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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摊牌

    朝宴后。

    因着静太妃的病,几乎每一日,赫连宇都会来走动。

    南安王极其孝顺。

    多年母子分离,一朝终得相聚,纵使知道是虎口狼窝,他为了这深宫的母亲,也义无反顾地来了。

    这段时间,他日日守候在床榻前,衣不解带地伺候。

    秦姝儿默默地跟在身后。

    “王爷,您歇会儿。”

    “让妾身来吧。”

    她伸出手去接药碗,却被对方轻轻推开。

    他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淡漠而熙和,就连在言语上,听上去,亦是与往常一样温和。

    “这些日子你也劳累。”

    “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说完,不等她回话,他便再次转过头去,不再看面前的人。

    “王爷……”

    身后的人傻站着,嗫嚅了半晌,看看床榻上的人,语气很是踌躇,却始终不肯离开。

    “唔?”

    “你有事?”

    她缓缓垂下头,脸颊微微涨红,像做错事情的孩子般,将手放在腰间。

    那双手,局促地摩挲小腹,随即拂了拂身。

    “无事……”

    “姝儿告退。”

    临走到门口时,那双动人的美目,又回头痴望了一会儿。

    那床榻边的人,始终没转过头。

    “左贤王……”

    “赫连宇……不要杀他们……”

    “墨儿!”

    呓语夹杂着惊喝,榻上躺着的人,勉强撑开了疲惫的眼睛,神情呆呆的,半晌才回缓过来。

    “墨儿?”

    他拉住了她的手,感受到一阵冰凉。

    “母妃,是儿子。”

    “儿子回来看您了,您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儿子守在您的身边。”

    那病恹恹的眼眶中,猛然涌现出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但只在刹那间,那眼中的渴望、欣慰与希望,却都化为了恐惧!颤抖不止……

    “你快走!”

    “他想杀你,你回来做什么?”

    “快走,现在就走,回巴郡去……回……”

    激动之余,静太妃张着嘴,正在大口地喘气!

    “母妃,您冷静些。”

    殷墨一边为她顺气,一边低声安慰。

    “您不必担心儿子,养好您自个儿的身子,就算了却儿子的心愿,否则,儿子即便隔着万水千山,也实难放心。”

    “殷帝,他故意的!”

    “他有意让我病重,引你回来,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殷墨拧紧了眉头。

    “儿子明白,儿子当然明白!”

    “您千万好起来,才不枉儿子这一番苦心,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帝王的势力日渐强大,难道我能躲一辈子吗?”

    榻上的人直看着他。

    嘴里,泛起苦涩的药味儿。

    “母妃放心,北境左贤王来使,王爷精通医术,经他诊断后,说您的病能治。”

    说起那个人,她的心中一暖。

    那苦涩的嘴角处,绽放出了一抹笑意。

    她怔怔地盯着殷墨,眼神如春。

    “听闻,左贤王很好?”

    殷墨顿了顿,答道:

    “王爷器宇轩昂,身姿俊逸,又善诗书画作,通音律,外形儒雅涵养,做事利落好爽,儿子不能与之比肩。”

    “岂能?”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这般好,你当……”

    她忽然住了口。

    面前人怔怔地看着她,期待着下文。

    “当怎么?”

    榻上人笑了笑,那苍白的脸色中,隐隐泛着浅浅的红润。

    “无事,随口说说罢了。”

    “听说你……娶亲了?”

    殷墨垂下头,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是,姓秦”,他略微转过头,只用侧脸对着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可是王妃?”

    “因出身有些不足,儿子怕朝廷通不过,便只封了夫人,但也当正妃一般看待。”

    静太妃看着他。

    再次开口说话时,她的语气中,则有些意味深长。

    “既然不喜欢,为何要娶呢?”

    “不,我很喜欢!”

    “墨儿,别骗我,你虽从小与我分离,但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我也爱过……一个人,若真谈论起喜欢的人,他的眼光中,会有光亮与兴奋,满足与幸福。”

    “可姝儿,很好。”

    “况且她陪伴儿子许多年,已经……耗不起了。”

    静太妃闭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

    “人生无常,我尚且自己做不了主,又岂能说你?”

    殷墨亦沉闷下来。

    许久后,他望着榻上的人,再次劝慰道:

    “母妃好生养病,别想太多。”

    正说着,珈蓝打帘进来。

    “王爷,左贤王来了。”

    南安王连忙起身。

    “快请进!”

    说着,他放下药盏,退到了木屏风前,恭敬地等候着来人,那赫连宇走路带风,进门时还差点绊了一跤,可见十分焦急。

    乍一见面……

    二人双双拱手,几乎异口同声。

    “王爷安好。”

    “金……静太妃,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多谢贤王的方子,已经好了不少,贤王的大恩大德,小王没齿难忘!”

    “哎……”

    赫连宇虚扶一把。

    他盯着面前的人,神色十分温和。

    “南安王不必客气,若能治好了太妃的病,也算是了却我的心愿……其实宫中太闷,不如让太妃请旨出宫,散散心,岂不是很好?”

    听到这话,殷墨沉吟下来。

    “小王亦想。”

    “只是……母妃是后宫妃嫔,这谈何容易?”

    “容易!”

    赫连宇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斩钉截铁。

    “太妃生病,是在深宫困囿多年,才染上的心病,这病说难也难,说简单更简单,我的药再灵通,也只能医治一时。”

    赫连宇又凑近了些。

    “与其如此,不如一劳永逸!”

    殷墨颤然抬头,怔怔盯着面前的人。

    “你……”

    “王爷这般说法,有何目的?”

    赫连宇却并不转还,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敢打包票,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南安王转过身去,两眼瞧着木屏风。

    “小王一向忠君爱国,这才是事实。”

    “我知道。”

    赫连宇很认真。

    极其认真。

    “可我等不起了,晟儿……她,亦再也等不起。”

    殷墨幽幽地看着他,那眼神之中,闪烁着惶惑的光芒。

    “王爷您放心,我们虽然道路不通,甚至国别相异,却实实在在,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想为她好。”

    那眸中,闪着晶亮的**。

    “这次,我一定……一定会救她出去!”

    “我爱她。”

    这句话,让南安王彻底愣住!他看看面前的人,又往床榻处望一望,纵使他生来聪慧,此时此刻,脑海中也一片迷糊。

    赫连宇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以后你自会明白。”

    “我今日只许你一句,若你今后有难,不管因为什么,只要你身处险境,北境,当倾覆全力相助!”

    他的这番话,说得极细,极轻。

    但那榻上的人,却听见了。

    那苍白的嘴角,抿出了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