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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苍云动

    天云宗。

    天云试武场中已只剩下最后两人。随着招式与道法,身法挥洒全场,原本自带回复的武场在碎裂和完好间不停转换,又偶尔两人面对面交锋,又是一副别处完好,交锋处遍布斑斑伤痕的景象,灰尘漫布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术法的“噼啪”声也不时划破空气扩散开来。

    “吓!”一声爆喝,其中显现一条身形,古稀之年的身躯已经是淋漓大汗,但只是一瞬便又见另一人招式已至,身法催动又是消失不见。

    好个小子!我倒想瞧瞧这等人物的师傅是谁,功法之杂举世罕见!硬拼不得,竟只缠斗!老人暗中腹诽。

    思绪动,人未歇,目光掠视而去,似是捕捉到另一人的破绽,老人以奔雷之势踏下奇异步伐,大手一挥“啪啪啪”三掌按下袭来的术法,面目一凛:

    “澜河跃火!”只见一道火光汹涌而出,赤红灼热瞬间布满了天空!

    身形已然定下,狂催真气。

    散修之中,老谨爷毕竟修为在这里摆着,对战之中捕捉到一个空隙就立马按下死手,一招得逞已是足够拿下胜负。烈焰卷动空气,猎猎扑在脸上,带动衣衫,忽然,老谨爷感到左侧气息微异,回手一招引得灼热火势从空中席卷而下!

    “狡猾小子!”额上青筋暴起,老谨爷这是下了重手了。

    “你中计了。”烈焰的微小缝隙中一条白色身影穿过,清冷的声音让老人大感不妙,立即断绝了澜河跃火的联系,身形暴退!但似是为时已晚,移去火焰掩盖后,半空之中已然凝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漩涡。

    “艚风引。”声传来,形未现,但见灰云转动,猎猎呜鸣隐隐现雷音,巍然冲向了火河!瞬间就像是倒悬的瀑布星火四溢!纵然老人及时断去了与火河的联系,在这势头面前也是避无可避。

    体内真气已经不多了,但那小子只认准了与他缠斗。即便是站稳身形,怕是也只能落个坏下场。

    “我……败了。”如此场景,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认输作罢。

    “承让。”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谦虚,却只留给众人一个衣衫破裂的灰白色身影,和身前碎成了零散石子的武场大砖,转瞬人影飘然而去。

    胜负已分。

    “这小子好是自大!如是正面交锋,三个他也绝不是老谨爷的对手!”

    “却也是有资本,这最后一手艚风引可以说智力兼备。”

    “狡猾诡计罢了。就凭着老谨爷的傲气,怕是输的绝不甘心。”

    谢天羡少年白衣,聪慧不凡,一举击败对手一千〇一十七名夺为魁首,至此,天云试全部结束,七年落幕。

    此后却未有人能多见谢天羡一面,就像来的时候没一点声息,私下里讨了奖励就自顾自走了,听闻消息不少应试者怒得踩裂了地砖,直骂自大无耻。而后听说老谨爷也自顾自走了,说来也是能人脾气怪,众人又愣愣无语。

    不管怎么说,这段试炼已经落下帷幕,令不少修者黯然。这些多半是没有取得好成绩的,本来是想讨一些好处,但没有如意。

    “这可如何是好,这七年虽是有所长进,但毕竟不如宗门弟子,身无遮拦,怕是大劫将至道消死啊。”

    一个灰红衣衫的散修抱剑呻吟,周遭几人应是熟识,见惯了这般懒散模样。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名散修说的大劫是横在所有人心中的一道坎。不同于飞升劫,这每逢千年一轮的大劫乃是修界的定数。

    “这哪来的俏皮话,你若是早生他个三四百年就不用担心了。天下大宗繁多,有天云如此已是大幸,倘若天云宗也是门户成见,怕是这天云试也没了。”

    “嘘!道友莫要失言。”其中一人连忙制止。

    “并非失言。须知千年大劫乃你我大劫,那些大宗门又何惧哉?若是天下修者休戚相关,为何不像天云一般开放宗门典籍以共渡大劫?”

    “哎,虽是门户之见……也莫要聒噪,倒还能庆幸瓮中老引领大局,保我们可入天云宗借典籍一阅。”

    八年前天云试广昭天下时可谓是修界震动,前人留下典籍记载之中,尚没有这样举宗之力接济天下的事迹,更有大修瓮中老出面宣教,精妙典籍让无数卡在瓶颈的散修茅塞顿开,相较多数散修们参差不齐甚至破旧的功法,宗门传承何止一个精妙了得。在面对大劫之时,众多宗门以守势求自身安保,本来没什么问题,这时一对比天云宗,可谓云泥有别。

    “如此作为,功德不下于崇光老前辈啊。如不意外,下一个年号怕是是天云年了。”

    崇光六七四年,“千年大劫可渡!”众人如是想。

    “阁主,那件事情已经查到了线索。”

    三个月前,奚连受父命前往澄湖调查一些异动,在姑奚阁辖下偏西方不足五百里,那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灵脉,前脚卢孚山回来,后脚没踏进宗门就扭身赶往了澄湖。

    “怎样?”奚尧坐在桌前,右手按住一个巴掌大小,蕴着温润光芒的玉壶,这样的玉壶在桌上摆成三排共计二十四个。

    这些都是从四方辖地送来的,一般宗门传递不紧急的消息均以这种加密方式运送,虽运送缓慢,但没有被中途截听的风险。奚尧皱着眉,虽无甚大碍,但本月依然没什么好消息,这数十年如出一辙,不大不小,慢慢影响着姑奚阁,但细细想来,别的宗门应当相差无几。

    “澄湖下发现了数量极多的毒虫,又是断绝之毒。”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既然知道和断绝之毒有关,背后黑手自然也就知晓是谁了。

    “是……”这数十年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沉寂许久,这番大动作令人对天云宗已是至愤无言。突然,想到这里奚连问道。“从卢孚山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怎样?”

    “哦,宁溪……听说十分沉稳,但也十分孤僻。”虽然不是非常关注,但是一些特殊孩子的传闻还是有所耳闻。“详细的你可以去问问宁青,现在她是他的师傅。”

    孤僻?受此磨难,心性略孤僻也是自然的,毫不稀奇。不过这个孩子让奚连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在前往澄湖之时,他也曾差人去调查过卢孚山细况,发现他的地方其他孩子的尸骨已经拾回入土了,那一处兽穴也被愤怒的村民厚土掩埋。来去搜索但实无什么痕迹留下来也只能作罢。奚连行礼告退,奚尧又叫住了他。

    “去领几颗药丹,这几个月在家中把伤养一养。”

    “是,父亲。”

    姑奚阁立于钧山之上,除去东面峻岭危崖,非踏云大修不能登,其余三面茂林丛生,烟云缭绕,暗藏护宗大阵,生人不得入。而宗内楼阁林立,自东而西分别是宗门重地到外门弟子居所层层布置。奚连作为宗门的少阁主,在其中自然是来去自如,哪怕是只有长老和阁主才能登上的云塔,他也能攀上几层。但说来这云塔其实并无更多用处,除了高,平时用来远眺欣赏景色,也就是是往宗内瞧,探查武场之内,或是远处弟子居所个别之处细微变化,起到监督弟子的作用。

    现在奚连正翘着二郎腿,提着个小酒壶靠在云塔的栏杆上,望着什么正饶有兴趣。随着他视线望去,刚巧在弟子居所之内,有一名七岁孩童。

    “十七!”一声尖锐的唤声,音色稚嫩,是出自八九岁的孩童口中,似是外号,但他所唤的人并没有理会他。

    “你很拽啊!见到我也不叫师兄!”

    他叫狄阳,早宁溪两年进入宗门,是个小胖墩。

    “哦,师兄。”宁溪面无表情,端着花盆朝他行了一礼,又打算自顾自走。

    “你这是没把我看在眼里吗?你打的过我吗?你信不信我……”狄阳一看他随意的态度便是恼怒,身旁两个同年的孩子立马拉住了他。

    “我有伤。”宁溪依然是面无表情,端着花盆,神情毫不动容望着狄阳。

    “师兄,他没撒谎,我听说这个家伙伤可重了。”脸上有着三个灰斑的孩子说。“宗内教授的功法他几乎都练不了,平时上课就看不到踪影。”

    “啊?那你怎么在宗门待下来的?”狄阳的小眼睛把宁溪扫了好几遍。

    “这不是叫他十七嘛!据说当时和他同期的死了十六个,他是十七个人里面活下来的!当时是为了救他的小命。”

    “十七个?八,九……那他来的时候快死了?”另一个高大的小孩掰了掰手指,想了下,问道。

    “你俩别吵!”狄阳皱着眉头,大膀子一挥制止了俩人在后头插嘴,“十七!那我不管,反正你以后看到我不许跑!要叫我师兄!要加恭字!要行礼!”

    “恭送师兄。”宁溪点了下头,继续端着花盆走。“而且,我是瘸的,怎么跑。”

    狄阳和另外两个孩子愣在原地。

    “噗。”远处,奚连没憋住。

    姑奚阁,澄湖底。

    原本厚积的淤泥已经层层翻开,裸露出底层的基岩。这应是完好或是众多石块堆叠的,这时已经被人力凿开了一个巨大孔洞,飞散出了为数众多的细小石块,就连原本的法阵也被掀开了一角。原本阵法禁锢,湖水不得入,现在有几个潮湿的脚印和一片片水渍在附近印着。

    深入缝隙之中,慢慢就有一条通道,极为狭窄,湖面与阵法透现的的光线难以照入,若非是观真以上的修者不能视物。走了约五十步后,道路渐渐开阔,容得下五个人并行,两边石壁抚摸上去极为平滑,想来是某个大修以术法人为开凿的。道路向下继续延伸,大约有几百步就走到了尽头,这里竖立着一扇铁铸的大门。

    一个身披斗篷的高大身影立在门前,手按着门外横七竖八缠绕着的粗铁链。酝酿瞬间,一股真气像薄雾铺开,又集聚在他伸出的手上,转变成灼热的火焰红色。

    不一会,铁链融掉,铁链后的门也像冰块一样融出个一人高的空洞。

    门里是一个洞府,囚禁着一个人。

    “玖先生。”斗篷跨进门去,站立在他身前。

    被囚禁的人没有动静,花白的头发从脑袋上一股脑批散下来,不仅凌乱还打着节。看不见那人身躯,但有一道粗大的湛蓝色锁链穿过他门帘一样的头发,像枪一样扎在他背后,锁住了身躯左侧的一块骨头。

    链子上布置着极重的禁制,虽然最细处连着那人的地方只有胳膊粗细,但是延续到岩壁顶上比起成人腰际还稍有过之。

    “玖先生,请回话。”

    “看来这条灵脉还没有断掉。”呻吟着,一个十分沙哑,又轻微到像是快要死去时候的声音发了出来,可以辨出这是一个年暮老人。

    “澄湖宽广,漫无边际,再加上有玖先生做人器,形成的灵脉自然没那么容易断掉。”斗篷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只是最近不好说。”

    “你是哪方的仇人?竟闲得来这澄湖底下。”老人歪了一下脑袋,一只眼睛从头发后露了出来。“是等不及老头子咽气了吗?”

    “我也是随着别人进来的,但这个不重要。玖先生,我要向你打听个人。”

    在洞口,以及澄湖底下众多得地方,都有阵法被破坏的痕迹,卷起的淤泥令湖水浑浊不堪,越往深处,还散布着数量众多的毒虫。斗篷花了不少心思躲避且潜入了这里,但前些日子已经有宗门弟子来处理了,种下的毒依然猛烈,即使有前人开道,怕是自己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你要找的是活人还是死人?”显然老人不关注这些。

    “活人,或许也是死人。”

    “别说这些虚的,老头子不想揣测这些。”

    “直白来说,是你的徒弟。”

    “那你找错了。”老人声音变得更加细微,如同空气中震动的浮尘。“我从不收徒。”

    “我见到了你的功法。”

    “那可稀奇。”玖先生的身子未动一下,眼睛依旧耷拉着。“我的功法,三百年前就被那奚家小鬼夺了。”

    斗篷闻言,没有多说什么。确如玖先生所说,这部功法三百年前那次后就锁在了钧山上吃灰,而钧山之主这些年未曾有什么明面上的奇异动向。

    “就是这样。”玖先生只是晃了一下手,衣袍甚至都没怎么动,就像是招待不想看见之人。“如果没事,就请离去吧。”

    “我打听的人大约百年前成名。”但是斗篷没有理会玖先生得请客之言,抬起胳膊稍一停顿,用手指凭空写了几个字。

    “你说他成名?”一双干枯的眼睛望着斗篷手指划过的痕迹,呢喃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听错了。“成名?”

    “成名。用你的功法,打败了一千〇一十七个不俗修者。”

    “我三番四次告诫他!莫要在外逞强!逞能!好勇!争胜!莫要露了我的痕迹!”那句话就像是触动了老人的逆鳞,原本枯坐的身躯剧烈颤动起来,双臂挥动,犹如眼前有看不见的桌椅杯盏,均被翻落在地打个粉碎。

    “也难怪!也难怪!”深深呼了一口气,玖先生又开始嘀咕着,只是现在略显疲态,几束枯白头发随着喘息在面前左右晃动,露出了遮掩下仿佛枯尸的身躯。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死了,中了和外面一样的那种毒。”

    那就是说中了断绝之毒?斗篷沉吟了片刻。在数千年里,修界从未出现过这种怪异之毒,不伤人血肉,却腐蚀真气,劣化周天。若是那人真中了这毒,这遥遥百年的时间,任他再如何英才怕也是干枯肉身一具。

    “哪怕是他的尸体,我也要看一眼。”

    “那你去吧。”老人声音又隐了下去,周围又只剩下震动的浮尘。“在卢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