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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骤雨

    如水墨画般的江南小镇沐浴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青瓦白墙在朦胧的雾气中安静地睡着。

    小河上荡着一叶细舟,戴着斗笠的老人安然地垂钓水中游鱼,丝毫不在意这场润物的春雨打湿自己的衣衫。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撑着各色的纸伞漫步在长满青苔的青砖街上,无声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远处山间云雾缭绕,她收起背上的紫色晶翼,沉醉在眼前的优美画卷中。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雨景,也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静雅之地,这里简直就是她所能想到最像天堂的地方。

    她忘记了飘落在身上的牛毛细雨,无所谓自己是否被雨水打湿。直到身边的男人体贴地撑起白伞,无声地站在她身边时,她才过回神,急忙低头致歉。

    “对不起,应龙大人,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就……”

    “没关系,这番美景仅此一处,换做其他人也是这样沉醉其中。”应龙轻轻摇头,眺望山下古色古香的江南小镇,目光有些复杂,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走吧,格里芬,之后我会陪你好好地游览这片丰饶富丽的土地。”

    格里芬点头,再次眺望沉睡在飘渺薄雾中的小镇,低声问:“这里就是您的故乡吗?”

    “不,这里是女娲的故乡。我的故乡在遥远的北方,在绵延千里的太行山下。”

    应龙脸上泛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似乎是在感慨自己无法立即归乡,无法好好地欣赏一番家乡的美景。

    格里芬默默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顺从地跟在他的身边,悄悄地打量他左脸上那几道奇怪的黑色纹路,心情忽然有些伤感,目光也黯淡许多。

    “女娲大人的……故乡,那,您的故乡还记得您吗?”

    她沉默地想着,为身边的男人感到不公,但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为了故乡的和平,他甘愿牺牲自己,而他的名字将永远不为人所知。

    牺牲也许是他们的宿命,但又有谁来传唱他们的英勇?

    神话吗?

    小镇离他们仅有一步之遥,格里芬也终于如愿可以近距离仔细地品味这座美丽的小镇。她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不时会驻足在小店门口,用惊喜的心情去感受这里的宁静和美好。

    人们从四面八方聚来,又向着各自的方向继续行进,无人驻足留念,大家都是匆匆过客。

    格里芬环顾身边神色匆忙的人们,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尽显茫然。应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沿着脚下的路慢慢走去,她乖巧地跟着,紫罗兰色的眼眸里荡漾着幸福。

    他们来到一家依水而建的茶楼前,幡旗在微风中无声地摇晃。上面的“茶”字苍劲有力,一撇一捺都充满了力量,就连不懂汉字的格里芬都不禁感叹这个字写得真是气势磅礴。

    热情的店小二穿戴传统的服饰,肩上搭一条毛巾,远远看见两人走来便热情地站在门口招待两人。他微微欠身,请两人往里走:“客官您好,请问几位啊?”

    “我是来赴约的,你们掌柜,他订了位置。”应龙从怀中摸出一封做工精湛的请帖,环顾店内的装修,轻轻点头,“还挺讲究的。”

    店小二恭敬地接过请帖仔细看了看,又上下细细打量两人一番,抬手引两人往二楼走,颇为得意地解释起来:“那是自然。我们掌柜的懂风水,一眼就认定这里是块风水宝地,依水建楼,客源滚滚。至于这屋里的桌子凳子,那也是掌柜的亲自定的位置。”

    应龙默默点头微笑,一旁的格里芬有些不明所以,她听不懂他们口中的“风水”是什么意思,只能大概理解成风和水这两种自然元素,以为跟炼金术有什么关系。

    店小二引两人上了二楼,一上来便能看到在临河的栏杆旁倚着一个文质彬彬、气宇轩昂的男人。

    他穿一身蓝色斜襟长衫,手握一柄紫檀宣扇,腰挂一枚青铜色古币,外圆内方,隐约看见上面印着“半两”二字。一根细辫束在背后,长发飘然,颇有一种秀气书生的味道,但他的眼神却懈怠无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闻声侧目,扫了眼上楼的三人,在格里芬精致白皙的脸上停了一下,最后落在一身黑衣的应龙身上。嘴角微翘,眼神里多了一丝轻蔑,不知在笑什么。

    “掌柜的,人来了。”

    “辛苦了,下去吧。”

    店小二拱手告退,快步下楼。

    待他消失在视线中,男子才又眺望窗外的朦胧雨景,轻晃着脑袋抑扬顿挫地吟起古词。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应龙开口接过,微笑着拱手上前:“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男人带着儒雅的微笑,缓慢抬起手中的紫檀宣扇,手腕猛地发力,“啪”的一声,折扇应声打开,一幅大气磅礴的水墨八卦图也在他的背后展现。

    神秘的八卦在黑白分明的阴阳鱼旁缓慢旋转,维持着内部脆弱的平衡。

    他笑着为应龙满了一杯香茶,抬手请:“二位,请上座。”

    应龙无视了他背后的水墨画,淡定地坐到位置上,端起为他准备的香茶,慢慢地抿了一口。含在口中,缓慢吞下,闭眼感受芬芳沿着口腔向下滑去。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身体暖了许多。

    “如何?”

    “好茶,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男子得意地轻摇手中扇,伸手把玩腰上挂的钱币,抬眼看向抱伞于怀的格里芬。灼热殷切的目光盯得她浑身不自在,弄得她很想一拳打烂他那张姑且还算长得可以的脸,但碍于应龙没有说话,她也就忍了。

    “姑娘为何不坐?难道是觉得鄙人这里的桌椅太过简陋配不上姑娘吗?姑娘一句话的事,我叫人立刻换了。”

    她没吭声,更不想搭理他,低头看向坐在身前安静品茗的应龙,等着他的反应。可应龙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定地端着杯子,低眉盯着水面上飘着的一根叶茎。

    男子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对她的举动表示欣赏,得寸进尺地笑道:“应龙,你的女人真听话,你是怎么‘教育’她这么乖的?”

    一阵凉风猛地刮过他的侧脸,一柄青铜色短剑抵在他的喉咙上,一抹凹痕悄然出现。她阴沉着脸站在他的身后,眼睛闪耀着紫色的光芒,简短的两个字里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道歉!”

    只要应龙一声令下,她随时都能抹开他的动脉,叫他血溅三尺。

    他面不改色地偏了下头,回视那道冷漠无情的视线,只是耸肩叹气,继续轻拍折扇,望向窗外泛着点点波澜的小河,没有理会格里芬的威胁。

    格里芬的脸色更加阴沉,手腕微微发力,在他的脖颈上印出一条血线。

    应龙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长舒一口热气,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酸硬的脖颈,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格里芬立刻收剑走回原位,从背上解下白伞,再次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他。

    “计蒙,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吧?”应龙不打算继续和他兜圈子,往桌子上丢了一根茶茎,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来意,“你也明白你现在握着选择权,决定了会不会继续有麻烦事缠身,所以开价吧。”

    计蒙把扇一合,端正身体,伸手拿起桌上还冒着袅袅热气的小茶壶,为他添了一杯茶,抬眼笑了起来:“我是个收藏家,应龙,你知道我喜欢文玩古物,那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

    应龙打了一个响指,格里芬立刻在身前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一道漆黑的裂缝自符号中的空间撕裂开。她从中提出一个大号的手提箱,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然后再次站回原处。

    应龙打开箱子看了眼里面的物件,掉头推到计蒙的面前后便自顾自地品茶赏雨。

    计蒙探身看了眼里面的东西,眼睛亮了一下,立马从怀中掏出一面干净的丝绸手绢仔细擦了擦手,郑重其事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躺在箱子里的瓷器仔细鉴赏了起来。

    他越看越入迷,赞不绝口,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舍不得有一丁点的磕碰。

    “果然还是老祖宗兴趣高雅,这么好的宝贝也就只有我们有了。真是太美了,看看这精致的花纹,再看看这别具匠心的造型。这件唐三彩真是一件无价之宝,只是……唉。”

    他突然摇头叹气,依依不舍地把这件宝贝放回箱子,撇了一下嘴:“这宝贝好啊,真叫人心动,但是我觉得还是缺了些什么。”

    “缺了什么呢?”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抬手捏着下巴,眯起两只色迷迷的眼睛瞟向一脸警惕的格里芬,突然拍手,惊喜地叫了起来,“美人!对啊,宝物配美人,叫美人穿上开衩旗袍捧着这宝贝给人欣赏,那才叫一个赏心悦目。”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挑衅应龙,穿开衩旗袍是欣赏宝贝还是欣赏大腿,那就要看看官的意思了。

    格里芬捏紧了手中白伞,以至于白伞的伞叶响起了细微的蜂鸣声。

    她眼中的杀意愈发浓郁,牙齿摩擦发出如狮子一般的低吼,但是她不能出手,因为应龙没有开口。

    她强行克制心中按捺不住的杀意,使劲吸着潮湿的冷气,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应龙深吸一口气,放下茶杯,往后伸了一个懒腰,把憋在胸口的那口气顺了出来。他起身面朝气得不轻的格里芬,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脸,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拥抱。

    “他这么嚣张,我不能忍,尤其他侮辱的是你,我更不能忍。”

    格里芬的身体不再颤抖,害羞地低下头,把伞递给应龙,乖巧地退到一旁,脸上也不见了刚才的愤恨,取而代之的是崇拜和爱慕。

    应龙把伞拿在手里,转身面向得意摇扇的计蒙,伸手把桌上的箱子锁住放回异空间,冷笑一声:“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此为止。”

    “多说无益,请吧。”

    计蒙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开扇轻轻拍打自己的衣襟,唇角微微翘起,看起来颇为自信。

    他站起来,走到较为开阔的地方,向应龙行了一个抱拳礼。身后的阴阳鱼加速旋转,不再平静,开始疯狂吞噬彼此,八个卦象也在不停变化各自的位置。

    “早就听闻‘神格战士’应龙勇武过人,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番吧。”

    话音未落,应龙就发起了进攻。他以伞为剑,找准计蒙的几处要害快速刺出,被计蒙用手中折扇轻松接下。应龙后撤一步,回身一式鞭腿。

    计蒙顺势侧身下蹲,把折扇插到腰间,同时操控身后的水墨画融为一团浓墨汇于手中,做出了太极里的抱球。肩膀一沉,手腕一抖,墨团也随之化为一柄墨色苗刀。

    他抖了一个刀花,连续进步劈砍,不给他任何反击的余地。

    应龙无奈咂舌,只能撑伞挡住他的全部攻击,果断退出一个安全的距离。

    计蒙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定身便再次抵近,迫使应龙放弃进攻,逼他露出破绽。

    应龙没有慌乱,他沉稳地接下所有攻击,白伞一张一合,时而为枪,时而为盾,攻守兼备。

    计蒙目光一沉,手中苗刀迅速融为一团墨汁,两只手揉搓拉拽,轻轻一抖,一杆墨黑白鬃长枪立刻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扎稳下盘,朝应龙的几处要害快速刺出,几道残影瞬间而出,就连反应速度极快的格里芬也只能看到伞面与枪尖摩擦溅出的火花点点。

    应龙收伞背回身后,赤手与他的长枪搏在一起。

    虽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花里胡哨的东西完全就是个笑话,计蒙也就干脆丢了长枪与他肉搏。

    两人拳打脚踢,酣畅淋漓,撞击肉体的沉闷响声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

    计蒙擅长太极拳,他所修习的太极拳不同于各大流派,而是最为原始的体术,讲究“稳”和“幻”两字。手式变幻莫测,拳掌灵活多变,应龙根本无法预判他下一击究竟是拳还是掌,每一次的攻击方向也无法被预测,眼睛所看到的有可能是一个虚假的幻象。

    “你这师承伏羲的太极拳,还真是妙啊。”

    “彼此彼此。”

    在格里芬看来,计蒙的攻防就好比一个圆润光滑的球,可攻可守,简直就是无懈可击。反观应龙已经开始出现劣势了,现在就连防守都是很勉强才能接下,更不要说一转攻势了。

    她悄悄下定决心,一旦出现意外,她会立刻插手。

    突然,一阵刺痛自右手手心传入大脑,格里芬瞬间警觉,她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正在小镇某处涌动。

    不能让应龙大人分神!

    格里芬目光一沉,担忧地望了眼正在苦战的应龙,二话不说就展开紫色晶翼,义无反顾地冲进倾盆的大雨里。

    计蒙扫了眼钻进雨幕消失不见的格里芬,冷笑着挖苦道:“看来你的女人提前跑路了。”

    “哼,你以为是个女人都可以被吓破胆吗?你也太瞧不起女性了。”应龙冷笑着摇头,稳稳地接下他蓄力一拳,后撤一步,缓了口气,“看来我要教育教育你,让你记住男女平等这个道理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计蒙微微一笑,抓住墨团拍在身上,墨色雾气迅速笼罩了他的身体,让他消失在了原地。

    应龙脊柱一凉,急忙转身起腿一式横扫,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扫了个空,虎虎生风的鞭腿带起的强风掀翻了身后的桌椅,也把一套德化白瓷茶具砸个粉碎。

    “好啊,打不过就砸店?真有你的。”

    计蒙根本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这是个障眼法!

    他冷笑一声,一个健步贴近应龙,一式闪通臂拍在他的胸口。恐怖的内劲灌入应龙的身体,雄厚的能量在体内炸开,把他轰了出去,砸烂了翻倒的桌椅。

    计蒙收式平复了体内微微沸腾的血气,甩甩有些酸麻的手掌,精神比刚才稍显萎靡,但还是不忘刺激应龙,低声阴笑道:“你那漂亮的小女人我就代收了,感谢的话就免了吧。”

    应龙狼狈地趴在湿冷的红椿木地板上,咳出一摊血,忍着身体被撕裂般的痛苦没有叫出声。一块较大的木头碎片刺穿了他的右臂,血液正快速地从伤口中涌出。

    他使劲吸了口冷气让自己保持清醒,咬紧牙关,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稳身体,左手稳稳抓住露在外面的部分,眉一皱,下狠心,使劲拔了出来,细小的血珠撒了一地。

    他随手丢去血红的碎片,调动体内仅剩的一点能量修补伤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扬起眉毛,轻轻点头:“我本不打算使用这份力量的,这是你逼我的。”

    说罢,他竟凭空飘浮了起来,屏息凝神,放空思绪,张开双臂拥抱虚无的空气,茶楼外的雨水竟开始在他身边汇聚。

    与此同时,他面颊上的黑色花纹像活了一样,开始在他的脸上蔓延扭曲,疯狂吸收汇聚到周围的雨水。右臂上流淌的血液也脱离了引力的束缚汇入雨水中,他的身体在浅红色的水雾中若隐若现。

    计蒙意识到大事不妙,在应龙刚要激活能力时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了,可是一面无形的墙壁隔开了两人。

    他聚墨为刀,试图打破这面墙壁。淡淡的波纹在面前的空间荡漾,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明明目标就在面前,他却束手无策。

    当黑色花纹完全占据了他的脸庞时,应龙醒了,由内向外迸发出一股雄厚却诡异的能量。那双黑曜石色的眼眸冷酷无情,盘旋在身边的染血雨水迅速在他的背后凝聚成了一条背生双翼的血色水晶龙。

    龙展翅长啸,挣脱了能量的束缚在他头顶舞动,双翅振动带起的强风把周围的桌椅吹得七零八落,那套景德紫砂茶具陪着其他的白瓷茶具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听得计蒙是心痛不已,心在悄悄流血。

    巨大的声响也惊动了楼下的店小二,他提一柄白色长剑疾奔上楼,与计蒙肩并肩站立。

    他先是心疼地环顾一片狼藉的二楼,随后才注意到应龙的异样,定神观察应龙脸上画满的奇怪花纹,诧异地询问身边呼吸紊乱的计蒙。

    “干啥啊,一言不合就砸店?等一下,这能量不对劲,发生什么了?”

    计蒙使劲摇头,眯起眼睛盯着面无表情的应龙,愤愤道:“我哪知道,他可能激活了某种隐藏的力量,现在的他我打不过。祝融,小心暗箭,那个女人出去了。”

    祝融只是“嗯”了一声,剑指直指应龙,全神贯注往长剑中灌输纯净的能量。待长剑闪耀起明亮的红色光辉时,他挥剑冲了过去。计蒙紧跟在他身后,挥起手中墨刀,配合他的攻击。

    他们两人配合默契,分工明确,完全封死了应龙的退路。应龙毫不慌乱,他解下背后的白伞,撑开伞面格挡。燃烧的剑刃在白伞上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痕迹,应龙立刻提高了警惕,向后撤步拉开一定的距离。

    任由两人怎么突破,却也不能伤他丝毫。

    祝融的进攻一直受阻,怒气便不打一处来,体内能量飞速涌出,琥珀色的眼眸忽然变成了红褐色,眼眸里燃烧着烈火。发冠上裹着的灰布瞬间烧为灰烬,失去了束缚的漆黑长发随风摇摆。炽热的能量沿着他的血管向剑刃涌去,灼烧水气产生的白雾淡去了他的身影,只有一道赤色亮光在朦胧薄雾中清楚可见。

    “给我破!”

    祝融一声怒吼,全身的肌肉紧绷,将力量全部凝聚到剑尖,以至于他刺出那一下的时候,空间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裂隙。

    应龙不打算硬碰硬,他迅速把伞收起背回身后,操控水晶巨龙撞向瞬息间已到面前的赤色长剑。

    水火交融产生的大量水雾瞬间吞噬了他们,抹去了他的踪迹。

    祝融和计蒙提高警惕,小心地环顾四周,担心他可能会突袭,但事实上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应龙压根就没有动,他淡定地站在原地,微笑着等待水雾散去。

    “赤霄宝剑,名不虚传。”

    应龙点头夸奖那柄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白色长剑,双掌使劲一拍,一道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自掌中向外扩散。

    水雾被这道震波击溃,两人同时向后仰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涟漪贴着他们的鼻尖擦了过去,干净利落地斩断了茶楼二层的所有支柱。

    “妈的,要塌了!”

    祝融骂了一声,抓住计蒙的胳膊把他扔了出去,自己也弯腰蓄力一蹬。千钧一发之际,脚下爆发的强大力量把他弹了出去。

    两人像两颗打水漂的石头子,在水面连续弹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元素能量聚集在他们的身边,让他们可以平稳地站在水面上,不会变成落汤鸡,但他们还是异常狼狈,头发凌乱异常,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这让一向注重仪表的计蒙很是愤怒,他现在恨不得把应龙撕成两半。祝融则是心疼他辛苦积攒的家业就这么打了水漂,挺好看的一所茶楼就这么被毁了,一定要叫应龙赔!

    应龙优雅地从空中落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扬了扬下巴,微笑着问道:“还打吗?”

    计蒙咬牙切齿地横起苗刀,双眼如恶狼般凶狠凌厉,随时都能冲上去和他再打上一场。

    “不,计蒙,我们打不过他,他现在的实力足以吊打我们。”祝融一个眼神制止了身边怒气冲冠的计蒙,抬手拦住了他,轻轻摇头,叹了口气,疑惑地望着微笑的应龙,“应龙,是我们输了,你想要的我会双手奉上,但是你需要告诉我,你要拿它做什么?”

    应龙收起淡淡的笑容,平静地注视着面容严肃的祝融,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说:“我不能让它落进某些有心之人的手里,所以我需要亲自保管。”

    计蒙冷笑一声,反驳道:“谁知道你会不会是那个有心之人,别以为谁都是傻子。应龙,若不是看在你我都是九霄血裔的份上,我早就翻脸了。”

    祝融没有说话,他点头同意计蒙的话,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沉默不语的应龙,点头说:“你口说无凭,难以服人,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应龙挑起眉毛,环顾起轻悄悄的四周,神秘地笑了。

    薄雾笼罩了这座小镇,虽然他们声势浩大,但是小镇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就好像人们一瞬间人间蒸发了,连雨声、风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们不奇怪为何没有人来围观吗?人都是爱热闹的,无论是好是坏,都要出来看一眼。”

    两人也有些奇怪,但他们还是耐着性子等应龙自己说明情况。

    “实话实说吧,这里是我的虚化空间,你们的本体现在都在原地罚站。”

    “什么?!什么时候?!”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声,应龙的话在他们的内心里投下了重磅炸弹,这种奇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什么时候应龙可以使用这样逆天的能力了?

    虚化空间?

    他们还没有丝毫察觉!

    “从格里芬离开的时候。我不想赔钱,就只好这么做了。”应龙笑着耸肩,蹲下身子伸手捞了一把脚下清澈见底的河水。河水自他的手指缝隙流走,但立刻化为了虚无,他的视线也随之暗淡了许多,“我借了一些……比我们血脉更加古老的力量,这份力量可以让我短时间内超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他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使劲甩了甩手,就好像手上真的沾了河水,起身展开双臂,自豪地露出白净的牙齿:“我必须承认你们很强,但是,你们明白了吗?我现在的力量足够我干任何事情,我不需要再多此一举,费劲和你们打一架就为了一件不知真假的物件,你们说呢?”

    祝融和计蒙沉默地对视,两人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他的话。确实如此,他们都是超越普通人的神之子,凡人眼中很多不可能在他们看来稀松平常。

    若是问有什么最能吸引他们,恐怕真的是平淡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二人隐居在此,开这么一家生意冷清的茶馆。

    计蒙还是不放心,刚要开口就被祝融打断了。

    祝融上前一步,把剑插进脚下的河水里,确实没有任何蒸汽产生。他苦笑了一下,抬头平静地注视着应龙,沉默许久才缓慢点头。

    “好,我可以给你,但是如果你拿它做什么奸邪之事,我们一定会通知所有九霄血裔,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女娲也保不住你!”

    “一言为定。”

    应龙点头答应,打了个响指,空间突然像破裂的镜子,碎成了漫天光斑。

    他们眼前一黑,恍惚间掉到了裂隙中那可怕冰冷的虚无世界,一股难以言明的可怕存在正蛰伏在此。

    那家伙仅是瞥了他们一眼,他们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过去的一切都被完全呈现在那双无欲无求的眼睛里,毫无隐私可言。

    当眼前再次亮起了光芒时,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

    三人站在茶楼里环顾四周,呼啸而过的冷风夹杂着凉雨穿堂而过,周围一切照旧,除了应龙砸坏的那副桌椅和那套白瓷茶具。

    两人使劲吸了一口寒冷潮湿的空气,确定这一切是真的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看到茶楼并未出现太大损失,祝融才把手中的“赤霄”收入异空间,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侧身道:“跟我来,钥匙不在这里。”

    应龙上前跟着他走下楼,计蒙走在最后,冷冷地盯着应龙的后背,悄悄捏紧了手中的苗刀,只要应龙有丝毫的异动,他就要他人首分离。

    与此同时,格里芬在小镇的上空盘旋游荡,虽然朦胧的雾气阻挡了她的视线,但她毫不担心。

    因为她第一时间开启了自己的高级视觉——两条光线在眼睛里交错缠绕,构成了一个神秘的炼金符号,这个符号可以帮助她看清下方隐藏在雾气里沉睡的小镇。

    她的倒影映入水中如一只饥肠辘辘的鱼鹰,水中游鱼惊恐地到处乱转,纷纷躲进茂盛的水草中消失不见。

    乌云低垂,电闪雷鸣,雨势越来越大了,耳边只剩下了风的尖啸和雷的怒吼。

    应龙大人那里应该结束了。

    从刚才开始,她就听不到任何打斗的声音,只剩下了哗哗雨水砸进河面的清脆声响。

    一声闷雷突然响起,她打了一个哆嗦,思绪也回归现实,再一次认真地搜索起来。

    空荡的街上只剩下了一把孤独的黑伞,金发少女迈着轻盈的步子在小巷中愉悦地散着步,黑色的高跟鞋踩踏青石路上的水花发出悦耳的响声。

    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啸声,她才抬头。

    清澈的目光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空中那个熟悉的紫色身影映入眼帘时,她红润的薄唇微微扬起,明媚的笑容中多了一层阴霾。

    她轻咬住自己右手的拇指指尖,奇怪的黑色纹路自指尖蔓延,最后把她的手掌完全覆盖。淡淡的能量波动在她澄澈的眸底涌动,话到嘴边却化为了一抹神秘的笑。

    格里芬冷漠地回视她,默默地拔出自己的短剑指向她,背后的晶翼完全展开,耀眼的紫光顿时照亮了背后混沌的乌云,让人产生了一种天使降临的错觉。

    一道蓝紫色的闪电撕裂翻滚的乌云,径直地劈中了她手中的黑伞,但却没有对她造成丝毫的伤害。对她来说这点疼痛就跟蚊虫叮咬一样,感觉手臂稍微麻了一些,别无大碍。

    她丢去破烂的黑伞,露出藏在伞下那金灿灿的长发。黄金般耀眼的长发在风中飘荡如战旗扬起,蔚蓝色的眼眸瞬间变成了暗灰色,浅色的裙摆也随风轻荡。

    她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一边轻抚右手小指那平滑的切面,一边微笑着和她聊起了天:“格里芬,别来无恙啊,断指之仇我可是一直记着呢。”

    “背弃自己的理想,选择了混沌的力量,你和那些渣滓有什么区别?”格里芬咬牙切齿地笑了,朝她的脚下吐了口唾沫,摇头感慨,“凯尔特人传奇英雄的血裔竟沦落至此,真叫人心寒啊。”

    “嘴巴倒还是那么伶俐,就看你现在的本事够不够了。”

    女孩的笑容忽然一冷,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弯刀,横在身侧,脚下发力,让她高高地跃起,想要把格里芬拦腰斩断。

    她的动作很快,格里芬反应稍微慢了一些,心中暗骂自己大意,立刻与她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可是女孩突然闪到她的身后,散发青光的刀刃擦着格里芬的脸颊划过,一缕发丝随风飘散。

    格里芬极限躲开,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回身突刺女孩的喉咙,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她已经迈入了女孩布置的陷阱里。

    “睁大眼睛看着吧,格里芬,这就是你所厌恶的混沌之力!”

    女孩没有躲闪,而是昂头露出细长的脖颈让短剑刺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红色的鲜血并未涌出,而是一种灰色的奇怪液体自她的伤口中迅速蹿出沿着剑身向她涌去。

    格里芬试着拔出短剑却发现短剑纹丝不动,她果断放弃短剑,向后倒飞的同时召唤了自己的另外的一把武器——能够显示能量积蓄情况。

    她的目光锁定女孩的额心,未等能量导轨完全充盈能量就扣下扳机。一束耀眼白光一闪而过,洞穿了女孩的眉心,但女孩的身体化为一团灰色液体躲过一劫。

    短剑无力地落下,扑通一声掉入水中,吓走了水中的一群鱼。

    格里芬急忙后撤,一道寒光划破薄雾。她低头一看,一枚锋利的梅花镖扎进了她的腿里,镖上的标志是她熟悉的那个人雕刻的,接着她就被人从背后一脚踹进了河里,水花溅起了几丈高。

    格里芬忍着腿上的疼痛,挣扎着向水面游去,费了好大劲才艰难爬上了岸,趴在湿冷的青石台阶上咳水,身后的水面拖了殷红一大片。

    她浅紫色的长发湿漉漉地粘在身上,背后的晶翼化为光点飞速消散。

    女孩优雅地落在地上,操控灰色黏液做了一把椅子,得意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高傲冷漠地瞥向只是一击就狼狈落败的格里芬。

    “哦吼,你很生气吗?这个飞镖还是挺有来历的,可我不喜欢,送你了。”

    格里芬深吸了一口冷气,拔出飞镖使劲攥在手里,眼中燃烧着怒火和杀意。她攥紧的拳头向外溢出血线,咬牙切齿地笑了:“虽然我很讨厌菲林斯那个天天满嘴跑火车的王八蛋,但是他还是我的好朋友。芬恩,你惹恼我了。”

    格里芬颤抖着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可还是强忍疼痛站直身体,抬手对准河水用力一吸,一把短剑破水而出,一下就刺穿了芬恩的胸口。

    她没有做出任何痛苦的模样,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神色自然而淡定,不紧不慢地拔出短剑丢到地上,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摇头叹了口气:“说了多少次,我是不死不灭的。放弃吧,格里芬,你毫无胜算。”

    “是吗?那你知道吗,就算是那些存在也不能对抗这一击。”

    格里芬放缓呼吸,再次瞄准芬恩的额心。刚才抛出的短剑帮她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凝聚力量,枪口的蓝光如旭日般耀眼夺目。

    芬恩眼瞳一缩,急忙操控黏液组成一面三角盾牌挡在身前,她感受到了枪口里那让她隐隐畏怯的毁灭能量。可格里芬不为所动,忽然吹了一声轻松的口哨,扬了下自己的下巴,示意她往身后看。

    “你觉得我还会中你的诡计吗?再一再二……”

    话音未落,她就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进河里不见踪迹,挣扎半天也没有再浮上来。水面上咕嘟咕嘟冒起了气泡,随后回归平静。

    那把椅子也迅速溶解,消失不见。

    她根本没反应过来究竟是谁把她丢了出去,甚至都不知道有人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格里芬收枪微笑,跟站在那里活动机械手腕的人打招呼。

    那人的机械手臂变形成了一根银色的手杖,拿在左手里,他向她低头致意,如女性般俊美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狼来了,狼来了,狼真的来了’,这个道理为什么她不懂呢?”

    他面向走路一瘸一拐的格里芬行了一个标准的欧式欠身礼,右脚退半步,向前弯腰,抬头微笑:“我来的不算太晚,对吧?”

    “努阿达,你来的真得太及时了,不过下一次可以再早点出现。”格里芬大笑着,顺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剑,回头扫了眼平静的河面,摇头说道,“看来她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了。”

    “放心,我拿捏力度死死的,最多会让她在河底多呛几口水。”

    他坏笑着眨了一下左眼,上前扶住走路吃力的格里芬,抬头环顾雾蒙蒙的四周。天空的雨势弱了许多,河面上升腾了一层朦胧的热气,可他没看到应龙的身影。

    格里芬知道他在找谁,指了一下河岸边那家隐约可见的茶楼:“应龙大人在‘谈生意’,不过已经结束了,我们过去吧。”

    两人离开后不久,水面泛起了波澜,黯淡无光的金色浮出水面,随后是一双阴翳的眼睛。芬恩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个踉跄地从河里走了出来。

    失魂落魄的她全身都被河水浸透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鱼腥味。

    脸色同这片乌云一样阴沉,嘴里时不时还会咳出一口浑浊的河水,手上的花纹诡异妖艳,不停地扭曲伸缩。

    她瑟瑟发抖,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河边,但究竟是冷风吹的还是内心里的屈辱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格里芬走进茶楼时听到了一声充满了浓郁杀意的咆哮。

    “格里芬,我会叫你不得好死——!”

    努阿达脸上泛出一抹苦笑,不忘揶揄身形狼狈的格里芬:“看来你们之间又要添上一笔账了。”

    格里芬无奈耸肩,撇嘴冷笑:“无所谓,来一次打一次,就这样。”

    他们刚进大门就看到应龙迎面走来,应龙见格里芬受了伤,急忙上前查看伤口情况,从兜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药剂喂她喝下。

    格里芬很感动,乖巧地喝掉了苦涩难闻的药剂,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吐舌头,趴在一边靠河的栏杆上干呕起来。

    祝融笑得爽朗,跟应龙谈笑甚欢,但计蒙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刚才他的小动作还是被应龙注意到了,两人又小范围的“切磋”了一番,结果可想而知。

    应龙微笑颔首,站在茶楼门口眺望天空缓慢退去的层层阴云。

    这里虽然冷风依旧,但弥漫小镇的雾气开始消散,人们又三三两两地出现在湿漉漉的小巷里和空荡荡的广场上,一切照旧。

    他们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乌云散了,他们该走了。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