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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幻典52 幻金色的咏使

    “呐……艾达……那是什么?”

    一-B。在自己的教室里避难一阵子之后,桑吉丝偷偷地对自己咬耳朵。她稍稍掀开为了不被奇美拉发现而拉下的窗帘,从那里朝外窥探。

    “还问什么,根本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尽管交换位置向外眺望,也只看到绵延至无限的漆黑天空。

    “不对,是那个方向。”

    桑吉丝的手指着校园的方向。在凝视那个方向数秒之后,发现天空在打转。

    “咦……”

    她终于了解桑吉丝话中的含意了。

    那不是天空,以为是天空的部分,其实是深蓝紫色的火焰。在校园内炽烈燃烧的夜色之焰,朝头上集中成一束。有如大型漩涡的火焰流入集中于一处,不知何时,那里产生了发出幽微光芒的名咏门。因为过于巨大,因此在被指出之前,反而都没有发现到。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那样的名咏门?实在太大了。从未见过那么气派的名咏门。

    那道门的光辉增强,突然迸裂。

    那是名咏式结束的证据。

    “…………咦?”

    蜜欧无力地倚靠着屋顶的栏杆。

    名咏门的光辉增强了。就连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是名咏门开启的瞬间。

    第一音阶名咏召唤出的各个真精都截然不同,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以那头水蛇及绿色的疾龙为首,被召唤出来的生物都非常巨大。

    从那道名咏门中,到底会出现多么巨大的生物来呢?蜜欧凝视该处,连眨眼都忘了,然而在并未出现任何东西的状况下,那个环便迸裂了。

    该不会失败了?

    虽然想要确认,但是照亮校园的火焰已经消失,因此校园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到底是怎么……”

    唯一进入视野的,是进入校园范围内的巨大阴影。不知为何,那头怪物突然改变方向踏入校园。

    名咏失败的话,就无计可施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进行第一音阶名咏了。水蛇逐渐接近校园中央,接近奈特到目前为止所站的位置。不过由于黑暗的关系,看不见他的身影,就连他是否已经逃走了都无法确定。

    不如说心里并不希望看到。如果灯光亮起,而奈特还在那个地方的话……

    然而,时机恰到好处地令人觉得讽刺。原本熄灭的霓虹灯接上了电力,学校内再次大放光明。校园再次被灯光所照亮。

    ──拜托,希望你不在那里,希望你已经逃走了!

    尽管灯光亮得让眼睛无法睁开,但她还是努力望向那个地点──同时感到一阵晕眩。

    ……不会吧?

    他依然站在那个地方,而且在他身边,甚至还出现了应该正在大厅中休息的朋友身影。

    “奈特、库露耶露,快逃啊!”

    她从屋顶上大叫。他们不可能听到,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办法不叫。再这样下去,三个人都会被那头怪物踩扁……咦……“三个人”?

    她的视力并不差。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少年,那是奈特;穿着白色礼服的少女,那是库露耶露;还有一个人,有个人站在奈特他们所在的位置。

    像是被黑色布料覆盖全身般漆黑的人。那是……谁?

    不,难不成……

    一直以来都认定夜之真精会是巨大的生物,然而该不会那个就是──

    “那个”并未自名咏门中现身。

    而是在名咏门迸开的瞬间,自奈特的影子里浮现出来。

    立体的影子慢慢挺直背脊,不过就算这样,体型还是很明显相当矮小。跟自己差不多,不,倒是其身高还算矮。既然用“身高”,换句话说,就是不能用体长或体高来形容。

    原因在于……眼前的“那个”有着人类的形体。

    漆黑但具有透明感的身体,是罩着影子的人类,而且其外形还带有女性特质,看起来就像少女将漆黑的涂料从头上淋上去一样──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大概是最接近的比喻。

    可是,才刚打量着“那个”没多久,身边的少年便突然摇晃倒地。

    “──奈特?”

    少年差点就要仰天跌倒了,在千钧一发之际,库露耶露总算用右肩撑住了他。然而无论怎么叫唤,他都没有回答,依然紧闭双眼。是失去意识了吗?水蛇明明就近在咫尺了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一直紧绷的心情突然缓和下来的缘故吧。』

    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夜之真精已站在两人身边。

    『不过,应该要称赞他很努力才对。』

    她伸出了手掌状的影子。指尖状的影子轻抚着少年的脸颊。

    “……你就是夜之真精?”

    “是的,库露耶露小姐。”

    库露耶露因为她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而大吃一惊。像神鸟是自己咏唤出来的东西,那还另当别论,为什么夜之真精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呵呵,是那孩子告诉我的。”

    真精抬头往上。在那个方向──有如与夜晚的星空同化那般,有个巨大的生物在头上振翅飞翔。真的非常巨大,虽然只是目测,不过就大小来说,或许足以跟那只水蛇匹敌。

    在学校的照明中浮现出来的轮廓……那是龙吗?

    水蛇加速移动,沉重的脚步让地面产生皲裂。侧目掌握到这一点的夜之真精仰望天空。

    “阿玛,那家伙由我来应付。你带库露耶露小姐和奈特去避难。”

    ──知道了──

    这声回应仿佛是按着管风琴最低音键盘的重低音,令人怀疑是否真的有声音的振动落在自己头上。不过,更重要的是──

    阿玛?这不是自己熟识的名字吗?

    ……难不成上面这头龙就是……

    『早就说过在下不是晰蜴了吧?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悠闲地聊天了,它们就要来了。』

    漆黑之龙降落在自己身后。那阵风压让头发迎风飘起。

    『夏娃,那边就交给你了。小丫头,快点抱着奈特坐上来。』

    “库露耶露小姐──”

    一瞬间,感受到身后有人的错觉。不像黎明的神鸟或阿玛那样,是一种带着迷蒙语气,仿佛随处可见的人类少女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真的很谢谢你。光凭奈特一个人是无法召唤出我的,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我要代替奈特谢谢你,可能的话,今后也请你继续帮助这孩子。”

    “这孩子”?感觉这般语气并不寻常,简直就像是在谈论自己的亲生儿子似的。真精对人类使用这个字眼,不会太不适当了吗?

    还来不及决定要不要提出这个疑问,库露耶露的身体便浮了起来。夜色之龙毫无预警地用前肢抱着两人振翅飞起。

    “等、等一下,运送我们的时候小心一点啦!”

    在背着奈特的情况下被阿玛的前肢捉住。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因为所处的立足点并不稳固,因此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立刻被抖落。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头龙飞翔的方式相当生硬。该说是不习惯吗?与载自己来到这里的神鸟相较之下,也未免太笨拙了。

    『因为在下很久没飞了。』

    对方毫无羞愧的神色,反倒大言不惭地这么说。这傲慢的语气使她更确信了,不用怀疑,这头龙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咏生物。

    “……你这只会飞的巨大晰蜴。”

    『你说什么?』

    当对方跟平常一样反问时,库露耶露使劲地对他摇头:

    “没事。别说这个了,既然你这么巨大,打从一开始就出来嘛!”

    『在下和〈创始之女〉乃属于连奏型名咏。只要其中一个没有被咏唤出来,另外一个也无法出现。』

    这是初次听到的特殊类型。然而就算不去深究这一点,还是有许多非问不可的事。

    “那个真精的身分是?”

    夜之真精依然伫立于下方。总觉得不太对,自己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可是与到刚才为止都还在的神鸟,以及这只夜色晰蜴相较之下,总觉得她有所不同。如果说在人类及真精之间有分隔两者的界线,那么这个真精就有如踩在那条线上。

    “你叫她夏娃是吧?这就是那个真精的名字?”

    『那家伙没有名字。夏娃是在下送给那个自动舍弃自己名字的女孩的名字。』

    漆黑之龙突然从低空飞翔转而提升高度。虽然有风声在耳边作响,然而这个真精的声音依旧显得鲜明。

    『夏娃──将夜色名咏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创始之女〉。』

    将夜色名咏带到这个世界上?这个回答,让她盯着背在背上的少年。

    “咦?可是,那个人不是奈特吗?”

    『你也听说了吧?构筑夜色名咏的人不是奈特,而是他的母亲。』

    库露耶露愈听愈糊涂。奈特的母亲应该已经过世了,而她创造了夜色名咏,这点自己也知道。可是,为什么夜之真精会因为这个理由而被称为夏娃呢?

    还来不及询问,对方已经迅速地提出了要求。

    『捂住耳朵,在下有件必须要做的事。』

    “……必须要做的事?”

    『吼叫。』

    过于简洁的一句话,让她全身寒毛直竖。

    吼叫是指……等、等一下,我左手受伤,右手抱着奈特。因为没办法捂住耳朵,所以拜托你尽可能稍微克制──

    希望落空。漆黑之龙所发出的咆哮,让库露耶露一瞬间丧失了意识。

    主之单翼(片刻之主)──我的名字是〈敌对者(阿玛迪斯)〉

    『OshesairaqersonieLaspha──Armadeus.为孤独的闇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统继承人所邀,遵从夜之名咏,而在下要将这点告知世界!』

    不光是学校,那个声音甚至传到了世界的尽头。

    水蛇不去追逐在上空飞翔的龙,将攻击的矛头对准留地上的小小真精。

    虽然那头巨大的龙也有危险的气息。不过真正棘手的,是这个伫立在眼前的小小真精。

    从这个真精身上,传来了某种威胁自己的危险成分。

    水蛇吐出的灼热气息,再次让校园化为一片火海。夜之真精先前所站的位置,已经被焚烧殆尽。

    不见踪影,夜之真精从原本站立的位置消失了。就在水蛇尚未做出“真是不堪一击”的判断之前……

    “不好意思,这所学校对我来说,也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声音是从水蛇的头上传来的。五个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开始睥睨四周搜寻敌人。

    “就让我来替你的胡作非为,表达我的谢意吧!”

    终于,十个瞳孔集中在校园的一隅。在距离地面足足有二十公尺的高度。

    竖立在校园当中,用来照明的铁柱,漆黑的真精便屹立其上。

    ──────

    “呐,米拉,我们是在作梦吗?”

    泽塞尔甚至忘了拭去沿着脸颊滚落的汗水,就只是盯着头上的龙看。在夜幕及虚空之中振翅高飞的漆黑之龙,真是太巨大、太雄传了。对方应该是名咏生物没错,不过,那到底是什么颜色的真精?

    “……我想起了从前的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戴眼镜的老师叹了口气。

    “真巧,我也一样。”

    夜色真精让他甚至忘了要眨眼,泽塞尔也吐了一口气。

    虽然有一半已经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不过沉睡十年以上的话语再度苏醒。

    ──我想要学习的是夜色名咏──

    艾尔法多学舍时代,班上唯一不与任何人交好,独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在自己选择投身红色名咏、米拉选择蓝色名咏、安妮选择白色名咏时,只有一名少女为了追求不存在的颜色而奋斗。

    可是,应该不会是她吧?首先,如果那家伙完成了夜色名咏,她的名字应该已经传遍了全世界才对。一如那位虹色名咏士。

    接着,

    漆黑之龙在此时发出了吼叫。

    『OshesairaqersonieLaspha──Armadeus.为孤独的闇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统继承人所邀,遵从夜之名咏,而在下要将这点告知世界!』

    遵从夜之名咏──

    孤独的闇夜少女──

    难不成……

    “……哈、啊哈哈哈,怎么会这样!”

    泽塞尔用手贴紧额头,纵声狂笑,眼角滴落了些什么。

    只能自嘲了。在教室里被大家瞧不起的少女,被老师及学校疏远的少女。然而现在,这所学校正被她的双手所守护吗?

    应该要赞扬她,还是要感到后悔呢?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我们真是──

    “我真是太愚蠢了。”

    “……洁西卡老师?”

    那是原本应该在教舍内引导学生避难的,艾尔法多时代的恩师。

    “伊芙玛丽……你是对的。”

    这位教务主任并未举手拭泪,就只是一再呼唤昔日学生的名字。

    ──────

    “为、为什么突然大吼啊!”

    库露耶露手贴在依然残留着耳鸣的鼓膜上,也同样吼了回去。就自己的立场来说,真是个天大的灾难。

    『少女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如果只到这里为止的话,这样的故事在世界上随处可见。可是,当大部分的人类都接受了这一点的时候,少女却不愿接受这个命运。如果我什么都没做就消失的话,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少女希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据。』

    以跟刚刚的咆哮声比起来,等同于无声般被压抑的音量,阿玛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着:

    『少女想到的是名咏式。少女怀抱着想要创造一种新的名咏式的想法,独自投身研究。然而在自己新创的名咏式完成一半时,少女的身体早已受到病魔侵蚀。在不知道是否来得及的不安和畏怯中,少女遇见了一名少年。那次的邂逅,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彻彻底底改变了少女的命运。』

    在停顿了一段时间,像是为了找出最适合的话语而犹豫之后,阿玛又继续说下去:

    『相遇之后不久,少年便要求跟少女比赛,说是挑战会更贴切吧。他们打的赌是──看谁能够早对方一步,学会自己追求的名咏式。』

    “那件事为什么会改变她的命运呢?”

    『因为少女获得了满足。自己一直是孤独的,因为知道死期将近,所以从不与他人打交道。她找到了愿意认同自己的人。有人认同自己,换句话说,就是有人会记得自己。既然如此,她就没有必要创造名咏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了。在那之后,少女的心情便开始动摇。』

    库露耶露可以深刻地体会到那样的心情,也能够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对那名少女的心情感同身受。

    因为在数天前,自己也有过相同的经验。

    ──库露耶露小姐绝对很适合成为名咏士──

    只因为有认同自己的人,心情就能变得无比轻松。

    『如同少年对自己所做的,少女自己也想成为能够治愈他人孤独的人。这就是她得到的结论。她想要走遍世界,安慰与自己有相同痛苦的人。然而纵使她想这么做,自己的性命也已经所剩无几。同时,她也真心想要完成与少年之间,互相竞争谁先学会名咏式的约定。可是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同时达成这两项心愿。所以──』

    这只饶舌生物的新月型瞳孔微微摇动。

    『为了达成这两项心愿,少女舍弃了名字。』

    悔恨、迷惘、羡慕、恸哭。那对眼眸中究竟交织了几种感情,就连近在身边看着的库露耶露也分不清。

    『所谓的名咏,是咏唤出自己渴望的事物。少女心想:既然如此,那么死后的自己能不能被咏唤出来呢?方法是主动成为自己所构筑的名咏式的支配者──也就是成为真精。』

    这种事真的可能做到吗?没有人会立刻相信这种事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呢?

    对方说出这段话的眼眸中,有种再不愿意也能迫使人相信……不,应该是令人不得不相信的感情,带有一种冰冷而美丽的悲伤。

    “你说的是真有其事吗……”

    『你说呢?或许没什么含意,或许就只是个童话……然而……』

    龙的嘴角显得柔和了些,尽管并非人类那么清晰的表情,不过库露耶露知道,那的确是微笑。

    『刚才的咆哮,是我给那个女孩的饯别。』

    这次库露耶露没问“那个女孩是谁”,反而闭紧了嘴巴。

    『那么,现在就来把那群奇美拉一网打尺吧,你要抓紧。』

    现在?载着我们?

    别开玩笑了!你这种笨拙的飞行技术,光只是飞就已经够恐怖了,居然还想进行空战!这么做的话,无论有几条命都不够用不是吗!

    『这是个证明在下不是普通晰蜴的大好机会,你觉得呢?』

    “……你根本就是听到了嘛!你这只有夜色翅膀,会飞的巨大晰蜴……”

    他咧嘴一笑。和之前的微笑不同,真精脸上明显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回过头来……

    夜色的真精从铁柱上眺望学校。学校的每个地方都冒出了火焰,校舍和其他建筑物也陆续遭到破坏。头上黑压压一片的奇美拉,似乎也还剩下不少。他们居然能够兴风作浪到这个地步。

    ──请保护这所学校。

    那就是名咏者的心愿。既然以真精的身分被咏唤出来,那么就非得完成这项任务不可。而且还加上另外一点,如果加入私人感情的话,那么这只水蛇已经犯下了另一项无法原谅的罪过。

    没错,“他的手臂之所以会骨折,都是你害的”!

    “明明是睽违十多年的重逢,却被你破坏了,这个罪可是很重的呦!”

    〈创始之女〉自铁柱跃向空中。

    尽管是愤怒的声音,但却夹杂了些许的喜悦。

    2

    一对数十。虽然迎战的对手只有一只,但是原本数目近百的奇美拉,已经剩下不到一半。正想确认数目的时候,又有另一只被击落。有的是被尾巴扫落,有的是被翅膀挥开。奇美拉压倒性的数量差距完全占不到优势。

    “那是……什么?”

    仅仅一名的闯入者,有着闇夜色外观的龙。假使那只水蛇不算,这还是安妮第一次看到拥有如此巨大身躯的名咏生物。是真精?不过,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似乎赶上了。”

    声音近得吓人。听来是从自己的正后方传来的,正好是自己与凯因兹的中间,在两个人影子重叠的地方。

    她静静地回头看,那里浮现俨然人类大小般的“影子”。并非全身涂满黑色油漆那般程度,而是具有透明感、散发光泽的夜色。那个轮廓,则令人联想到十多岁少女的剪影。

    是真精吗?远超过第二音阶名咏的黄色小型精命或红色小型精命,只有第一音阶名咏才能咏唤出来的名咏生物。真精多半都是龙之类的巨大生物,像这样拥有人类外形的真精,还是头一次看到。

    “安妮。”

    名咏生物突然唤出自己的名字,让她的身体反射性地僵硬了起来。

    “你知道这里很危险吧?真精之间的战斗,甚至会让周围化为焦土。由于不知何时会受到池鱼之殃,所以你到一年级校舍去避难吧。”

    噗通一声,心跳变得更急促了。你知道吧──这句话是怎么回事?这个真精的用语,简直就像是认识我似的。

    我是第一次见到她。没错,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真精才对……可是,为什么内心会如此纷乱?

    “水蛇交给我和凯因兹解决。在一年级校舍的那对好友双人组似乎累坏了,你到那边去帮忙吧。”

    不知何时,也不知取自何处,少女身形的真精投掷出一个皮袋。下意识地接住之后,皮袋里传来一阵喀啦作响的坚硬声音。里头是触媒用的宝石?

    “好了,快去吧。”

    “可、可是──”

    那个真精仿佛叹息般交叉双臂。

    “安妮·雷比尼西亚,你爱担心的个性还是没改。”

    “咦?”

    〈所罗门之钥七十二柱〉第四十一之钥·佛卡洛

    ──orbieclar,dremre``Goetia``Focalor──

    接着,安妮脚下伸长的影子开始膨胀,浮现出有着湿濡羽毛颜色翅膀的狮鹫兽。是以我的影子当作触媒?

    “带她过去。到了之后,你也留在那里帮忙。”

    『遵命。』

    宛如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重低音。狮鹫兽点头之后鼓动双翅。

    “真──真精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全名……”

    语尾被狮鹫兽的振翅声所掩盖。

    你到底是谁?在得到回答之前,是呼吸一回的沉默。

    真精用影子构成的身体,既没有眼睛、也没有口鼻,无法看出表情。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知道真精正朝着自己眨眼。

    “因为我们是同学呀!”

    ……那是什么意思?

    狮鹫兽载着自己离开地面,才一眨眼的工夫,高度已经等同于三层楼的建筑物了。留在地上的凯因兹和谜样的真精,早已化为小指般的大小。

    “呐……你究竟是谁?”

    轻轻地,她吐出只有自己听得见的低语。即使呼喊,对方应该也听不到。胸口里只遗留着宛如被抛下般的空虚感。

    如果我从前见过她──

    从前,是多久的从前?可以确定的是并非当上老师之后的事,那么就是在当上老师之前,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吗?

    在记忆中回溯。学生时代自己的梦想,就是咏唤出飞马;泽塞尔和米拉现在也处于教导学生名咏的立场,他们也已经成功达成了在中学时代的目标名咏。而说到凯因兹,他甚至成为任谁都能够认同的虹色名咏士。

    许多人都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任谁都能认同的名咏,任谁都能被接纳的名咏,亦即──不被任何人嘲笑的目标。

    ──说起来,有没有完全相反的人呢?

    总是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不被任何人认同的孤独少女。

    可是,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呢?那位朝着自身梦想前进的女孩,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她的名字。不过,就只有她视为目标的名咏,至今仍尚未褪色地遗留于脑海中。

    夜色名咏。自己所乘坐的名咏生物,颜色与头上的夜空相同。这么说来,也和刚才救了自己和凯因兹的谜样骑士同色──

    “不会吧……是你吗?呐,原来是你吗────”

    为什么、为什么!

    即使想从空中呼唤,但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

    夜色名咏,而且这还是第一音阶的夜之真精?

    凯因兹本能地察觉到眼前对象的身分。是谁咏唤出来的不重要,伴随着每次呼吸窜过的隐隐作痛让他咬紧牙关,但他依然凝视着这名突如其来的访客。

    这是偶然吗……

    眼前真精的嗓音,与残留在自己记忆中的某个少女的声音一模一样。不只是声音,她的身高、体型,全都让人联想到她。然而,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干渴的口中已经连一滴水分都不剩,所以也不能吞口水。不知不觉间,左手的疼痛和周围的嘈杂声全都消失了。

    甚至有种进入异世界般的奇妙浮游感。

    有如只剩下自己以及眼前真精存在的世界。

    “你的手还好吗?骨折了吧?”

    突然,应该是由影子构成的那个真精,伸出手来碰触自己的左手。自己并不觉得她过分亲昵,因为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如此互相关怀的对象。

    仅此唯一,想得到的就只有一个人。一切都跟那个时候一样。难以言喻的怀念填满了内心的空隙,弥补了十多年的裂痕。

    “你太乱来了,真不像你。”

    应该是影子构成的手指划过自己的左手,那个手指带有暖意。虽然无法全盘接受眼前发生的事,不过就是无法拒绝这份暖意。

    “……是你吗?”

    在浑沌的感情中,产生出就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境。些许的恐惧、敬畏、怀念及怜爱。凯因兹将这些无法理解的心情,全部化为言语,将其凝聚在这句话当中。

    ──伊芙玛丽。

    “我遵守了约定。”

    漆黑的身体发出朦胧的光,分不出哪边才是背面。尽管如此,凯因兹的确看见了,在罩着夜色轻纱的身体内侧,少女正朝着自己促狭地微笑。

    “惊讶吗?”

    虽然是极平淡的语气,但却在胸口中回响。

    ……你都没变呢。

    就和那个时候一样。自己认识的少女,在经过永恒的时间之后,伫立于自己面前。

    在应该代表一切的虹色当中,唯一没有的颜色,是自己唯一的劲敌、认同的朋友、同时,或许是凌驾这一切的对象。

    凯因兹半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你这种不按理出牌的个性,我已经习惯了。”

    从一段距离之外传来的地鸣声接近了。

    “不需要解释吗?”她试着这么说。

    “你遵守了约定,这样就够了……”

    少女转身,以便不让他看见,不让他发现……她轻拭眼角。

    “可是,我还没见识你的名咏呢。”

    夜之真精转身面对身形愈来愈鲜明的水蛇。

    “那家伙似乎意料之外地棘手。虹色名咏士先生,可以请你支援我吗?”

    一切尽在不言中。凯因兹只是点了点头,外套随着转身的动作飞起。

    ──────

    『大部分都解决了。』

    降落在屋顶的阿玛收起双翼。与其说是大部分,倒不如说已经扫荡殆尽了还比较正确。仰望上空,映入眼帘的只有蓝白色的月光,以及闪烁的星光。

    “……我再也不陪你做飞行训练了。”

    为了躲避来袭的奇美拉,急速下降、急速上升、急速停止,这只夜色晰蜴一再翻转身体,在超过十次之后,自己已经记不住正确的次数了。基于这项原因,库露耶露觉得自己的寿命准会缩短,依然处于昏厥状态的奈特反倒令人羡慕。

    “呐,我们得去帮另外一边才行啦。”

    『〈创始之女〉那边吗?』

    这头龙应该比较适合对付水蛇不是吗?体型差不多,要比力气的话应该也不会输吧?可是,为什么有少女外表的真精要特地自告奋勇去对付那只怪物呢?这点实在令人想不通。

    『要离开温暖安全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这只名咏生物还是老样子,说出来的话让人摸不着头绪。

    『那两个人已经从壳里爬出来了,所以我才会交给他们,用不着担心。』

    “那两个人是指……谁跟谁啊?”

    『少女和与她立下约定的少年。那两个人为了这件事,已经耗费了十多年的光阴,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这样不行,这只晰蜴在说明之前,便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库露耶露将视线从阿玛身上移开,让奈特躺在屋顶上。

    『总有一天,你也会懂的。』

    这句别有深意的话,让库露耶露回过头来。同时,有道光芒射入眼中。不知不觉间,东方的天空已浮现一片鱼肚白。

    ──黎明将至。

    3

    〈创始之女〉投出的夜色之矛射中了水蛇,发出怒吼的蓝色头颅朝上吐出宛如骤雨般的水珠,一瞬间,那些水珠变成了巨大的冰块。紧接着,黄色头颅也随着轰然巨响放出闪电。

    红蛇朝着转身躲避的少女吐出灼热的气息。

    蓝之歌

    ──『Ruguz』──

    在夜之真精即将被火焰击中前,凯因兹咏唤出来的水膜挡下了它。

    ……不妙。

    就眼前所看到的情况,双方的潜能几乎不相上下,然而她却受到压制。

    其中的差距,想必是对于损害外界的意识不同。水蛇只想着要打倒对方,另一方面,夜色少女为了不让周围受到损害,所以限制了自己的力量。

    明白这种情况的自己,为了要迎击她所受到的攻击而分身乏术。没有时间咏唤出第一音阶名咏采取攻击,而且触媒也快要见底了。

    “这就是最后的名咏了吗……”

    五颗宝石在手掌中滚动。五色,所有的名咏各一回。是用第二音阶名咏的五只小型精命来发动攻击,或是像现在一样,彻底担任防范水蛇攻击的任务呢?这不是最好的选择,而是用消去法得到的结果,就只剩这两个方法而已。

    没错,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方法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为什么有一种厌恶感……?

    他将五颗宝石紧握在手中不放。在内心某处,自己强硬地怪罪这一点。

    ──我还没有见到你的名咏──

    她的话一再掠过脑海。

    你的名咏。你的……

    “我的名咏,是什么?”

    不……其实我知道,我自己也知道。纵使是精通全部五色的名咏士,然而若把精通每一种颜色的五个名咏士集合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跟“凯因兹·亚温凯尔的名咏”差得远了。

    “凯因兹,我们再加把劲吧!就算到了最后关头,我们也不能放弃。”

    这十几年来,安妮的心性变得坚强了。

    “今天看了库露耶露小姐的名咏之后……觉得自己应该稍微重新考虑。库露耶露小姐是如此快乐地进行名咏,既然要做,那么我也希望能够快乐地施展名咏。如果能这样学习名咏式就好了。”

    年幼的名咏士重新修正了自己的生活态度。

    夜色的少女也一样,她痛下决心舍弃一切,出现在这里。

    相较之下自己又如何呢?跟过去一样没变,就表示跟当时比起来丝毫没有进步不是吗?

    ……原来躲在壳里的人是我吗?

    夕阳的位置、发表会上的灯光秀──在学校不变的景色中自我探寻。

    一再欺骗自己,说自己没变,紧捉着过去的记忆。

    ……该承认了,已经回不到自己记得的那个时候了。接受吧,时间是绝对不会倒退的。

    “伊芙玛丽,我……或许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凯因兹了。”

    无意舍弃过去的记忆。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得改变才行。

    既然那头水蛇是五色同时发动而创造出来的,那么自己就不可能做不到。那种纯粹的恶毒事物,不过是五色随便混在一起罢了。

    那一天的那个时候,自己和伊芙玛丽约好的虹色,并不是这样的东西。

    我还没有完成誓言。我还没有让你看见真正的虹色名咏。

    ──傻瓜,你到现在才发现呀──

    随风传来她的声音。现在处于冻结般的僵持状态,一瞬间的大意,都会成为致命伤,但是就算这样──虽然是对付前所未有的怪物,许下誓言的少女却只是看着自己。

    好了,咏唤出什么吧!

    他对自己这么说。自己也很清楚,犹豫是不被允许的,烦恼的话,将陷入再也回不来的彷徨迷宫。我真的做得到吗?不会失败吗?就算能够咏唤出来,但是真的可以破除这个僵局吗?过去的自己正逼问着现在的自己。

    ──可是,已经够了……他已经做好了觉悟,要抛开以往的自己。

    闭上眼睛。不需要〈赞来歌〉,要名咏的是自己本身。映照出自身的镜子,将内心所想的化为形体,再将它咏唤出来就行了。

    ──没错,终于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一点。不,是想起来了。

    右手产生光圈,纵使闭上眼睛,眼中还是能够感受到右手产生的光辉。虹色的炫目光彩,比星光更加闪亮,比月影更加清丽。

    宝石从手中坠落,感觉右手当中产生出某种虹色的东西。

    “伊芙玛丽!”

    回应凯因兹的呼唤,〈创始之女〉弹了一下右手的手指。

    怪物的脚下,水蛇本身的影子开始缠住本体,既无法攻击也无法送还的效果,只是加以束缚。即使想要挣脱,但是五个头全都变得僵硬。之前明明能够压制住,然而现在却挣脱不开这个束缚。

    夜之真精与五个头的怪物能力不相上下,如果只是封住对方的行动,用不着考虑对周遭所造成的伤害,她便能使出全力。

    “……咏唤出你的,或许是我吧。”

    因为打从一开始,在这所学校中第一个触碰那个〈孵石〉的人,就是自己。

    五色同时发动──五色各自独立存在的水蛇。

    那也就是过去的自己所引以为傲的,虚假的“虹色”。

    ──所以,我不再迷惑了。

    凯因兹瞄准眼前的怪物,将右手握住的东西投掷出去。

    没有形体,纯粹是光的奔流,但却是闪耀着七彩的光芒。被称为颜色的颜色全部均匀地互相融合,与五色名咏不同次元的颜色。

    光流有如长枪般贯穿了水蛇。长枪穿透水蛇的身体之后,飞向漆黑的夜空之中。在刺穿无限延展的黑海瞬间──

    黑云碎裂,绽放出俨然新世界诞生般的光辉。

    全世界都被光的洪流所包围,虹光有如福音般扩散开来──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因为那道光而闭上眼睛,不只因为它是如此明亮,而是每个人在看了那道光芒之后,都自然而然地察觉到那道光芒并非在祝福自己。

    这道光真正照亮的只有一个人。

    是为了那个未曾在阳光下现身的少女。

    “……谢谢你。”

    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夜色的少女始终紧盯着那道光不放。

    4

    “……结束了。”

    亮光终于黯淡下来,库露耶露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那只怪物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已经顺利送还了。因为原本就不是以正常形式诞生的,也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

    库露耶露因为危机总算解除而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将视线转向背靠着屋顶栏杆入睡的少年。明明是那样的一场大骚动,但是他的表情却显得无比安详。

    “那么,你也差不多该变小了吧?一直抬眼看你很累耶。”

    『太麻烦了,暂时就维持这样吧。』

    “维持这样的话……”

    天亮之后,支援部队就会过来。倘若有这么巨大的生物在场,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没问题,在下会在被别人目击之前消失。』

    消失?该不会你──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阿玛紧闭着嘴将目光移开,那个动作更令人深刻地感觉到预感的正确……真拿他没办法。

    “好吧,我就陪你到那个时候。”

    『……在下可是不会道谢的。』

    仿佛感到困窘那般,夜之真精依然背对着她,抛出了这句话。

    渐渐地,东方天空的星光,陆续被明亮的阳光所掩盖。

    这里是一年级校舍的屋顶。

    虽然来过好几次,不过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时间差不多了……』

    待在自己膝盖上的晰蜴低声地说。远在天空发白之前,这只名咏生物就已经恢复成了自己熟悉的大小。

    “这表示我们要说再见了?”

    『真精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就会消失,在下至少得服从这样的规则。』

    这样的口吻让库露耶露察觉到,这只名咏生物想必是自己决定要离开奈特身边的。

    “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奈特吗?”

    『在下没有想要转告的话。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在下决定现在先不说。』

    “是吗?”

    『没想到你还挺干脆的。』

    既然对方装傻,库露耶露也决定以暧昧的口吻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唔,就当做是这样吧。』

    好比不知如何作结语,有如想要逃跑那般,对方开始鼓动翅膀。

    “呐,会飞的夜色晰蜴。”

    『……到最后的最后还是这个吗?』

    被叫到的当事者回头,停止拍动翅膀。库露耶露对着口气极端不满的他眨了眨单边眼睛。

    “这样你才不会忘了我啊!因为我是直到最后,都叫你晰蜴的女孩子!”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

    『还真是相当聪明的想法,不过这么做没有意义。』

    他鼓动双翼,身体飞上天空。

    『就算你不这么做……在下也不会忘记你的。』

    留下这句话之后,夜色的名咏生物便飞向某处。

    ──────

    “我想再跟你多聊一会儿。”

    掠过四年级校舍的风吹动外套。

    “因为睽违已久的重逢,我才会陪你。你不觉得每天见面,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吗?”

    直到最后还是这个样子吗?凯因兹竖起外套的衣领窃笑。

    “就算这样,我想我们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会吗?”

    有着少女身形的影子倾着头,凝视着逐渐浮上地平线的太阳。

    出现了些许的沉默。明明就要离别了,但是却找不到想说的话。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拍翅声。

    “阿玛。”

    夜色的晰蜴,停在同色少女的肩上。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那不算什么。先别说这个,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之后,晰蜴率先消失了踪影。

    在阳光之中,影色少女的身形也逐渐变淡。

    明明是最后的机会了,她却依然坚定地紧闭双唇。为什么她会……

    ──原来如此。

    凯因兹终于发现了她的意图。对方在等待,在等待我主动开口。

    ……你真是坏心眼。不过那个时候也一样,在黄昏的教室里,两个人立下约定的时候,当时也是我主动对你开口。

    “呐,伊芙玛丽。”

    无言地,夜色的少女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总有一天,当奈特的名咏进步到能够使出第一音阶的时候。”

    她的身形逐渐朦胧,被阳光溶化,逐渐变得稀薄。双手消失,支撑身体的下半身消失。在全身即将消失的最后瞬间,她宛如打趣般地说:

    “可是还不知道呢,最好把这次当作是运气好。在一百次只能成功一次的机会当中,只是碰巧在第一次成功罢了。或许这次是最初,同时也是最后。”

    宣告新的一天到来的晨曦降临。

    直到最后还是这么坏心眼。在这么回话之前,原本应该在眼前的真精已完全消失了踪影。

    不过相反地……

    “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想要坏心眼地对你。”

    影色的真精消失,在那里的是跟当初一模一样,在教室里流泪时的少女。

    少女的个子和声音,全都跟当时一样。

    完全是自己记忆中的少女。

    只有一点不一样──眼前的她正在微笑。

    “……伊芙玛丽!”

    “再见了,凯因兹……对不起,直到最后我还是说不出口,我对你──”

    背对着黎明的少女,努力说出最后的话语。

    和话语一起,彼此像是寻求拥抱般地伸出手──

    然而──两人的身体没能交叠。

    在这之前,她便化为黎明的光粒消失无踪。

    “……我不在意。”

    仰望天空的凯因兹紧闭双唇。我不在意,我不需要道别的话。

    “我们……一定还会在某个地方见面。”

    虹色名咏士凝视着少女原本站立的地点,一而再、再而三地……

    哼唱着既没有歌词,也没有乐谱的虹色之歌。

    一边期望,能够传达给身在远方的她。

    睽违数日之后再度上学。

    从窗外看出去的风景,至今仍怵目惊心地残留着数日前发生的事件痕迹。

    那起事件在隔天早上,从应该禁止进入的资料馆地下,发现一名昏倒在地的学生而获得解答。

    该名学生似乎已经招认了大部分的经过,现在已经被转送到某处的刑事机构接受正式侦讯。多亏以虹色名咏士为首,再加上校长以及每位老师的奋战,因此没有出现死者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这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的事呢。”

    虽然没有人因此丧命,不过伤患之中最有可能死掉的就是自己。

    左肩被紧紧地缠上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绷带。库露耶露用右手指尖碰触如岩石般坚硬的打结处,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的,难得明天开始就要放暑假了,但是这么一来,不就没办法到任何地方去玩了吗?

    学校似乎要利用夏季的长假来整修,也拜其所赐,放暑假的时间稍微提前了些。今天是暑假前最后的上学日,要举行结业典礼。

    “库露耶露早安。你来得真早,怎么没去晨间练习?”

    小麦肤色的少女戳了戳自己的绷带。

    “……你是当真的吗?”

    “不,只是说说罢了。”

    像在开玩笑似的,艾达笑嘻嘻地逃开。令人惊讶的是,包括她在内的其他同学们,并未因那起事件而受到太大的惊吓。唔,毕竟大部分的学生一开始就到一年级校舍去避难了,所以也难怪会这样。

    “库露露,好久不见。”

    “蜜欧早安。”

    看来她似乎也没变。

    “对了对了,你听我说。我当时穿的那件礼服,我回去的时候一看,膝盖那里破了个大洞耶!我明明只穿过一次。”

    “我也一样,那件礼服都被血染红了……你想看吗?”

    “呜……不用了。”

    蜜欧皱起眉头,似乎是脑海里出现了不必要的想像。可是,这样的闲聊也迅速结束,她突然紧盯着库露耶露的脸。

    “──对了,库露露。”

    “怎么了?这么正经。”

    “我当时在屋顶上,不过很惊人喔,我看到了黎明的神鸟耶!”

    “……哦,那不是很棒吗?”

    虽然尽可能冷静地附和,然而库露耶露还是不由得将脸瞥开。

    “那还不算什么,你听我说。当时,神鸟的身上还载着一个女孩子呢。”

    “真棒,我也想看看。”

    微微地,少女的眼神变得凶恶。

    “……不过啊,那个女孩左肩上缠着绷带。”

    “绷带?她是不是受伤了啊?”

    “穿着白色的礼服──”

    “我的礼服被血染红了,所以不是白色的。”

    “……原来如此。”

    蜜欧用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险恶的笑容俯视着她。

    “库露耶露小姐,你是打算装傻到底是吧?”

    “什么意思?”

    似乎已经到极限了。突然间,蜜欧揪住库露耶露的制服,用力地摇晃。

    “等、等一下,我可是伤患耶……”

    “啊~,真是的,不要再装了!全都给我招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哎、哎呀,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库露耶露抓准时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如果教室里的时钟正确无误,再过十几分钟,结业典礼就要开始了。

    “啊!你想逃到哪里去!”

    “我有点事。再不快去办,就赶不上结业典礼了。”

    库露耶露右手拿着手提纸袋,溜出了教室。

    从三楼爬上四楼。四楼以上的楼梯拉起了绳子来代替扶手,甚至还挂着禁止进入的告示牌。由于屋顶上的栏杆多处破损,为了小心起见,在修好之前禁止学生进入。

    钻过绳子,前往校舍屋顶,打开通往屋顶上的门。才一开门,就被初升的太阳夺走视线。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徐徐地朝屋顶走去。

    “你果然在这里。”

    “……库露耶露小姐?”

    有着稚气脸庞,同时个子很矮的少年,带着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头上。

    “教室里只看到你的书包,所以我还在担心你怎么了。”

    “我有点……想要发呆。”

    “想事情?”

    “──或许吧。”

    少年再次仰望天空。

    “我是不用闹钟的,因为阿玛不睡觉,所以每天阿玛都会叫醒我……可是,昨天和前天,平常都会在我身边的阿玛不见了……库露耶露小姐,阿玛他……果然回去了吗?”

    那是极为干燥沙哑的声音,同时,那个声音也在哭泣。

    “是啊。你咏唤出来的真精和阿玛,他们都回去了。”

    依然仰望天空的奈特闭上眼睛。

    真精在结束自己的任务之后就会消失,这名年幼的名咏士应该也清楚这点,这是他在充分了解这点之后所做的选择,然而那却是个痛苦至极的选择。自己可以察觉得到,他那痛彻心扉的心情。

    “没有想要转告的话。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决定现在不说。”

    仿佛绕口令般的口吻,令眼前的少年吃惊似地瞪大眼睛。

    “……咦?”

    “这是那只晰蜴指定要给你的留言。”

    “──还有其他的话吗?”

    “没有,就只有这些。”

    在头上舞动的微风,吹起了奈特动也不动的头发。

    “你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少年一脸困惑地摇头。那么,我该说什么才好?在考虑几秒之后,库露耶露决定不告诉他答案,反而递出了右手拿着的纸袋。

    “这个给你。”

    “咦……要、要给我?”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吧?”

    库露耶露唇边带着笑意,硬是将纸袋塞到总是过分客气的对方手中。

    你可以打开来看呀!库露耶露用眼神催促他。少年从纸袋里拿出来的是一件长袍,乍看之下像是附着兜帽的外套,不过剪裁却更为宽松。

    “这──不是长袍吗!”

    “是给你的礼物,你的长袍好像也很脏了。”

    少年原本带着哀愁的眼眸似乎恢复了些许的光彩。

    “真的非常谢谢你!话说回来,这件还真是抢眼呢。”

    黎明之色。库露耶露挑选的,是令人联想到黎明天空的通透天蓝色,跟他以往所穿的深蓝色无法相比的鲜明色调。

    “不过是衣服而已,没关系啦。”

    突然要他穿上这种颜色,就他来看或许很丢脸。可是,自己之所以选择这种颜色,其实是有理由的。

    “因为夜色名咏原本就是阴暗的色调,所以穿着清爽一点的颜色,就对比来说会比较好看吧──像是等到有一天,那只会飞的夜色晰蜴站在你肩膀上的时候。”

    “……咦?”

    依然拿着长袍的奈特,吃惊地吐了一口气。库露耶露一边背倚着栏杆,一边轻轻地用指尖碰了奈特的额头。

    “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决定现在先不说。他的留言是这么说的吧?既然如此,你得再次把那只晰蜴拉到这边,听听他想说的话才行啊!不这么做的话,心里会一直有个疙瘩吧?”

    “我……再次……把阿玛……?”

    少年有如婴儿般缓缓地覆诵了一次。

    “最初咏唤出那家伙的,是你的母亲吧?这次你得自己咏唤出来才行。”

    想说的话像山一样多,光靠别人转告是说不完的。

    所以,为了让在下把话说出来,就再次咏唤在下吧!

    其实就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吧?但是那个别扭的家伙就是没办法直接这么说。

    证据在于,那只会飞的夜色晰蜴,直到最后还是完全没有提到“再见”这类的字眼。

    “──库露耶露小姐,我可以穿穿看这件衣服吗?”

    在制服上面套上黎明色的长袍。明明是第一次穿,可是却像是穿了好几年的衣服般的熟悉感触。不管是质料或衣服的颜色,这是多么棒的衣服啊!

    “嗯,还挺不错的,很适合你哦!”

    正想要对满意地这么说的少女,再度致谢的时候。

    ──对你来说还是太大了点吧──

    那是风的恶作剧吗?

    有点不怀好意,但却极为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

    “没、没事,没事没事!”

    奈特慌慌张张地挥手,似乎只有自己听到了那句话。

    突然间,这次真的响起了清脆的钟声,是班会开始的时刻。就今天的状况来说,则是宣布结业典礼开始的钟声。

    “好了,奈特,我们走吧。”

    少女说完,便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奈特点头之后,也跟着她离开。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等我。

    阿玛、还有妈妈,你们要等我哦!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一定……

    会见到你们的。

    “奈特,快点快点,结业典礼要开始了!”

    先一步下楼梯的她高声呼唤。

    “啊,来了!”

    奈特没有回头,跑下屋顶。

    不回头也没关系。

    因为,我们绝对还会再见面!

    在空无一人的屋顶上。

    ──阿玛,你怎么了?眼神怎么那么凶恶──

    ──那个可恶的小丫头……──

    ──库露耶露小姐她怎么了吗?──

    ──在下的名字分明就不是会飞的夜色晰蜴啊……

    细微地,任谁都听不见的耳语。

    然而,那个声音的确乘着黎明色的风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