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深入地底
漆黑的洞穴内。
空气越发湿润，空中的燥热感也越发明显。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洞窟，周围湿漉漉的，温度却很高，地底不断涌上热浪，吹到顶端。
光看横截面的话，这洞窟最窄的部位也超过了50m，如一个巨型鸡蛋壳。
昏暗的白灯出现在石壁上，三人从岩壁的洞窟中走出，站在平台边缘。
洞口边上接着一条钢板道，这条钢板道贴着洞壁旋转下行，深入幽深的地底。
这条钢板道钉死在岩壁上，下方做了简易的支撑，看起来已经被温热且潮湿的环境腐蚀得摇摇欲坠，踩上去，这钢板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嚎叫。
昨日宿醉的感觉还未完全散去，克里斯看着脚底一圈一圈绕行而下的钢板，扶住石壁，他有点头晕。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撒旦扫了他一眼，随即往钢板上踩去。
“喀吱——”
钢板立刻发出轻微的响声，岩壁上，桁架支点附近散落不少尘埃。
李元听到克里斯咽口水的响声，轻笑起来，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
说完他便跟上撒旦的脚步。
“别！”克里斯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勇敢地走上去，毕竟他也没有其他退路。
“喀吱。”
“喀吱。”
“喀吱。”
钢板的响声在空荡荡的洞窟中，甚是诡异，如指甲挠在钢板上。
微弱的照明让克里斯安心许多。
深黑让人恐惧。
这里寂静无光，唯有呼吸和脚步声证明三人的存在，岩壁越发湿润，环境越发燥热，克里斯只觉得满脑子都在嗡嗡响。
这两人为什么不知疲倦？
长长的下行通道继续朝寂静之处深入。
克里斯这时竟觉得他不是在往下走，而是从平地上朝前走，似乎只要一直走，就能看见光。
但事实是，越是向下，他的呼吸就越发急促，胸口发闷，难闻的气味充斥着四周，霸占克里斯的感官。
“啪。”克里斯整个人跌坐在地面上，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眼神也开始失焦。
二人停下来，回头朝克里斯望去。
“没事吧？”李元往回走上几步，扶住克里斯，撒旦靠在岩壁上静静地看着。
“你没打针吗？”撒旦出言询问。
“什么、什么针……”克里斯用手扶住额头，奋力甩着脑袋，汗水洒了一圈，和岩壁上渗出的水渍混在一起。
“在蛋子工会注册时，要打一针微生物疫苗。”撒旦幽幽地说。
“嗯？我也没打。”李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你不需要。”
“微生物疫苗？”克里斯还在尝试着扶墙站起，“我好像，没来得及……这是……做什么用的？”
“为了防止你们这些在电子环境里生活太久的人不适应暗河的生态环境死掉，比如你现在这样。”撒旦第一次朝克里斯说这么多话。
“我……我没打。”克里斯的呼吸十分急促，已经开始翻白眼。
“怎么办？”李元也束手无策，他没有任何的医学知识。
“只能靠他自己的免疫力抗，休息会吧。”说完，撒旦就靠着岩壁坐在钢板阶梯上，刚好膝盖伸出台阶外侧。
见状，李元将克里斯缓缓扶住，让他躺在钢板窄道上休息，随后走到撒旦坐下。
“唔——”克里斯躺在台阶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极其难受。
“等会扶着点，估计一会还得吐一阵。”撒旦往那边扫了眼。
“这里太热了。”李元伸了伸拦腰，“也不知道我当初来这里做什么。”
撒旦轻笑一下，“你当年确实经常神神秘秘的。由其是07年以后。”
“哦？”李元一只脚踩在钢格板上，“怎么说？”
“那女人来了之后，你就不怎么来镖局了。”
“缪丝？”
“嗯。”
“怎么会？”李元想不出自己当年的动机，“缪丝怎么会来暗河？”
“还不是跟你来的。”
“啊？跟我？我带她来的吗？”
“不，她把自己当侦探了。当时还跑到镖局来闹，说我们带坏你。”
“……”这下李元确是皱起了眉，“然后呢？”
“然后你就很少来镖局了。”撒旦在昏暗中扭头朝李元看去，“怎么，不相信自己会因为女人抛弃兄弟？”
听到此言，李元确是无奈地笑起来，“老实说，我现在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以前的样子。”
撒旦有些沉默，“按你以前的性格来说，你可能更适合叫撒旦。”
“哈哈。”李元尴尬地笑出声，“我想起当时暗杀野火帮的任务了。”
“也许忘记比较好。”
“嗯。”李元点点头，又看了眼克里斯，“我看你也未必真的不能接受这小子。”
“呵，他能挺过来再说。”
“你父母的事情，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他不被自己同事坑死就万事大吉了。”
“你怎么想？上面让这么一个小白兔下来查案。”
“一贯作风。”撒旦望向克里斯，露出少见的同情，“可能觉得他下来也会渺无音讯吧，这样就可以随意当成无头悬案结案了，就像我父母那案子。”
“其实你想报仇的，对吧？”
“年幼的时候太蠢，资料都被内家伙销毁了。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还怎么报仇。”撒旦幽幽地说，话里丝毫不带任何的情绪，有的只是平淡。
“别说这个了，你昨天去找缪丝的时候，她认出你没？”撒旦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李元身上。
“没有。”李元盯着脚底下的深渊出神。
“是吗，看你脖子上的牙印，似乎很激烈，我还以为你们相认了。”
听到撒旦的形容，他笑起来，“是很激烈，不过她性格和我理解中的差距好大。”
“嗯。”
“你知道？”李元望向撒旦，看他那若有所思的样子问。
“再问你一次，你要自己去找真相，还是我直接告诉你。”
撒旦面色严肃的看向他。
二人坐在一高一低的阶梯上，于昏暗之中对视着，他不明白撒旦这样说的原因，心底那股犹豫又涌上来。
不，他不想再磨磨唧唧的了。
“你告诉我吧。”
“她是墨尔波墨涅。”撒旦将头扭过去，和李元一起盯着脚下的深渊。
“？”李元却猛然回头，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那天在一层碰到的夜歌女王，缪丝，代号，墨尔波墨涅。”撒旦低着头，已经意料到李元会露出这样惊愕的表情。
怪不得，他两次见到“女王”的时候，竟然总觉得眼熟。
那显然就是画了浓妆的缪丝！可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为什么？是因为他不完全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实吗？
“过程想知道吗？”撒旦将头靠向身后的岩石，眼里却还盯着脚下的深渊。
“别，先别告诉我！下次再说。”
让他先消化一下……
“你还记不记得我日记本上那串代码是什么？”过了许久，李元问他，此时，他内心正翻江倒海，难受无比，这让他那张被埋在阴影中的脸看起来阴冷到极点。
既然克里斯说那种结构是恺撒加密，那他也一定能解开日记本上的内容。
缪丝到底经历了什么？李元和缪丝又经历了什么？
“那玩意谁能记得，回去再看吧。”撒旦把双脚收回来，和李元一样踩在台阶边上，问，“你，聪明起来让人害怕，傻逼起来让人无语。”
听闻撒旦的吐槽，李元只是无奈的笑着，“那怎么办，我就喜欢她以前那样的。”
“啧。”撒旦在昏暗之中翻了个白眼，“早点知道也好，日后有个防备。”
防备？
“那家伙怎么样了？”见李元又陷入纠结，撒旦岔开话题。
此时，克里斯正眉头紧皱，闭着眼，紧咬下唇，满头大汗。
“睡死了。”
“……”撒旦头一歪，“你以后就别说自己是普通人了，你看普通人现在什么样子。”
“确实差距挺大的。”李元靠过去，伸手扒拉开克里斯的眼皮，里面还翻着白眼，“真难办啊，要不背着他走算了。”
“要背你背。”
“轮流背行不行啊。”
“不行。”
“喂，团队协作行不行啊？”
“不行。”
“那再等会吧。”李元放弃了，他摊手继续靠在壁上。
“也不知道这底下是什么。”撒旦转头看向下方，沉思着，“说实话，光是磁性岩石没有销毁这一点，就让我非常起疑了。”
“关于谁？黑砂？荆棘？教会？还是18岁的我？”
“都有。你当时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条通路？”撒旦看向李元的眼里多了许多打量，“你是为谁留下的信号？”
“……”这他还真说不准，“如果我做了什么背叛暗河和龙爻的事，你会杀了我吗？”
“会。”撒旦眼里很坚定，“唯有这一点，我不会顾及你曾经救过我一命。”
“那就希望我是清白的吧。”李元笑起来。
“你最好是。”
李元干脆闭着眼睛歇一会，这时，在他的视界边缘，他忽然发现对面某个山洞里出现了人影，正要来到山洞外的钢板道。
“这怎么关？”李元一把抓过飘在克里斯身边的那探测仪，送到撒旦的脸前。
撒旦随手把那玩意关掉，没有说话。
“对面来人了，还有10m左右出山洞。”李元快速扯过克里斯，把他的嘴部捂住，生怕他在黑暗中忽然发出什么声音来。
不一会，50m开外，斜下方的黑暗的石壁上冒出来一些黄色亮光，那些人的样子，看着像教徒举着权杖，用权杖照明。
这些教徒穿着清一色的带兜帽的斗篷，其中两人还扛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方躺着一个肢体破破烂烂的人，那人眼里还冒着绿光，似乎是义眼，那破碎的义眼时不时炸出来一些电火花。
原来这洞窟竟然有两条不同的交通体系，而且互不干扰，刚刚几人在黑暗中顺着路直接往下走了，根本没发现这点猫腻。
教徒们走的是另一跳钢板道。
光点离二人越来越远，深入将近百米的底部。
借着昏暗的光点望去，那里有个入口！不一会，教徒们手中的光点消失在入口附近。
而且，这两条不同的钢板道尽头都是那个入口。
“这下麻烦了。”李元低语。
“嗯。等会得小心点，这家伙要是没醒的话，先丢他到门口，我怕出意外。”撒旦重新打开照明仪，在钢板道上站起身，正准备往下走，那戏谑的目光就朝李元望去。
“干嘛？”
在一头雾水中，李元感觉手部传来奇怪的温热。
克里斯吐在了他手上。
李元抓着克里斯的肩膀，一脸嫌弃地让他朝洞穴深渊呕吐，一边扶着克里斯，他一边拿克里斯的衣服擦着手。
但那股呕吐物的味道是擦不掉的。
“好难受……”
克里斯看起来像丢了魂，或是被什么危险的虫子咬了一口。此时他满脸苍白无比，嘴唇发白，眼睛上泛着极其病态的猩红，像感染了病毒。
“能行动吗？”李元拍拍克里斯的脸蛋，试图把他唤醒。
“能……能……”克里斯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结果，他刚站起来的那刻，又弯腰朝钢板道外吐了起来。
要不是李元拉住他，他差点头重脚轻直接掉进洞底。
“……”李元感觉自己在带小孩，扭头问撒旦，“平常带新人什么感觉？”
“你现在什么感觉，就是什么感觉。”撒旦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我能行……”克里斯就差没把胆汁吐出来了，现在他胃里空空，又没有干净的饮用水，属实是难受得不行。
为了以防万一，李元让克里斯走在二人中间，小心翼翼的抓着克里斯的手臂，免得他不小心掉下去。
这条下旋的道路看起来很长，其实真走起来也就将近20分钟。
一圈又一圈，从顶上看，这道路像极了蜗牛壳。
“入口后面是条通道，朝上的。”李元把自己观察的结果告诉二人，但那甬道的长度已经超出了75m范围，背后是什么他无从得知。
“朝上？”
“嗯。后面是什么我完全看不到。”李元眉头紧皱。
他们站在这个通道前。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从他们刚刚出来那个入口进去，要么从这条路继续往前，回去是不可能了。”李元低沉着嗓音，“刚才那磁性岩石桥已经跟天女散花一样了。”
“上去太危险了，万一在半路上迎面撞到出来的人，打起来恐怕容易出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元点点头表示赞同。
通道内，岩壁上设置不少感应灯，只要有人经过便会亮起。
撒旦把照明仪塞进克里斯的兜里，朝前带路。
“这里不会有监控吧？”克里斯幽幽的说，“怎么这么亮？”
“忘了你的成像仪了么？”撒旦见他那昏昏沉沉的模样，提醒到，“你最好打起精神来，等会要是出事，可没人照顾你。”
“嘘。”
通道尽头在李元眼里展开，他出言提醒二人噤声。
前方是一个小型洞窟，洞窟里竟是密密麻麻的方阵，而那方阵竟然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教徒组成的，他们都带着清一色的兜帽。
他们缓慢朝那洞口挪去。
直到如墓葬坑一样的空间呈现在三人眼前。
入口左右便是环形走廊，出口在对面，中间是下沉的坑，至少超过2米深，那些教徒以同样的角度和同样的姿势站在洞中，排成间距相同，中心轴线对其的圆形阵列。
这场景让李元头皮发麻。
他们是睡着了吗？李元把克里斯按在墙边，让他靠稳，自己悄悄地靠近走廊边上，来到坑旁，打量着底下一动不动的教徒。
这些教徒双眼无神，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人的后脑勺，像个木头。
李元伸手在那教徒的眼前挥了挥。
没有反应。
他又来到另一个教徒眼前挥了挥。
还是没有反应。
随后站起来，他向二人摇摇头。
但他又想起了什么，用视界打量这些人。
“这些人，只有脑袋，不……只有一层头皮。”
那些人头下都是钢铁，头部内部也都是钢铁。
也就是说，这些看起来像人的玩意，只有头上一层皮，那眼睛也都是假的。
那扫描仪很快就不行了。蓝光转瞬即逝。
“他们可能都是实验品……”克里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样子缓过来一些。
撒旦干脆走上前，“唰——”一下，把其中一人身上带着的斗篷掀开。
一具浑身都是钢铁、脑袋上套着人皮的躯干出现在三人眼前。
偌大一个坑，这样的钢铁人起码有数百个。
要是他们都活过来……
李元心里默默想象着这些钢人爬出坑的恐怖场面。
这是什么？他依旧在用视界打量着这些钢人。
除了模拟人类的躯干组织外，他明显看到一个突兀的结构，那结构像一个芯片插口，横在这些人的脖后。
他走到撒旦面前那钢人后，伸手去摸那钢人后脑勺上的接口，那接口里空荡荡的。
“这里好像是芯片插槽。”李元说出自己的判断。
“有没有这种可能……这插槽里插的可能是谁的记忆芯片。”克里斯现在看起来正常多了，恢复了自主行动能力。
只见克里斯走过来，说：“我记得，宏川他们旗下有个公司就在研究这种东西，只不过一直没有传出成功的消息。”
“那么……”李元仔细想了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亲自冒险上战场，但我需要一支反应能力和思维能力与我相同的军队，所以，我把自己的思维记忆复制在芯片上，插入这些钢块的脑部，这样就相当于组成了一支由无数个‘我’构成的军队。”
“……靠。”克里斯听到李元的设想，骂出声，“那这也太可怕了，你怎么确认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你呢？我是说……如果他们的认知出现了偏差，都把自己当成了‘同个人’，这岂不是……”
“如果真会那样，说不定他们会自相残杀。”一言不发的撒旦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如果调试得当，比如，把同一个人的意识驯化成不同的人格，那么……他们也许都会认为自己是个‘人’，而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李元又伸手去戳了戳那钢人的头，“这躯体，看起来比普通人类的强度更高，要做成这样的强度、这样的数量，恐怕不是一朝一夕……”
“如果我2108年的时候就发现有这么个地方存在的话，指不定，这个项目的历史比12年更长久。”李元现在找到了一些眉路。
“有道理。”克里斯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面色红润不少，他说，“我用不了手机，这里的磁场干扰太强了，连拍照都不行。”
“我的也是。”撒旦跟着点点头，“如果没有证据，这里的事情就算告诉了管理层，他们也未必会当真。”
“这些人脸上的面具，和我脸上这个看着差距挺大。”李元伸手去捏了捏那些冰冷的死皮，传来一股硅胶感。
“你脸上的那个可是纳米级的。”克里斯想起自己看的材料，“这些人脸上的是硅胶，得有个1mm厚。”
撒旦正沉默地将他掀开的斗篷还原。
刚想说什么，李元视界范围边缘出现了一行人，他们又扛着一个从远方的甬道里朝着这“墓坑”走来。
他们又扛着两个担架，这次，上面明显是活人，只不过他们被包裹成了“木乃伊”，被牢牢捆在担架上，其中一个人还在挣扎。
“来人了。”他低声提醒。
可这下能躲到哪去？现在出去恐怕也会闹出很大动静，出口道路外的情况李元目前也探测不到。
这些拖地的大斗篷……
三人对视一眼，动作极快，迅速藏进坑中，蹲着在机械军团的斗篷之下。
“哒、哒、哒。”教徒整齐的脚步声从通道中传来。
直到这时，李元才看清，这些所谓的“教徒”，也都是钢人！
刚刚太远了，他根本无法分辨出这些人的身体结构，现在，他看到几个钢人端着两个活人走了出来，而那些钢人的脑后，赫然都插着一块芯片，芯片的边缘和卡槽的边缘在那些人接近李元藏身之处时，在他的视界里展现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已经开始能够将意识或记忆上载到芯片里了吗？
李元陷入沉思。
这些钢人完全没有任何表情，步伐整齐划一，说不定他们脑子里的可能是通用芯片？
但若真是如此，他们为何看起来行为模式一点都不像蛋子机器人，而像活生生的人？
那么，他们脑子里那块芯片写的又是谁的意识？
就在李元以为那行人要离开的时候，末尾的一个教徒忽然停下脚步。
转头就朝克里斯躲藏的位置走去。
克里斯躲在方才被撒旦挪开过斗篷的钢人旁，在矿坑最边上，现在蹲在墙角。
只见，那人目露凶光，冲着那帽檐有些别扭的钢人直直走去，盯着那钢人狠狠打量一番，伸手就扯开斗篷。
幸好克里斯躲在旁边，不然这下要被发现了！
“怎么了？45号？”队列停下，为首的队长朝坑洞走来，说话的声音十分机械，“有什么异样吗？”
“没什么，1号，我刚刚以为这里有人，斗篷位置不太对劲。”45号阴恻恻的说。
“哦？”1号听闻立刻起了疑心，加快脚步，站在坑洞边上。
紧接着，1号随机选择着坑洞中间的位置，用权杖掀开斗篷，不断有钢人的身躯露出来。
“！”三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甚至克里斯都准备好掏枪了。
就在1号扯掉第19个的时候，他停下了，他的权杖已经来到了克里斯头顶。
李元的双手已经摸向刀把。
“唔……”45号挠了挠下巴，“也许是看错了。”
但1号还是猛地将那斗篷一掀。
“！”克里斯止不住抖了一下。
只见那斗篷挂在钢人的肩膀上，垂了下来，刚好再次遮住了蹲着的克里斯，微微露出来一个像小墩一般的形状。
幸运的是，克里斯蹲在墙根，二人从上望下去，看不到墙角。只能看到被掀开的钢人。
克里斯简直要吓傻了。
见状，李元克制住了拔刀的冲动。
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告诉36号，让他们加强戒备，也许你的感觉没有出错，45号。”1号的眼神十分阴冷，视线朝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扫去，在确认所有斗篷下的人头形状都一致后，冷哼一声转头离去。
“走吧，别管那些失败品了，45号。”
不过，45号并没有马上离开，还在打量着方才他掀开的钢人，往前又走了两步，看到堆在墙角的一坨布料后，才转身。
其实他看到的是克里斯的膝盖，只不过堆叠的布料搭在上面看起来像拱起的小丘。
李元被45号这一举动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幸好，那45号看着有些笨拙，已经转身离开。
“呼……”李元低低地吐出一口浊气。
差点。他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而克里斯和撒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逃过一劫。
在确认那些人离开75m范围以外后，李元轻轻从钢人脚下站起身。
听到动静，另外两人也从中露面。
“我的妈呀……你们不知道刚刚……”克里斯一把把落在他头上的兜帽掀开，惊魂未定，正大喘气，他瞪大的双眼盯着前方有些失神，愣愣地说，声音还有些颤抖。
“我看到了。”李元安慰着他说，“没事就好。”
克里斯双手扶着身后的石壁缓缓站起来，他的双腿肉眼可见地正在发抖，他起身后，重重地咽下一口唾沫。
“妈的，太吓人了。”克里斯眨巴着眼睛，抹了把汗。
“走吧，小警探。”见他那样，撒旦却觉得有些好笑。
李元绕至克里斯头上，向他伸出手，一把把他拉上环路，克里斯的手上一层薄薄的汗水，甚至抓着李元的时候还有点打滑。
“接下来必须要万分小心。刚才那些人，都是这些钢块。”李元对克里斯说。
“啊？”克里斯大惊，“可是，他们说话的时候明明这么的像个真人。”
“嗯，他们脑后都插着芯片，说明……”李元没再说下去。
他们方才的假设已经成真了。
不仅如此，排除可能出现的破损或报废那些意外情况，至少现已经投入使用的芯片钢人至少已经高达45个。
这很是棘手，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在暗河见过钢人，顶多有些人看起来像教徒罢了。
而这些钢人也不知道是何时被唤醒的，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将会是一只庞大的钢人军队。
这些钢人，看起来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方才那两人的性格已经表现出了一些差异，但给人的感觉却很相似，说不定真像李元所假设的那样，一直躲在暗处的这些人，已经掌握了储存意识、驯化AI性格的基本能力。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沿着环形边廊往出口走去，昏暗的通道里又闪起感应灯，只不过，这通道里的感应灯更弱了，没闪几下又变回一片漆黑。
磁场变强了。
这通道还在向下延伸，至少长达百米。
越到出口，道路便越来越宽，远方传来了昏暗的亮光。
见到那出口的亮光，离出口处还有十几米的三人立刻停住，卡在通道里进退两难，如果这样贸然出去，必然会被发现。
“守卫。”李元在撒旦耳边耳语，“左右各一个，在靠近出口1m的地方，左右两边是沿着墙壁往上走的楼梯，有高大概1m3这样的扶手，石头做的。这里……好像……是一个城堡。”
视界里出现的画面让李元大为震撼，他强行压低自己的声音，告诉两人信息，生怕惊扰了前方的守卫。
三人大气不敢出。
“你先呆在这？”李元回头问克里斯，只见他点点头，他的脸色更白了一些。
看来他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这里越发炎热，空气中充满腐败又恶臭的气息。
“左右每条楼梯上各五个守卫，中间凹进去，里面好像装着一池岩浆，右边看起来是住宅，沿着台阶往上建，我们正北面貌似建了一个教堂。中间好像是仓库或者广场一类的玩意。左边上去看样子是实验室，可能跟刚刚向上那条路连通。东北和正东方向两个通道，一条向上，一条向下。正西边也有一个通道，向下，坡度很大。里面最长直径应该也有个50m。”
他凑到撒旦跟前耳语。
“站岗还是轮班？”
“站岗。”
“不好办。”
李元仔细打量着，继续悄声说着，“左边第一个守卫下方看起来是个肢体坑，里面乱七八糟，坑里起码有5m多深，再往上就是楼梯，经过一个开放实验室，接到西南入口，西南入口向上，很多人在抬着担架往那边去。沿着楼梯继续往前走有一个岔路，一条向上去住宅区，一条向下接西边出口。”
“右边只有一条长阶梯通向楼上，接那片住宅，整个东北部看起来都是住宅，大概5层，沿着楼梯去教堂的路中间还有个向上的路口，看方位不知道通向哪，有可能是刚刚右边的通道。”
“右边人多？”
“挺多。”
“左边呢？”
“不少。”
“掩体只有扶手？”
李元点点头，说：“对，看起来石头砌的，很古老。”
“视野？”
“除了居民区，通透。”
“现在几点？”李元盯着那矿洞的内部结构，陷入沉思。
“快傍晚。”
“他们可能不会轮班，这些人脑后都插着芯片。”
“都？”
“嗯，都。”
“总数？”
“三百多个。”
撒旦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克里斯，悄言：“把这家伙当诱饵算了？”
“不，他估计一露面就会死。”李元也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沉重的克里斯，他正朝二人露出祈求的神情，疯狂摇头。
“要有个方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然我们走不了，何况我们还不知道哪条路是朝外的出口。”
“我来。”李元下定决心。
“你？”撒旦一脸诧异。
“嗯，我不怕，你们不一样。”李元低头想着对策，“我往右边，直接冲去教堂，他们估计会马上冲我来，你们找机会去左边，我们在西边入口汇合。”
“……”撒旦有些气，“找机会全杀了算了。”
“我怕打草惊蛇。”
李元并非不想杀，但如果他们马上造成大量的伤亡，恐怕会立刻遭到幕后黑手的反扑。
“你直接冲进去不会打草惊蛇？”撒旦瞪着他，“你这样冲进去，你现在这张脸也会被记住。”
“这里干扰很强，他们留不下证据。”
“那都处理掉得了，反正这里的磁场强到连拍照都不行，你还怕留下什么证据？”
二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火力够吗？”
“一边打一边抢吧。”撒旦叹了口气，“这家伙先留在这。”
克里斯无奈地点点头，他现在又开始头晕了，他胃里已经没任何东西可吐，只能用手捂着嘴默默地干呕。
也许这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谁左谁右？”李元问。
只见撒旦伸出了拳头，低语：“剪刀石头布。赢左输右。”
两人一起挥着拳头，悄声念：
“3、2、1。”
撒旦左，李元右。
空气越发湿润，空中的燥热感也越发明显。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洞窟，周围湿漉漉的，温度却很高，地底不断涌上热浪，吹到顶端。
光看横截面的话，这洞窟最窄的部位也超过了50m，如一个巨型鸡蛋壳。
昏暗的白灯出现在石壁上，三人从岩壁的洞窟中走出，站在平台边缘。
洞口边上接着一条钢板道，这条钢板道贴着洞壁旋转下行，深入幽深的地底。
这条钢板道钉死在岩壁上，下方做了简易的支撑，看起来已经被温热且潮湿的环境腐蚀得摇摇欲坠，踩上去，这钢板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嚎叫。
昨日宿醉的感觉还未完全散去，克里斯看着脚底一圈一圈绕行而下的钢板，扶住石壁，他有点头晕。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撒旦扫了他一眼，随即往钢板上踩去。
“喀吱——”
钢板立刻发出轻微的响声，岩壁上，桁架支点附近散落不少尘埃。
李元听到克里斯咽口水的响声，轻笑起来，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
说完他便跟上撒旦的脚步。
“别！”克里斯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勇敢地走上去，毕竟他也没有其他退路。
“喀吱。”
“喀吱。”
“喀吱。”
钢板的响声在空荡荡的洞窟中，甚是诡异，如指甲挠在钢板上。
微弱的照明让克里斯安心许多。
深黑让人恐惧。
这里寂静无光，唯有呼吸和脚步声证明三人的存在，岩壁越发湿润，环境越发燥热，克里斯只觉得满脑子都在嗡嗡响。
这两人为什么不知疲倦？
长长的下行通道继续朝寂静之处深入。
克里斯这时竟觉得他不是在往下走，而是从平地上朝前走，似乎只要一直走，就能看见光。
但事实是，越是向下，他的呼吸就越发急促，胸口发闷，难闻的气味充斥着四周，霸占克里斯的感官。
“啪。”克里斯整个人跌坐在地面上，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眼神也开始失焦。
二人停下来，回头朝克里斯望去。
“没事吧？”李元往回走上几步，扶住克里斯，撒旦靠在岩壁上静静地看着。
“你没打针吗？”撒旦出言询问。
“什么、什么针……”克里斯用手扶住额头，奋力甩着脑袋，汗水洒了一圈，和岩壁上渗出的水渍混在一起。
“在蛋子工会注册时，要打一针微生物疫苗。”撒旦幽幽地说。
“嗯？我也没打。”李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你不需要。”
“微生物疫苗？”克里斯还在尝试着扶墙站起，“我好像，没来得及……这是……做什么用的？”
“为了防止你们这些在电子环境里生活太久的人不适应暗河的生态环境死掉，比如你现在这样。”撒旦第一次朝克里斯说这么多话。
“我……我没打。”克里斯的呼吸十分急促，已经开始翻白眼。
“怎么办？”李元也束手无策，他没有任何的医学知识。
“只能靠他自己的免疫力抗，休息会吧。”说完，撒旦就靠着岩壁坐在钢板阶梯上，刚好膝盖伸出台阶外侧。
见状，李元将克里斯缓缓扶住，让他躺在钢板窄道上休息，随后走到撒旦坐下。
“唔——”克里斯躺在台阶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极其难受。
“等会扶着点，估计一会还得吐一阵。”撒旦往那边扫了眼。
“这里太热了。”李元伸了伸拦腰，“也不知道我当初来这里做什么。”
撒旦轻笑一下，“你当年确实经常神神秘秘的。由其是07年以后。”
“哦？”李元一只脚踩在钢格板上，“怎么说？”
“那女人来了之后，你就不怎么来镖局了。”
“缪丝？”
“嗯。”
“怎么会？”李元想不出自己当年的动机，“缪丝怎么会来暗河？”
“还不是跟你来的。”
“啊？跟我？我带她来的吗？”
“不，她把自己当侦探了。当时还跑到镖局来闹，说我们带坏你。”
“……”这下李元确是皱起了眉，“然后呢？”
“然后你就很少来镖局了。”撒旦在昏暗中扭头朝李元看去，“怎么，不相信自己会因为女人抛弃兄弟？”
听到此言，李元确是无奈地笑起来，“老实说，我现在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以前的样子。”
撒旦有些沉默，“按你以前的性格来说，你可能更适合叫撒旦。”
“哈哈。”李元尴尬地笑出声，“我想起当时暗杀野火帮的任务了。”
“也许忘记比较好。”
“嗯。”李元点点头，又看了眼克里斯，“我看你也未必真的不能接受这小子。”
“呵，他能挺过来再说。”
“你父母的事情，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他不被自己同事坑死就万事大吉了。”
“你怎么想？上面让这么一个小白兔下来查案。”
“一贯作风。”撒旦望向克里斯，露出少见的同情，“可能觉得他下来也会渺无音讯吧，这样就可以随意当成无头悬案结案了，就像我父母那案子。”
“其实你想报仇的，对吧？”
“年幼的时候太蠢，资料都被内家伙销毁了。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还怎么报仇。”撒旦幽幽地说，话里丝毫不带任何的情绪，有的只是平淡。
“别说这个了，你昨天去找缪丝的时候，她认出你没？”撒旦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李元身上。
“没有。”李元盯着脚底下的深渊出神。
“是吗，看你脖子上的牙印，似乎很激烈，我还以为你们相认了。”
听到撒旦的形容，他笑起来，“是很激烈，不过她性格和我理解中的差距好大。”
“嗯。”
“你知道？”李元望向撒旦，看他那若有所思的样子问。
“再问你一次，你要自己去找真相，还是我直接告诉你。”
撒旦面色严肃的看向他。
二人坐在一高一低的阶梯上，于昏暗之中对视着，他不明白撒旦这样说的原因，心底那股犹豫又涌上来。
不，他不想再磨磨唧唧的了。
“你告诉我吧。”
“她是墨尔波墨涅。”撒旦将头扭过去，和李元一起盯着脚下的深渊。
“？”李元却猛然回头，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那天在一层碰到的夜歌女王，缪丝，代号，墨尔波墨涅。”撒旦低着头，已经意料到李元会露出这样惊愕的表情。
怪不得，他两次见到“女王”的时候，竟然总觉得眼熟。
那显然就是画了浓妆的缪丝！可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为什么？是因为他不完全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实吗？
“过程想知道吗？”撒旦将头靠向身后的岩石，眼里却还盯着脚下的深渊。
“别，先别告诉我！下次再说。”
让他先消化一下……
“你还记不记得我日记本上那串代码是什么？”过了许久，李元问他，此时，他内心正翻江倒海，难受无比，这让他那张被埋在阴影中的脸看起来阴冷到极点。
既然克里斯说那种结构是恺撒加密，那他也一定能解开日记本上的内容。
缪丝到底经历了什么？李元和缪丝又经历了什么？
“那玩意谁能记得，回去再看吧。”撒旦把双脚收回来，和李元一样踩在台阶边上，问，“你，聪明起来让人害怕，傻逼起来让人无语。”
听闻撒旦的吐槽，李元只是无奈的笑着，“那怎么办，我就喜欢她以前那样的。”
“啧。”撒旦在昏暗之中翻了个白眼，“早点知道也好，日后有个防备。”
防备？
“那家伙怎么样了？”见李元又陷入纠结，撒旦岔开话题。
此时，克里斯正眉头紧皱，闭着眼，紧咬下唇，满头大汗。
“睡死了。”
“……”撒旦头一歪，“你以后就别说自己是普通人了，你看普通人现在什么样子。”
“确实差距挺大的。”李元靠过去，伸手扒拉开克里斯的眼皮，里面还翻着白眼，“真难办啊，要不背着他走算了。”
“要背你背。”
“轮流背行不行啊。”
“不行。”
“喂，团队协作行不行啊？”
“不行。”
“那再等会吧。”李元放弃了，他摊手继续靠在壁上。
“也不知道这底下是什么。”撒旦转头看向下方，沉思着，“说实话，光是磁性岩石没有销毁这一点，就让我非常起疑了。”
“关于谁？黑砂？荆棘？教会？还是18岁的我？”
“都有。你当时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条通路？”撒旦看向李元的眼里多了许多打量，“你是为谁留下的信号？”
“……”这他还真说不准，“如果我做了什么背叛暗河和龙爻的事，你会杀了我吗？”
“会。”撒旦眼里很坚定，“唯有这一点，我不会顾及你曾经救过我一命。”
“那就希望我是清白的吧。”李元笑起来。
“你最好是。”
李元干脆闭着眼睛歇一会，这时，在他的视界边缘，他忽然发现对面某个山洞里出现了人影，正要来到山洞外的钢板道。
“这怎么关？”李元一把抓过飘在克里斯身边的那探测仪，送到撒旦的脸前。
撒旦随手把那玩意关掉，没有说话。
“对面来人了，还有10m左右出山洞。”李元快速扯过克里斯，把他的嘴部捂住，生怕他在黑暗中忽然发出什么声音来。
不一会，50m开外，斜下方的黑暗的石壁上冒出来一些黄色亮光，那些人的样子，看着像教徒举着权杖，用权杖照明。
这些教徒穿着清一色的带兜帽的斗篷，其中两人还扛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方躺着一个肢体破破烂烂的人，那人眼里还冒着绿光，似乎是义眼，那破碎的义眼时不时炸出来一些电火花。
原来这洞窟竟然有两条不同的交通体系，而且互不干扰，刚刚几人在黑暗中顺着路直接往下走了，根本没发现这点猫腻。
教徒们走的是另一跳钢板道。
光点离二人越来越远，深入将近百米的底部。
借着昏暗的光点望去，那里有个入口！不一会，教徒们手中的光点消失在入口附近。
而且，这两条不同的钢板道尽头都是那个入口。
“这下麻烦了。”李元低语。
“嗯。等会得小心点，这家伙要是没醒的话，先丢他到门口，我怕出意外。”撒旦重新打开照明仪，在钢板道上站起身，正准备往下走，那戏谑的目光就朝李元望去。
“干嘛？”
在一头雾水中，李元感觉手部传来奇怪的温热。
克里斯吐在了他手上。
李元抓着克里斯的肩膀，一脸嫌弃地让他朝洞穴深渊呕吐，一边扶着克里斯，他一边拿克里斯的衣服擦着手。
但那股呕吐物的味道是擦不掉的。
“好难受……”
克里斯看起来像丢了魂，或是被什么危险的虫子咬了一口。此时他满脸苍白无比，嘴唇发白，眼睛上泛着极其病态的猩红，像感染了病毒。
“能行动吗？”李元拍拍克里斯的脸蛋，试图把他唤醒。
“能……能……”克里斯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结果，他刚站起来的那刻，又弯腰朝钢板道外吐了起来。
要不是李元拉住他，他差点头重脚轻直接掉进洞底。
“……”李元感觉自己在带小孩，扭头问撒旦，“平常带新人什么感觉？”
“你现在什么感觉，就是什么感觉。”撒旦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我能行……”克里斯就差没把胆汁吐出来了，现在他胃里空空，又没有干净的饮用水，属实是难受得不行。
为了以防万一，李元让克里斯走在二人中间，小心翼翼的抓着克里斯的手臂，免得他不小心掉下去。
这条下旋的道路看起来很长，其实真走起来也就将近20分钟。
一圈又一圈，从顶上看，这道路像极了蜗牛壳。
“入口后面是条通道，朝上的。”李元把自己观察的结果告诉二人，但那甬道的长度已经超出了75m范围，背后是什么他无从得知。
“朝上？”
“嗯。后面是什么我完全看不到。”李元眉头紧皱。
他们站在这个通道前。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从他们刚刚出来那个入口进去，要么从这条路继续往前，回去是不可能了。”李元低沉着嗓音，“刚才那磁性岩石桥已经跟天女散花一样了。”
“上去太危险了，万一在半路上迎面撞到出来的人，打起来恐怕容易出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元点点头表示赞同。
通道内，岩壁上设置不少感应灯，只要有人经过便会亮起。
撒旦把照明仪塞进克里斯的兜里，朝前带路。
“这里不会有监控吧？”克里斯幽幽的说，“怎么这么亮？”
“忘了你的成像仪了么？”撒旦见他那昏昏沉沉的模样，提醒到，“你最好打起精神来，等会要是出事，可没人照顾你。”
“嘘。”
通道尽头在李元眼里展开，他出言提醒二人噤声。
前方是一个小型洞窟，洞窟里竟是密密麻麻的方阵，而那方阵竟然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教徒组成的，他们都带着清一色的兜帽。
他们缓慢朝那洞口挪去。
直到如墓葬坑一样的空间呈现在三人眼前。
入口左右便是环形走廊，出口在对面，中间是下沉的坑，至少超过2米深，那些教徒以同样的角度和同样的姿势站在洞中，排成间距相同，中心轴线对其的圆形阵列。
这场景让李元头皮发麻。
他们是睡着了吗？李元把克里斯按在墙边，让他靠稳，自己悄悄地靠近走廊边上，来到坑旁，打量着底下一动不动的教徒。
这些教徒双眼无神，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人的后脑勺，像个木头。
李元伸手在那教徒的眼前挥了挥。
没有反应。
他又来到另一个教徒眼前挥了挥。
还是没有反应。
随后站起来，他向二人摇摇头。
但他又想起了什么，用视界打量这些人。
“这些人，只有脑袋，不……只有一层头皮。”
那些人头下都是钢铁，头部内部也都是钢铁。
也就是说，这些看起来像人的玩意，只有头上一层皮，那眼睛也都是假的。
那扫描仪很快就不行了。蓝光转瞬即逝。
“他们可能都是实验品……”克里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样子缓过来一些。
撒旦干脆走上前，“唰——”一下，把其中一人身上带着的斗篷掀开。
一具浑身都是钢铁、脑袋上套着人皮的躯干出现在三人眼前。
偌大一个坑，这样的钢铁人起码有数百个。
要是他们都活过来……
李元心里默默想象着这些钢人爬出坑的恐怖场面。
这是什么？他依旧在用视界打量着这些钢人。
除了模拟人类的躯干组织外，他明显看到一个突兀的结构，那结构像一个芯片插口，横在这些人的脖后。
他走到撒旦面前那钢人后，伸手去摸那钢人后脑勺上的接口，那接口里空荡荡的。
“这里好像是芯片插槽。”李元说出自己的判断。
“有没有这种可能……这插槽里插的可能是谁的记忆芯片。”克里斯现在看起来正常多了，恢复了自主行动能力。
只见克里斯走过来，说：“我记得，宏川他们旗下有个公司就在研究这种东西，只不过一直没有传出成功的消息。”
“那么……”李元仔细想了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亲自冒险上战场，但我需要一支反应能力和思维能力与我相同的军队，所以，我把自己的思维记忆复制在芯片上，插入这些钢块的脑部，这样就相当于组成了一支由无数个‘我’构成的军队。”
“……靠。”克里斯听到李元的设想，骂出声，“那这也太可怕了，你怎么确认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你呢？我是说……如果他们的认知出现了偏差，都把自己当成了‘同个人’，这岂不是……”
“如果真会那样，说不定他们会自相残杀。”一言不发的撒旦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如果调试得当，比如，把同一个人的意识驯化成不同的人格，那么……他们也许都会认为自己是个‘人’，而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李元又伸手去戳了戳那钢人的头，“这躯体，看起来比普通人类的强度更高，要做成这样的强度、这样的数量，恐怕不是一朝一夕……”
“如果我2108年的时候就发现有这么个地方存在的话，指不定，这个项目的历史比12年更长久。”李元现在找到了一些眉路。
“有道理。”克里斯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面色红润不少，他说，“我用不了手机，这里的磁场干扰太强了，连拍照都不行。”
“我的也是。”撒旦跟着点点头，“如果没有证据，这里的事情就算告诉了管理层，他们也未必会当真。”
“这些人脸上的面具，和我脸上这个看着差距挺大。”李元伸手去捏了捏那些冰冷的死皮，传来一股硅胶感。
“你脸上的那个可是纳米级的。”克里斯想起自己看的材料，“这些人脸上的是硅胶，得有个1mm厚。”
撒旦正沉默地将他掀开的斗篷还原。
刚想说什么，李元视界范围边缘出现了一行人，他们又扛着一个从远方的甬道里朝着这“墓坑”走来。
他们又扛着两个担架，这次，上面明显是活人，只不过他们被包裹成了“木乃伊”，被牢牢捆在担架上，其中一个人还在挣扎。
“来人了。”他低声提醒。
可这下能躲到哪去？现在出去恐怕也会闹出很大动静，出口道路外的情况李元目前也探测不到。
这些拖地的大斗篷……
三人对视一眼，动作极快，迅速藏进坑中，蹲着在机械军团的斗篷之下。
“哒、哒、哒。”教徒整齐的脚步声从通道中传来。
直到这时，李元才看清，这些所谓的“教徒”，也都是钢人！
刚刚太远了，他根本无法分辨出这些人的身体结构，现在，他看到几个钢人端着两个活人走了出来，而那些钢人的脑后，赫然都插着一块芯片，芯片的边缘和卡槽的边缘在那些人接近李元藏身之处时，在他的视界里展现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已经开始能够将意识或记忆上载到芯片里了吗？
李元陷入沉思。
这些钢人完全没有任何表情，步伐整齐划一，说不定他们脑子里的可能是通用芯片？
但若真是如此，他们为何看起来行为模式一点都不像蛋子机器人，而像活生生的人？
那么，他们脑子里那块芯片写的又是谁的意识？
就在李元以为那行人要离开的时候，末尾的一个教徒忽然停下脚步。
转头就朝克里斯躲藏的位置走去。
克里斯躲在方才被撒旦挪开过斗篷的钢人旁，在矿坑最边上，现在蹲在墙角。
只见，那人目露凶光，冲着那帽檐有些别扭的钢人直直走去，盯着那钢人狠狠打量一番，伸手就扯开斗篷。
幸好克里斯躲在旁边，不然这下要被发现了！
“怎么了？45号？”队列停下，为首的队长朝坑洞走来，说话的声音十分机械，“有什么异样吗？”
“没什么，1号，我刚刚以为这里有人，斗篷位置不太对劲。”45号阴恻恻的说。
“哦？”1号听闻立刻起了疑心，加快脚步，站在坑洞边上。
紧接着，1号随机选择着坑洞中间的位置，用权杖掀开斗篷，不断有钢人的身躯露出来。
“！”三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甚至克里斯都准备好掏枪了。
就在1号扯掉第19个的时候，他停下了，他的权杖已经来到了克里斯头顶。
李元的双手已经摸向刀把。
“唔……”45号挠了挠下巴，“也许是看错了。”
但1号还是猛地将那斗篷一掀。
“！”克里斯止不住抖了一下。
只见那斗篷挂在钢人的肩膀上，垂了下来，刚好再次遮住了蹲着的克里斯，微微露出来一个像小墩一般的形状。
幸运的是，克里斯蹲在墙根，二人从上望下去，看不到墙角。只能看到被掀开的钢人。
克里斯简直要吓傻了。
见状，李元克制住了拔刀的冲动。
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告诉36号，让他们加强戒备，也许你的感觉没有出错，45号。”1号的眼神十分阴冷，视线朝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扫去，在确认所有斗篷下的人头形状都一致后，冷哼一声转头离去。
“走吧，别管那些失败品了，45号。”
不过，45号并没有马上离开，还在打量着方才他掀开的钢人，往前又走了两步，看到堆在墙角的一坨布料后，才转身。
其实他看到的是克里斯的膝盖，只不过堆叠的布料搭在上面看起来像拱起的小丘。
李元被45号这一举动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幸好，那45号看着有些笨拙，已经转身离开。
“呼……”李元低低地吐出一口浊气。
差点。他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而克里斯和撒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逃过一劫。
在确认那些人离开75m范围以外后，李元轻轻从钢人脚下站起身。
听到动静，另外两人也从中露面。
“我的妈呀……你们不知道刚刚……”克里斯一把把落在他头上的兜帽掀开，惊魂未定，正大喘气，他瞪大的双眼盯着前方有些失神，愣愣地说，声音还有些颤抖。
“我看到了。”李元安慰着他说，“没事就好。”
克里斯双手扶着身后的石壁缓缓站起来，他的双腿肉眼可见地正在发抖，他起身后，重重地咽下一口唾沫。
“妈的，太吓人了。”克里斯眨巴着眼睛，抹了把汗。
“走吧，小警探。”见他那样，撒旦却觉得有些好笑。
李元绕至克里斯头上，向他伸出手，一把把他拉上环路，克里斯的手上一层薄薄的汗水，甚至抓着李元的时候还有点打滑。
“接下来必须要万分小心。刚才那些人，都是这些钢块。”李元对克里斯说。
“啊？”克里斯大惊，“可是，他们说话的时候明明这么的像个真人。”
“嗯，他们脑后都插着芯片，说明……”李元没再说下去。
他们方才的假设已经成真了。
不仅如此，排除可能出现的破损或报废那些意外情况，至少现已经投入使用的芯片钢人至少已经高达45个。
这很是棘手，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在暗河见过钢人，顶多有些人看起来像教徒罢了。
而这些钢人也不知道是何时被唤醒的，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将会是一只庞大的钢人军队。
这些钢人，看起来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方才那两人的性格已经表现出了一些差异，但给人的感觉却很相似，说不定真像李元所假设的那样，一直躲在暗处的这些人，已经掌握了储存意识、驯化AI性格的基本能力。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沿着环形边廊往出口走去，昏暗的通道里又闪起感应灯，只不过，这通道里的感应灯更弱了，没闪几下又变回一片漆黑。
磁场变强了。
这通道还在向下延伸，至少长达百米。
越到出口，道路便越来越宽，远方传来了昏暗的亮光。
见到那出口的亮光，离出口处还有十几米的三人立刻停住，卡在通道里进退两难，如果这样贸然出去，必然会被发现。
“守卫。”李元在撒旦耳边耳语，“左右各一个，在靠近出口1m的地方，左右两边是沿着墙壁往上走的楼梯，有高大概1m3这样的扶手，石头做的。这里……好像……是一个城堡。”
视界里出现的画面让李元大为震撼，他强行压低自己的声音，告诉两人信息，生怕惊扰了前方的守卫。
三人大气不敢出。
“你先呆在这？”李元回头问克里斯，只见他点点头，他的脸色更白了一些。
看来他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这里越发炎热，空气中充满腐败又恶臭的气息。
“左右每条楼梯上各五个守卫，中间凹进去，里面好像装着一池岩浆，右边看起来是住宅，沿着台阶往上建，我们正北面貌似建了一个教堂。中间好像是仓库或者广场一类的玩意。左边上去看样子是实验室，可能跟刚刚向上那条路连通。东北和正东方向两个通道，一条向上，一条向下。正西边也有一个通道，向下，坡度很大。里面最长直径应该也有个50m。”
他凑到撒旦跟前耳语。
“站岗还是轮班？”
“站岗。”
“不好办。”
李元仔细打量着，继续悄声说着，“左边第一个守卫下方看起来是个肢体坑，里面乱七八糟，坑里起码有5m多深，再往上就是楼梯，经过一个开放实验室，接到西南入口，西南入口向上，很多人在抬着担架往那边去。沿着楼梯继续往前走有一个岔路，一条向上去住宅区，一条向下接西边出口。”
“右边只有一条长阶梯通向楼上，接那片住宅，整个东北部看起来都是住宅，大概5层，沿着楼梯去教堂的路中间还有个向上的路口，看方位不知道通向哪，有可能是刚刚右边的通道。”
“右边人多？”
“挺多。”
“左边呢？”
“不少。”
“掩体只有扶手？”
李元点点头，说：“对，看起来石头砌的，很古老。”
“视野？”
“除了居民区，通透。”
“现在几点？”李元盯着那矿洞的内部结构，陷入沉思。
“快傍晚。”
“他们可能不会轮班，这些人脑后都插着芯片。”
“都？”
“嗯，都。”
“总数？”
“三百多个。”
撒旦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克里斯，悄言：“把这家伙当诱饵算了？”
“不，他估计一露面就会死。”李元也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沉重的克里斯，他正朝二人露出祈求的神情，疯狂摇头。
“要有个方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然我们走不了，何况我们还不知道哪条路是朝外的出口。”
“我来。”李元下定决心。
“你？”撒旦一脸诧异。
“嗯，我不怕，你们不一样。”李元低头想着对策，“我往右边，直接冲去教堂，他们估计会马上冲我来，你们找机会去左边，我们在西边入口汇合。”
“……”撒旦有些气，“找机会全杀了算了。”
“我怕打草惊蛇。”
李元并非不想杀，但如果他们马上造成大量的伤亡，恐怕会立刻遭到幕后黑手的反扑。
“你直接冲进去不会打草惊蛇？”撒旦瞪着他，“你这样冲进去，你现在这张脸也会被记住。”
“这里干扰很强，他们留不下证据。”
“那都处理掉得了，反正这里的磁场强到连拍照都不行，你还怕留下什么证据？”
二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火力够吗？”
“一边打一边抢吧。”撒旦叹了口气，“这家伙先留在这。”
克里斯无奈地点点头，他现在又开始头晕了，他胃里已经没任何东西可吐，只能用手捂着嘴默默地干呕。
也许这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谁左谁右？”李元问。
只见撒旦伸出了拳头，低语：“剪刀石头布。赢左输右。”
两人一起挥着拳头，悄声念：
“3、2、1。”
撒旦左，李元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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