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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都生了

    第一次冲击来自身侧,如狗血剧一般,一辆泥头车准确无误地撞上了前一秒还在低头滑动手机屏幕的单尹,但在那时,本应到来的疼痛被飞出的身体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不论是的脑子还是神经都是如此,就连周围其他人的目光也没有及时地给予这场事故正常的反馈,不过对单尹来说,这并不重要,还好和这辆货车的吨位差距足够大,相信自己就算被撞出斑马线,一会到来警察也不会得出一些荒缪的结论。

    第二次冲击则来自背部,在半空中不自然转体不知道多少度后,单尹的身体终究还是划过一道弧线落了下来,这很符合他心目中死狗的形象,无力的手臂因为关节的限制诡异地甩动着,连哼哼唧唧的打算都因为脑子过于混乱而无法发声,奇怪的是,他倒有足够的理智想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三次冲击则在单尹的预料之中,当身体终于被动能抛弃后,疼痛如约而至,这种感觉不由又得让他想起了电视上治疗关节炎的广告,由被冲击粉碎的身体组织开始,各种各样的疼痛一波波地向周身传递很快就让他失去了感知其他事物的能力,在这之中唯一能还让他感受到差异的只有从腹部向身后蔓延的说不清是热还是冷的暖意,这让他难得地安心了下来,虽然他也能大约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在躯体和四肢都脱离掌控的现在,他又能怎么办呢?

    要说之前他没有挣扎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就算能做的只是靠走神瞎想不断刺激自己的大脑,但他还是努力撑着没有让它停摆。但现在这不断扩散的温凉之感反而让他没有了负担,睡吧,趁着还能把睡觉当成奖励的时候赶紧睡,不管之后情况好坏,下次睁眼反正又能活蹦乱跳的。

    当然,虽然自己现在闭眼躺平了,但单尹还是希望医生看在自己主观上不想死的份上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

    科伦特-瑟菲斯王国,伊顿准子爵领。

    春末夏初,在双王国意味着一年上流社会社交季的开始,经过寒冬的封闭和春季农忙时节的督察,贵族们终于在名义上空闲了下来,而为了应付这段在无所事事之后长达几个月的新的一轮无所事事,各位贵族只好从全国各拖家带口地奔去首都长住以打发时间,而即便是部分没有条件的,也会尽量租个不大不小的房子,以保证社交密集的前几个月自己能随时到场。

    不过对刚刚被封在伊顿领没几年的弗拉德一家人来说,今年这个社交季,至少交际最多的前一两个月,是与他们无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子爵的二夫人要生了,一家子舍不得丢下。

    伊顿领的子爵海因兹·克劳经营这片封地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六年前他都还是区区一名骑士。在如今这个时代,一家日子还算宽裕的男爵家都未必能有经营着织机工厂的工厂主过得好,而他一个骑士家庭出身的假贵族也就只能说在大部分时间不用为温饱发愁而已。

    出生于这种环境中,伊顿子爵的富贵路自然也是经历了一番挫折,不过他总的来说还算幸运,有自己的能力做基础,还站对了队伍——他们对面的操盘手刚好得了失心疯,放着好好顺位第一的大王子不当,反而要做一个在战争中勾结敌军坑害弟弟的丧德长兄。

    不过这种事做了也就做了,这个国家几百年的时间里王子们的兄友弟恭终究是稀罕事,可惜做得不仔细,不但让人活着回来了,还给一个大嘴巴的敌营指挥官一起带进了坑里。

    冗事不提,在这场战争里,伊顿子爵不单护主有功,而且敢闯敢拼,连对方请出的魔人都被他的军队活生生地耗死,这次战役为王国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基础,而为王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海因茨也直接越了三级当上了准子爵。

    不过比起这些,在国内,这样一位公众人物最为众人乐道的还是他的爱情史,王国无论在法律还是舆论上对一家之主在同一时间能有几对婚姻关系没有任何限制,开放对象甚至无关性别,只要你好我也好,那大家都很好,不仅会被王国户籍司授予荣誉称号,还会被街坊邻里拿出来作为案例仔仔细细地剖析剖析。

    不过要是处理不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普通家庭而言,虽然大家也承认人心有先后,但无论亏待了哪一方,都难免要背上治家无能的名声,既然管不住,一开始就被结不就好了?街坊邻居又没亏待你,为什么半夜凌晨还得看你们家大吵大闹扯头花。

    放到贵族身上那就更苛刻了,双王国不承认妾这种身份,无论有几个丈夫或者妻子,只要你一死,他们站在法庭上讨论财产和权利关系时都是平等的,因此,在枕边人个个都是明媒正娶的情况下,其他人自然要对女婿和媳妇认真审查,万一被亲家过河拆桥,用完了就扔,可不是赔进去一个女儿或者儿子这么简单,说不定过个几年第一顺位继承人就轮到了外人。

    而既然能单独被拿出来说,自然是因为伊顿子爵在这方面也是王国的模范,第一位妻子是他在军队的战友,光是一对俊男靓女普普通通地日久生情就足够让人羡慕了,更难得的是这两人还真正地一同出生入死过。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两人的逸事就会出现在全国的歌剧院里,现在还没出可能是因为伊顿子爵刚当上真正的贵族,还拉不下脸来对着自己的文艺圈朋友吹牛逼。

    而第二位妻子则满足了众人对浪漫的另一种幻想,唐唐温莎公爵之女为了爱情把自己老爹和大哥打得鼻青脸肿逼得老公爵承认自己的婚事,放在自家自然是胳膊肘往外拐,但在自家以外,大家都爱看啊。

    虽然男女有别之类的观念因为战事等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现实需要摁了下去,但在儿女情长里,大家还是习惯了女性的弱势,放在贵族圈子这种保守思想的大本营里那就更是如此了,而伊顿子爵的二夫人这一场闭门格斗技表演宛如平地一声惊雷,推动了不知道多少有识女性迈出了斗父揍兄的第一步,连不少男贵族如今看到温莎公爵都要当着他的面称赞几句他的女儿,逗逗老公爵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表达自己对进步思想的支持态度。

    而在这之后另一件事更是让老公爵觉得面上无光,血剑公这个全大陆独此一家的外号本来是老公爵靠着马上功夫一个人头一个人头地割下来的,不过自从那一顿暴揍之后,其他国家立马就把这个外号挂在了替父上前线的二夫人名下,个别想做区分的也只是在这三个字后面加个“女”字,这可让老公爵急了眼,差点重新披甲上阵。

    而就算这样被拂了脸面,也老公爵也没从此和二夫人恩断义绝,被动默认了这桩婚事后,温莎公爵还是仁义地帮了这一家子一把,以二王子媳妇熬成婆的兴奋劲,他本打算直接封个子爵给海因茨耍耍,这个想法虽然大家都能理解,但却不能接受。

    一字之差在职场上的差别总是巨大的,没有准字代表着权责对等,多了准字就得拿着低一档的封地干高一档活,看着似乎不公平,但伊顿子爵凭着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实现了其他中小贵族直到家族绝种都可能实现不了的阶级跨越又有什么公平可言呢?打胜仗是了不起,但没有这群老贵族几百年如一日地往自家土地上砸银子,你又凭什么去打。其他人从祖上混到现在既没绝嗣也没搬家,不说从未偷税漏税,至少对王国是一片赤诚吧?

    要不是温莎公爵提前把这个议案摁了下去,海因茨的高升之路也就到头了,毕竟如今想要成为子爵之上的大贵族,还得贵族议会批准才行。

    到这还没完,双王国封爵给地不假,但爵位等级名义上是按人口算的,但凡心里有点奋斗目标的贵族都肯定不愿意坐吃山空,放到如今大家地里的实际户口或多或少都有些逾矩,这也是当初定下规矩的那两位大王的算盘,只要君臣和睦那就按面积算,要是不合了就查查户口,要是贵族之间不合了,那也可以悄悄去对面家里查查户口,查完再给两位大王打报告嘛。

    因为这个问题,王国内还打过几次,在王室和贵族的拉锯下,大家现在也捣鼓出了一些潜规则,上面说的议会就是在这之中边打边谈捣鼓出来的,新贵族得了王室赐的爵位只是第一步,想要地还得自己和邻居谈,要么花钱要么花人情,至于想往上爬拿更多的地,那就走议会吧,反正大家有的是时间扯皮。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让女儿自己去创业是不可能的,老公爵直接从自己的金库里掏出了一张地契作为嫁妆送了出去,子爵的新邻居们看到他的岳父这般实诚,连大头都出了,也不好不给公爵面子,各自在周边抖出了点边角料帮伊顿子爵拼出来了一块封地。

    对老公爵而言,为女婿一家处理邻里关系倒是其次,毕竟他都表了态了,自然不会有人欺负到他女儿头上。但对内就难说了,万一女儿在家里受先进门的那位欺负了怎么办?老公爵虽然不能让子爵和大夫人离了再重新结一次改改排序,但这块地送了之后,只要他们还想要住在这,女儿在家里的话语权就不可能低。

    只可惜公爵这番想法对女婿一家来说倒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夫人去年刚生了长子,今年二夫人就大着个肚子床上躺着了,看这速度,哪还需要两位妻子勾心斗角?连府里的下人都称赞子爵不光工作努力,连工作之外的时间都勤勤恳恳,不愧是户籍司公告全国的治家模范。

    不过一向和和气气的子爵府邸,此时也难免因为接生焦虑了起来,不光子爵站在房门外走来走去,连大夫人都把长子交给了女仆,两只手像在洗抹布一般一会捏紧一会又松开。

    子爵走着走着看到妻子甚至比他还揪心,只好停下来安抚说:“梅琳娜,你是有过经验的,如今又不是几百年前,又何必如此紧张呢?现在亨利也在,一定出不了问题的。”

    对此,梅琳娜只是白了他一眼,“没问题就好了?海因茨,你又没生过,是痛不到你身上。艾丽要强,肯定不会喊出来,现在房间里面不声不响的我才心疼,要不是麻痹术对孩子不好,我都想现在冲进去给她娘俩用上。你这哒哒哒地走在外面也让人心烦,倒不如下去陪亨利。”

    “行行行,我算多嘴。我肚子没大过,我才是外人。”

    见自己好心只赚回来几句反呛,海因茨尴尬地把身子转了回去,两只手背在背后和梅琳娜一起捏了起来,再也不敢出声。

    自己这妻子平时哪都好,本来就是照顾人的性格,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喜欢喜欢她。只是心情一糟起来就喜欢怼人,搞得她心情一糟这件小事越来越不简单了。就像现在,在楼下等着的医师朋友,也就是那个亨利,愣是死活都不愿意在这时候上楼。

    就在海因茨按捺不住焦虑准备再度抬脚的时候,一阵比在场两人心跳还快的脚步哒哒哒地传了过来。

    “艾琳薇儿!艾琳薇儿!我受苦受难的——”

    这般有气势的出场在子爵府可不多见,只可惜来人的激情还没释放,就看到了皱着眉头盯着他的梅琳娜,熟悉流程的他还没等梅琳娜开口,就一边喘着气,一边把手掌立了起来示意梅琳娜,然后非常迅速地用空闲的左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一系列动作结束后,梅琳娜也没有深究,又把身子转向了艾琳薇儿的卧室。

    “黛西,怎…,怎么样了。”

    看到梅琳娜不理他,这个跑得衣服全是褶的客人只是扫了一眼海因茨,就细声细气地找上了身边还抱着长公子的女仆。

    用眼神询问了海因茨之后,女仆抱着大公子也不敢弯腰,微微低头回答说:“索罗斯大人,专科医师刚进去不久,还请耐心等待。”

    来人是二夫人的长兄,就是当初被二夫人揍的那个,二夫人的兄长不算少,但在当初二夫人表示想要和海因茨结婚的时候,只有这一位二话不说就跳出来反对,甚至比老公爵本人还快了那么几秒,老公爵之所以反对这门婚事,一是觉得女儿下嫁会影响家族的声誉,二是怕她被欺负,还算过了脑子。

    但索罗斯不一样,他反对这门婚事只有一个非常单纯的原因,那就是看海因茨不爽,在他心里小妹最好能一辈子住家里,不愁吃,不愁穿,还有机会和他出去打仗,没事干嘛惹男人呢?入赘倒还能商量商量,如果不是这个小白脸的话。

    所以就算不得不承认这门婚事,他也没给过这个妹夫一点好脸色,这不,听到这个没准信的消息,他立马就指着海因茨说道:“你这个丈夫当——”

    只是话说到一半就收住了声,因为梅琳娜又皱着眉头看向了他,倒不是怕她,主要是担心吵醒了自己身边这个没有血缘的侄子。

    “我,唉…”

    于是在一家子都无话可说的情况下,索罗斯也只好跟着海因茨一同,在走廊里活动了起来。

    …

    单尹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睡得真够久,这种精神劲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初中住学校时的强制午休,当时他天天都得像个钻头一样在床上滚够一个半小时,现在想来,这十多年来遭受的痛苦都是当时蔑视基本生理需求所受到诅咒和报应。

    感受到了意识的清醒之后,单尹的第二个反应就是自己居然还活着,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捆起来,但感觉告诉他,他的四肢和脊椎都还能正常工作,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于是在周围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的鼓励下,单尹终于鼓起勇气将意识扩散到了身体之外,然后他就听到了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生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本着清晰的自我认知,他知道这是一门他不可能听得懂的外语,但即便如此,身边人的激动还是经由空气振动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他。

    这让他想起了某次看一部外国主旋律电影的时候,整场电影里哪里该来一句国骂,哪里黑人兄弟该顶着枪线冲锋他都能预先判断,虽然剧情不出意料的无聊,但在没有字幕观影体验也没差到哪去的情况下,他还是在另一方面收获了满足感,这种与他人相互理解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从那以后他就爱上了看烂片。

    当然比起这个,那句话的本意更奇妙,只是作为在某些观念上不算激进的人,为了他的理智,他不想对此发散出过多联想。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副副美瞳,绿的,红的,蓝的,一个顶一个奇怪,当然,蓝色本身不奇怪,但放在这里面很奇怪,在这一圈抑不住喜意的目光的环绕下,一个很不妙的想法突然就从脑子蹦了出来,而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一股说不清的情绪顿时在他胸口炸了开来,在这种冲击下,有点不知所措的单尹也只好配合着周围的气氛叫了出来。

    “啊…”

    还没等单尹的瞳孔彻底失焦,其中一个金发绿瞳的青年人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艾琳薇儿,你看他。”

    “小心点,海因茨,别摔着了。”

    青年满心欢喜地注视着躺在床上那位深色疲惫的女性,而那位女性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一种跃跃欲试的情绪也从她的语气里透露了出来。

    这种互动让单尹很迅速地认识了自己的再生父母,一对俊男靓女,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就是…,这两个人都比自己小吧!

    “艾利,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在单尹略有尴尬地和生父对视的时候,刚才围着他的另一位女性则顺势填上了青年退出去的空隙,坐在了床边。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招呼着一位侍者模样的人,示意她把手中的婴儿抱过来。

    “康拉德,怎么样?”

    “不错,很好听。”

    虽然那位女性露出了满意微笑,但单尹也不知道不错在哪,一想到即便尚有认知能力,却还是无法决定这种人生大事,单尹本就不太高的情绪就更低落了,毕竟这个鬼名字也是他爹当时在手术室外福至心灵取的,来源是早上看新闻的时候播报员提了一句“单一物种”。

    于是作为对自己老爹报复,单尹决定把头撇开不再看身前的青年。

    “雷欧纳,来,叫弟弟。”

    看到儿子似乎对自己失去了兴趣,海因茨也觉得抱得够久了,便慢悠悠地把孩子抱回去逗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而在这之前,女仆怀里的长公子早就因为周围热闹的气氛醒了过来,虽然听不懂人话,但不妨碍他看着大人的表情傻乐。

    与现在皱成一团还看不出来样貌的小儿子不同,这个叫雷欧纳多的小孩已经能隐隐看出父母优良的遗传基因了,父母那般亮丽的金发衬得小孩的脸颊越发可爱。

    面对身下双好奇的大眼睛,单尹的脸皮在观念上抽了一抽,好不容易从放空中获得平静的心境又有了一丝不稳,父母比自己年轻也就算了,到底也没差多少,但这个小娃娃不一样,他是实在拉不下脸对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叫大哥,现在他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迟一点学会开口说话,能拖一阵是一阵,这家子人怎么这么能生,这个叫海因茨的便宜父亲能不能学学自…,算了,不提也罢。

    “艾琳薇儿,艾琳薇儿。”

    和单尹一样被隔绝在这热闹之外的还有一人,这位从头发开始一直黑到皮鞋的男人,进门后就在边缘徘徊,要不是他那如工厂颜料般的朱红色眼睛一直试图融入这片氛围,单尹都快以为这是缺了个灯泡的红绿灯了。

    看着他急切地指着自己,被叫到的艾琳薇儿只能苦笑着把哥哥招了过来。

    “索罗斯哥哥,小心点。”

    “诶!”

    再次悬空,单尹很直白地感受到了舅舅抱起自己时的欣喜,这种欣喜很快地就让他把这个舅舅和在玩具店橱窗外扒着玻璃画饼充饥的自己连上了线,只是这位舅舅的运气比较好,玩具不要钱,现在也还没有反抗能力。

    获得允许后,索罗斯举着单尹左瞧右瞧,恨不得把他身上每一块建面都导入自己的脑海。

    在全身扫描终于完成后,还沉浸在幸福的余韵中的索罗斯把康拉德的头贴在了自己脸上,得出了一个结论,

    “像我!”

    此话一出,就算公认性格好的海因茨,眉头也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而自己的亲亲妹妹要不是被梅琳娜暗暗用魔力压住,只怕此刻已经跳起来锤人了。

    客观来讲,这句话也不错,抛开和生父一样的翠绿色的眼睛,康拉德目前能看出特征的地方大半还是随了艾琳薇儿,黑色的胎发和白得有些透了的皮肤让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有些怪异的对比,不过对索罗斯和艾琳薇儿一家人来说却正好,这就是温莎家血脉的特点。

    不过大家也不好真的说什么,自家这个大舅子在家里不整些活才不正常,不但回到家说的话从来都不会经过大脑,经常闹出今天这种笑话,就连平时看到路过的同事都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家里有多和睦,老爹又打了那个二十多岁的弟弟的屁股云云是从不怕往外抖的,要不是对公事的口风紧,可能早就被稽查司带走了。他的同僚们有时也会无不惋惜地感叹,索罗斯这家伙打仗经营样样不差,多好一人,怎么就有了亲人呢?

    而在这种情况下,众人自然也只能从情绪上把握他想表达的意思,知道他是开心就够了,再深入思考,苦的也只有自己的脑子。

    感受到周围略有微妙的气氛,单尹难得表现出了几分同理心,虽然索罗斯本人没什么感觉,但单尹还是打算拉这个少根筋的大舅一把,倒不是为别的,主要是再由着索罗斯一直用两只手拖着自己的胳肢窝,只怕自己的锁骨都得被他卸下来。

    “啊!!!!”

    这一声啼哭把索罗斯从喜悦中扯了回来,随即满脸歉意地看向了艾琳薇儿,倒不是自己突然开窍感受到了海因茨他们眼神中的微妙,只是单纯因为弄哭了外甥。

    “来,让我来。”

    还没等索罗斯平稳地把孩子递下来,艾琳薇儿的双手立即便迎上去揭过了这件事。

    现在算来,艾琳薇儿在目前这群人之中是经手孩子时间最短的了,刚生出来时自己还没力气又要做各种护理,只能由从门外冲进来的梅琳娜看着,等到医师观察结束,自己的体能恢复了一些,才第一次碰到这个刚和自己斩断肉体联系的生命,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康拉德就又被另外两个冲击门的大男人抱了起来传来传去。

    当时梅琳娜生长子的时候她虽然也像索罗斯这般兴奋,但却很难说得上感同身受,更多只是因为梅琳娜高兴,所以才高兴。

    毕竟家学深厚,对艾琳薇儿而言从小就觉得只有割人头才是天底下第一乐事,产人头虽然也有意义,但终究不是关键环节,完成不了价值飞跃。

    而如今,她虽然仍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但看着这个眼睛都不愿意睁开的小孩,她还是对他产生了甚于人头数的珍视,这种珍视在目睹了自家两个雄性的粗糙之后更是进一步进化,融入了一点称不上是正向的情感。

    就在这种情感的压迫下,艾琳薇儿一边缓缓地拍着康拉德,一边把康拉德抱得越来越紧,很快,艾琳薇儿就感受到了类似于口水的液体濡湿了自己的前襟,放在原来她或多或少也会有些不乐意,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孩子,她却有种莫名的愉悦,就像是小时候在第一次在院子里捉迷藏那般,今后在这个小孩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里,一切经历将都是新的。

    在艾琳薇儿悠闲地拍着康拉德的时候,她忽然瞧见自己那一直面带笑意的哥哥看着自己的眼神怪异了起来,茫然中带着带着几分急切,像是在确认什么。

    “血!”

    “什么?”

    “我说你身上有血!康拉德流血了!”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这个不算小的房间撑爆了。

    站在梅琳娜身侧的海因茨最是急切,一步跨到了艾琳薇儿面前,上下摸了摸衣服从身上掏出一瓶本来给艾琳薇儿准备的止血药,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药是该内服还是外敷,只能冲着门外喊道:“快!亨利呢?上来了吗!亨利!”

    而索罗斯本人则根本没经历过这些,虽然跑到了床前,却只能左脚踩右脚,大人他还能做一些应急处理,这刚出生的小孩他甚至都没听过会发生这种事,也只能跟着海因茨一遍遍喊着医生。

    只有梅琳娜的反应还算正常,好歹也算半个护士,看到康拉德面部一片鲜红,她马上就找来了躺椅把康拉德放在斜背上防止液体回呛,又把长子甩给了海因茨,让女仆去给尚有些茫然艾琳薇儿处理衣服,最后又小心翼翼拿起棉签开始清理起康拉德的鼻孔。

    直到这些工作完成后,她才终于转头对着从楼下跑回来的接生医师喊到:

    “博德医师,康拉德流血了!…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