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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普生器

    其实也是姚海棠看起来年纪小,刘罗生以为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做工有多好,因此才憋着说出一句“多加努力”来。

    等再一听姚海棠就住在隔壁,一小姑娘在京城有屋有院儿,刘罗生就不知道该怎么定位姚海棠好了。这姑娘八成是哪个乡下土财主家的,世事半点儿不懂,空有一身好手艺但是啥也不明白。

    好,刘罗生深深地觉得上天真是眷顾他,就在他发愁器坊的出路时,上天就给他送了这么一姑娘来,这叫什么,这就叫绝处逢生。于是他就跟大家说啊,千万别太过夸赞了,适当就行了,得了闲儿就好好跟这叫小瑶的姑娘学学,能偷一天师就偷一天,学到了就赢了。

    第二天姚海棠准时来器坊等着安排活儿,就见刘罗生满脸是笑地走上来说:“小瑶啊,今天你先錾铜镜,这大香炉子又做败了,只能回炉再造一次了。回一次炉损一次灵气,但愿这回能成,到时候小瑶要多帮帮我啊。”

    香炉,她就知道做出来不能看,那线条就跟柴杆儿拼出来的一样,一个个多生涩,明明这时代工具多顺手多好用,这些人怎么就能把线条画得跟螃蟹爬出来的一样。

    “好,既然领了您的工钱,我当然得帮您做事儿了。那我先去錾铜镜了,有纹样儿要求吗?”姚海棠从前复原铜镜的时候就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随手錾个花样儿,千百年后也能当古董卖那就好了。真没想到,上天还能真给她这么一机会。

    对于别人还真有纹样要求,可看了昨天姚海棠的发挥后,刘罗生坚定地摇头说:“没有,是花纹、是鸟兽、是人物你随意。”

    这会儿姚海棠就想尖叫,终于有人拿她当手工艺人看了,再也不是吃货、厨娘、治食器的了。刘罗生心里想的她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只要有组织愿意接纳她,她就无比欢欣了:“好,那我上那边儿去了。”

    连连点头,刘罗生说:“小瑶啊,你多带着那些小姑娘点儿,她们年纪小手有些生,要是得空了就教教她们。”

    “好,只要她们不嫌弃。”姚海棠当然不知道刘罗生的心思,刘罗生是怕她什么时候就被家人领走了,所以这会儿就紧着想让坊里的姑娘小伙子好好跟姚海棠学两手。

    坐到工作台前,姚海棠拿了个铜镜坯子,铜镜总不能随形,只能靠构图去体现特色。她拿着铜镜坯子看了很久,旁边的姑娘们就跟着她看,到最后有姑娘忍不住说:“小瑶,你为什么看着它不动手啊?”

    闻言,姚海棠答道:“我在想怎么构图。”

    她嘴里蹦出来的词儿对姑娘们来说多新鲜啊:“构图,什么是构图?”

    呃,这个,在古代应该叫什么呢,格局还是布局?想了想姚海棠托着下巴,比较内伤地说:“就是事先构想着在这上边儿錾个什么图样儿,哪儿疏哪儿密。就好比我现在錾个簪花仕女吧,仕女錾在哪儿,背景錾些什么,要不要錾一行诗句上去,把铭文錾在哪儿既不破坏图又能留下款识。”

    ……

    她一说完话姑娘们鸦雀无声,她这番话就好比一国画大师在跟画墙面广告的说意境一样,这不是她们的领域啊!

    见场面安静了姚海棠就以为自己说得太复杂了,于是又解释说:“其实就是事先在脑子里想好要錾个什么图样,脑子里想好了不就比较顺手一些。”

    还是前头那话比较让姑娘们能接受,谁錾铜镜前不是想好了纹样的,可没她那么复杂。

    然后就有姑娘问道:“那要是想好了,下手的时候总有偏差怎么办?”

    对于这问题,姚海棠觉得很好解决:“先在坯子上描好画稿,待会儿下手的时候就不会有偏差了。”

    但是她这提议明显得不到姑娘们的认同:“铜坯子上怎么画啊,都很容易擦掉的。”

    这倒也是,现代就是想在哪儿写字都有笔,别说是金属表面了。姚海棠想了想,然后说:“那就直接用錾子,錾子在铜坯子上还是很好刻画的。”

    “那也会出偏差吧?”

    “你可以轻轻地画,不要太用力,等画稿描上去了就好处理了。”姚海棠试过,别的东西不行,工具本身是绝对能刻画出来的。

    说着姚海棠就拿了小号的錾子,在铜镜的坯子上轻轻地画了起来,姑娘们伸长脖子一看,果然是画得很顺,而且看着都像是力道很轻似的。

    姑娘们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一个个学着姚海棠拿了小号的錾子在那动起手来,可是她们怎么也不能像姚海棠一样那么顺畅,但是倒也能把想要的图案给粗略地画上去,虽然不如想象中的圆润流畅,但总算偏差不大。

    见姑娘们都开始錾铜镜了,姚海棠也拿起了錾刀,不过她一边錾一边还想:“这铜镜光泽度不够,照人都照不清,话说我从前好像真想过要做铜镜来着。”

    铜镜想要做到纤毫毕现,一是打磨二是铜的质量三是要加入其他金属,这时代质量问题是不存在的,打磨抛光也还算熟练,最终剩下的这是最后一条了,加入其他金属。

    合金在中国古代反正是常见,本身金属也不是那么纯,杂质较多。像春雨剑和秋水剑用的百炼钢,那不是人力物力的问题,除了司珍坊没谁有那么好的工匠来配合。

    “合金,这批是不成了,下回再跟坊主说吧。”

    铜镜上午錾好了下午继续打磨,打磨得了姚海棠就问身边的姑娘:“对了,器坊的铭文是什么?”

    姑娘们都摇头,其中一个说:“没有铭文的,大器坊、大器师才会有铭文,我们这样的小器坊哪儿来的铭文啊!”

    不刻铭文可不是姚海棠的习惯,她想了想:“西城是不能用了,这回住南隅,难道要叫南城?”

    最后姚海棠去问了坊主,刘罗生还真是认真考虑了铭文的事,他觉得姚海棠来了,这小器坊或许将来还真会有点儿名气,所以刘罗生想了想说:“小瑶觉得刻个什么好?”

    器坊的铭文还要她来想,刘罗生会不会太随便了,刘罗生随便她也就随便了,张嘴就说:“那就叫普生吧!”

    普通的穿越生涯,普通的市井人生,这是姚海棠的心里想的。

    闻言刘罗生一合掌,眼前一亮道:“这个好这个好,普渡众生,普生。”

    这意思可真歪,姚海棠也没反驳,回座位上把铭文刻了个样儿拿给刘罗生看:“坊主,你看铭文这样合适不合适?”

    这会儿刘罗生正高兴,什么都合适,点头说:“可以可以,你去刻吧,回头我让他们都刻上。”

    几天后刘罗生还兴致非常高的把器坊的匾换掉了,上头其实就多了两个字——普生器坊。当然,谁也不会想到,以后有普生这两个字会大大的出名。

    几天后到了出第一批铜簪和铜镜的时候,刘罗生特地把姚海棠做的全留下了,只是那根铜簪却用匣子装好了递到主顾面前说:“老李啊,咱们俩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有好物件我总是记着你的,打开瞧瞧开个合适的价儿。”

    那老李是京城一家大铺子,各类物件都经营,按姚海棠的话说,有普通的工艺品、装饰品,也有精美的各类艺术品。但按东朝人的话来说,一类是器,一类是凡物。

    只见老李接过匣子打开了,拿出铜簪一看:“哟,这是哪个工匠做的,倒是透着精巧,这心思也巧,工也不错。”

    刘罗生老神在在的一笑说:“工匠,你看这是工匠的手艺啊!”

    这时老李又看了两眼,然后看着刘罗生说:“不成你这小器坊还能请得起器师,请不请得起另说吧,器师哪会做这样的小物件,能有这手工这器师的水准可就不一般了。”

    “你甭管是器还是凡物,就这手工就不错了吧,虽然不是器师做的,可这物件摆在这儿,你门路广拿去试试,指不定就真能成功呢。”刘罗生这所谓的试试,其实是真正鉴定这是器还是凡物的程序。

    这个程序就是姚海棠一直所迷惑的器师和手艺人的区别,在浮梁山上有一座四方堂,主司给天下器物启灵。至于启灵是什么,那就得让姚海棠慢慢去发现了。

    闻言,老李瞪着刘罗生说:“亏你说得出,不是器师的拿去试试,万一不成呢,要知道四方堂可是嘴一张就要银两的地方,不成我不是白亏了,回头东家还得训我不长眼。”

    而刘罗生自然有办法安老李的心:“不成的话,这物件本身也能抵得了那银钱,不够我给你凑还不行,我是没那门路,我要是有自己就去了。”

    最后老李说:“成,我试试,可先说好了,不成的话这启灵的银子你出。”

    “放心,我出我出。”这几天下来,刘罗生几乎对姚海棠有一种本能而盲目的信任,他就认定姚海棠制出来的东西能启灵成功。

    而姚海棠呢,她到现在还不明白器师是什么职业,依旧在那儿錾她的小铜镜呢,嗯……过几天就能錾大香炉了!