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首先得入对行
还没等科尼雷尔出言反驳，马车就停在了雷昂纳家，
“下去吧。”
看着自己父亲那笑吟吟的表情，科尼雷尔倒是很想把话说清楚，但车门已经开了，再不下去就不礼貌了。
“海因茨叔父早上好，各位叔母早上好。”
一下地，海因茨一家除了某个小孩以外都站在了门口，其中还有三副新面孔，应该是克劳家在东大陆的主脉。
等到科尼雷尔和众人相互点头示意后，他的父亲才撩开了马车上的窗帘，草草地同今天的同行者打起了招呼。
“克劳阁下和夫人，初次见面，一会还要同行我就不下车了，见谅。”
“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希望此行我们的协商能有一个好结果。”
“定然如此。海因茨，马车准备好了吧？不如我们仨一辆车，三位女士一辆车？”
“谨遵殿下吩咐。”
这一来一回之后，萨特也算是和两位当家人见过了面，而另外两位听见萨特的建议也不磨蹭，还没等科尼雷尔下车前的座位凉透，谢利和海因茨就走上车关上了门。
待到马车的铃声消失在拐角处，被留下的三人才展开了故作严肃的冷脸，其中尤为兴奋的科尼雷尔首先开了口。
“雷昂纳，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吗？”
雷昂纳闻言后点了点头，伸出手掌指名道：“殿下，这是我的…，表妹，莉莉安。莉莉安，这是科尼雷尔殿下。”
两句话之下，两位客人也算认识了，不过让另外两人有些尴尬的是，这个介绍除了认识之外的信息却是一点也没有。
“雷昂纳，你这介绍…，倒是有些直接。”
“对对对，雷昂纳表哥，你这么耿直以后要吃亏的，明明前几天和我打架的时候心眼那么多。”
不过科尼雷尔早就知道雷昂纳性格慢热，对此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转头就抛出了个礼节性的问题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对了，康拉德呢？”
“应该还在二楼的卧室里吧。”
“这小子又不来见我！”
虽然答案如科尼雷尔所料，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一阵窝火。
“我总有一天要送他去——算了，提他扫兴，咱们今天干嘛。”
本来以为今天跟着萨特来，康拉德多多少少也会给点面子，毕竟虽然康拉德和科尼雷尔关系不好，但他对萨特却很是热情。科尼雷尔本还想借势让康拉德低头，结果没想到这人连门都没出。
见科尼雷尔又在想蠢事，同样早已习惯了的雷昂纳也只是接着他的话回答道：“我没什么特别安排，看殿下有什么想法。”
以此做结，两人一同把主导权交给了莉莉安，“那这位小姐呢？”
“看来王孙殿下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抱有奇怪的期待。”
这么一边聊着，三人很快地就进了雷昂纳的家门，穿过门廊后，雷昂纳习惯性地打算往会客厅走，科尼雷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了两人。
“雷昂纳，我听人说你们家这次来搬了套做陶器的器材来王都？”
“…这都被殿下知道了。是康拉德求我母亲买的，说想研究一下我们领地的特产。”
“你还是劝劝康拉德吧，在王都做怪事是瞒不住人的，这事都传到菲利亚那了，我还是听她说的。”
菲利亚是科尼雷尔的订婚对象，双王国对男女之事不像北边那样成婚之前都不准见面又流行娃娃亲，所以这两人虽是父母辈指的婚，但因为从小就经常见面，感情倒也深厚。而雷昂纳听到尤菲莉亚这个名字也有些惊讶，他确实没想到萨德林公爵家的那位模范乖乖女居然还对这种事感兴趣。
正当他顺着科尼雷尔的话问下去的时候，一旁的莉莉安却关心起了另一件事。
“诶？那我们能试试吗？”
很显然这才是科尼雷尔这时提起这件事的原因，还没等雷昂纳转头同他确认，科尼雷尔那故作矜持的期待就从眼神里涌了出来，搞了半天刚才那些话只是打算把两人当枪使。雷昂纳有些时候也不清楚王孙这种性格到底是学的谁，那位被称为飓风过境的太子做事可没这么拧巴。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王孙的期待还是要老老实实回应的。
“那可能得问问康拉德和黛西小姐，毕竟要用火。”
而在这件事上，雷昂纳的某位血亲刚好也持相同看法，还没等另外两个人表态，一句还带着喘气的回应就抢在他们前面传了过来，“兄长，拉胚玩玩就好了，烧还是算了吧，划不来。”
“康拉德，你听到了？”
康拉德和黛西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确实把三人吓了一跳，即便是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的雷昂纳也认为他这次有些过于高效了。
面对两位客人略有困惑的打量，康拉德丝毫不在意，花了几秒调整呼吸完呼吸，他又换回了那副其他小孩印象中的死相。
“嗯，王孙殿下和莉莉安，你们想要做陶器的话也行，但得换套衣服。”
不过对于康拉德这个难得的允诺，莉莉安却并不完全满意，“康拉德真小气，烧一下又怎么了？”
“如果你不介意看到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变成碎片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保证你捏出来的东西进了炉子不会炸掉。”
说到这，康拉德也担心光是靠语言会让这个异乡来的表亲产生语意上的偏差，他在解释着的同时双手也没闲着，很快地握在一起后又绽了开来，简单地演示了一下爆炸。
这一出无实物表演让莉莉安的失望显而易见，“你不会？”
“我不会啊，不然还研究什么？”
“你都没问过会的吗？就一个人瞎折腾？”
“我是属于遇到问题喜欢自己琢磨的那一类人。”
其实康拉德并非没请教专业人士，但当他开开心心地打开炉子，打算把他第一次做好的陶胚放进炉子里烧的时候，他才发现梅琳娜造的这个炉子并不烧实物，而是直接用魔石转换热能，那些富有经验的老窑工传授的知识根本没办法挪用到这上面。虽然还有滴水看蒸发速度这些进阶方法，但这对经验为零的康拉德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实操，总而言之就是当初康拉德求着梅琳娜买炉子的时候，梅琳娜嫌麻烦直接凭印象给康拉德亲手做了一个他驾驭不了的超大玩具，所以作为一个童心已泯灭的成年人，康拉德也只好让这玩具吃灰了。
而另一边，对于康拉德这个让问题不了了之的回答，莉莉安居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说着这话的康拉德就像某种状态下的谢利，自己的父亲忙工作的时候看见闯入书房的莉莉安就是这个语气。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潜意识的作用还是其他，她对这种熟悉却不敢细想，总感觉一旦想清楚了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打人，倒不是怕把康拉德揍出事，主要是担心在雷昂纳面前暴露出不雅的一面。
所以短暂的思考后她直接默认了康拉德的方案。
“行吧，那衣服在哪换？”
接她话茬的是一直在一旁没有动静的女仆，“请莉莉安小姐随我来，后院的小屋有一套工作服。”
康拉德有三套干活时穿的工作服，两套放在自己卧室，一套放在后院，既然没法让莉莉安单独待在康拉德卧室，那也就只能请她去后院将就一下了，至于莉莉安愿不愿意穿那满是灰和布丁的旧衣服，那不是康拉德该考虑的事了，不愿意还正好。
见两人干脆地去了后门，康拉德这边也把安排说了出来，“兄长和殿下就来我房间换好了。”
说实话，康拉德并不想见这个自以为早熟的王孙，并非讨厌，以两人交流的频率康拉德对科尼雷尔很难产生熟人以上的感情，倒是对方那莫名其妙的竞争心让康拉德觉得有些自来熟。
对海因茨上司的这个独子，康拉德只是单纯嫌他麻烦。要是关系再疏远一点，康拉德说不定还会觉得一个努力想证明自己的小孩可爱，但目前两家还算亲密的关系在这件事只有坏处，康拉德因为经常表现得像条死鱼而让其他小孩觉得老成，周围小孩的这种看法很自然地就把康拉德塑造成了科尼雷尔在成长道路上的竞争对手，不论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科尼雷尔平日总喜欢把自己拿来和康拉德作比较，对此康拉德也只能祈祷科尼雷尔早点滚去学校，到时候他就知道成长到底会失去什么了，社会化的负面影响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只希望这个期待长大的王孙到时候不要后悔。
不过既然都碰上面了，不逗逗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殿下，刚才打算把我送去挖什么？”
有黛西那样好用的能力不用，在康拉德看来是对不起自家付给她的工资的，刚才三人能见到康拉德也是因为黛西面带笑容地告诉了他三人的计划后，康拉德连滚带爬跑出来的结果。
而在这之上，虽然目前康拉德还没有足够的资本收买黛西，但若是愿意之后帮黛西协调一下工作时间，在她偷懒的时候帮忙打打掩护，那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信息黛西也会愿意和他分享一二。
“…开个玩笑。”
而以科尼雷尔的性格，在康拉德不现身的情况下，他很可能就教唆着其他两个人去炸窑子了，真到那时候，虽然这三个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护身符的小孩未必会出事，但康拉德的屁股是一定会被海因茨打开花的，毕竟他最开始就不同意把这玩意搬进家里。
所以即便的事故并没有真正发生，康拉德还是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
“好了，康拉德。”
只是对于自己弟弟的这种示威行为，雷昂纳却不怎么喜欢，虽然大多数问题两人都会有意识地相互协调，但唯独对于康拉德经常有意冒犯人这件事，雷昂纳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劝说。
倒不是看不惯在雷昂纳看来，康拉德的这种领地意识只是某种应激反应的残余对本人的社会关系并无好处，而雷昂纳很明显想要在这件事上担负起兄长的责任，帮助他慢慢改善。
“好好好。”
“殿下，麻烦把鞋换上。”
“你们家奇怪的规矩真多。”
“请进。”
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下，科尼雷尔第一次走进了进同龄人的卧室，本来第一次看见一个卧室这么空旷还有些稀奇，不过看着看着，自己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打断了他的兴奋，“如果一个男人第一次进入的陌生卧室不属于一个女孩，那他的人生已经半只脚迈进失败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科尼雷尔对自己父亲在某些方面总结出来的经验都不会照单全收，但这句话在科尼雷尔的判断中还是属于有一些道理的那种，所以想要抽脚回身已经来不及的他，只能神情复杂地感叹道：“没想到我第一次进的同龄人的卧室就这么穷酸，还是个男人的。”
不过康拉德对萨特的这句话却有些不同的见解，
“没关系，殿下，我会把你这句话转述给萨德林公爵的千金，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就能去尤菲莉亚的卧室好好谈谈了。”
“呵，你和她见过吗？”
“没见过，但是可以寄信，殿下觉得我用她伯母的名义给她讲讲今天的趣闻怎么样？”
这个上流社会的关系网络对康拉德这个脑子有病的人来说还是太复杂了，从关系连连看上来说菲利亚和自己已经算是比较亲近的了，中间隔了四层，她是艾琳薇儿嫂子的侄女，这个关系链条放在任何一个公爵家都算是近亲，见面抱一抱都不算奇怪，就算两人没怎么交流过，写封闲谈的信寄过去还是没什么礼仪上的问题的，这个行为顶多对菲利亚本人来说有些自来熟罢了。
所以经康拉德提醒后，科尼雷尔立马就服软了。
“对不起康拉德少爷。”
不过这个道歉还是晚了一步，在科尼雷尔推演菲利亚和康拉德的关系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王孙将要穿上的衣服，一个七岁小孩的风流之言给康拉德带来的震撼只有一瞬，现在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赶紧把科尼雷尔送走。
“换吧。”
没等科尼雷尔抬起手，康拉德就把已经有破洞的衣服塞了过去。
“就在这？”
四下看了看环境后，科尼雷尔却露出了让康拉德有些难以理解的神情。
“啊，你还磨蹭什么？我兄长筒裤都穿好了。”
“怎么说都该有个遮的地方吧？床帘之类的也行啊。”
“我这地方穷酸，没那种东西，就这件了，殿下快换吧。”
没想到提出的要求直接被自己的话驳了回来，科尼雷尔只好低头看看衣服来下定当着外人面换衣服的决心，不过不看还好，这一看倒让他见识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套连腋下都是破洞的工作服对科尼雷尔那还未健全的世界观来讲很有冲击性，单凭科尼雷尔的那久居玻璃温室的想象力，确实是难以推测康拉德平时都穿着这套衣服在干些什么。
“那个，雷昂纳，要不然咱们还是换个活动？”
不过这个反应也没有超出康拉德的预计就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水平在魔法介入下很难服从统计学模型，虽然大部分人确实还在靠天吃饭，但能从环境中获取的资源却因人而异有极大的跨度，这种不受知识传承和血脉遗传的天赋赋予了大多数人向上跃升的希望，中央大陆普遍性的公开仪式也助长了这种阶级流动。
不过就算在这之中，还是有部分群体如康拉德的故乡一样旱涝保收的，比如双王国伯爵以上的家族，到了这个阶层，人类主动制造的繁复冗余再一次打败了物竞天择的野心，重新掌握了社会的核心秩序，换句话说就是有一套相对健全的游戏规则来高效率地消耗社会资源并且不用负担各种意义上的责任。
对此康拉德也没有什么多的看法，从出生就注定当一个脑残的他对这种和上辈子一样的抽水机一样的社会结构也只能感叹一句还好自己生得好。
“殿下，我难得允许你进房间了，你说这些不让人寒心吗？兄长，你把他按住。”
所以对于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屁孩，康拉德也没什么好多说的，这只是个人恩怨罢了。单凭科尼雷尔逼着自己跑下楼，康拉德今天就不可能放过科尼雷尔。
“对不住了，殿下。”
“诶诶！我自己来！我就穿了一条裤子！不是！康拉德，你这混蛋！我可是王孙！”
…
莉莉安穿好了那套一身污的背带裤后就在黛西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用木板额外搭起来的小房子里。在第二次进了属于康拉德的屋子后，莉莉安也大概理解了康拉德对房间的装修要求，采光好，有空间，只要满足了这两样，他对房间的布置是没有其他要求的。接下来他们要用的东西就那么稀稀拉拉地放在这个空间里，两台转台既没有老老实实地靠着墙，也没有规矩的并排摆在房间中间，可谓是随意到了极点。
而在她扫过了一遍房间后，另外三人也过来了。
在这个队伍中，行为怪异的科尼雷尔被另外两人平常的表现衬托得格外显眼，虽然他本就是碎发，但在见面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打理的痕迹，而现在，他头上顶着的那团东西已经不能算是头发了，从上往下，不但衣领向内翻着，甚至连瞳孔都失了焦点。
“殿下这是怎么了？”
“莉莉安，人的成长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随意地抛出了一个理由后，康拉德没有过多解释，反倒充满好奇地问起了莉莉安，“你倒没啥反应呢？”
“莫名其妙，你不一起来吗？”
而作为回应，莉莉安也不太关心康拉德的问题，明明三人在康拉德的要求都穿好了制服，却唯独康拉德本人穿得装模作样地走进了这个明显没有人经常打扫的房间。
“衣服不够，转台也不够，兄长教你，我教殿下。”
“哈？这是不是有点…”
“那我和兄长换。”
“那算了！”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莉莉安还在凭着负面评价选择指导人让康拉德有些无语，但终归结果没错。
当然，如果有可能，康拉德也希望莉莉安能懂一些人情世故，要是刚才那段对话放在其他小男生身上，对方这时多半已经哭出来了，自己面前这个王孙就一定受不了这种打击。
“说吧，怎么弄。”
也不一定，兴致勃勃地拿着粘土抛上抛下的科尼雷尔很明显已经满血复活了。
“去把那块粘土拍台子上，然后打开开关，手上沾水之后就可以开始捏了。”
“…在这之后呢。”
“交给你的双手。”
其实康拉德也是学了一些技巧的，比如要先不断地上下揉搓粘土让它粘性均匀，但他不想穿着这身碰泥巴，所以只能让科尼雷尔自己凭本事悟了。
反正今天之后王孙殿下也不会再碰这玩意，教出去的知识只能打水漂对任何一个有志于教学的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开心的事，康拉德自然不想处理这么没效率的业务。
“…我要不也去找雷昂纳好了。”
见康拉德不愿意教，科尼雷尔也不打算把时间空耗，没有交流的话这个活动甚至还不如玩泥巴。
“殿下，
不要碍事。”
不过这种放弃反而让康拉德有了反应，几乎是与科尼雷尔同时，康拉德也蹭地一下就弹了起来又非常迅速地抓住了科尼雷尔的脑袋。
“你知道…”
为了让科尼雷尔明白他接下来的行为有多讨人厌，康拉德松开了钳制住科尼雷尔脑袋一只手并指向了他想要前往的地方，只是还没来得及正告这个不解风情的王孙，康拉德自己就先被眼前的一幕给暴击了。
在还未及正午的阳光下，一对少男少女正心无旁骛地捏着粘土，除了转台不算刺耳的机械声外他们的周围再无响动。康拉德实在是没想到，之前这两个打招呼都很尴尬的小孩，现在会为了完成自己的作品而手扶着手，也不知道他俩手指之间的粘土是这个工程的助力还是阻碍。
于是一个念头很快就从康拉德的记忆里蹦了出来，
“殿下，你说。”
说到这，康拉德顿了顿，伴随着康拉德眼睛里的诚恳，科尼雷尔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扭力打算把他的脑袋拧向康拉德所注视的方向。
“怎么了？”
“要是外面有个铺子，你和菲莉亚小姐愿意付钱来捏泥巴吗？”
“哈？我脑子又没有毛病——”
话还没到一半，他抗拒的脖子终究还是被康拉德拧了过去并看到了康拉德一直注视着的画面，
“…也说不定呢。”
在眼睛被不远处那受诸神祝福着的互动冲击了之后，他有些呆然地撤回了前言。
“下去吧。”
看着自己父亲那笑吟吟的表情，科尼雷尔倒是很想把话说清楚，但车门已经开了，再不下去就不礼貌了。
“海因茨叔父早上好，各位叔母早上好。”
一下地，海因茨一家除了某个小孩以外都站在了门口，其中还有三副新面孔，应该是克劳家在东大陆的主脉。
等到科尼雷尔和众人相互点头示意后，他的父亲才撩开了马车上的窗帘，草草地同今天的同行者打起了招呼。
“克劳阁下和夫人，初次见面，一会还要同行我就不下车了，见谅。”
“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希望此行我们的协商能有一个好结果。”
“定然如此。海因茨，马车准备好了吧？不如我们仨一辆车，三位女士一辆车？”
“谨遵殿下吩咐。”
这一来一回之后，萨特也算是和两位当家人见过了面，而另外两位听见萨特的建议也不磨蹭，还没等科尼雷尔下车前的座位凉透，谢利和海因茨就走上车关上了门。
待到马车的铃声消失在拐角处，被留下的三人才展开了故作严肃的冷脸，其中尤为兴奋的科尼雷尔首先开了口。
“雷昂纳，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吗？”
雷昂纳闻言后点了点头，伸出手掌指名道：“殿下，这是我的…，表妹，莉莉安。莉莉安，这是科尼雷尔殿下。”
两句话之下，两位客人也算认识了，不过让另外两人有些尴尬的是，这个介绍除了认识之外的信息却是一点也没有。
“雷昂纳，你这介绍…，倒是有些直接。”
“对对对，雷昂纳表哥，你这么耿直以后要吃亏的，明明前几天和我打架的时候心眼那么多。”
不过科尼雷尔早就知道雷昂纳性格慢热，对此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转头就抛出了个礼节性的问题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对了，康拉德呢？”
“应该还在二楼的卧室里吧。”
“这小子又不来见我！”
虽然答案如科尼雷尔所料，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一阵窝火。
“我总有一天要送他去——算了，提他扫兴，咱们今天干嘛。”
本来以为今天跟着萨特来，康拉德多多少少也会给点面子，毕竟虽然康拉德和科尼雷尔关系不好，但他对萨特却很是热情。科尼雷尔本还想借势让康拉德低头，结果没想到这人连门都没出。
见科尼雷尔又在想蠢事，同样早已习惯了的雷昂纳也只是接着他的话回答道：“我没什么特别安排，看殿下有什么想法。”
以此做结，两人一同把主导权交给了莉莉安，“那这位小姐呢？”
“看来王孙殿下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抱有奇怪的期待。”
这么一边聊着，三人很快地就进了雷昂纳的家门，穿过门廊后，雷昂纳习惯性地打算往会客厅走，科尼雷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了两人。
“雷昂纳，我听人说你们家这次来搬了套做陶器的器材来王都？”
“…这都被殿下知道了。是康拉德求我母亲买的，说想研究一下我们领地的特产。”
“你还是劝劝康拉德吧，在王都做怪事是瞒不住人的，这事都传到菲利亚那了，我还是听她说的。”
菲利亚是科尼雷尔的订婚对象，双王国对男女之事不像北边那样成婚之前都不准见面又流行娃娃亲，所以这两人虽是父母辈指的婚，但因为从小就经常见面，感情倒也深厚。而雷昂纳听到尤菲莉亚这个名字也有些惊讶，他确实没想到萨德林公爵家的那位模范乖乖女居然还对这种事感兴趣。
正当他顺着科尼雷尔的话问下去的时候，一旁的莉莉安却关心起了另一件事。
“诶？那我们能试试吗？”
很显然这才是科尼雷尔这时提起这件事的原因，还没等雷昂纳转头同他确认，科尼雷尔那故作矜持的期待就从眼神里涌了出来，搞了半天刚才那些话只是打算把两人当枪使。雷昂纳有些时候也不清楚王孙这种性格到底是学的谁，那位被称为飓风过境的太子做事可没这么拧巴。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王孙的期待还是要老老实实回应的。
“那可能得问问康拉德和黛西小姐，毕竟要用火。”
而在这件事上，雷昂纳的某位血亲刚好也持相同看法，还没等另外两个人表态，一句还带着喘气的回应就抢在他们前面传了过来，“兄长，拉胚玩玩就好了，烧还是算了吧，划不来。”
“康拉德，你听到了？”
康拉德和黛西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确实把三人吓了一跳，即便是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的雷昂纳也认为他这次有些过于高效了。
面对两位客人略有困惑的打量，康拉德丝毫不在意，花了几秒调整呼吸完呼吸，他又换回了那副其他小孩印象中的死相。
“嗯，王孙殿下和莉莉安，你们想要做陶器的话也行，但得换套衣服。”
不过对于康拉德这个难得的允诺，莉莉安却并不完全满意，“康拉德真小气，烧一下又怎么了？”
“如果你不介意看到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变成碎片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保证你捏出来的东西进了炉子不会炸掉。”
说到这，康拉德也担心光是靠语言会让这个异乡来的表亲产生语意上的偏差，他在解释着的同时双手也没闲着，很快地握在一起后又绽了开来，简单地演示了一下爆炸。
这一出无实物表演让莉莉安的失望显而易见，“你不会？”
“我不会啊，不然还研究什么？”
“你都没问过会的吗？就一个人瞎折腾？”
“我是属于遇到问题喜欢自己琢磨的那一类人。”
其实康拉德并非没请教专业人士，但当他开开心心地打开炉子，打算把他第一次做好的陶胚放进炉子里烧的时候，他才发现梅琳娜造的这个炉子并不烧实物，而是直接用魔石转换热能，那些富有经验的老窑工传授的知识根本没办法挪用到这上面。虽然还有滴水看蒸发速度这些进阶方法，但这对经验为零的康拉德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实操，总而言之就是当初康拉德求着梅琳娜买炉子的时候，梅琳娜嫌麻烦直接凭印象给康拉德亲手做了一个他驾驭不了的超大玩具，所以作为一个童心已泯灭的成年人，康拉德也只好让这玩具吃灰了。
而另一边，对于康拉德这个让问题不了了之的回答，莉莉安居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说着这话的康拉德就像某种状态下的谢利，自己的父亲忙工作的时候看见闯入书房的莉莉安就是这个语气。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潜意识的作用还是其他，她对这种熟悉却不敢细想，总感觉一旦想清楚了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打人，倒不是怕把康拉德揍出事，主要是担心在雷昂纳面前暴露出不雅的一面。
所以短暂的思考后她直接默认了康拉德的方案。
“行吧，那衣服在哪换？”
接她话茬的是一直在一旁没有动静的女仆，“请莉莉安小姐随我来，后院的小屋有一套工作服。”
康拉德有三套干活时穿的工作服，两套放在自己卧室，一套放在后院，既然没法让莉莉安单独待在康拉德卧室，那也就只能请她去后院将就一下了，至于莉莉安愿不愿意穿那满是灰和布丁的旧衣服，那不是康拉德该考虑的事了，不愿意还正好。
见两人干脆地去了后门，康拉德这边也把安排说了出来，“兄长和殿下就来我房间换好了。”
说实话，康拉德并不想见这个自以为早熟的王孙，并非讨厌，以两人交流的频率康拉德对科尼雷尔很难产生熟人以上的感情，倒是对方那莫名其妙的竞争心让康拉德觉得有些自来熟。
对海因茨上司的这个独子，康拉德只是单纯嫌他麻烦。要是关系再疏远一点，康拉德说不定还会觉得一个努力想证明自己的小孩可爱，但目前两家还算亲密的关系在这件事只有坏处，康拉德因为经常表现得像条死鱼而让其他小孩觉得老成，周围小孩的这种看法很自然地就把康拉德塑造成了科尼雷尔在成长道路上的竞争对手，不论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科尼雷尔平日总喜欢把自己拿来和康拉德作比较，对此康拉德也只能祈祷科尼雷尔早点滚去学校，到时候他就知道成长到底会失去什么了，社会化的负面影响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只希望这个期待长大的王孙到时候不要后悔。
不过既然都碰上面了，不逗逗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殿下，刚才打算把我送去挖什么？”
有黛西那样好用的能力不用，在康拉德看来是对不起自家付给她的工资的，刚才三人能见到康拉德也是因为黛西面带笑容地告诉了他三人的计划后，康拉德连滚带爬跑出来的结果。
而在这之上，虽然目前康拉德还没有足够的资本收买黛西，但若是愿意之后帮黛西协调一下工作时间，在她偷懒的时候帮忙打打掩护，那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信息黛西也会愿意和他分享一二。
“…开个玩笑。”
而以科尼雷尔的性格，在康拉德不现身的情况下，他很可能就教唆着其他两个人去炸窑子了，真到那时候，虽然这三个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护身符的小孩未必会出事，但康拉德的屁股是一定会被海因茨打开花的，毕竟他最开始就不同意把这玩意搬进家里。
所以即便的事故并没有真正发生，康拉德还是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
“好了，康拉德。”
只是对于自己弟弟的这种示威行为，雷昂纳却不怎么喜欢，虽然大多数问题两人都会有意识地相互协调，但唯独对于康拉德经常有意冒犯人这件事，雷昂纳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劝说。
倒不是看不惯在雷昂纳看来，康拉德的这种领地意识只是某种应激反应的残余对本人的社会关系并无好处，而雷昂纳很明显想要在这件事上担负起兄长的责任，帮助他慢慢改善。
“好好好。”
“殿下，麻烦把鞋换上。”
“你们家奇怪的规矩真多。”
“请进。”
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下，科尼雷尔第一次走进了进同龄人的卧室，本来第一次看见一个卧室这么空旷还有些稀奇，不过看着看着，自己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打断了他的兴奋，“如果一个男人第一次进入的陌生卧室不属于一个女孩，那他的人生已经半只脚迈进失败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科尼雷尔对自己父亲在某些方面总结出来的经验都不会照单全收，但这句话在科尼雷尔的判断中还是属于有一些道理的那种，所以想要抽脚回身已经来不及的他，只能神情复杂地感叹道：“没想到我第一次进的同龄人的卧室就这么穷酸，还是个男人的。”
不过康拉德对萨特的这句话却有些不同的见解，
“没关系，殿下，我会把你这句话转述给萨德林公爵的千金，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就能去尤菲莉亚的卧室好好谈谈了。”
“呵，你和她见过吗？”
“没见过，但是可以寄信，殿下觉得我用她伯母的名义给她讲讲今天的趣闻怎么样？”
这个上流社会的关系网络对康拉德这个脑子有病的人来说还是太复杂了，从关系连连看上来说菲利亚和自己已经算是比较亲近的了，中间隔了四层，她是艾琳薇儿嫂子的侄女，这个关系链条放在任何一个公爵家都算是近亲，见面抱一抱都不算奇怪，就算两人没怎么交流过，写封闲谈的信寄过去还是没什么礼仪上的问题的，这个行为顶多对菲利亚本人来说有些自来熟罢了。
所以经康拉德提醒后，科尼雷尔立马就服软了。
“对不起康拉德少爷。”
不过这个道歉还是晚了一步，在科尼雷尔推演菲利亚和康拉德的关系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王孙将要穿上的衣服，一个七岁小孩的风流之言给康拉德带来的震撼只有一瞬，现在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赶紧把科尼雷尔送走。
“换吧。”
没等科尼雷尔抬起手，康拉德就把已经有破洞的衣服塞了过去。
“就在这？”
四下看了看环境后，科尼雷尔却露出了让康拉德有些难以理解的神情。
“啊，你还磨蹭什么？我兄长筒裤都穿好了。”
“怎么说都该有个遮的地方吧？床帘之类的也行啊。”
“我这地方穷酸，没那种东西，就这件了，殿下快换吧。”
没想到提出的要求直接被自己的话驳了回来，科尼雷尔只好低头看看衣服来下定当着外人面换衣服的决心，不过不看还好，这一看倒让他见识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套连腋下都是破洞的工作服对科尼雷尔那还未健全的世界观来讲很有冲击性，单凭科尼雷尔的那久居玻璃温室的想象力，确实是难以推测康拉德平时都穿着这套衣服在干些什么。
“那个，雷昂纳，要不然咱们还是换个活动？”
不过这个反应也没有超出康拉德的预计就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水平在魔法介入下很难服从统计学模型，虽然大部分人确实还在靠天吃饭，但能从环境中获取的资源却因人而异有极大的跨度，这种不受知识传承和血脉遗传的天赋赋予了大多数人向上跃升的希望，中央大陆普遍性的公开仪式也助长了这种阶级流动。
不过就算在这之中，还是有部分群体如康拉德的故乡一样旱涝保收的，比如双王国伯爵以上的家族，到了这个阶层，人类主动制造的繁复冗余再一次打败了物竞天择的野心，重新掌握了社会的核心秩序，换句话说就是有一套相对健全的游戏规则来高效率地消耗社会资源并且不用负担各种意义上的责任。
对此康拉德也没有什么多的看法，从出生就注定当一个脑残的他对这种和上辈子一样的抽水机一样的社会结构也只能感叹一句还好自己生得好。
“殿下，我难得允许你进房间了，你说这些不让人寒心吗？兄长，你把他按住。”
所以对于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屁孩，康拉德也没什么好多说的，这只是个人恩怨罢了。单凭科尼雷尔逼着自己跑下楼，康拉德今天就不可能放过科尼雷尔。
“对不住了，殿下。”
“诶诶！我自己来！我就穿了一条裤子！不是！康拉德，你这混蛋！我可是王孙！”
…
莉莉安穿好了那套一身污的背带裤后就在黛西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用木板额外搭起来的小房子里。在第二次进了属于康拉德的屋子后，莉莉安也大概理解了康拉德对房间的装修要求，采光好，有空间，只要满足了这两样，他对房间的布置是没有其他要求的。接下来他们要用的东西就那么稀稀拉拉地放在这个空间里，两台转台既没有老老实实地靠着墙，也没有规矩的并排摆在房间中间，可谓是随意到了极点。
而在她扫过了一遍房间后，另外三人也过来了。
在这个队伍中，行为怪异的科尼雷尔被另外两人平常的表现衬托得格外显眼，虽然他本就是碎发，但在见面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打理的痕迹，而现在，他头上顶着的那团东西已经不能算是头发了，从上往下，不但衣领向内翻着，甚至连瞳孔都失了焦点。
“殿下这是怎么了？”
“莉莉安，人的成长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随意地抛出了一个理由后，康拉德没有过多解释，反倒充满好奇地问起了莉莉安，“你倒没啥反应呢？”
“莫名其妙，你不一起来吗？”
而作为回应，莉莉安也不太关心康拉德的问题，明明三人在康拉德的要求都穿好了制服，却唯独康拉德本人穿得装模作样地走进了这个明显没有人经常打扫的房间。
“衣服不够，转台也不够，兄长教你，我教殿下。”
“哈？这是不是有点…”
“那我和兄长换。”
“那算了！”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莉莉安还在凭着负面评价选择指导人让康拉德有些无语，但终归结果没错。
当然，如果有可能，康拉德也希望莉莉安能懂一些人情世故，要是刚才那段对话放在其他小男生身上，对方这时多半已经哭出来了，自己面前这个王孙就一定受不了这种打击。
“说吧，怎么弄。”
也不一定，兴致勃勃地拿着粘土抛上抛下的科尼雷尔很明显已经满血复活了。
“去把那块粘土拍台子上，然后打开开关，手上沾水之后就可以开始捏了。”
“…在这之后呢。”
“交给你的双手。”
其实康拉德也是学了一些技巧的，比如要先不断地上下揉搓粘土让它粘性均匀，但他不想穿着这身碰泥巴，所以只能让科尼雷尔自己凭本事悟了。
反正今天之后王孙殿下也不会再碰这玩意，教出去的知识只能打水漂对任何一个有志于教学的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开心的事，康拉德自然不想处理这么没效率的业务。
“…我要不也去找雷昂纳好了。”
见康拉德不愿意教，科尼雷尔也不打算把时间空耗，没有交流的话这个活动甚至还不如玩泥巴。
“殿下，
不要碍事。”
不过这种放弃反而让康拉德有了反应，几乎是与科尼雷尔同时，康拉德也蹭地一下就弹了起来又非常迅速地抓住了科尼雷尔的脑袋。
“你知道…”
为了让科尼雷尔明白他接下来的行为有多讨人厌，康拉德松开了钳制住科尼雷尔脑袋一只手并指向了他想要前往的地方，只是还没来得及正告这个不解风情的王孙，康拉德自己就先被眼前的一幕给暴击了。
在还未及正午的阳光下，一对少男少女正心无旁骛地捏着粘土，除了转台不算刺耳的机械声外他们的周围再无响动。康拉德实在是没想到，之前这两个打招呼都很尴尬的小孩，现在会为了完成自己的作品而手扶着手，也不知道他俩手指之间的粘土是这个工程的助力还是阻碍。
于是一个念头很快就从康拉德的记忆里蹦了出来，
“殿下，你说。”
说到这，康拉德顿了顿，伴随着康拉德眼睛里的诚恳，科尼雷尔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扭力打算把他的脑袋拧向康拉德所注视的方向。
“怎么了？”
“要是外面有个铺子，你和菲莉亚小姐愿意付钱来捏泥巴吗？”
“哈？我脑子又没有毛病——”
话还没到一半，他抗拒的脖子终究还是被康拉德拧了过去并看到了康拉德一直注视着的画面，
“…也说不定呢。”
在眼睛被不远处那受诸神祝福着的互动冲击了之后，他有些呆然地撤回了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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