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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日

    回到家时,言叔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酒。

    林兮橪先回房间放了行李,屋里和她离开前并无二致,只不过被套换成了新的,大概是言叔提前准备的。

    出来时,庚子和言叔已经对酌上了,石桌上的一盘花生米看起来太过孤独,林兮橪又跑去巷口买了些卤肉和凉菜。

    落座后,言叔询问了些林兮橪在谨城的生活,话题又转到了庚子身上,恭喜他终于出师了。

    庚子从高一开始就跟着他四叔学刺青,他倒是一心向学,但四叔并不愿他从事这一行,一直吩咐他打杂,不肯教他真功夫。

    奈何去年庚子跟人打架被学校劝退,书是读不了了,庚子妈又不愿他出去打工,一个大好青年总不能整日无所事事,四叔这才正式收他为徒。

    “好好干,这年头,就像我开车一样,虽然干不了脑力活儿,但有门手艺随便怎样也饿不死。”言叔端起酒杯,跟庚子轻碰。

    林兮橪凑到庚子耳边,低声道:“既然出师了,就给我纹一个呗。”

    话刚说完,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莫名”两个字,是林兮橪还未知莫非全名时存的,后来还觉得异常贴切。

    可不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么?

    一会儿冷淡如冰,连看你一眼都觉污染自己的眼睛,一会儿又嘘寒问暖古道热肠,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不过,此时这莫名其妙之人打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是想作甚?

    不会是……

    林兮橪迅速起身走到院门外,接通了电话。

    “喂,学长?”

    “嗯,是我。”

    风吹得林兮橪打了个冷颤,她缩在门口那棵老树下,故作玩笑道:“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不会是提前通知我考进M班了吧?”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清澈的嗓音带着点儿宠溺,“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林兮橪立即溜须拍马:“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在背后助我一臂之力!”

    莫非打这个电话时,纠结了很长时间,甚至把林兮橪接起电话后可能会说的每一句话都做了预想,却不想这人在电话里竟如此顽劣。

    看来接到他的电话令其心情十分愉悦。

    “这我可不敢提前透露,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在你们最后一次班会上当众宣布的。”

    林兮橪瞬间不想聊了。

    “喂,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这都放假了怎么也没一点儿表示?”

    “哦,不好意思啊,我回老家了。”

    “……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定呢。”

    “那你回来了跟我说。”

    ……

    庚子出来时,视线搜寻了一圈,在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找到了人。

    “额,你可能没听过这个地方,叫瑶凌镇。”

    林兮橪蹲在树下,手指戳着裸露在外的树根,后背忽然一暖,回头一看,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庚子刚要转身,突然被拽住了裤脚。

    回头瞥去,见那丫头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

    庚子领会,配合她演戏,“林兮橪,这酒你还喝不喝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林兮橪朝他竖起大拇指,笑得蔫儿坏。

    电话那头的人很是惊讶:“你在喝酒?”

    林兮橪忍住笑,语速飞快,“啊,朋友还在等我呢,我先挂了啊,学长!拜拜,国庆快乐!”

    庚子无语,率先迈步而去。

    林兮橪连忙追上去,却踉跄了两步,一阵酥麻感从脚底直往上窜。

    自己在这儿是蹲了多久……

    夜晚,院儿里的灯光微暖。

    白酒香漂浮在空气中,混着卤肉的香味儿,竟让人觉得意外的好闻。

    林兮橪一回到小院儿,把衣服丢给庚子,伸手拿起庚子刚放下的酒杯,闭眼嘬了一口。

    辛烈的味道冲入鼻腔,液体沿着喉咙一路灼烧,林兮橪吐吐舌头,这味儿可真不咋地。

    言叔大笑,庚子连忙抢回自己的杯子,夹了一颗花生米塞林兮橪嘴里,“叫你喝酒你还真喝上了,真是能干了你!”

    等缓过了喉咙里那股辛辣味儿,嘴里隐隐泛起了一丝微甜。

    手机提示音响起,林兮橪点开一看,刚刚才挂掉电话的人又发来一条短信:

    【别喝了,你的身体不宜饮酒,听话。】

    林兮橪觉得一股热气从耳根开始蔓延,然后脸颊逐渐发烫,紧接着脑袋也开始发晕。

    这白酒的后劲儿上来了。

    上来的速度还挺快。

    隔日,林兮橪一大早就跑去镇子东头买了新鲜出炉的红糖发糕,自己啃了一块儿,裹了几块儿塞衣服里捂着。

    祭祀用品被放入一个小背篓,庚子背着。

    言叔没让刚出院的鲁奶奶跟着一起去,阿虹每到这一天也是遁地逃走,三人罕言寡语地上了山。

    清晨的山间雾气缭绕,鸟鸣不绝,晨光还很弱,穿不透茂密的树林。

    林兮橪感受着怀里发糕的温度,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等放置到阿恒墓前时,还冒着温嘟嘟的热气儿。

    “哥,你先趁热吃,吃完我们再聊。”林兮橪蹲在墓碑前,抬手极轻地用袖口轻轻擦拭那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中,一个少年眉眼含笑,抿起的嘴唇稍显稚气,黑色的头发柔顺的散在额前。

    他看着显小,好像才十二三岁,实际已经十六了。

    他脑子不聪明,书读不进去,心地却善良,手脚也灵魂,会做一桌子好菜。

    镇上许多小孩子都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恒哥恒哥”地叫,就为了哄他手里颇丰的零用钱花。

    阿虹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在三年前的今天,在吵着阿恒陪她去买糖后,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

    言叔在坟前烧着纸,碎碎念着这一年的近况,和去年大致相同。黑色的纸灰从火中翻飞而出,飘到空中,打着璇儿,久久不散。

    老人说,纸灰飞得越高,地下的人越高兴。

    这句话还是听阿恒说的。

    言叔起身时,扶着腰“嘶”了一声,林兮橪连忙扶住他。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言叔摆摆手,眉间沟壑纵横,“你们年轻人再跟他说说话,我先慢慢儿往山下走。”

    庚子送了言叔一截路,确定他腰没事后才返回来。

    墓碑前,林兮橪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