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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终局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此时,阳晋已然滑落至它心脏前的旧伤处。

    难闻的腐腥味扑鼻而来,隔着一层血肉,钩蛇心脏跳动的鼓点清晰可闻。

    阳晋转动手腕,刀刃在血肉中拧转成横向,硬生生停住下落的趋势。

    在他面前,蛇躯横贯腹部的伤口还未愈合,血肉深处新生的皮膜透如薄纱。

    透过皮膜看去,在两根象牙般的森白长骨中间,一颗人头大的心脏仿佛提前预知到即将迎来的命运,跳动得愈发急促,咚咚直响。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阳晋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接着没有丝毫犹豫,探头一口咬在皮膜上,黏滑而腥臭的液体顿时涌进口腔,令人生呕。

    但他只是略微皱眉,凭借牙齿强大的咬合力,他将自己悬空吊在钩蛇身上,随后腾出手来抽出匕首,狠狠地一刀扎进皮膜。

    此刻的阳晋,眼神凶恶得像是藏着一头恶鬼。

    这一刀拼尽了他仅存的所有力量。

    匕尖刺破皮膜,捅进钩蛇的心脏。

    力量之大,连同他握着剑柄的拳头都一同陷入心室中。

    滚烫的血浆迸发而出,喷溅在阳晋脸上,粘稠的血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配上他凶神恶煞的表情,恰似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伏魔金刚。

    心脏迅速衰竭,耳畔的心跳声愈发微弱,凄厉的哀鸣戛然而止。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阳晋微微张口,浓腥的青黑血液涌出,沿着嘴角淌下。

    他脸上的狰狞正一点点消散,眼神变得前所未有地黯淡。

    此时的他,看上去跟之前判若两人。

    前一秒他还是屠龙的无畏勇者,下一秒就变成了弱不禁风的失血少年。

    “我不是……赢了么?”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痛啊!”

    他的嘴唇颤抖着,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此时的他而言,却需要动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做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僵硬地转动脖子低头看去。

    在他胸前,锋利如镰刀的弯钩从他左胸口贯穿而出。

    遍布尖刺的节肢状甲壳上沾满粘稠的青黑血液,不断地往下滴淌。

    他胸前衣物下的皮肤,青黑色的血管根根浮起,像是一条条小蛇从胸前的血洞中钻出,飞速蔓延了身上的大片皮肤。

    一股陈年老尸般的腐臭味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就在阳晋刺穿钩蛇心脏的瞬间,钩蛇的尾钩也在同一时间从他的后心刺入,贯穿了他的心脏。

    阳晋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声音却卡死在喉咙里,变成一连串嘶哑的“嗬嗬”声。

    明明……已经赢下了战斗……却还是……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么?

    潮水般的倦意袭卷而来,他感觉上眼皮像是灌铅般沉重,止不住地往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模糊的视线里布满斑驳的血红裂纹,世界垂直翻转,他在向上升去,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按了加速键。

    湖中央的石柱旁,他和钩蛇的尸体一同坠落。

    巨大的水花拍溅过后,二者的身影一同缓缓沉入湖底。

    冷…好冷啊……

    这里是哪里?

    怎么会这么冷?

    我就要死了吗?

    ……

    像是坠落在无尽的深渊里,黑暗将他的肉身吞噬殆尽,灵魂带着记忆消散成灰烬,他仿佛忘记了一切。

    突然,他猛地咳嗽起来,似乎是被湖水呛到了。

    冰冷的湖水灌进喉咙里,令他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回光返照般睁开了眼。

    血影斑驳的视线里,他身处黑暗之中,世界的尽头是一片汪洋,晕开微弱的光,像是液体般流动的破碎镜面。

    无数的气泡从他嘴中逃逸,遁向远处的光。

    哦,我好像想起来了……

    原来……我真的要死了。

    他曾经听人说起过,人在临死前的最后几秒,思维速度会比平时快上百倍,这时候脑海里就会呈现出他过往的一生。

    原来,这是真的。

    此时,他这一生从襁褓中开始的点点滴滴,变成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画面里,一道道熟悉的人影一一浮现。

    老爹,大壮,梅姨,川柏,村长,海叔……

    好像…真的有些舍不得啊,就这么离开的话。

    真不想死啊……

    恍惚中,脑海里隐约有一道声音响起,似乎是在问他:“你……

    后悔吗?

    为了给一个素未谋面,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只存在在老爹回忆中的祖父报仇,就这么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事到如今,即将迎来死亡的你,心里不曾有过一丝后悔吗?”

    后悔?

    内心的世界里,阳晋无声地笑了。

    不,不后悔!

    哪怕弥留之际,他依旧没有丝毫动摇。

    他会遗憾,会自责,会懊恼,会不舍,但唯独……

    绝不会后悔。

    既然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那么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哪怕要付出再多的代价。

    自己选择的路,自从踏上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后悔可言!

    哪怕时光倒流,能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踏上复仇的路。

    何况,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

    他的人生本该在上辈子就结束了,死亡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

    比起死亡,明明拥有力量,却连为至亲拿起武器战斗都不敢,这难道不是更可怕的事吗?

    阳晋绝不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懦夫。

    也许是上天眷顾,本该死去的他却意外穿越到如今的世界,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而这多出来的一次人生,让他有机会弥补上一世的缺憾。

    而上辈子他只有两个最大的缺憾。

    一个,是没有健康的身体,而剩下一个缺憾,就是没有亲人了。

    阳晋自从懂事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孤儿院,他没有亲人,也从未感受过亲情的美好。

    十八年的人生里他一直独来独往,世界那么拥挤,嘈杂的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会像亲人那般关心他,照顾他。

    他的人生是晦暗的,毫无光彩可言。

    但这一世就不一样了。

    虽然也是孤儿,但他有了养育自己长大的老爹。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个人能无私的,不出于任何目的,而是发自内心地爱护他、关心他、照顾他。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空洞的内心世界,让他第一次觉得,人生也可以如此美好。

    也正是因为老爹的原因,他才真正地融入了这个世界,而不是像刚穿越过来那样,只把这个世界当作是一个虚拟的游戏。

    所以,即使阳晋带着前世的记忆,但他还是毫无芥蒂地,发自真心地认阳烈就是自己的父亲,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老爹的事,就是他阳晋的事,老爹的仇,就是他阳晋的仇!

    杀父之仇,必以血债血偿!

    虽然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好在,他成功做到了。

    就这样死去的话,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唯一遗憾的是……

    老爹…看来…我要比你先走一步了……

    真的…好想…好想……

    再见你一面啊!

    阳晋缓缓阖上眼皮,眼里的光如风中残烛般,无声地熄灭。

    没有任何声响,湖底彻底陷入死寂。

    ……

    “咔嚓!”

    一声惊雷炸响。

    屋内,茶杯摔碎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依旧冒着腾腾热气。

    阳烈虚握的手指颤抖着,胸腔剧烈起伏,像是要喘不过气。

    就在刚刚,他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悸。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仿佛瞬间失去了某样对他特别重要的东西,心里一下子变得空洞洞的。

    这种强烈的不详预感,他这辈子只有过两次。

    前两次,他分别失去了最亲的两个人。

    而这一次……

    是第三次。

    想到这,阳烈眼眶一红,浑浊的眸中瞬间浮起一层水雾。

    不,不会的!!

    晋儿他不会有事的!!!

    他实力那么强,怎么可能会出事?

    没有东西能威胁到他的。

    对!

    没错!!

    肯定是这样的!!!

    肯定是我多虑了……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

    “老烈,老烈!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雷方海伸出手,在阳烈眼前来回摇晃,焦急地呼喊。

    看着阳烈的模样,他莫名地感到有些害怕。

    双方认识了这么多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阳烈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阳烈的嘴唇颤抖着,仿佛失了魂一般,噙满泪水的眸中充斥着害怕与无助,像是蜷缩在墙角的被人遗弃的幼犬。

    雷方海看着这一幕,心里直堵得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从何安慰才好。

    好端端的一个人,啥事也没发生,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子了?

    下一刻,阳烈猛地站起身子,脚步趔趄了一下,这才堪堪站稳。

    这毫无征兆的举动吓了雷方海一大跳。

    “我要去找他,对!我要去找他……”

    阳烈嘴里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晦暗无光的眼神却透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走得无比艰难。

    “老烈,老烈!外面那么大的雨,你要去哪?”

    “喂!你的伤还没恢复呢,快回来!”

    阳烈如若充耳未闻,他径直走到门前,只听嘎吱一声,屋门开启。

    呼啸的寒风卷挟着落叶狂涌而进,嘈杂的雨声顿时清晰,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顷刻间,屋内温度骤降。

    阳烈此时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布衣,粗硬的雨点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像是针扎般刺痛,可他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大雨如天河决堤,院内的老树被摧残得只剩光秃秃的树干,遍地枯枝败叶。

    顶着狂风,他伛偻着背,走进重重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