长平之战我军却步步败退,失了丹水西壁垒,又折了不少兵马。”

    “丞相的意思是......”

    “廉颇拒不出战,被动应敌,才置我赵军如此尴尬境地,实乃畏秦如虎所致,还请王上降廉颇怠慢之罪,换将长平。”赵胜想着廉颇上党不救,怒火中烧的说道。

    “廉颇乃是先王惠文王所倚大将,先有破齐扬名,后辗转四方攻齐破魏战秦,攻城略地皆为胜仗。他是我大赵数一数二的大将军,眼下廉颇都不能胜秦将王龁,那还有何人能胜之?”赵王忧心忡忡的问道。

    “王上以为雁门郡郡守李牧如何?”

    “李牧未尝与秦人交战,秦人不似匈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仅靠雁门大捷不足以断定能胜王龁,王龁素有’小白起’之称,倘若替下廉颇换上李牧抗秦,寡人不自信也。”

    “李牧果真出人意料,然对阵王龁确实胜负难料。王上以为赵奢将军如何?”

    “赵奢?自然是替代廉颇掌控长平的不二人选,然而赵奢将军亡故,何以对之?”

    “赵奢将军屡建战功,麦丘破齐,阏与破秦皆是扬名之战,是故王上封其为马服君。”赵胜给楼昌使了个眼色,楼昌侃侃而谈,“如今赵奢将军虽不在,但小赵奢将军,即王上后封的马服子赵括还在。”

    “奥?赵括!”赵王眼睛一亮,陷入深思,“赵括将军未经战阵,尚需锻炼方可。”

    “王上此言差矣,赵奢将军的两场战役皆有赵括将军参与,不可说是未经战阵,反倒是饱受历练也。”

    “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赵括,你来说说原由。”

    “启禀我王,括不敢代父领功,不过小小建议罢了。”赵括出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麦丘之战本易取胜,然有墨家游侠帮助,白日守城晚上袭扰,企图疲惫我师,所以迟迟未能拿下。括替父寻城,见城墙上的守卫面瘦肌黄,估计城内粮草殆尽,于是建议父亲善待俘虏,围而不攻。被放回的俘虏带上感恩父亲恩德,杀死守城齐军,献了城池。”

    “原来如此,那阏与之战又与你何干?”赵王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

    “王上可还记得’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名言乎?”

    “如何能不记得,此言亢奋人心,不亚于孙武之兵说。”

    “启禀我王,此话乃是括之所提,后父亲鼓动士气,后才传扬开来。”

    “不曾想虎父无犬子,赵括将军竟有这般才识。只是.......”赵王还是犹豫不决,“这样吧,召廉颇将军回来议事,在满朝文武面前说服大家,寡人便命你为大将军,赴长平对战秦军,如何?”

    “谨遵王命!”

    赵王宫,廷议。

    “廉颇将军,你与秦军在长平已是对峙两年,可有破敌良策?”赵王迫不及待问道。

    “启禀我王,秦军进攻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毫无松懈之意;防守时静若处子,固若金汤,看不到破绽,是故老将以为防守为上,待秦国有变方有战机。”

    “老将军以为还需多少时日可退秦军?”赵胜问。

    “少则三月,多则一年,秦军必退!”

    “老将军为何如此自信,难不成这秦王给你说了?”

    “平原君何故戏言,秦赵两国对峙长平,只要我军不出,秦国便拿我没办法,多一天便是多一天的钱粮,秦王在长平寸步难进,一点好处得不到那他就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老将军天真了吧,得不到好处就撤兵的话为何还僵持两年这秦王还不退呢?”赵胜嘲笑道。

    “老将军可知我赵国已无粮?”赵王忧心忡忡道。

    “老将知王上为难,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廉颇斩钉截铁的说。

    “难道我赵国就要被活活拖死在长平吗?老将军以为转守为攻如何?”赵王穷追不舍。

    “毫无胜算!”

    “为何?”

    “其一,我军大部分为骑兵,如果我军转守为攻,需渡过丹水,却不说秦军会不会设伏阻击,就算顺利过了丹水,长平四周皆为山脉高地,骑兵堵在山坳里,完全失去骑兵优势,与秦国以步兵为主的锐士作战,绝无胜算。其二,将士苦守长平,食不果腹士气低落,守倒无妨,攻则气力不支也,战之不利,于赵大损。”

    “我大赵已是生死一线,奄奄一息,老将军可有其他办法,给赵国一条生路,将军可知国人已啃吃树皮草根度日。秦国再不撤军,赵国就真的完了。”

    “请恕廉颇无能,找不到破敌之法,令主上添忧。”

    “寡人再添十万精锐,可主动出击,击退秦军?”

    “廉颇只有五成把握,胜秦皆在意料之外。”

    “寡人撤出十万赵军回归农桑,可否?”

    “不可,丹水防线及百里石长城皆为抵御秦军之重要屏障,战线之长非十万不足以全顾,机动组兵力分四处:将军岭与韩王山间、小东仓河与大粮山间、大东仓河与圣佛山间各伏三万以为策应补充;大粮山为我军屯粮之所守备一万,已是捉襟见肘,若要撤军,只怕防线有漏洞,秦军攻我,难以应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横竖都是死,倒不如主动出击,至少将军还有五成胜算。”赵胜出列慷慨激昂道。

    “平原君好气魄,战阵之事廉颇将军都无法把握,你这主动出击分明就是意气用事,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岂能是你这一句豪言壮语就白白葬送?难道上党败局平原君已经忘了吗?”平阳君赵豹反驳道,气得赵胜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不知虞卿大人的合纵大计游说如何?”楼昌作为和事佬,见气氛剑拔弩张,立刻转移话题道,众人也随着话音落定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虞卿,虞卿说道,“启禀我王,联络的韩魏两国本是同意出兵助赵,然郑朱大人出使秦国议和之事被秦国大肆宣扬,韩王和魏王担心一旦秦赵谈和,韩魏出兵便是挑起战事,秦军倒戈反攻,韩魏有灭国之危,是故不敢出头。倒是楚国之志始终未变,愿出兵十万收复鄢郢故地,与我军呈南北呼应。”

    “有楚国做盟友,胜算还是打了许多,秦国两线作战,必然兵力匮乏,捉襟见肘,这般的话廉颇老将可有胜算?”赵胜急忙附和道。

    “两线作战乃是秦国,而非王龁军。若楚国真的出兵攻秦,必会对秦王造成压力,长平之战秦军主动撤出的概率便会大大增加,届时寻得战机,顺利的话迎头痛击可取得全胜,反之则保存实力,长平无虞。在全局上是有利我赵国,然战争非同儿戏,王龁治军严谨,想占他便宜实属不易。”

    “老将军的意思还是守?”赵胜不屑。

    “平原君不要拿万千将士和千里赵土做赌注,廉颇将军虽然不一定能取胜,但我赵国依然是中原最强,秦国以后也会忌惮三分,老将军以守为攻乃是保险之策,理智之举,臣赞同老将军之决定,守长平,等楚兵,观时局,战秦军。”赵豹信心满满谏言道。

    “诸位之言,寡人自然知晓,然赵国可有多少时日可与那秦国耗下去?三晋本不同心,燕齐更是虎视眈眈,我赵国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要关头了,进攻,确实有风险,一旦兵败必然导致我赵国危亡,然而秦国士兵一样艰苦,情况比我赵军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要对自己多一分信心。”赵王苦口婆心道。

    “请恕老将无能,如此旷古大战,廉颇不敢拿二十万将士生命开玩笑,若王上执意进攻,还请换将,否则,老将依旧以守为攻!”廉颇坚定说道。

    “廉颇你大胆,知道这是要挟我王乎?还请王上定廉颇轻君之罪,斩首以儆效尤!”赵胜见缝插针添油加醋道。

    “廉颇老将那是实话实说,把廉颇将军替换下来,让平原君去领兵与那秦军厮杀啊?!”赵豹更是寸土不让。

    “你......”赵胜语塞,“臣向我王推荐一人可胜任长平主帅一职。”

    “何人?赵国还有比廉颇将军更有威望,更有能力的大将?”赵豹不屑道。

    “乃是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将军。”

    “乳臭未干得人毛头小子,如何与秦国名将王龁对战,只怕是羊入虎口,正合敌意也。”

    “二位大人,消消气,不如让这赵括赵将军到这来辩上一辩,若有真才实学,自然有王上定夺,若只是初出茅庐,毫无本事自然也就无缘长平主帅,还请王上圣裁。”楼昌见两方剑拔弩张,缓和的说道。

    “二位以为如何?”赵王问。

    “谨遵王命!”

    “宣邯郸大营副将赵括将军觐见!”侍人见赵王示意,尖锐的声音刺穿大殿,传到门外。

    宫门被推开,只见一身材魁梧白甲小将迈着大步,走向前来,单膝跪地,高呼:“我王万年,赵国万年。”

    “马服子请起,今日宣你进殿,是想听一听你对长平之战的看法,你可直言不讳。”

    “喏。”赵括起身,“启禀我王,各位大人,括以为长平之战必败无疑!”话音刚落,众人皆惊得脸色苍白,不敢说话,赵括见状,不慌不忙解释道,“臣闻将相和睦则国态安稳,君臣同心则所向睥睨。然今臣官我朝堂之上,主战主和,主守主攻,各执其次,一片混乱,臣不得不担忧长平之战不是败在战场上,而是败了朝堂之上。”

    “马服子有话直言,今日便是定一定我长平战和攻守大计,无论最后是何结果,我赵国上下必然心往一块想,力往一块使。”虞卿沉稳的说道。

    “臣以为廉颇将军之长守之法是为胜秦之上上策,然有三忧:一者,忧粮,秦国开辟蜀道,将巴蜀存粮运往长平以解燃眉,而我赵国粮草殆尽,无以长守。二者,忧兵,缺粮则无兵饥,兵饥则无力,时间一长,军队便会缺乏生机,士气低落,想要战胜强敌,难上加难。三者,忧战,秦之锐士,天下第一步卒方阵,较我之铁骑,刚好是矛与盾之决战,然长平却局限骑兵机动性。如此三忧,想必也是廉颇老将最为头疼之事也,是故宁可死守,亦不主动出击,以免秦军胜而夺垒,进而攻地。”

    “马服子所言非虚,然可有应对之法?”廉颇附和道。

    “速战速决!”

    “可有取胜之策?”虞卿问。

    “狭路相逢勇者胜!”

    “胡伤非比王龁,单凭一个勇字是否太过牵强。”虞卿继续说。

    “如此括自然知晓,臣以为长平守了两年,从未主动进攻,秦人一定以为我赵军胆怯不敢出击,此时正是秦军最为松懈之时,臣可保证,若为出击,必然可获全胜!应对长平战局,括有十六字方针:正面出击,辅以奇计,骑兵主战,弓弩策应。”

    “还请赵括将军拆解。”虞卿说。

    “正面出击,辅以奇计。便是配合偷袭,主力直接压上,不予以秦军喘息机会,一鼓作气,击溃王龁军。其中若有变故,或战或退,或诱敌或袭扰,可随机应对。”赵括解释道,“我军以骑兵为主,当以发挥兵种优势,强占有利地势,弓弩居高策应。骑兵呼啸冲击,打乱秦军阵型,短时间内王龁如何调度二十万大军应急?有备对无备,骑兵对步兵,是括取胜之关键,还请我王及诸位大臣定夺。”

    “如此廉颇老将亦能做到,然迟迟未动是为何?秦军在上党和丹水西岸节节胜利,我军亦有全力抵御,结果仍是如此。赵括将军未免太过自信,难道秦军会伸着脖子等我们来砍?”赵豹一脸不信。

    “平阳君这是畏秦如虎,胜不信秦军能够两年如一日,日日全力防御,胜到时以为赵括将军的出其不意,主动进攻是大有胜算的。廉颇将军以为呢?”赵胜辩解,反问道。

    “话虽如此,但秦军高筑壁垒,兵力部署,防御体系,皆未可知,发动偷袭确实会对秦军造成一定伤害,然想要把二十万秦军大败击退,仅凭这一波偷袭难以服众。更何况,万一壁垒不破、秦军埋伏、尾随渡河重重可能,可有细节规划?”廉颇忧心忡忡道。

    “将军可知战局瞬息万变,括只有八个字:审时度势,随机应变。”

    “呵呵,如此廉颇无话可说。”廉颇无奈道。

    朝堂上一度陷入寂静,赵括神定气闲的看着赵王,等待赵王问话,赵王见众人不作声,问:“如果让马服子对阵王龁,可有信心取胜?”

    “若是武安君白起统兵,括不得胜,若是他人,括当全力以赴。”

    “赵括将军你回去将长平具体攻守写成战表呈上,寡人再好好琢磨琢磨。”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