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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邯郸

    范睢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苏代的话——“武安君这些年来东征西讨,为秦国攻下了七十余座城池,南收鄢郢,北定上党,又打败赵国四十万大军,即便是周公、召公、姜太公的功绩,也不过如此。如果他再攻破邯郸,灭亡赵国,秦王势必让他列三公,在您之上。请问您愿意这种情况出现吗?”始终萦绕在他脑海中,思来想去心中不服,明知道是被利用,可顾及自身利益又不得不低头。第二天一早便进宫面王。

    秦昭襄王虽是六十六岁高龄,精神倍加,焕然一新。今天竟然破天荒与后宫妃嫔在安乐宫喝酒赏舞,嬉戏打闹。范睢几经打听,七拐八绕这才找了过来,范睢有些尴尬的站在堂前思索着如何说辞,秦王推杯换盏,眼神余光刚好覆盖到他的角落,于是热心招呼坐下一起开心。范睢找了个空地,一脸不悦的喝着闷酒。秦王推开怀里的美女,嘲讽道:“丞相,何故拉这么长的脸扫寡人之兴?”“老臣不敢,只是这外头两只太阳,热得老臣实在是受不了。”“啊?两只太阳?寡人为何没有看到。”“还请王上屏退左右,老臣有话要说。”“都退下,宫外十步不得有人!”秦王表情严肃,身边的妃嫔太监舞女不敢怠慢,一窝蜂往外跑,见最后的太监把门也带上,范睢这才开口,“搅扰我王,老臣罪过,不过有一言不吐不快,还请我王决断。”“丞相讲。”“我王放纵武安君覆灭赵国,必然会激起六国合纵,平时小打小闹各国尚不在心,如今长平之战苦熬三年,武安君一朝杀了赵军近五十万,国民举国庆祝,其名声与威望不亚于当年的......”“说下去。”“当年的四贵!”“放肆!”秦王怒火中烧,拍案咆哮,吓得范睢从坐垫上滑落在地,爬到秦王面前,颤颤巍巍的回禀,“我王息怒,老臣并非有意提及此事,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眼下武安君功高盖主,国民和军中威望甚高,若不假以约束,秦人只知武安君而不知秦王,我王危矣!”秦王狠狠的喝了一鐏酒,重重摔在案几上,“你说,事到如今,当如何善后?”“长平打了三年,我秦国国民紧衣缩食熬了三年,将士们在长平也苦了三年。如今长平打胜了,是时候休养生息,与民同乐了,家中之父母早已翘首以待。秦国的千里良田荒废太久了,是时候交农于民了。眼下韩赵两国已派出使者乞和,土地金银美女那还不是权看王上心意,这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得到的,诸国也记着王上的好,日后尊王也好,统一中原也罢,再也没有可以抵挡我军锐士的国家,何不慢慢收拾他们。谈与不谈权看王上,使者就在殿外候着。”“丞相言之有理,合议之事交由丞相操办,至于武安君,寡人再想想。”

    赵国使者楼昌,韩国使者阳成君在丞相府前逗留多日,迟迟见不到范睢的面,急得团团转。苏代的投石问路让二人心中一稳,本以为可以顺顺利利的将这个差事完成,却不知范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迟不露面,反倒是心里没有了底。兜兜转转已是守了多半月过去,丞相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托病不出,家老实在看不下去,指使家丁在门口支了个凉棚,提了两壶茶水招待二人,楼昌抓住机会,狠狠往家老怀里塞金饼,阳成君见状,紧随其后,直到家老袖子里无处藏匿,这才随了句,“还请家老费心,引我二人见丞相一面,小小心意,不成敬仰,还望成全。”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手软。拿了人家礼物,帮忙传话定是尽心尽意,一连三日皆是如此,范睢本就是睚眦必较之人,耐不住家老如此软磨硬泡,再加上楼昌长平之战前忙前忙后投诚于他,也算是应侯党的一份子,当给面子,于是先单独召见了楼昌,然后是阳成君。

    那夜,丞相府秘密接收了十几辆装满大箱子的马车,叮叮当当搬了好几个时辰。

    第二天,范睢带着楼昌和阳成君觐见秦王,寒暄过后,阳成君首先表示臣服之意,虽然秦韩无战事,但为表示诚意,愿意将垣雍割让给秦国。秦王自然是乐于接受,毕竟主动送上门的肥肉,不吃白不吃。说了一通假正经:秦韩本是兄弟之国,相互帮衬那是自然,韩王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君王,若有难处秦国定然举国相助。闲暇无事之时,邀约韩王来秦国游历。说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感动涕零。阳成君自然是一顿吹捧秦王大度,秦王英明。待范睢在两国国书上用过玺印,这才长舒一口气,使命算是完成,礼仪过后这便自行退场。偌大的秦王宫瞬间静得要死,秦王轻蔑的看着楼昌,作为胜利者的傲慢,隔着数丈远,楼昌都能嗅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堂下何人?”“秦王万福,外臣楼昌,奉赵王命出使咸阳。赵王言长平之战错在赵国,还请秦王宽宏大量,召回武安君,放赵国一马。”“楼缓丞相安好?”“安好,一切安好。”“楼昌啊,你要多学学你这兄长,寡人还是比较讨寡人欢心的,你知道寡人为什么喜欢他?”“外臣不知,还请秦王明示。”“楼缓是寡人的丞相,而你却自称外臣。”“这......”“寡人就一句话。”“还请秦王发问。”“楼缓的楼和楼昌的楼是一个楼吗?”“这......”“回去好好想想再来回答寡人,今日寡人累了,你就先退下吧。”“喏。”楼昌有些迟疑,面对秦王当面质问,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悻悻离开。范睢立在一旁,欲言又止。秦王撇眼一看,笑着说,“丞相啊,楼昌是你的人,寡人知道,今日试他一试罢了。议和可以,但得等,等到东取武安、西取皮牢、北占太原之时。”

    赵使的嘴终究是没能拦住武安君的铁骑,白起的两路犯赵大军皆有了进展:王龁挥师西进,皮牢、平阳、高粱、杨氏县、伊是等五县皆望风而降,王龁不费一兵一卒便将秦国旗帜插在了城头,修整数日兵锋直指阴、彘、百邑三县,没曾想这次竟然碰上硬骨头,百邑县令竟鼓动县民守城,说服阴、彘二县组成千人敢死队,在霍大山伏击秦军先锋,硬是打得五千秦兵丢盔卸甲,仓皇而逃,短暂的胜利让三县军民更加坚信当年齐国即墨营县两城复齐不是传说,如今赵国尚在,秦国不比六国,三县齐心如何不会抵挡王龁的区区六万秦兵?就这样,王龁与三县纠缠半个多月这才跨过这个坎,上党余城虽有抵抗,却都灰飞烟灭。司马梗打太原,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打到武安,武安城,城不算大,却作为拱卫邯郸的门户城高墙厚,若是兵力足够,想要破城无三五年功夫确实难啃。今时不比往日,赵国的男人都死在了长平,而守城的皆是老弱病残,鳏寡孤独者,可谓全民皆兵。自赵孝成王颁布死守邯郸,抵挡秦兵。各地的勤王之师皆纷纷往邯郸、武安、番吾增兵。武安军民信心大振,司马梗强攻多日,竟是一兵未能爬上城头。后采纳蒙骜提议,先绕过武安,先将通往邯郸途中的马服山和锡山占据,兵临邯郸城下,留蒙骜五千精锐继续攻打武安。武安君的大部队已经开到武安城下,见司马梗已移兵至马服山与锡山,只留了蒙骜继续作战,于是把蒙骜叫了过来,将自己写的手书送进武安城,武安城守大惊,连夜组织军民后撤,退往邯郸。第二天武安城只剩下一座空城,武安君兵不血刃拿下了这座坚城。原来,白起信中说道:武安城小,难挡大军,徒作牺牲,实在可惜。今白起命全军停止攻城,放城中军民逃生,不犯秋毫。过时则鸡犬不留,白起手书。

    白起骑着马浩浩荡荡进了武安城,看着满目疮痍的城池,白起内心五味杂陈,却也不好说什么,忽闻得一股饭香,肚子也随之咕咕响起,不由自主嘀咕了句不知何物如此勾人食欲。蒙骜在一侧,立马吩咐士兵寻找,一番折腾过后,蒙骜捧着一碗菽饭呈了上来,上面的烤肉皮黄肉白,松软筋道,确实散发着别样的味道。白起尝了尝,点点头表示好吃,问是否赵国小吃,蒙骜躲躲闪闪不想回答,白起追问,蒙骜这才说出实情,原来这碗饭叫做白起肉,赵人为表达长平愤怒,将比作白起的生肉放在火上烤,然后埋在菽饭下,蘸上各种佐料拌食。白起吃得津津有味,听完蒙骜的讲解,甩了句这饭还不错,便驱马前去。

    赵国,一片混乱,好像四处都在打仗,韩上党尽数归秦,赵上党也面临着战事,更可怕的是白起的军队已经往东开拔,打到了武安,再往东打,那可就是邯郸了。还未从长平惨败的阴霾中走出来的国人,再次陷入生死危机。邯郸人,骨子里散发着高傲和血性半牧半农的北地人,眼下纷纷拿起手中的农具自报奋勇守卫邯郸,邯郸城还没关,背着农具涌入城内的赵人与大车小车装满宝物的出城避难商人形成鲜明对比,真是人心可畏,人心可恶也。

    赵王在群臣的劝谏下,重新振作起来,一改往日颓废,携一众文武大臣跑到城墙上搬运备战的石块滚木,几日下来吃睡一起,君民同心,战心高涨。虽说赵国这个昔日的铁老虎,眼下只剩下空壳子,但在廉颇三个月的惨淡经营下,邯郸勉强组成六七万的守备正规军,稍稍安了众人的心,可白起号称三十万的秦军压过来,能否守住邯郸实在是让人不敢想象。

    赵王丹尚在忙碌着,虞卿慌慌张张一路打听找到了灰头土脸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送到他手上,赵王没有放下手里的石块,依旧是在忙碌着,招呼他读出来,虞卿展开白起送来的战书,悄声对赵王丹说,“王上,当众不宜宣读,您还是看下吧。”赵王看了一眼真挚的虞卿,接过竹简,脸色越看越难看,看毕将竹简又递给虞卿,说道,“没想到白起来得这么快,他是铁了心要灭我赵国啊。”“王上莫要担心,魏王已经派大将晋鄙率十万魏武卒屯兵邺县,随时都可以出境援我。另外春申君已说服楚王,愿起十万精锐驰援于赵,不日出发。只要我们咬牙坚持住,白起就不会得逞。”“虞卿啊,他们的兵也就是止步于赵境了,若是来救,早就到了,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们是真被打怕了。”“我王切莫自暴自弃,只要我军能守住邯郸,拖疲秦军,楚魏联军才会出动,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的。”“虞卿,这样,你去从国府中拉十车珠宝运往邺县犒劳魏军,若是晋鄙能来,高官厚禄寡人不吝赏赐。”“喏。”“另外,教丞相把秦质子异人一家,拉到东门,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