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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关东往事

    黎明之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人会焦虑、紧张,好像黑暗中潜伏着什么。但当一束光突破了束缚,为你照亮脚下的影子时,离日出,就不远了。

    ——厌倦者·贝尔芬格,于开罗秘密会面时所言

    东亚

    神奈川县西部山脉某处

    高天原基地(待建成)

    又是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这个由九霄古国传入的节日在这异国他乡发扬光大,成了他们每年一度的盛典,除了原有的祭祖拜庙之意,便是全国阖家欢乐的幸福时光。

    远离山下繁华城镇的深山密林中,建筑工人们在嘈杂的工地里紧张地忙碌着,修筑这座如中世纪城堡般坚固的山中基地。他们把山体掏空,改道水流,给山体浇筑水泥,在内部的巨大空间构建起庞大的基地。

    别看山里热闹,半山腰上的那座专门用来供奉天照大神的神社确如世外桃源一般,宁静而祥和,并没有受到这里施工的打扰,留守神社的神职人员都不知道脚下正发生什么,依旧保持着古老的传统。

    夜空中月亮正圆,繁星璀璨闪烁,趁警卫打哈欠的短暂功夫,两个娇小的身影从岗哨前一闪而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完成了一次十分完美的潜行。

    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个黑影速度极快,如闪电般一闪而逝,而另一个就稍逊一筹,差点被一块突起的石子绊倒。幸好平衡性极佳,这才没有摔倒暴露了自己。

    夜幕将至,世界顿时清静了,吵闹的夏蝉也稍稍安分了些。

    可是“你唱罢来我登台”,小小的蟋蟀又从阴暗潮湿的避身之所冒了出来,稍微润了润鞘翅便开始了夏夜的低鸣。

    于城市中罕有的萤火虫提着尾巴上的小灯笼开始在山林间巡逻,为迷失方向的人指引着下山的方向。

    山下的县城里人声鼎沸,到处都在张灯结彩,穿戴传统服饰的商贩们支起了各自的摊位,立起五花八门的招牌,招呼着往来不绝的游人们,就算是从摊前经过,他们也会热情地向你介绍。

    这里充满了活力,女孩子们换上了漂亮的浴衣,有说有笑地结伴游走在摊边街巷。男孩子们拿着玩具和零食,兴高采烈地奔跑在热闹喜庆的街道上。

    闷在基地里的他们对这一天盼望已久,无奈“指挥官”下了命令,不允许他们私自外出活动,否则将要接受严酷的惩罚。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把规矩摆在那里,总有人要想办法去折腾一下的。

    茂盛的林间有一条人为开辟的木板小路,每隔十米便有一盏明亮的路灯,简约干净的竹制栏杆护在一侧,傍山的一侧还有结实耐磨的拦石网。护栏内部浇筑了水泥,拦石网也用了好几层,看得出设计者很关心安全问题。

    两个小小的黑影于林间的路灯下现出原形,她们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细微的神情变化都基本一致,令人惊叹她们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生子。

    背着小手走在最前面的女孩穿了一件葡萄紫浴衣,背上纹着乌云弦月,穿着足袋,踩着木屐,如一只轻快的松鼠,蹦蹦跳跳着往山下走,哼着愉快的歌谣,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跟在后面的女孩着一件樱粉色浴衣,浴衣的背上纹了一枚海上日出的图案。她的发丝略显凌乱,呼吸稍稍有些急促,停在栏杆旁,朝前面的女孩招手,害怕地回头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确定没人追上来后才敢稍稍松了口气。

    “妹妹,你慢点,我跟不上了……让我歇一下,就一下。”

    听闻此言,妹妹停了下来,无奈地笑了一下,慢腾腾地往回走,来到扶着栏杆调整呼吸的姐姐面前,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嘟着嘴巴,似乎有点不开心。

    “姐姐,你该加强锻炼了,白天的剑道课又去偷懒,不知道你到底在偷偷摸摸地干什么。”

    姐姐腼腆地抿着嘴低下头,纠结地拨弄着手指,似乎有些害羞,过了一会才嗫嚅道:“我没有干什么,我在房间里看书,看得太入迷了,就忘了。”

    妹妹看到她如此羞涩,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弯成了月牙,往前稍微探身,在她耳边小声笑了:“嘿嘿,姐姐,什么书能叫你这么入迷?莫非是……嗯?”

    姐姐忽然羞得脸色通红,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妹妹明亮的黑眸,连连摆手辩解起来,但怎么看都像是在掩盖自己慌乱的内心。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妹妹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疑惑地问道:“我说什么了,干嘛这么紧张?难道说是做贼心虚,叫我说中了?”

    “你!你真讨厌,哼,你自己去吧,我回去了!”

    姐姐立刻明白自己上了她的套,顿时羞耻至极,咬着洁白如玉的牙齿,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就要回去,心里把妹妹一顿数落。

    “这丫头真是坏,总是想着捉弄她姐姐,以后再也不要疼爱她了。”

    妹妹连忙抓住姐姐的手腕,撒娇地晃着她的胳膊,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小声安慰她:“姐姐,别生气嘛,我是开玩笑的。你这一回去,我们肯定就被发现了,你想看着你可爱的妹妹受苦受累吗?”

    姐姐虽然气鼓鼓的,但嘴角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哼,让你吃吃苦头,免得以后吃大亏!”

    妹妹看到她姐姐笑了,就知道她原谅自己了,赶紧抱住她的胳膊,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笑嘻嘻地安抚她:“嘿嘿,好姐姐,不生气了,咱们一起去吃章鱼烧,我请客。”

    姐姐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然后嘟着嘴,跟着她一起走。

    “我要吃穷你!走!”

    “走,吃好的去喽。”

    两姐妹开开心心地沿着蜿蜒曲折的木板小路下了山,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竹林间冒着淡淡红光的监控设备,设备的另一头是一双阴翳的眼睛,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当她们下了山,来到了大路上时,庆典才刚要开始,人们都围在广场附近,等待着主持人宣布庆典的开始。满载烟花爆竹的卡车从两个女孩的身边经过,沿着马路往海边驶去,她们睁大自己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卡车消失的方向。

    妹妹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有烟花表演可以看了,姐姐,嘿嘿,今晚我们真走运。”

    姐姐微微蹙眉,快速计算了一下时间,轻轻摇头:“烟花表演都该午夜了,我们如果回去晚了,一定会被发现的。”

    妹妹似乎兴致高涨,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想好好地享受一下这场一年一度的盛典:“没事的,姐姐,到时候你都推到我身上就好了。”

    姐姐无奈地苦笑起来,撇了撇嘴,伸手戳了一下她光洁的脑门,有些不满地责备道:“瞧你说的,我当姐姐的能叫你全背这些责任吗?真是的,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耍帅的话了!”

    妹妹捂着脑门傻笑起来,吐了吐舌头:“嘻嘻,知道了,姐姐。”

    几分钟后,她们终于来到了人山人海的广场上,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姐姐叮嘱妹妹抓住她的手,这才硬着头皮挤进人群,想要去前面看看庆典用的巨大篝火。

    妹妹紧紧抓着姐姐的手,稚嫩的脸蛋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乖巧地跟着自己的姐姐,心里无比踏实。她悄悄吟唱一个降低温度的咒语,周围的人立刻给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她们让开一个身位,诧异地看着这对一模一样的姐妹,心想为何会在这时候感到阵阵寒意呢。

    姐姐自然能感觉到妹妹那边的能量波动,虽然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随便使用能量法术,但这样也算是方便了一些,她也就不好说什么,只能等到庆典结束后,再跟她提个醒。

    她们很快就来到了人群的前面,妹妹解除了法术,乖乖地等着自己姐姐的说教,但她只看到姐姐无奈的一瞥,便不由地笑了起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两人手牵手,并肩站在人群前,兴奋地望着那堆数米高的巨大的引火木架。她们紧张地等待着主持人把手中的火把扔进浇了汽油的干草堆,不禁摒住了呼吸,眼睛也稍稍睁大。

    随着一声激昂的鼓声响起,她们的心跟着牛皮鼓面狠狠地颤了一下。主持人把火把丢入干草堆,一束烈火冲天而起,火苗沿着木架向上攀爬,最后登顶燃烧,照亮了整个广场,所有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一束光亮。

    穿着盛装的舞者围在火边,跟着太鼓和三味弦的节拍,领着人们围成里外几个大圈跳起了盂兰盆舞,欢庆这一天,为未来祈福,祈祷祖先保佑,驱邪避灾,让这短暂的下半年有一个完美的收官。

    她们和着拍子翩翩起舞,轻松自在地放声大笑,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生怕下一刻会分离。

    舞会结束,意犹未尽的二人手牵着手步入了热闹非凡的街巷,这里的商品货物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妹妹遵守之前的承诺,拉着姐姐来到卖章鱼烧的摊位前,开口就要二十串,吓得姐姐差点拉着她跑了。

    太丢脸了,明明小巧可爱的两个女孩子竟然这么能吃,真是太丢脸了。姐姐还想保持自己的温柔淑雅的形象呢,谁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这么神经大条,真是个实在人。

    妹妹倒是不在乎这些,她只想吃个过瘾,无奈自己姐姐在耳边小声央求,她最终妥协了,只要了十串。但是说话间,她的眼睛就瞄向了其他地方,随手把钱一结,撂下姐姐在这里等着拿串,自己跑到别的小吃摊位前买好吃的了。

    姐姐干张嘴却不敢大声喊她,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看到老板无奈苦笑,她只能强颜欢笑,向老板鞠躬道歉,黑着脸回头瞪了一眼欢喜地去买棉花糖的妹妹。

    老板笑呵呵地把烧好的串放进油纸袋里递给她,好奇的问了一声:“你们是双胞胎吗?”

    姐姐轻轻点头,接过油纸袋,甜甜一笑:“是的,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老板拿毛巾擦了把头上的汗,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羡慕地点了点头:“真好啊,我老婆快到产期了,听医生说也是一对双胞胎。”

    姐姐有些惊讶,赶紧祝贺老板,嘴巴很甜:“是吗?那真是恭喜您了,您真有福气。”

    老板心花怒放,又给她包了一袋,摆手笑道:“哈哈,丫头嘴真甜,喏,这是我多送你们的,别客气,拿去吃吧。”

    “谢谢您了,感激不尽。”

    姐姐腾出手再次接过,感谢地鞠躬,然后转身去寻找不见踪影的妹妹了。

    她焦急地张望着,忽然捏了把汗,不禁有些紧张,连忙小跑几步去问刚才妹妹待过的摊位的老板,老板指了一下她离开的方向。姐姐道了声谢,沿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看到了妹妹正蹲在金鱼摊前低头挑选着金鱼。

    她有些生气,绷着脸走了过去,轻轻踢了妹妹屁股一下,气冲冲地责骂起来:“你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知道我刚才多着急吗?一眨眼人不见了,真是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对不起啦,姐姐,我错了,你别气了。”

    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站起来向她道歉,提着两个小塑料袋,把其中一个伸到她脸前,跟她讲起了好话。

    “姐姐,别绷着脸嘛。来,这条小金鱼送给我的好姐姐,我专门选的,白色的,和姐姐很搭配呢。”

    然后她又晃了晃自己的那条黑乎乎的金鱼,笑嘻嘻地把脸凑了过去,露出洁白亮丽的牙齿。

    “这是我的小金鱼,跟我一样,都是黑乎乎的。”

    “你呀,根本就是没有好好听我讲话,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真拿你没办法。”

    姐姐虽然嘴上不饶她,但还是开心地接过妹妹挑选的小金鱼,把一袋章鱼烧递给她。

    “喏,老板送的,趁热吃吧。”

    妹妹指了一下不远处没有人坐的木头长椅,笑着说道:“走,咱们坐到那里吃吧。”

    两人并肩坐到长椅上,抬头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巷,心情十分轻松,忘了不少烦恼,也忘了时间。她们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分享着快乐,玩弄着袋子里的金鱼,享受着这一刻的闲暇惬意。

    可是,她们知道这样幸福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时间稍纵即逝,所以,她们现在珍惜时间,祈祷这一刻能再长一些。

    忽然,人群躁动起来,她们循着骚乱的地方望去,看到人群如被驱赶的鸭子一样,纷纷往广场涌去。

    妹妹好奇心大起,把吃剩下的签子塞到垃圾桶里,提着自己的小金鱼站了起来,回头跟她姐姐提议:“姐姐,我们也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嗯,我们走。”

    姐姐把垃圾扔了,一手提着金鱼,一手牵着妹妹,顺着人群往广场走去。她们紧张而又期待,迫切想要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人也都不说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前挤。

    突然,妹妹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若不是姐姐立刻反应过来,用腿支住她,她们就要被人群压垮了。妹妹笑着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却愤愤地寻找起刚才撞她的那个人,嘴里放下狠话,眼神变得凶恶冷酷,似乎真的生气了。

    “真是走路不长眼,别让我逮到他!”

    姐姐立刻把她拉到身边,小声宽慰她,担心她真的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好了,这不是没事吗,你也要小心一些。”

    听到姐姐的安慰,妹妹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但还是隐隐有些怒意:“知道了,姐姐。走,我们快点去吧,晚了就看不到了。”

    姐姐虽然还是不放心,但顺从地点了下头,拉住她的手,一头扎进了人潮人海中。

    妹妹眼中只有姐姐披荆斩棘的坚强背影,心中的踏实感令她无比放松,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能看到姐姐的背影,她就会觉得十分安心。

    两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汹涌的人流中挣扎出来了,不过,她们幸运地挤到了前排,刚好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的盛景——那是她们最难忘的景象,却也是最后一次一起看到这美丽惊艳的景色。

    漆黑的画布上点缀了无数繁星,一条乳白色的光带横跨天空,光带下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红点,随后膨胀起来,最后在一声炸响后爆裂开来,喷出了数条绚烂的红色丝带。

    丝带缓缓消散,化为无数流星,但紧接着又有一个蓝色的光点径直飞上天空,随后又是一个绿色的光点,它们同那个红点一样,在一声响亮的爆炸声后化为漫天流星落到人间。

    越来越多的光点前仆后继,为漆黑的画布增添各种颜色的花朵,却未曾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如清晨绽放的昙花,一闪而逝。

    她们清澈明亮的眼底倒映着绚丽多彩的烟花盛典,忘了呼吸,忘了时间,忘了周围的一切,只有那短暂却永恒的画面深深刻入脑海,留下了一副炫目精彩的画面。

    这是她们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晚上,即便是日后再次回忆,她们也还是会心一笑,感概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如这漫天的五彩流星,于盛夏之夜绽放,却又定格在最美丽的一刻,过去了便再也不见了踪迹,只有人们的记忆还能去缅怀和纪念。

    两人纤细的手指紧紧交握,不肯分离,心里默默许下一个心愿。

    无论未来的道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命运的决断是多么冷酷无情,两人是永远的双生子,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乌云弦月落幕时,辽阔海上升日时。

    几年后

    高天原基地(建设完成)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当她放下彼时的旧照片,转身环顾自己空荡安静的办公室时,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日的烟花盛景,耳畔仿佛还能依稀听到两人的欢声笑语。

    她低下头,沉默地盯着鱼缸里孤独的白色金鱼,眉黛间多了几分悲伤,笑容有些苦涩。缓步来到鱼缸前,蹲下来平视水中游鱼,轻声问它,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孤单吗?”

    “你寂寞吗?”

    “你……后悔吗?”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眼眶湿润了许多,鼻头有些发酸,但她仍佯装坚强,使劲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软弱,强迫自己狠下心,冷漠地提醒自己。

    “你那么做是对的,是正确的,是为她好。”

    “没错,我做的是正确的,对她好,对我也好。”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的千万柔情统统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坚定和决心。

    她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报告,脸上的冰霜再次消融,情不自禁地腼腆一笑,喃喃自语起来。

    “前辈,终于可以见到您了,真期待与您的会面呢。”

    “我是高天原基地入选者,天照,编号D-001,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